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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樂堂》第67章
十九(1)

  柏賢妃終於生下一個皇子。太后、皇帝、皇后都喜不可言。萬貴妃表面亦是很高興的神情,向太后、皇帝申賀,但回到自己宮中,整日都難得一見笑容。

  這天張敏奉皇帝之命來傳旨:新生的皇子起名祐極,將冊立為太子,國本有託,推恩六宮,普遍有所賞賜。問萬貴妃希望得到一些甚麼恩典?

  「我不要!跟我毫不相干。」萬貴妃悻悻然地答說。

  「萬歲爺是好意,貴妃娘娘不受,倒顯得小器了。」

  「我本來就小器。將來柏賢妃當了太后,要我給她磕頭,萬萬辦不到。」

  「柏娘娘身子很虛弱,只怕她未見得能等到那一天。」張敏勸說,「貴妃娘娘倒不如在太子身上下點功夫,讓他將來感恩圖報。」

  萬貴妃心中一動。「張敏,」她說,「你是知道我的心事的,你總要向著我才是。」

  「那還用說嗎?」張敏又勸,「萬歲爺的好意,一定要領,這就是奴才為貴妃娘娘打算。」

  「好吧!」萬貴妃想了一下說,「我家老三嫌官小,你跟萬歲爺回奏,升他一級。」

  萬家的老三叫萬達,本來是錦衣衛的指揮僉事,升一級便是指揮同知。親友得訊,登門相賀,自然少不了萬安。

  「循吉,」萬達想起一件事,「現在那班番僧,神氣得不得了,尤其是那個封了『大智慧佛』的劄巴堅參。那天到黃寺去燒香,要我派『導子』,我去晚了一步,他居然板起臉來教訓我一頓。這口氣很難忍,你有甚麼法子替我出這口氣?」

  「皇上很寵他們,封號都是『國師』,賞了誥命,無怪他們作威作福。要出氣只有釜底抽薪,讓皇上不再寵他們,或者至少不會像現在那樣子寵他們,再來想法子殺他們的氣焰。」

  「你的話是不錯,不過該怎麼下手呢?」

  萬安想了好一會,想起一個人。「有了!」他很高興地說,「我認識一個湖廣人,本來是和尚,現在還俗了。他的花樣最多,我來想法子讓他再做和尚,引薦給皇上。以他的那套本事,一定會得寵,用他來抵制番僧,一定有效。」

  「好!你去辦。引薦的事,包在我身上。」萬達問道,「此人叫甚麼名字?」

  「他做和尚的法名叫繼曉。」

  計議停留,萬安當天便派人將繼曉找了來。此人出家以後,因為不守清規,為老和尚逐出山門,還了俗跑江湖,有時賣野藥,有時變戲法,又會扶乩,花樣極多,而且能言善道。萬安是因為合治房中藥,找上了他。這回聽說要引薦他入宮去「伺候皇上」,這一步運來得過於突兀,受寵若驚之餘,竟有些茫然不知所答了。

  「你聽清楚了沒有,先要做和尚。」

  「是,是!我本來就是和尚。」繼曉脫帽卸網巾,指著頭頂說,「萬閣老,你看我受戒的香洞。」

  「好!那更是貨真價實了。不過,你跑江湖跑慣了,樣子不像個高僧,這一層,你千萬要當心,別露馬腳。」

  「請放心,絕不會。」繼曉定定神,想一想問,「我伺候皇上幹甚麼?」

  「皇上相信方術,愛問休咎。你如果能讓皇上信了你的本事,凡事都會問你,那就是伺候皇上。反正一句話,投其所好。」

  繼曉沉吟了好一會問:「萬閣老,皇上相信不相信扶乩?」

  「只要靈,他就會相信。」

  「如果能找個好幫手,一定靈。」

  萬安明白他的意思,這個好幫手要在太監之中去找。他點點頭說:「我會替你安排,你自己先好好去預備。」

  於是萬安又跟萬達去商量,他對宮中的情形,已經非常熟悉,深知繼曉這套騙術得逞,一定要在宮中有內應,而這個「內應」又必須有借助於繼曉之處,才會休戚相關,密切合作。

  細心推敲一下,萬達找到柏賢妃宮中一個侍膳的太監叫高諒。此人本在昭德宮,調至柏賢妃的儲秀宮以後,遭受排擠,不甚得意;而引進方士,是當時太監為求固寵最有效的門徑,如今有此機會,自然不會錯過。恰好他也是湖廣人氏,與繼曉一拍即合,融為水乳。

  於是高諒在侍膳時,常為皇帝談起扶乩的神奇。皇帝為他說動了心,信口說了一句:「幾時找個人來試一試。」

  「是。待奴才去訪查。」

  過了幾天,高諒來覆命,說他有個同鄉是有道高僧,法名繼曉,不但善於扶乩,而且請來的乩仙,若是那深通陰陽八卦的,更能未卜先知,益發神奇。

  「扶乩要兩個人,另一個呢?」

  「就是他一個。扶乩的下手,到鐘鼓司去找一個好了。」高諒又說,「柏娘娘也想問問事,不過不便讓方外人到後宮來。這幾天西苑,菊花盛開,蘇州織造進貢的大螃蟹也餵肥了,請萬歲爺定個日子,讓柏娘娘陪著,在西苑賞花吃蟹,順便讓繼曉來扶乩。萬歲爺看呢?」

