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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後黑手》第5章
第三章

  1

  那天下午,我們與卜艾先生一起飲茶。

  卜艾先生是極娘娘腔的矮胖男子,酷愛他的十字花繡座椅、名牌瓷器及各種廉價的小飾品。他住在一家古修道院殘垣舊址上的院長宿舍。

  院長宿舍本身就非常精美,而在卜艾先生的精心呵護下,更顯得美輪美奐。家具無一不經過打蠟刷漆,件件擺在最適合的地方。色調雅致的窗簾和靠墊,也都選用了最昂貴的絲綢製成。

  這簡直不是男人的房子,住在裏頭,很像是住在博物館特定時代的展覽廳一樣。卜艾先生日常生活中最大的享受,就是帶人參觀自己的房子,連那些對這一切毫無興趣的人,也絕不放過。即使你認為只要用幾堵牆圈起來,擺個收音機、酒吧台、浴室和床鋪,就可以好好過日子了,卜艾先生也不會死心,非領著你去看他的精心佈置不可。

  在向我們描述他的心愛珍藏時,卜艾先生的小肥手常會因激動而發顫。談到他如何將那套義大利床架從義大利北部帶回來的精采過程,聲音還拔高得有如假聲。

  由於我和喬安娜都喜愛古玩與古董家具,因此頗獲他的讚許。

  「我們這種小地方能增添二位這樣的人才,直令人高興,這真是太棒了。這邊盡是些老實的鄉下人──都沒見過世面,什麼也不懂,對藝品更是一竅不通,要說啊,簡直是野蠻人!說到他們家裏的擺設,小姐,我保證您看了一定會掉淚。也許您已經掉過淚了吧?」

  喬安娜說她還不至於到那步田地。

  「不過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他們簡直把東西亂混一氣!我就親眼看見一小件賞心悅目的薛萊頓家具(西元一八○○年前後的一種家具風格,特點是直線條,多鑲飾)──既精緻又完美,應該讓收藏家珍藏才對──旁邊竟然擺了一張維多利亞式茶几,還是燻橡木做的旋轉書櫃,實在是,竟然連燻橡木都擺在那裏。」卜艾先生低聲發著顫說:「人們怎麼會如此盲目?我相信你們一定會同意,美是我們唯一值得生存的理由。」

  喬安娜像被他的熱誠催眠了似的,直說沒錯。

  「那到底為什麼,」卜艾先生問道,「人們要用醜陋來包圍自己呢?」

  喬安娜說這的確非常奇怪。

  「什麼奇怪而已,簡直是種罪行。我覺得這叫犯罪!他們竟然還有臉找藉口!說這樣才舒服,才特別。特別?這什麼鬼說法!

  「就說你們現在住的那棟房子,」卜艾繼續說道,「艾蜜莉.巴頓小姐的房子很有風格,她有一些很不錯的家具。非常不錯。其中一兩件真可謂上品,而且她蠻有品味的,不過我不確定我跟她的品味一樣。我想有時是因為感情因素吧,她喜歡維持原狀,不是為了花樣和色彩,也不是為了和諧好看──而是因為她母親就是那樣擺放。」

  他把注意力轉向我,語氣也從狂熱的藝術家變成了三姑六婆。

  「你們不清楚她家的歷史吧?我想也是,透過房屋仲介,怎會知道。不過,親愛的,你們兩個早該知道那個家了。我來這兒時,她們的母親還健在。那老太太真是不可思議──你很難想像!簡直是個怪物,如果你們懂我意思的話。她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一個守舊、維多利亞時代的怪物,硬把自己的孩子生吞活剝,最後終究毀了她們。老太太很碩壯,起碼有二百四十磅重,五個女兒都得圍著她忙。『女孩們』,她總是這樣喊她們。還女孩呢,最大的那時都已經過花甲之年了。『那些蠢丫頭』,有時她也這樣叫她們。她們的地位跟黑奴一樣,端這拿那的,而且不准與她意見相左。十點鐘她們就得上床睡覺,臥房裏連火也不准生,至於請朋友到家裏玩,更是門兒都沒有的事。你們知道嗎,她鄙視她的女兒,嫌她們嫁不出去,可是在她的掌握下,她們根本不可能遇上任何人嘛。我記得好像是艾蜜莉或愛妮斯,曾與一名助理牧師談過戀愛。但對方家境不夠好,老太太很快就下令不准。」

  「聽起來像小說一樣。」喬安娜說。

  「噢,親愛的,的確如此。後來那可怕的老太太死了,可惜為時已晚。一群姊妹繼續住在那兒,用蒼老的聲音談著老媽媽會希望她們怎麼做。她們連幫房子重新糊紙,也覺得是在褻潰神明。不過她們還是在這個教區裏過著恬適的生活……不過她們都不怎麼長壽,一個接一個死去了。流行感冒奪走了伊蒂思的生命,米妮動手術後身體就沒再復原,可憐的梅貝兒中了風──艾蜜莉非常細心地照料她。可憐艾蜜莉,過去這十年除了照顧病人之外,什麼事都沒做。她真是位迷人的老太太,不是嗎?就像一件上好的瓷器。她的經濟窘況實在令人心疼──不過所有生錢工具都貶值了,也沒辦法。」

