第15章 我心歸依
「方自在——」
有一道聲音乍然響起,緊接著手臂被人大力拉扯回來。
方自在回神,有車堪堪擦過他的面前,帶著尖銳的風。
褚人承把方自在牽到一邊,皺著眉道:「你剛剛在幹什麼,差點就被車撞了知道嗎?」
方自在還有些恍惚,又忍不住再往咖啡廳那邊看過去。
那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咖啡店的門口,神色冷峻。
褚人承還在他的耳邊喋喋不休,「你到底在看什麼,一大早的遇見真愛了?」
方自在覺得這個「真愛」聽起來有些意外的順耳,但還是回頭白了褚人承一眼,「我遇沒遇見跟你有什麼關係?」
褚人承挑了挑眉,「當然有關係啊,我現在跟你可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不然追你這兩年是我閒得慌嗎?」
神他媽的戀人未滿,方自在覺得像褚人承這樣毒舌的小孩是仇人還差不多。
但不得不承認,褚人承一出現連空氣都變得活躍起來,方自在也不若剛才那般出神。
霍啟剛從心頭的微震反應過來。
方自在剛才不要命般地過馬路,讓他瞬間亂了分寸,連咖啡杯都來不及放好就衝了出去。
他還差幾步就要可以抓住方自在的。
但有人比他更快。
那是一個很高的年輕人,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跟方自在講話的時候眉飛色舞的,嘴邊總噙著淡淡的笑。
他攬著方自在一邊說笑一邊離去。
霍啟站在原地,目光與方自在投過來的視線似有若無的碰撞。
但他眼中全是錯亂和疑惑。
霍啟的直覺在拉響警報,這完全不對。
他幾欲邁開腿追上去時,又被咖啡店的工作人員叫住,「先生,先生,請你等等。」
霍啟回頭,店員小跑到他面前,把書遞給他,「您的書忘帶了,」又不好意思撓撓頭,「然後書上還沾了咖啡漬。」
霍啟把書握在手裡,甚至還能聞見一些咖啡的香氣。
那是他剛剛太著急而不小心打翻的。
霍啟朝小店員點點頭,「是我的問題,謝謝你。」
等他重新回頭時,方自在卻已經消失在拐角了。
霍啟拿著書的手不自覺收緊,另一隻手更快地拿出手機,直接摁下了五年前的那個號碼。
他初到美國曾經打過方自在的電話。
那頭卻永遠都是關機的狀態,而霍啟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他和方自在糾葛太多。
這通電話是始終打不出去。
那便算了吧。
而這次——
「您好,你撥打的用戶已關機….」依舊是冰冷的機械女聲。
眼前小雨有漸大的趨勢,路上的行人都慌亂起來,雜亂的腳步混著泥土的氣息,一時間街上顯得有些混亂。
霍啟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抬步順著人流走去。
方自在瞞著他一件很重要的事,霍啟幾乎可以確定下來。
雨水打濕了他的臉龐,但霍啟卻還是慢慢的走在路上,思緒翻騰。
說要愛的人是他,耍手段的人也是他,一聲不響瞞著的人還是他,把人的感情反反覆覆折騰,到頭來他卻可以無事般轉身就走,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
路人都對這個在雨中行走的先生有些好奇。
他手中拿著一本書,任由雨滴飄落在他身上也不著急,只是一雙烏沉沉的眼裡有光,像憤怒,像無解,還攙著一道說不清的情緒。
是久別經年,重逢後的喜悅。
巧的是,那天後方氏的分部出了些問題,方自在直接出差去了,霍啟沒有等到人。
週一霍啟到二院報導,還沒享受到國際人才的貴賓待遇,就被心外科的主任直接拖上崗位,連軸轉了三天才勉強停下來。
葛主任剛從手術台上下來,回到辦公室後看見在做總結的霍啟,一拍腦袋才想起來二院心外科來了個不得了的霍醫生,又連忙召集了一幫科室的人說要去聚餐。
一群醫生約了一頓養生局,霍啟性子偏冷,以往在國外時醫生都是各忙各的,但國內是不一樣的。
忙歸忙,醫生的私人生活也很重要。
霍啟看著笑咪咪的葛主任,想想還是點了點頭。
方自在那邊飛機剛剛落地,老鍾跟卜谷一起來接他。
入了秋的溫度不比尋常,但方自在還是很不怕死的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襯衫。
老鍾等人走到跟前了才把衣服給他連忙披上,嘮嘮叨叨起來,「小少爺啊,你怎麼恁不聽話呢,這身子骨是你想的這麼容易將養的嗎,褚醫生都說了不能著涼,發起燒來你這是又打算折騰誰呢?」
卜谷縮在一旁安靜如雞,生怕老鍾也逮著他一起念叨。
方自在乖乖的穿上大衣,嘴上討好道:「鍾叔說得對,千錯萬錯都是在在的錯,今晚去吃什麼呀?」