  「好!我也很想到西苑走走。就是明天吧!」

  於是,高諒傳旨,在西苑北海的廣寒殿,擺設數百盆各種菊花,預備下以螃蟹為主的酒食;另在鐘鼓司傳召一名叫孫喜祿的太監,此人會扶乩之外,還學過變戲法,是高諒為繼曉細心安排的助手。

  繼曉當然早就在待命了,穿一件大紅袈裟,刮得極乾淨的腦袋上,六個蠶豆大的香疤,肥頭大耳是羅漢相。

  「江夏僧繼曉,虔祝聖躬康強,國泰民安!」說著,伏身稽首。

  聽他音吐清朗,從容不迫,皇帝頗有好感。「聽說你會扶乩,」皇帝問道,「這是道家的占驗之法,你一個佛子,怎麼也學過這個?」

  「三教同源,釋道一體。」

  「你鎮壇的乩仙,不會是呂純陽吧?」

  「純陽真人跟道濟法師,遊戲人間,每每結伴,故而有時亦會降壇。」

  「這麼說,你的鎮壇乩仙就是濟顛和尚?」皇帝又問一句,「濟顛的法名,是道濟不是?」

  「是。」

  「高諒,」皇帝問道,「在哪裏扶?」

  「已備下淨室,請萬歲爺移駕。」

  淨室中已設下乩壇,西向擺一張金交椅,旁邊一張茶几,上置香茗及瓜子、松仁各一,是特為皇帝所預備的。

  等繼曉祝告過了,與下手孫喜祿開始扶乩。乩筆久久不動,而一動如飛,孫喜祿錄下乩語,跪呈皇帝,接過來一看,上面寫的是:「天台李氏子,別號方圓叟。貧僧道濟是也。未悉大明天子,垂詢何事?」

  「這位高僧,」皇帝問侍立在旁的高諒,「也能未卜先知嗎?」

  「奴才想,應該能的,萬歲爺不妨抓一把瓜子,試一試,看能說對數目不能。」

  皇帝點點頭說:「你抓。」

  高諒抓了一把在手裏,孫喜祿便去告知繼曉。不一回錄乩回來,高諒一手接紙,另一手中的瓜子交了給孫喜祿,說一聲:「你先數了,我再回奏萬歲爺。」

  孫喜祿使了個手法,將瓜子數一數說:「十八粒」。

  高諒將手中的乩紙展了開來,半跪著讓皇帝看,上寫四字:「三六之數。」

  三六不是十八?皇帝興趣來了:「再試。」這回是他自己抓了一大把交給高諒保管。

  第二回只有三個字:「如前數。」交孫喜祿一數,是三十六粒。

  「奇了!」高諒自己先動手抓了一把,看著皇帝問,「再試一回?」

  「好。」

  第三回的乩筆,判得更奇了:「仍如前數。」

  高諒伸出手來,掌中是九粒瓜子──這一次用不著孫喜祿變戲法,是高諒自己先估量好了,少抓些,然後在掌中一粒、一粒細心數了再數,確定是十粒,這好辦,多一粒悄悄漏掉一粒就是。

  這位成化皇帝極易受騙──他的祖宗,太祖、成祖是力征經營的創業之主;仁宗雖在位不久,但逢成祖親征漠北,都是他監國,往來兩京,見多識廣;宣宗更是英主,世途險巇,洞若觀火;英宗蒙塵,歷盡艱難,飽識人情。只有當今皇帝,長於深宮,養於婦人女子之手,足跡不出京畿,最遠亦不過到昌平州謁陵,既不知民間苦樂,更不識人世機詐,因此繼曉、高諒、孫喜祿所玩的這套小小的戲法,頓時就將他迷惑了。

  不過,他說還要親自試一試。「喜祿。」他說,「我現在要問一個人,我問乩仙,此人的將來怎麼樣。」

  「萬歲爺要問誰?」

  「乩仙自然知道。」

  這是個難題,誰知道皇帝心裏想到了誰?高諒暗暗著急;繼曉更傷腦筋,不過他很沉著,扶著乩筆,凝神細想。皇帝所問的自然是他關切的人,宮中的情形,他聽高諒談得很詳細,這個人不會是太后,太后的將來,無非高年駕崩,與先帝合葬,沒有甚麼好問的;也不會是皇后,因為帝后感情極淡;然則不是萬貴妃,就是柏賢妃。

  柏賢妃將來會成為太后;萬貴妃一定死在皇帝之前,掌握住這個要點,編出話來,決不會牛頭不對馬嘴。可是,二者擇一,就像押寶那樣猜單對,萬一錯了呢?如何掩飾?

