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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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前我去找梅根。她在花園裏,看來似乎已恢復平靜了。她開心地跟我打招呼。
我提議她再回來跟我們住些日子,梅根遲疑一會兒後搖搖頭。
「你真好,不過我想我還是留在這裏吧。畢竟……畢竟這是我的家呀。而且我也能幫忙帶帶孩子。」
「既然這樣,」我說,「那就隨你吧。」
「我還是留下來,這樣我就可以,可以──」
「可以什麼?」我問。
「如果如果出了可怕的事,我可以打電話給你,對不對?而且你會趕來。」
我很感動。
「當然了。但是你認為會出什麼可怕的事呢?」
「哦,我不知道。」她顯得很茫然,「看起來好像會出事,不是嗎?」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說,「你可別再到處去找屍體了,這對你不好。」
她對我微微一笑。
「是啊,對我是不好,我看了很想吐。」
我不太想讓梅根留在這裏,但誠如她所說,畢竟這是她家啊。而且,我想現在愛瑟.霍蘭應該會對她多盡點責吧。
納許和我一起回到小金雀花。我跟喬安娜講述早上的事情時,納許跑去找帕翠姬,然後頗為沮喪地跑回來。
「沒查到什麼。據帕翠姬說,阿妮絲只說她擔心一件事情,不知道怎麼辦,想問問她的意見。」
喬安娜問:
「帕翠姬有沒有對別人說起過這件事?」
納許點點頭,神色十分嚴肅。
「有,她告訴了愛默里太太──就是白天來你們家幫佣的女僕──據我看,有些年輕女孩不認為自己能自行解決所有的事,所以很願意接受長輩的建議。阿妮絲也許不是很聰明,但她是有教養的好女孩。」
喬安娜低聲說:
「其實帕翠姬很得意,愛默里太太可能把這件事傳遍全鎮了。」
「說得對,包頓小姐。」
「有件事讓我很詰詫異。」我說,「為什麼我和舍妹也會收到匿名信?我們在這裏是個外人,不可能有人對我們不滿啊。」
「你沒考慮到寫信人的心態。她看誰都不順眼,可以說,只要是人,她都看不順眼。」
「我想,」喬安娜若有所思地說,「丹克索夫人指的就是這個吧。」
納許帶著詢問的目光望著她,但她沒多做釋疑。組長說:
「包頓小姐,不知你是否仔細看過你們收到的那封信的信封,如果看過的話,也許你會注意到,那信原本是寫給巴頓小姐的,只是『巴』字後來改成『包』了。」
我們若是仔細思索這句話的意思,應該可以得到整件案子的線索。可惜我們誰也沒有意識到其中的重要性。
納許走了,只剩下我和喬安娜。她說:
「你覺得那封信是真的是要寫給艾蜜莉小姐的嗎?」
「如果是的話,信一開頭就不會寫『你這個濃妝豔抹的妓女』了。」
我指出這點,喬安娜也同意我的看法。接著她建議我去鎮上走走。
「你應該去聽聽別人是怎麼說的,它一定已成為今天早上的熱門話題!」
我建議她一起去,但喬安娜竟然拒絕了。她說她要在花園裏待著。
我在門口停住腳步,壓低聲說:
「帕翠姬沒嫌疑吧?」
「帕翠姬!」
喬安娜驚異的語氣,令我覺得很慚愧。我抱歉地說:
「我只是好奇而已。她這人有點怪,太正經八百了,搞不好是個宗教狂。」
「寫匿名信跟宗教狂扯不上邊──你告訴過我,戈雷夫是這麼說的。」
「那就是色情狂囉。這兩者是密不可分的,帕翠姬又壓抑又矜持,而且跟一群老女人一起關了這麼多年。」
「你為什麼覺得她有可能?」
我緩緩說道:
「這……我們只聽到她的片面說法而已,不是嗎?誰知道阿妮絲到底對她說了什麼?假如阿妮絲請帕翠姬告訴她為什麼那天去那裏留下一封信──而帕翠姬則回她那天下午會過去解釋。」
「然後她卻跑到我們面前,問我們阿妮絲能不能來小金雀花,藉以製造煙幕……」
「沒錯。」
「可是那天下午帕翠姬沒出門呀。」
「這點我們並不知道。記得嗎,我們自己也出去了。」
「那倒是真的。我覺得有可能。」喬安娜又想了一下,
「可是我還是不這麼認為。
「我覺得帕翠姬不會知道要煙滅信上的指紋,那除了狡猾之外,還要有知識才辦得到。我不認為她有那種知識。我想──」喬安娜猶豫片刻後慢慢說道:「警方確信兇手是女人,是嗎?」
我驚呼道:
「你不會認為是男人幹的吧?」
「不,不是普通男人而是某種特定的男人。老實說,我想到了卜艾先生。」
「原來你懷疑到他頭上了?」
「你難道不覺得他有可能嗎?也許他是那種寂寞憤世的人,你知道,大家常取笑他。難道你看不出,他心底其實痛恨所有幸福的正常人,而且對自己的作為持有一種變態的藝術性欣賞嗎?」
「戈雷夫說兇手是個中年的老處女。」
喬安娜說:
「卜艾先生活脫就是個中年老處女。」
「一個很格格不入的人。」我緩緩說道。
「沒錯。他很富有,但錢幫不了他。而且我覺得他可能心理很不平衡,他真的是個令人害怕的小男人。」
「別忘了,他也收過一封信。」
「那我們可不知道。」喬安娜指出,「裝的。」
「裝給我們看?」
「沒錯。他夠聰明,能想到這一點──而且不會裝過頭。」
「果真如此,他一定是個一流演員。」
「當然。傑瑞,不管兇手是誰,她必然是個一流演員,而她的樂趣有一部份也緣自這點。」
「喬安娜,天哪,你別說得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你讓我覺得你──覺得你很了解那種心態。」
「我想我可以了解。我可以──可以體會她的心境。如果我不是喬安娜.包頓,如果我不年輕,不具魅力,無法享受快樂,如果我──該怎麼說呢?坐在牢籠中,看著別人享受人生,那我內心是否也會升起一股邪念,讓我想去傷害、去折磨──甚至想去毀滅別人呢?」
「喬安娜!」
我抓住她肩膀搖著她,她輕歎一聲,朝我一笑。
「我把你嚇著了,是不是,傑瑞?但我覺得這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你得去扮演那個人,了解他們的感受與動機,然後──然後也許你就能知道他們下一步的行動了。
「我們只是那麼以為而已,況且,很可能是他……」
「噢,混蛋!」我說,「我到這裏是為了當個廢物好好靜養,聽聽地方上的八卦的!去他的八卦!全是些誹謗、中傷、淫言穢語和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