  「佔據了她的房子,我們也覺得很不忍。」喬安娜說。

  「噢,不,可愛的小姐,你可別這麼說。她們家的斐羅絲對她很忠心,老太太親口告訴我說,很高興能有這麼好的房客。」說到這裏,卜艾先生微微鞠了個躬,「她說她覺得自己很好運。」

  「那所房子,」我說,「有一種撫慰人的氣氛。」

  卜艾先生很快瞄了我一眼。

  「真的嗎?你有那種感覺?這倒很有趣。這我不確定,真的,我不確定。」

  「你這是什麼意思,卜艾先生?」喬安娜問。

  卜艾先生攤攤他的肥手。

  「沒什麼,沒什麼。人都會懷疑的嘛。我也很相信氣氛這種東西,人的思想和感情,會在牆上和家具上留下烙印的。」

  有一兩分鐘我沒有開口。我四下環顧一番,琢磨著該如何描述院長宿舍的氣氛──就我來看,我卻覺得它毫無氣氛可言,真是奇也怪哉。

  我浸淫在自己的思緒中良久,沒聽見喬安娜和主人間的對話。直到我聽見喬安娜在做告別前的客套時,才從夢境中神遊回來,然後也跟著客套一番。

  我們一同來到門廳。就在我們朝前門走時,一封信自信箱掉了出來,落在腳墊上。

  「是下午的郵件,」卜艾先生邊撿邊低聲說,「親愛的,你們會再來吧?能遇到你們這樣見多識廣的人,真是愉悅。我指的是懂得欣賞藝術的人。真的,如果你跟鎮上這些老實人提到芭蕾舞,他們就認為那是古早古早,墊著腳尖、穿著紗裙,讓老紳士拿著望遠鏡看的那種舞蹈。這種看法確實也沒錯──只是整整落後了五十年!我就是這樣損他們的。英國是個很棒的國家,它有許多閉塞的地區,而嶺石塔即為其一。從收藏家的角度來看其實很有意思,我老是覺得,自己一到這裏,就像被玻璃罩罩起來似的。因為這個平靜的小鎮,什麼也不會發生。」

  跟我們握過不只兩回手後,卜艾先生輕手輕腳地扶我進了汽車。喬安娜手握方向盤,緩緩繞過一片未被踐踏的草坪,然後向前直行。她舉起一隻手,向仍站在房前台階上的主人揮手告別。我身體前傾,也向他揮手。

  不過我們的告別沒得到回應,因為卜艾先生已經拆開信了。

  他站在那裏,呆望著攤在手裏的信紙。

  喬安娜曾說他像個粉嘟嘟的胖小孩──此刻他還是胖,但卻不像個孩子了,他的臉脹得醬紫,因憤怒與驚詫而扭曲變形。

  就在這時,我忽然發現那信封看來有些眼熟。剛才看到它時,我還沒有想到──但有些東西你就是會下意識地記在心裏,只是並未察覺而已。那個信封就屬於此類。

  「天哪!」喬安娜說,「那傢伙被什麼咬到了嗎?」

  「我猜,大概又是那隻看不見的黑手吧。」我說。

  喬安娜轉向我,臉上的表情驚疑不定,連車都開歪了。

  「小心點,小姐!」我說。

  喬安娜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道路上。她眉頭緊鎖。

  「你意思是說,跟你收到的信一樣?」

  「我猜是。」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呀?」喬安娜問,「看起來明明就是那種單純無害的英格蘭小鎮嘛……」

  「就像卜艾先生說的,『什麼也不會發生』。」我插話道,「他選錯了說話的時機,事情已經在發生了。」

  「可是,這些玩意兒到底是誰寫的呢,傑瑞?」

  我聳聳肩。

  「親愛的大小姐,我怎麼會知道呢?我猜大概是本鎮某個腦子有毛病的人吧。」

  「可是為什麼呢?這麼做似乎很蠢哪。」

  「你得去讀弗洛伊德和容格等人的著作才能找到答案,或者去問問歐文醫生也行。」

  喬安娜搖搖頭。

  「歐文醫生不喜歡我。」

  「他又沒見過你幾次。」

  「不過也夠多了,要不然他不會一見我從鬧街過來,就趕緊溜掉。」

  「的確很反常,」我同情地說,「你一定很不習慣人家這樣對你。」

  喬安娜的眉頭又皺起來了。

  「是啊。說真的,傑瑞,為什麼會有人寫匿名信?」

  「正如我所說的,他們腦子有病。我想這能滿足某些衝動吧,如果你遭到冷落、忽視或挫折,生活平淡又空虛,那麼暗地裏捅那些幸福快樂的人一刀,大概會讓人覺得很有活力吧。」

  喬安娜哆嗦道:

  「這實在很不好。」

  「是啊。這種鄉下地方的人,大概都是近親通婚的吧──所以才會生出這麼多怪胎來。」

  「我猜是某個沒受過良好教育、話都說不清楚的傢伙幹的吧?和受過良好教育的人……」

  喬安娜沒把話說完,而我則默不做聲。我向來不認為教育是治癒萬惡的萬靈丹。

  車子駛過小鎮,爬上山路之前,我好奇地注視著鬧街上稀疏的行人。寫匿名信的人,是否就是其中某個緩步而行,身材壯實的鄉下婦女?她那平靜的面容下,是否隱藏著私憤和惡意,也許她此時正在盤算進一步的惡意報復?

  然而我還是沒怎麼正視這檔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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