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夜,一切沉睡在萬籟俱靜的恬夢中。
張恆公寓的大門無聲無息打開,一個身影敏捷靈巧地鑽進來。
不管他進門的速度有多快,公寓裡安裝的紅外線警戒系統還是測試到了他的出現,警報器滴的一下,指示燈從綠色跳轉為紅色,就在即將鳴響警鈴的前一刻,侵入者以不可想像的速度,在牆上的警報器控制板上輸入了一串複雜數位。
滴。
一聲輕響。
剛才輸入的密碼顯然起效了,剛剛亮起的紅燈,再次轉回綠燈狀態。
警報解除了。
洪黎明嘴角逸出一絲微笑。
張恆的公寓亂歸亂,但保全系統真的很上檔次。上次派組員潛入張恆公寓安裝竊聽器和攝像頭,被張恆識破後,張恆已經把保全系統更新了一次。
為了得到張恆公寓新的保全系統的密碼,洪黎明可花了不少功夫,甚至動用了他某些藏在暗處的力量。
不過,值得。
他轉過身,環顧眼前的客廳。
張平臨走時,把客廳的燈全部關閉了,眼前視線昏暗,但對洪黎明來說完全不成問題,在高倍望遠鏡前的多日監視,讓他對張恆住的地方熟悉得閉著眼睛都能隨手畫出一張方點陣圖來。他像叢林裡準備捕食的獵豹般,悄然繞過茶几、沙發,和滿地亂丟的雜誌、食物盒,步至張恆的睡房門前。
四周充滿夜的靜謐。
所有的沉寂中,唯一輕觸著耳膜的,是睡房裡放鬆悠長的呼吸。
睡房的燈也關了,月光從窗外透進來,朦朧地鋪撒在床上,張恆仰面朝天地躺著。這傢伙連睡覺也不老實,張平臨走前幫他掖好的被子,已經被踹到床下,一條光裸的修長的腿從睡袍底下伸出來,垂到床邊懸空著。
洪黎明搖搖頭,靜默無聲地過去,把被子從地上撿起,動作輕柔地蓋在張恆身上。
他站在床前,居高臨下,一直想捕捉的人就在眼前,他卻沒有立即要動手的衝動,那種和自己所渴望的人在深夜中貼近的感覺相當好,比用望遠鏡看著好了千百倍。
僅僅是張恆悠長輕微的呼吸聲,就已令他的胸膛有了一種溫暖的充實感。
彷彿這大大咧咧,以豪放姿勢放鬆安睡著的,不僅是張恆,還有他。
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放鬆,安心過了。
自從接受了洪家的秘密任務,潛伏進警方,他即使在夢中也保持著警惕,防身用的手槍更是隨時壓在枕下,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他都小心翼翼。
然而,此刻,彷彿所有壓力都在這悠長的呼吸中揮發了,他感到難得的輕鬆。
就像回到了從前。
「我長大要當教授,小明,你長大要做什麼?」
耳邊迴響的童年稚語,讓洪黎明苦笑。
多少年前的事了,為什麼還清晰得就像發生在昨天?眼前這喝醉了酒,酣然入夢的人,真的是那曾經對著他一臉堅定,立志要當教授的少年?
無論是學習還是體育,亦或是課外興趣組,成績都是最棒的。
小時候的張恆,絕對是父母夢想中的好孩子,是老師眼裡的好學生,在同學們裡面也很有威望。
他就像一個永恆的發光體,那種充滿朝氣的光芒,甚至讓洪黎明感到嫉妒的刺眼。
那時候的洪黎明,因為不能曝光的私生子身份,跟隨媽媽不斷改變住處,頻頻換學校,沒有朋友,令他變得孤僻冷漠,好勇鬥狠。
可以說,洪黎明就是最讓老師頭疼的那種插班生。
在和新環境,新同學格格不入的洪黎明眼裡,像張恆這種成績超級好,獎狀貼滿牆,極為受老師同學歡迎追捧的發光體,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可惡的存在。
所以,洪黎明就不明白了。
他和張恆,明明是兩個世界的人。
為什麼那天他被不良少年在巷子裡堵上時,張恆這乖寶寶會忽然衝出來,和他站在同一陣線,把不良少年打跑呢?
