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曹圓在一邊捂著臉偷偷玩手機, 想笑快憋不住了。被迫吃了個瓜,圍觀了蕭刻前任現任碰撞的火花,挺過癮。
他在桌子下面偷偷往群裡發:咱們老周喝了一缸醋, 老黃瓜都泡成酸黃瓜了!
群裡都熱鬧起來等著聽了, 對面那三人還渾然不知。林安微揚著下巴盯著周罪看,又看看頭都不抬壓根兒不在意的曹圓, 知道這是剛才配錯對了。
周罪也看著他,手死死壓著蕭刻的酒杯, 就沒打算讓他喝那杯。他撥開蕭刻的手, 把那杯子拿到了自己這邊, 淡淡一問:「你想怎麼喝?」
林安搖了搖頭,扯了個若有似無的笑,說:「我不和你喝。」
周罪直接說:「不和我喝那請回吧, 蕭老師胃不好。讓他忍著疼也要陪你放肆一回,這話不合適。你是誰我不知道,你能豁出來讓他疼也得喝這杯酒,我不能。我豁不出來, 我不願意。」
周罪說話的聲音很低沉,每一個字都敲打著人的神經。林安手裡還拿著自己的酒杯,略微有些發抖。他也沒再和周罪對話, 只是眼神一直落在蕭刻身上。那眼神沉重,很痛苦哀傷,那麼親密熟悉的人現在變成了別人的,這就像拿刀往人心上戳, 一戳就是一個血淋淋的洞。
蕭刻坐在中間,誰也沒看,但是手在桌下輕輕晃了晃周罪的腿,偷著做個小動作,默默地先哄哄這人,順著毛摸摸。
蕭刻說到底還不是真能把事兒做那麼絕的人,當著人面他不會讓別人難堪,永遠會給別人留三分臉面,更別提這人是林安。雖然分開起因在他吧,但說到底他沒有真的傷害過這段感情,蕭刻很感謝他在有想法的時候就告訴了自己,而不是等一切都成了事實再來求原諒。扛不住壓力想放棄了而已,至少從始至終都是坦誠的。
蕭刻不會讓他太難堪狼狽,那不是他性格,也不至於的。
於是蕭刻最後還是笑了笑,站起來拿了個空杯,用周罪的酒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轉頭跟林安說:「林工,我從來不欠誰的這你知道,你說我欠你一杯,就當這是咱們之間最後還沒清的東西吧。那今天咱們把這杯酒喝完。」
蕭刻扯了扯嘴角,繼續說著:「你比我大,處處對我都照顧,我有時候不懂事兒,謝謝林工那幾年寬待我。這杯酒喝完咱們倆之間就徹底清了,我不欠你什麼,你也不欠我的。」
蕭刻在林安的杯上磕了一下,酒太滿了這一磕灑了一些。蕭刻抿著唇,神情莊重嚴肅,用只有他們倆能聽到的聲音說了最後兩句:「我就還是那句話,祝林工前程似錦步步高飛。從此以後咱們就真的兩不相干了——你是你,我是我。」
他喝乾這杯酒的時候壓住了林安的酒杯,沒讓他有機會再喝,他再喝的話這欠來欠去的可就還不清了。
林安的難受都寫在臉上,看著蕭刻的眼神包含太多情緒,眼睛紅得讓人看著不忍心。蕭刻眼底也漾了波動,是個人就不可能沒觸動。蕭刻放下杯子拍了拍林安的肩膀,笑了聲說:「喝酒就別開車了,叫個代駕。」
這就是結束語了,林安怎麼會不懂。他點了點頭,最後深深看了蕭刻一眼,轉身走了。步速不快不慢,氣質一直在的。
蕭刻長長地吐了口氣,坐下了。在他這兒從前早都翻篇了,估計今天過完,林工那裡也能翻篇了。
解決完一個還有一個,蕭刻剛才沒順著周罪的意思,這肯定讓周老師心裡不舒服了。但是蕭刻只能那麼做,對現在的他來說林安是外人周罪是自己人,自己人可以回家想著法兒去哄,但不能仗著人多真正落外人的面子。