老鍾白了他一眼,「養生,不然你還想吃什麼?」
方自在看了一眼卜谷,後者表示就是常去的那家,雷打不動。
老鍾瞟了一眼兩人,無語地往門外走去。
二院的心外科全國頂尖,老教授是一個賽一個的多,滿滿當當坐了一桌子。
但其實說是老教授,但個個都很不服老,席間落座熱鬧非凡。
霍啟性子使然,雖然話不多,但禮數還是十分周到的,一圈茶喝下來,頂著博士的頭銜,又有一副極出眾的相貌,科室的老教授們都把他當親兒子一樣看。
「小霍,你怎麼就想著從國外條件那麼好的地方回來呢?」葛主任笑呵呵地問道。
霍啟想了想,拿出官方答案,「報效祖國。」
葛主任小眼睛放光,完全忘了自己是頂頭上司這回事,追問到,「還有呢?」
霍啟纏不過眾人期盼的目光,才唇邊噙著淡笑道:「私人原因。」
眾人大呼無聊,又來回問了霍啟許多問題,巴不得要將人刨根問底。
桌上的枸杞煲咕咚咕咚冒著熱氣,熱氣充斥席間。
一群人吃到九點才將將散席。
霍啟作為晚輩,自然先是站在門口將老教授們都送走了,才準備轉身回家。
誰知迎頭照面,就和方自在一行人撞了個正著。
不過調換了個位置,霍啟卻還是很輕易的想起一些往事。
比如在A市時,他站在長街口,與方自在也是這樣的巧合。
像是命中注定,有張大網將他們牢牢捕住,誰也逃脫不開,兜兜轉轉還是這個人。
不過眼下他也沒打算要逃。
方自在第二次遇見這個男人,心頭還是不可遏制地狂跳。
他總覺得必須要和那個人說上一句話,才能有心安的感覺。
方自在是這麼想的,身體卻更快,已經往下走了兩級台階。
可下一秒,他身邊卻有一道人影極快地閃過。
方自在扭頭,老鍾捂著心口猛地往前撲倒,身體不斷抽搐。
一切都發生太快,方自在錯愕,甚至都來不及收回腳步。
霍啟反應很快,直接跑過去跪在老鍾身側,左右拍著老鍾的肩膀嘗試呼喚,再低頭俯身去檢查呼吸情況,心頭不免一跳。
是呼吸驟停。
霍啟來不及細說,指著方自在沉聲快速說道:「你馬上打急救,」又扭頭對著卜谷,「你負責疏散人群,不要讓他們靠太近。」
方自在回過神,按照霍啟說的打了電話。
霍啟已經開始做心臟急救復甦,右手扣著左手,身體繃成一條直線,間歇不停地往老鍾胸口按壓著,眼神專注而凌厲。
方自在皺著眉,一動不動的盯著老鍾,還有落在他胸口的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
霍啟做到第七組時,老鍾終於有了微弱的反應,胸腔開始起伏。
方自在鬆了一口氣,眼角瞬間泛紅,伏在老鍾身邊輕而急的喊著他。
幸好二院就在附近,救護車的聲音劃破夜空——
一路都是亂糟糟的,卜谷臨時回去收拾東西,方自在跟著救護車去了醫院。
霍啟一下車就跟著救護擔架走了。
方自在認準了那人的身影,只是跟著在外面靜靜地等著結果,但腦袋裡亂成一團,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還好霍啟很快又出來了,手上拿著一個文件夾。
方自在坐在醫院的長椅上,卻覺得這椅子怎麼坐都是冷的。
霍啟已經換上了白大褂,站定在他面前,蹙眉道:「做了冠脈造影,確認病人是心肌梗死,目前情況比較緊急,我建議做手術支架治療。」
方自在站在原地,方才平復的情緒此刻又翻騰上來,但面上仍保持著鎮定,「做,馬上做,我簽字。」
霍啟把知情書拿給他,方自在只草草看了一眼就簽了字。
完全亂了分寸。
霍啟眉間皺得更緊了,本還想說些什麼的,但眼下情況太急,拿了簽字書就叫護士去做手術準備。
方自在跟在後面,老鍾面上帶了氧氣罩,毫無生氣的躺在上頭。
方自在被攔在手術室外,此刻才體會到老鍾五年前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把他送進去,只是這麼一想,眼角又忍不住發酸,但勉強還能撐住。
空蕩的走廊中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方自在抬頭看了過去。
那醫生從遠處那頭走來,腳步急促又沉穩。
方自在不自覺地站起來,看著他一路走過來,又再一次站定在他面前。
這次他戴上了醫用口罩,只露出一雙極漂亮的眼來。
方自在動動喉間,不知為何在對上這雙眼後,強忍了許久的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
小方總不會掉眼淚的,但是方自在會。
那醫生眨了下眼,目光大定,帶著一股強大又寧靜的力量,鎮下他心頭所有雜亂的情緒。
「方自在,相信我。」
沉浮的心就這樣有了歸依。
他說相信他,那他便毫無條件的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