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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第36章
(2)

 沒有什麼事情發生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要是說稍微有點變化,就是發現町谷家夫人像是懷孕了。搬家過來還不到兩個月,可腹部的隆起變得明顯了起來。

 「那對好像是懷孕後才結婚的吧。」不知從什麼地方聽到的閒話,由實子一邊準備晚飯,一邊有趣般地說,「肯定是在肚子還不明顯的時候,趕緊辦了婚禮。」

 「那跟我們不是一樣嗎。」

 「是啊。所以呢,我們應當是前輩啊。我們是不是該拿點什麼去表示一下祝賀呢?」

 直貴笑著點了點頭。心裡稍微有些彆扭。跟町谷在公司裡很少碰到,可每次他都是很冷淡的態度。即便打個招呼,他的回應也讓人感到像是很勉強似的。

 是不是還記著那天夜裡發生的事情呢?直貴想,町谷沒遵守規則把紙箱扔掉公寓後面的事兒。直貴只是出於好意提醒了一下,也許町谷認為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可是,就這麼點兒事,值得嗎?直貴想,不會總把這點事記在心上吧。

 又過了三天。直貴從公司裡回來,看到家門前放著個大的紙袋。往裡一看,是新買的尿不濕。一問由實子怎麼回事兒,她無精打采地歎了口氣。

 「藥店裡給的,用積分交換來的商品。」

 「幹嘛還換尿不濕呢?實紀已經不用它了。」

 「別的沒啥東西可換了,那個原想可以給町谷家。」

 「哦,是那樣啊。」直貴點點頭,「那,明天給人家送過去吧。也許稍微早了一點,還會高興吧。」

 可是由實子縮了一下肩膀,撅起了嘴。

 「可不是那麼回事。」

 「不是怎麼回事?」

 「剛才我拿過去了,可人家說不需要。」

 「哎,真的嗎,人家乾脆地說不要?」

 「說法倒是客氣的。我們沒打算用尿不濕,您特地拿來不好意思,請送給別人吧。大體上這麼說。」

 「不用尿不濕?」

 「好像是有人不用的。說用的話,換尿布一般比較遲。對於嬰兒來講過於舒適也不好。我們家過去不也是盡量不讓實紀用嗎?」

 「不過,外出的時候不是很方便嗎?」

 「我也這麼說了,」由實子搖搖頭,「不管怎樣,我們不用。她那樣說,也不能硬放到人家那兒。」

 「所以才拿回來了呀。」直貴看著紙袋,歪了下脖子。撫育孩子各人有各人的辦法這點沒錯,可好心好意拿過去硬是不要,這樣的事有嗎?用還是不用,先接下來再說不是也可以嗎?至少自己不會就那樣把人家頂回去。

 「這樣的話,別當尿布用了,做成簡易救急包吧。」由實子沒趣般地說道。

 又說到關於町谷夫婦的話題,是在那之後又過了一個月的時候。星期六的傍晚,帶著實紀去買東西的由實子,一回來就跟直貴說:「町谷家媳婦,今天第一次在公園裡露面了。」

 「在公園,孩子不是還沒出生嗎?」

 「有人就是沒有生之前先去公園,鄰近產期的時候,預先聽聽大家的各種意見,孩子出生以後,也容易順利地融入大家的圈子之中。」

 「那你也給她提出什麼指導意見了嗎?」

 「我沒說什麼。在媽媽們的圈子裡,我是新兵,還是少說好。」

 「真難啊。」

 這時的對話就這樣完了。直貴沒有特別在意,由實子也沒有覺得有什麼重要意義。相信今後也是一樣,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每一天會這樣持續下去。

 正好那段時間直貴工作忙了起來。這麼說不是因為公司的業績增長了,倒不如說是相反,清理了大量人員,結果每個人的負擔加大了。每天都是因為沒有加班費的加班回家很晚。到家的時候女兒已經睡了,他一邊聽由實子說話一邊獨自吃晚飯。由實子說的話也沒什麼特別感興趣的。儘是些什麼地方降價買了什麼東西啦,或是電視裡有趣的節目啦這類的內容。一結婚就沒什麼說的了,直貴模糊地感到,適當地附和著。