  正在這樣盤算時,忽然聽到隔室呱呱兒啼。這一下,真是撥開雲霧見青天,繼曉心裏在說:「這一寶再也錯不了!」

  於是乩筆大動,判下來十個字:「四紀為天子,八十太上皇。」

  皇帝一看,喜逐顏開,將乩詞拿給高諒看。「真靈,」他說,「我問的是太子,將來的福命好得很。不過,唐詩中說:『可憐四紀為天子』,是說唐明皇當了四十八年皇帝。不知道這四紀是指四十八歲即位,還是做皇帝四十八年,還得再問一問乩仙。」

  再問的判詞是:「歌舞昇平卅二年。」

  這就說得非常明白了,太子將在四十八歲時繼承大位,「歌舞昇平卅二年」以後,禪位而退居太上皇。

  「萬歲爺大喜。」高諒跪了下去,將兩張乩詞高高舉起,「太子是託萬歲爺的鴻福。」

  皇帝心想,太子剛生,四十八歲才接帝位,那是四十七年以後的事。換句話說,自己還能享祚四十七年,這年成化七年,前後總算,一共五十四年。

  這樣轉著念頭,不由得想起前朝的帝皇,高壽的有梁武帝蕭衍與宋高宗趙構,梁武帝在位四十七年,但最後餓死在臺城,不足比擬,但宋高宗呢?

  「高諒,宋高宗在位幾年?」

  「建炎四年,改元紹興,又是三十二年,一共三十六年。」高諒屈著手指說,「又當了幾年太上皇。」

  提到太上皇,皇帝想到都是退居「南內」的唐玄宗與先帝。宋高宗在德壽宮的日子亦不如意,不由得就說:「我不要當甚麼太上皇,在位五十四年,超邁前朝,也夠了。」

  「請萬歲爺旨下,還問甚麼事不問?」

  「行了。」

  於是繼曉請乩仙退壇,隨即被引至皇帝面前,問了他許多話,最後說一聲:「你先退下,我有後命。」

  後命便是授官。和尚做官,只能在「僧錄司」,一共只有八個人,職名是「善世」、「闡教」、「講經」、「覺義」,俱分左右。繼曉被授為左覺義,是從八品的小官。

  繼曉不免失望,高諒安慰他說:「你不必介意。要爬起來很快的,只要你肯聽我的話。」

  「我當然聽高公公的。不過,扶乩這玩意,最好不要搞了,太傷腦筋。那天虧得聽到小娃兒的哭聲,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繼曉仍然不能釋懷,「番僧一封就是國師,我怎麼搞個芝麻綠豆官?」

  「這有個原因,萬歲爺是怕萬貴妃不高興,所以先委屈你一點兒。你別急,不出一年,我包你也是國師。」

  提到萬貴妃,繼曉又是一種想法。「我聽萬閣老說,皇上對她言聽計從。高公公,」他說,「你何不把我引見給萬貴妃?」

  高諒沉吟了一會問道:「你會不會宣卷?」

  「怎麼不會?那是我拿手好戲。」

  「那好。」高諒欣然說道,「萬貴妃有一回跟我談起過,大概她也喜歡聽宣卷,你去預備起來,聽我的信。」

  原來所謂宣卷,源於唐朝的「變文」,說唱佛教的故事,亦是弘揚佛法的一種手段。及至宋真宗迷信「天書」,崇奉道教,僧侶講唱變文,亦被禁止。但民間的善男信女,喜好此道,因而變相復活,稱為「寶卷」。演唱寶卷,即名之為「宣卷」。

  於是繼曉在僧錄司訪問同道,找到幾個會宣卷的和尚,事先溫習純熟。約莫半個月以後,高諒來通知,萬貴妃願聽宣卷,而且指定要聽《目連救母出離地獄升天寶卷》。

  「啊!」繼曉被提醒了,「今天七月初二,何不到中元來個蘭盆勝會?」

  「蘭盆勝會」,便是「盂蘭盆會」,與目連救母有關。佛經中說:釋迦牟尼的高弟目犍連──簡稱目連,號稱神通第一。其母生餓鬼道中,有食物而無法到口。釋迦命作「盂蘭盆」,至七月十五日。具百味五果於盆中,供養十方佛,這一來,目連之母方能得食。目連因而建議:凡佛門弟子孝順者,亦應奉盂蘭盆供養。佛言「大善」,於是後世皆於七月十五日設盂蘭盆會。

  「你開玩笑了!」高諒說道,「蘭盆勝會,是為了供養無主孤魂,各方餓鬼。宮中哪裏來的餓鬼?」

  想想也是,蘭盆勝會都設在市井鬧區,以便孤魂餓鬼,有所歸依。深宮禁苑,為孤魂餓鬼飄蕩不到,設蘭盆勝會,豈非笑話。

  繼曉在光頭上拍了一巴掌。「我這個腦袋,怎麼回事?」他頗生警惕,「以後說話,真得當心。」

  「對了,在宮中走錯不得一步路,說錯不得一句話!不然,馬上就會從雲端裏掉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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