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當然沒有騙他。我答應了把杜明軒送回家人身邊,杜雲軒是萊亞家族的人,蘭迪.萊亞就是杜雲軒的家人,所以我有絕對的理由把杜雲軒送給蘭迪.萊亞。而且,沒有萊亞家族的幫助,我怎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我那大哥打個措手不及?又怎麼能以王者歸來的姿態,讓小恆回到我身邊,一點一點突破他的心防?江湖就是這樣,你來我往,合眾連橫,一切只是冰冷的交易。他出江湖,我入江湖,如果他能活得自在溫暖,我不在乎自己變得血腥冰冷。」
洪黎明坦然自若,侃侃而談。
傷口已經重新包紮過,紗布藏在襯衣布料下,他神采奕奕,從容不迫,幾乎瞧不出這是一個帶傷的人。
「的確,我沒想到蘭迪.萊亞會用折磨杜雲軒的手段來要脅古策。一直以來,蘭迪給我的印象是他非常在乎杜雲軒,我怎麼知道他會傷害杜雲軒。我更沒想到,古策會真的不顧一切把巴羅家族的族長幹掉。事已至此,再多的沒想到也是枉然。古策被關進了密西西比最糟糕的地牢,雄獅將死,豺狗自然會組隊來撕扯它身上的肉,蠶食他的地盤。現在江湖已亂成一鍋粥。和外面的血雨腥風比起來,學校就像天堂一樣寧靜和安全。在局勢穩定之前,這裡是最適合小恆藏身的地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狄歌和他面對面坐著,中間是圓形的玻璃小茶几,上面擺著一壺好茶,兩隻陶杯。
茶是熱茶,壺口輕煙渺渺,空氣中氤氳著淡淡的茶香。
「我又不是沒有自己的情報網,外面江湖氣氛怎樣,我和你一樣清楚。」狄歌漫不經心地品了一口茶,無聊地說,「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古策要死了,又沒誰找你興師問罪,你主動解釋這麼一堆,貌似底氣十足,卻只是證明了你的不安。玩個男人都這麼糾結沒擔當,我也許應該開始反思,和你交朋友會不會拉低我的素質。」
洪黎明端起熱茶,慢慢飲完,低沉地說,「我沒玩,我是認真的。」
「那你為什麼不認真地告訴他,你是為了救他的好兄弟林勇才受的傷?」
洪黎明在沉默中給自己倒第二杯熱茶,端起杯,還是慢慢地飲。
飲完,簡簡單單地回了四個字。
「他沒有問。」
不可一世的古策終於落難,被壓制已久的各方勢力同時出手,不擇手段地從古策的兄弟們手裡搶地盤。洪老大又不是什麼善良君子,當然也要施展手段,分一塊大大的蛋糕。
可搶古策的地盤,是一回事,看著古策的老兄弟們去死,又是另一回事。
因為古策的老兄弟,同時也是張恆的老兄弟。
所以,當林勇陷入仇家鋪天蓋地的包圍追殺時,本應該冷眼旁觀,甚至應該趁機落井下石的洪老大,最終還是出手了。
而且是冒著很大的危險出手,不惜負了傷。
只是不想有朝一日,張恆得知古策早就死在密西西比的地牢時,轉頭一看,發現昔日的兄弟也已經不在了。
張恆會很傷心。
他不忍讓張恆太傷心。
「你們交情都已經到這程度了。他見你受了傷,居然沒問原因?」
「嗯,沒問。」
洪老大淡淡地回答,淡淡一笑。
免不了有淡淡悵然。
雖然沒奢望以張恆那野貓脾氣,能一朝改弦更張,噓寒問暖。
雖然就算張恆問了,自己也未必如實作答。
但張恆沒問,還是有那麼一點悵然。
我為了救你的兄弟才受傷,說到底,我是心甘情願為了你而受傷。
可你居然不問。
「他不問,你可以自己說嘛。」
「我不說。」
一步步緊追不捨,逼著張恆親口說出自己比古策重要,那是洪老大愛的堅持和自信。
然而,既然你不問,我就不說。
哪怕我為你冒了不該冒的險,流了許多血,給你的好兄弟留了一條性命,但你不過問,我就不張口,哪怕悵然若失,也絕不可憐兮兮地主動表功。
這是,洪老大愛的驕傲。
「我一直以為,像我表弟那種在西伯利亞訓練營裡混出來的人,才會中二加心理扭曲。現在我發現,原來在員警廳裡混過的臥底,也很容易中二加心理扭曲。我明明是個正常人,為什麼身邊卻總是出現奇怪的人?」狄歌摸著下巴,顯得挺疑惑。
「因為你這個正常人建了一所比監獄更像監獄的學校,專收奇怪的教職工和學生,還在學校四周起高牆,設崗哨,把他們牢牢圈養在你身邊。」洪黎明冷笑,「你身邊如果不出現奇怪的人,那才真是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