 他覺得有些不對頭是在一個休息日的下午。正在看報紙,實紀過來扯著他的衣服袖子。

 「哎,去公園!」

 「公園?哦,好吧。」直貴看看窗外,天上沒有什麼雲,不用擔心下雨。

 這時,正在晾衣服的由實子說:「爸爸累了,一會兒媽媽帶你去!」

 「沒事兒,公園也不遠。我也想偶爾帶著實紀去散散步。」

 「那樣的話,去別的地方吧。三人一起去遠足?」

 「好啊。去哪兒好呢?」直貴看著女兒的臉,「要不去遊樂園,或是動物園?」

 可是實紀搖著頭。

 「實紀,想去公園!想跟惠美、芹奈玩嘛!」

 「她要去公園嘛。」直貴抬頭看著妻子。

 由實子在實紀跟前彎下腰來。

 「好。一會兒跟媽媽去,先稍等一下。」

 「不嘛,我不想去那個公園嘛!」

 「那個公園?」直貴交替著看著妻子和女兒的臉,「說什麼呢?另外還有公園嗎?」

 由實子沒有回答,垂下目光,嚥了口唾沫。

 於是實紀說:「那個公園,芹奈不在,惠美也不在嘛。」

 「不在,為什麼?你帶她去哪兒了?」直貴問由實子。

 她像是氣餒,歎了口氣,「最近,去別的公園了。」

 「別的?為什麼?」

 「不為什麼,買東西方便,那邊車也少些。」

 「那算什麼,就為這點理由就把孩子的樂趣剝奪了?她不是太可憐了嗎?」

 「可是……」她說了半句話,又閉上了嘴。

 「我明白了。好啦,實紀,和爸爸一塊去。爸爸帶你去你喜歡的公園。」

 「太好啦!」實紀說著,舉起了雙手。

 「等一下!要是那樣,我帶她去,你歇著吧!」由實子說。

 「你又怎麼啦,都說好了。我帶她去沒關係的。」

 「你在家裡待著吧。今天管理公寓的公司也需要來電話,上次說過希望能跟你說話。」

 「哎?我怎麼沒聽說過。」

 「我忘記了。實紀,稍等一小會兒。」說著,由實子開始做出門的準備。

 妻子和女兒走了以後,直貴躺下看著電視。不巧沒有什麼他感興趣的節目,等得不耐煩。他看著電話,說是管理公寓的公司要來電話,究竟有什麼事呢?就為等這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過來的電話,一天都在家待著不是太傻了嗎?

 他想不如自己給那家公司去電話問問。可電話撥通了,響了幾聲後就聽到錄音的留言,公司今天也休息。留言裡還說,要是有緊急的情況請撥以下的電話,直貴在聽到那個號碼之前就把電話掛上了。

 由實子這傢伙怎麼啦,是不是搞錯了!

 直貴抓起錢包和鑰匙,自己也想去看看女兒在公園裡玩的樣子。

 實紀經常去的公園,從公寓走也就五分鐘時間。直貴一邊走一邊歪著頭想,由實子說為了買東西方便,最近經常帶實紀去別的公園。可這邊的公園沒有什麼不方便呀,汽車的流量也沒那麼多啊!

 看到公園了,直貴心裡突然萌發了個壞念頭:悄悄地靠近過去,嚇唬她們倆一下。

 公園的周圍都是樹叢,直貴靠那個隱藏身體慢慢地走過去。她們倆肯定在沙坑和鞦韆那裡。聽到過這兩個地方是實紀喜歡的。

 公園中央的地方有幾個像是小學生的孩子在踢足球,還有成對的男女在打羽毛球。

 走到沙坑附近,他從樹叢後面探出頭來,馬上看到了實紀。在沙堆上做著什麼,由實子在旁邊看著她。

 好像沒有別的孩子。特意來的,可實紀像是沒見到芹奈和惠美。直貴想,也許大家並沒有約好時間。

 他正想要叫她們的時候,實紀突然站了起來,朝著和直貴相反的方向。

 往那邊一看,一個和實紀差不多大的女孩兒,和像是媽媽的女性手拉著手走著。女孩子手裡提著個小桶,像是在沙坑玩的用具。朋友終於來了,直貴心裡踏實了些。

 可是,那個像是母親的女性朝著由實子低頭致意後,拉著女孩子的手朝相反方向走去。女孩子好像不大願意,直貴也看得出來。實紀站在那兒一直看著她們離去。然後由實子像是要女兒把注意力從她們身上轉移到沙坑上來,把鏟子遞給了實紀。

