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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川端多門比約定的時間遲了約五分鐘現身。這裏是赤坂一間一流飯店的茶廳。青山跟獅子取一起在桌旁起立歡迎。大川端在粉紅襯衫外罩件白夾克,踩著讓人感覺不到他七十二歲高齡的穩健步伐走來。
「老師,謝謝您今天在百忙之中撥冗前來。」獅子取殷勤地打招呼。
大川端微微點頭,在椅子上坐下。「嗯,你們也坐吧。」
兩人就座後就點了飲料。服務生似乎給予大川端慎重招待。指定這家店的是大川端,大概他平時就常上門。
他是不容置疑的推理界重鎮。著作數超過三百部,總印量達到一億本,而他一年發表兩、三部新作的旺盛創作慾也依舊健在。
「老師,我拜讀過您的新作了。哎呀,還是一樣精采,翻頁的手根本停不下來。而且最後的大翻轉把我騙得好慘。」獅子取連珠炮似說個不停。面對作家時先大力稱讚對方的最新作,這是他的拿手絕活。
對此,大川端露出一副嫌煩的樣子,手在臉前方擺了擺。
「不用客套話了,快點進入正題。別看我這樣,我可沒那麼閒。」
「啊,也對。真不好意思。那馬上進入正題──」獅子取清清嗓子,繼續說,「其實我們出版社要設立文學獎。這個獎的目標是從前所未有的新構想中挖掘出值得評價作家的才能,我們希望務必由大川端老師擔任評審委員。不知道您是否願意接下這份工作呢?」
青山抬眼偷偷觀察超資深作家的模樣。大川端點的奶茶剛好送來,老作家彷彿在故意擺架子,緩慢地加入砂糖,用湯匙攪拌後喝了一口。
青山他們面前也被送上各自的飲料,但他們當然還不能動手。
大川端發出「哼」的一聲。「聽到你說有事想特別商量時,我就猜到大概是這樣。灸英社要設立新文學獎的傳聞也傳到我耳中。」
「真的嗎,那談起來就快多了。」
「但你說的跟我聽到的有點不一樣。」大川端側過頭。
「請問是哪裏不一樣?」
大川端放下茶杯,直盯著獅子取。
「你說這個獎的目標是從前所未有的新構想中挖掘出值得評價的作家才能,對吧。不過我聽到的消息是,這似乎跟吉村新人獎以及山長獎一樣,都是直通直本獎的獎項。如果是這樣就跟新構想無緣,評選標準只會跟以往一樣。」
青山不由得想縮起頭。正中紅心。他不愧在文壇擁有豐富人脈,大川端通曉內幕。
「不不,不不不。」獅子取幾乎要站起來一樣地探出身子,搖動著大手。「不是這樣的,您誤會了。奇怪,為甚麼傳出這樣的傳聞呢?根本是無憑無據的流言。」
「不是嗎?我倒是覺得,『灸英社現在設立的天井獎是與吉村新人獎、山長獎對抗的直本獎預賽』是頗有可信度的說法。」
「是誰胡說八道,沒這事……話說老師您說了甚麼?甚麼天井〔註:「天井」在日文中意為天花板。〕獎之類的。」
「不是叫天井獎嗎?取天川井太郎的天跟井,命名為天井獎。我是這樣聽說的。」
「是誰說的?」
「誰啊?」大川端微微側過頭。「大概是金潮書店的廣岡吧。跟他討論作品的時候,有談到文學獎。」
「老師,是天川獎。拜託您跟旁人談論時,簡稱也要清楚說出是天川獎。這很重要。」
「是嗎。算了,都沒差。」
「總而言之,」獅子取兩手貼在桌上,低頭拜託,「直本獎先不提,跟吉村新人獎或山長獎相提並論,我們很困擾。我們希望能以獨自的觀點表彰娛樂小說中的優秀作品,所以希望請大川端老師擔任評審委員。不知道您是否願意接下呢?」
大川端帶著興致缺缺的表情啜飲紅茶。看著依舊低頭的獅子取,他忽然露出苦笑。
「讓我考慮一兩天,可以吧。你剛才說『希望能以獨自的觀點表彰娛樂小說中的優秀作品』,我可以信任這句話吧?先說好,我對文學性這種靠不住的東西沒興趣。年輕時我兩度入圍直本獎,不過只是因為我試著融合推理與科幻的作品,被不知道哪來的誰擅自解釋成文學性甚麼鬼的,因此推選為入圍作罷了。就我來說,根本造成我的麻煩。」
「哎呀,可以想像。我們完全理解,您無視文學性也沒關係。」獅子取仍低著頭。
「這樣啊。麻煩你絕對不要忘記這句話。」大川端喝光奶茶,說句「多謝招待」就離開了。老作家的身影完全從茶廳消失後,獅子取抬起頭,手伸向咖啡杯。
「好,聽那個語氣,大川端老師應該會接受。這是很大的進展。」
「不過沒問題嗎?竟然說無視文學性也沒關係。」
「誰管他,反正入圍作是我們決定的,打從一開始就把嚴重缺乏文學性的作品刷掉就行了。比起這個,金潮書店的廣岡更令人火大。甚麼天井獎啊,竟然用那種怪稱呼。」
「把天川井太郎獎簡稱為天井獎……不愧是譽為寫書腰功力業界第一的廣岡先生,這簡稱真妙。」
「笨蛋,佩服他做甚麼。他打的算盤很明顯。要是我們的新文學獎受到矚目,迎面受影響的就是他們家的山長獎,所以他想在這種狀況發生前,多少拉低我們這個獎給人的印象。大概是企圖叫成天井獎,給人一種玩假的感覺。受不了,卑鄙的傢伙。喂,青山,回出版社後寄信給所有關係人士,讓獎項稱呼方式眾所皆知。正式名稱是天川井太郎獎,簡稱天川獎。絕對不要讓人叫成天井獎。」
「我知道了。」
「可惡,我也想回敬他們一下。也幫山長獎取個綽號好了,三長獎怎麼樣?」
「不行啦,會演變成出版社層級的戰爭。」
「果然不行啊。」獅子取喝光咖啡,皺著眉頭站起身。「該回去了。小堺應該已經篩選出入圍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