蕭刻一抬頭就看見老曹笑麼滋兒地正看著他,一臉看戲的表情。蕭刻也顧不上管他,給自己又倒了杯酒,跟周罪說:「這杯給我周老師道歉了,別生我氣,我渾身都是錯。」
還沒等他杯子拿起來周罪就把他杯子按住了,下巴繃出一條性感的線條,沉聲說:「跟我用不著。」
蕭刻心裡很漲很軟,知道周罪是真把他放在心上的,也知道周老師受了委屈,這事兒怪他,但他也真的沒辦法。蕭刻說得很認真:「用得著,都一樣的,我周老師生氣了我更得哄。」
「我沒生氣。」周罪先是冷著臉說了這麼一句,接著就不出聲了。過了得有十多秒才突然皺著眉問:「跟誰一樣?我跟他一樣的?」
蕭刻還沒反應過來,老曹先在對面「噗嗤」一聲樂了。蕭刻趕緊搖頭說:「不一樣不一樣,我不是那意思。」
曹圓低著頭把群名稱改成了「你們不一樣」。
他們倆從在一起到現在還沒鬧過彆扭,周罪也從來沒和他生過氣,蕭刻不想因為林安的事兒惹他不開心,那不應該。但是狗血已經潑過來了,他也只能接著。蕭刻覺得挺對不住周罪的,本來今天心情一直都挺好的,結果因為這事兒很明顯他心情變差了。
蕭刻還想說點什麼,周罪把蕭刻那杯酒拿過去喝了,之前他從蕭刻那兒拿過來的那杯也喝了,然後低著頭說:「我說了,你敬誰都隨意,我接著,我替你喝。」
那一瞬間蕭刻是真的鼻子一酸,強烈的情緒翻湧上來,讓他不得不轉過頭去,扛過那一陣強烈的悸動和鼻酸。
老曹適時開個玩笑,問蕭刻:「是不是你們高知分子喝酒都得先作首詩?哎喲我的媽真是挺有文化,什麼隨雲走不回頭,我剛才差點唱出來。」
蕭刻吸了下鼻子,說話聲都是啞的,「嗯」了聲:「我們博士都這麼喝酒。」
熱鬧看夠了,瓜吃了個飽,眼力見兒當然有,老曹沒多大會兒就說吃飽了要回去。三個人都喝了酒,於是叫了個代駕先把曹圓送回家,然後再回周罪那兒。周罪在車上從始至終沒出過聲,就默默看著車窗外面,姿勢都沒變過。
下了車蕭刻直接攥住他手,笑著晃了晃:「周老師別冷著臉了。」
周罪搖了搖頭,說:「沒有冷臉。」
周罪雖然說他沒生氣,但他的確是不說話了,也沒什麼表情,換完衣服就去洗澡了,進去洗澡之前也沒跟蕭刻說話,甚至都沒看他。蕭刻心裡有點難受,也有點無力,就是再會說現在也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說才能讓氣氛不這麼沉重。
這個澡周罪洗了挺久,他站在淋浴間裡靠著牆,熱水在玻璃上鋪了滿滿一層的蒸汽,鋪得多了就變成水珠流下來。周罪盯著水珠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出來的時候換好了衣服,黑色的短袖和短褲,蕭刻平時很喜歡看他這樣穿。屋子裡有點過於安靜了,周罪感覺有些不對勁。他來回找了一圈,沒看見蕭刻,是真懵了。趕緊掏出手機想打個電話問問,結果上面有條蕭刻發的消息。
——心肝兒,今晚我就不在這兒給你添堵了,你消氣了我再請罪吧。對不起啊。
周罪立刻就傻了,慌了。他直接把電話撥過去,無法接通。周罪皺緊了眉,想都沒想就推開門,鞋都沒想著換。
推開門動作太快,所以僵住的動作也收得急,臉上的慌張都還沒收回去。
蕭刻嘴上叼了根煙,背倚在電梯門邊正看著他,肩膀是垮的,人看起來很頹喪。從認識他到現在,除了第一天在酒吧遇見的時候,周罪沒看見過蕭刻有這種狀態。蕭老師始終都是活力滿滿的,眼睛帶笑,很瀟灑的。