 看到這個情形直貴察覺了事情的原委。不僅理解了由實子不帶實紀來這個公園的理由,還包括她不把這事兒告訴丈夫的心情。

 直貴抬起腿,不吭聲地走近妻子和女兒。

 先看到他的是由實子,但她也沒說話,只是睜大了眼睛。像是從丈夫的表情中察覺出他已經瞭解了事態。

 「爸爸!」實紀也看到了他。她高興地跑了過來。跑的時候還在沙子上摔了一跤,可馬上就爬了起來,臉上還是掛著笑容。

 直貴蹲下身,看著女兒:「在玩沙坑呢?」

 「嗯。可芹奈不在,惠美也走了。」

 剛才走的像是惠美。

 「是嗎。」直貴撫摸著女兒的頭,然後站了起來看著妻子。由實子低著頭。

 「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

 「你看到了?」

 「嗯。」他點點頭。「是擔心我在意沒跟我說?」

 「很難說出來……」

 是啊,直貴想。一想起以前反覆發生過的事情,「見外了」,這樣的話說不出口。

 在椅子上坐下來,一邊眺望著獨生女在沙子上玩的樣子,一邊聽著由實子訴說事情的經過。可是,她也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按她的話講,「從某一天起,大家的態度都變了。」

 「沒有特別被人家說什麼,或是故意找麻煩,可是不知怎麼有些怪,像是故意疏遠。要是跟人家打招呼人家也會回應,可不像以前那樣站在一起說會兒話了。在商店裡碰到誰,也是一下子就不見了。還有在公園裡。」

 「實紀也受到同伴排斥了?」

 「我剛才說了沒到那個程度。可是,只要我們一出現,大家就匆匆地走掉,要是我們先到,誰也不再過來了。就像剛才一樣。」

 「所以才要去別的公園?」

 「嗯。」由實子說。

 「我們要是在這兒的話,他們不讓孩子們在這裡玩,不是怪可憐的嗎,都是些孩子。」她吐了口氣,「當然,我也不願意又不快的想法……」

 直貴盤起手臂,說道:「怎麼成了這樣了呢?」

 由實子沒有回答。不是她不知道,而是不好說出口。就是直貴,也不是一點不知道原因。

 原因大概是町谷夫婦,他這麼認為。知道直貴的哥哥在監獄的事兒只有町谷。而且按由實子的話,周圍氣氛開始變化的時間是他們搬來之後。

 直貴想起町谷妻子在公園露面的話,肯定是她對公園裡的母親們說了武島家的秘密。前些時候,由實子去送尿不濕遭到拒絕的事,現在看也可以理解了。

 紙箱!直貴回想到。町谷記恨那天晚上的事才傳播開來的吧。

 「只好搬家了。」他嘟囔了一句。

 「哎?」由實子轉過身來。直貴看著她的臉繼續說:

 「沒辦法,我可以忍耐,可不想讓由實子和實際不痛快。搬到別的什麼地方去吧!」

 由實子皺起眉頭,「直貴君,你說什麼呢?」

 「哎?」

 「什麼,哎?」由實子又回到了好久沒說過的關西方言,「結婚時候說好的事又忘了?不管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從近以後再也不逃避了。不是這樣定下來的嗎?只是被周圍鄰居疏遠這點事算什麼呀,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至少跟直貴君以前受過的苦相比不算什麼。沒關係,我受得了,不信你看著!」

 「可還有實紀……」

 直貴一說,由實子也把目光沉了下去,可馬上又抬起了頭。

 「我來守著實紀,絕不讓她受欺負。而且還有一個,不想讓那孩子有自卑感。父母要是四處逃避,孩子也會抬不起頭來,你不這麼想嗎?」

 直貴盯著由實子真誠的目光。他微笑著:

 「是啊。不能讓她看到我們丟臉。」

 「加油幹吧!孩子他爸。」由實子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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