周罪閉了閉眼,走過去摘了蕭刻嘴裡的煙,把人狠狠扣進懷裡。蕭刻吸了口他身上的味道,洗衣液有點淡淡的香。
「嚇死我了。」周罪放開他,手還扣在他脖子後面,重重揉了兩把,說話聲音很啞,「打算上哪兒去?還抽煙?」
「我就站著等會兒,」蕭刻低著頭笑了下說,「你要看見消息出來找我了我不能讓你找不著,只要你出來我就在。你要是不出來我就回家,明天買了花再哄你。煙剛才從你那兒拿的,心情不好麼不是。」
周罪閉了閉眼,頭一回對蕭刻說話狠聲狠氣:「幹什麼嚇唬我,真從我這兒走了那算什麼,就把我扔下了?我歲數大了,蕭老師以後別再嚇我了。」
「沒有啊,我不是怕你看見我堵得慌麼……」蕭刻咬了咬嘴唇,「我內疚。」
周罪眼底都醞出了紅斑,幾次開口都沒說出什麼,最後又用力抱了蕭刻一下,話音沉沉的:「抱歉,是我沒控制好情緒。我真的沒生氣,當時就是嫉妒,後來心裡是在想別的事兒。對不起蕭老師,我臉色難看,讓你誤會了。」
話都說成這樣了蕭刻哪可能走,他壓根兒就不想走,一周都沒來了,誰捨得啊?
還好一梯兩戶,對面那戶空著沒人住,不然蕭刻還真有點不好意思鬧這一出。回去之後周罪跟他說:「蕭老師,以後不管什麼問題你儘管說出來就是了,就算真有什麼事兒我生氣了,你也別走,何況我也沒什麼可能跟你真的生氣。」
周罪又開始一本正經地說情話了,蕭刻招架不住他這個。蕭刻笑了出來,揉了把周罪扎手的頭,說:「我知道了寶貝兒,看來這是真嚇著了,摸摸毛嚇不著。」
周罪抱著他,把臉埋在蕭刻肩窩,心裡有些發沉。他剛才的確情緒很差,但不是因為林安,那麼點小事兒不至於讓他這麼持久地情緒低落。
周罪就是想到了林安平時都那麼沒存在感了,他見到的時候也還是覺得堵,那蕭刻呢?他有段那樣的歷史,蕭刻是什麼心情?
他甚至到現在都沒法和蕭刻同床睡覺,這事兒他一直瞞著,如果蕭刻知道了呢?蕭老師那麼驕傲的人,周罪覺得很對不起他的驕傲。
所以剛才不敢看他,心裡很虛。
他一直埋在這兒不說話也不出聲,後來是蕭刻繃不住笑了,問他:「撒嬌呢啊?」
周罪閉著眼睛,頓了一會兒說:「我有些話想說。」
「嗯?」蕭刻手指輕輕撥弄著他的耳朵,「說。」
瞞著不是辦法,周罪一直都不願意有事瞞著蕭刻,想把一切都告訴他,蕭刻值得所有坦誠。
那天晚上周罪坐在蕭刻旁邊,慢慢地講他的困境,每一句話都說得很煎熬。很說不出口,說他閉上眼睛會弄混身邊的人,現實和幻境扭曲在一起。說他根本沒法閉眼,閉上眼甚至無法呼吸。
他知道蕭刻很介意這個,介意過去留下的陰影。說得那麼艱難,但還是都說了出來。
不過沒想到蕭刻聽完之後那麼淡定,甚至表情都沒變,只是輕聲問他:「那你為什麼現在才說?」
周罪說:「不想說,不想把你跟另外的人擺在一起,怕你不舒服。」
「沒什麼舒不舒服的,我既然都決定了就是做好準備接受這些了,你應該第一時間告訴我。」
周罪「嗯」了聲,過會兒說:「我找個醫生看看吧。」
「心理醫生?」蕭刻挑眉,「你以前找沒找過?」
「找過。」周罪很誠實,直接說,「沒什麼用。」
蕭刻笑了:「那我們就不找。」
周罪看向他,蕭刻湊過來在他嘴唇上親了一口,直視著他的眼睛說:「我以前就跟你說過,有蕭老師在呢,什麼都不怕。」
「蕭老師保護你。」
「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