打完架,張恆乾淨嶄新的襯衣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可他還是笑得陽光燦爛,甚至朝洪黎明露出一口漂亮的小白牙。
「我叫張恆。不是打橫的橫,是永恆的恆,恆星的那個恆哦。」
「當老子白癡啊,說個名字這麼囉嗦,我知道你叫張恆,很了不起嗎?」
「你是我們班新來的插班生吧?你叫洪黎明對嗎?你平時都不和大家打招呼,我還以為你不認識班上的同學呢。」
「我和同學打不打招呼,關你媽的屁事!」
「小明,不可以說髒話哦,」一個雪白的手指豎起來,在眼前擺了擺,那個全班最受歡迎的好學生,張著一雙烏溜溜的可愛大眼睛,笑眯眯地說:「這樣不禮貌。」
「我禮貌不禮貌,關你媽的……等等!誰讓你叫我小明的!噁心死了!不許叫!」
張恆在床上呼地一蹬腳,再次把被子踹下床,打斷了洪黎明的回憶。
他彎下腰,把被子撿起來,繼續蓋在張恆身上,為了避免張恆又踹被子,他細緻地幫他掖了掖,心中浮起不久前用望遠鏡看見張平幫這人掖被子的那一幕。
半夜潛入的衝動,就是從那一刻萌生的。
不知為何,只是看見他弟弟幫他掖一下被子,火氣就霍霍直冒,讓一向沉穩冷靜的洪黎明,生出想揍人的衝動。
在心底的某處,洪黎明固執地認為,眼前這個人的一切,都應該由自己來照顧。
即使是張恆的親弟弟,也不應該,絕不允許!佔據這個位置。
因為……
因為,張恆是唯一的。
在洪黎明二十多年的生命中,唯一閃耀的發光體。
把被子掖好,竟有點捨不得挪開,上半身伏下,懸空著,很近地凝視熟睡中的張恆,假如再近一點,臉上就能感覺到張恆的鼻息。月光下,唇瓣迷蒙的色澤出奇誘人,男人盯著那輕輕抿著的薄唇,很自然地想起在審訊室裡品嘗過的觸感。
總是說著流氓腔的雙唇,觸感卻如花瓣般輕柔細膩。
沒有嘗過的人,絕對難以想像。
洪黎明忽然覺得,胸膛裡的熱情往上伸延,在喉嚨裡化作一股澀澀的乾涸。只想不顧一切地吻下去。
「嗯……」彷彿感覺到不舒服,睡夢中的張恆發出一聲咕噥,啪嘰翻一個身,兩腿夾著被子,姿勢變成了側躺。
警官的吻終於沒有成真。
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按捺著,這種行為簡直是折磨自己,但是,也許是和今天在審訊室裡,沒有餵張恆那杯下了迷藥的水相同的原因,洪黎明沉思良久,緩緩退開。
胸腔中悸動的心臟,半晌才恢復正常的頻率。
繼續留在這裡,一定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來。
他深深地盯了床上的身影一眼,趁著自己還把持得住,鎮定地從睡房裡退了出來,順手關上睡房的門。
從某個不能對人言的秘密管道得到的消息,張恆的公寓不但花錢做了高級保全系統,還做了隔音措施,房門一旦關上,就是一個相對隔絕的環境,任憑房裡面天翻地覆,外面的人也聽不見。
同樣的,只要房門緊閉,即使外面動靜很大,裡面也聽不見。
乖乖地睡個好覺。
不要再把被子踹掉了。
洪黎明搖搖頭,自己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衝動地潛進來,又什麼都不幹地離開,反正,只要和張恆有關的事,他就彷彿搖身一變,變回那個曾經的小明。
只要有張恆在,就能顛覆他所有的認知和理智,讓他做出很多無法解釋的事。
明明最討厭學習成績好,處處受歡迎的乖寶寶。
明明覺得被叫成小明,很噁心。
明明最討厭被人管束,討厭被人教訓不要說髒話。
但是……
「小明,我會吹口琴,你會不會?」
只為了這樣一句話,偷偷摸摸地去努力學口琴,想讓那個乖寶寶好學生露出一個驚喜笑容的,不正是自己嗎?
洪黎明一邊搖頭,一邊往門的方向走,經過亂糟糟的客廳時,忽然停下步子。
思考片刻,他換了一個方向,朝廚房走去。
張恆似乎自從住進這裡,就沒有用過廚房,設備一流的廚房其實只是一個好看的擺設。但是,洪黎明知道,張平每次來看望他哥哥,都會帶一些新鮮食物放在冰箱裡,即使他那個讓人無可奈何的哥哥,永遠都愛叫廉價便當。
◇◆◇
第二天起床,頂著亂蓬蓬的頭,打著哈欠的張恆剛走到客廳,就發覺異常了。
也難怪第一眼就注意到,因為實在太明顯。
在亂七八糟,幾乎無下腳之地的客廳裡,茶几附近顯然被打掃過,而且是纖塵不染的徹底打掃,對比之下,這乾淨的一處和整體看起來亂到極點的客廳,就像一個穿著阿曼尼的優雅紳士,出現在一群衣衫襤褸的乞丐裡一樣突兀。
瞧著抹得晶瑩透亮的茶几玻璃面,張恆立即想到了他那個當醫生的,有點潔癖的弟弟。
張平在外面是人人敬仰的大醫生,可是每次到哥哥的公寓,就從專業人士變成了家庭主婦,不是嫌垃圾太多不衛生,就是嫌哥哥吃外賣吃太多,一邊嘀嘀咕咕,一邊任勞任怨地收拾打掃,還自掏腰包,買來各種健康食材,堆滿張恆的雙門大冰箱。
然而,在張恆眼裡,冰箱永遠只有一個用途——放!啤!酒!
至於做飯?
外賣這麼好吃,傻子才會自己動手做。
再說了,洗手作羹湯,那是女人的事。張恆好歹也是手底下有著上百兄弟的黑道老大,如果穿上圍裙在廚房裡忙活,讓兄弟們看見這傻樣,豈不笑掉大牙?
「這是什麼?」
乾淨得令人咋舌的茶几上,端端正正地擺著一個陶瓷恆溫方形食盒。
方盒上鏤刻蝴蝶蘭花紋,精緻優雅,一看就知道所費不菲,是極高檔的中式食具。
顯然,佈置這一切的人,把各種細節都想得很周到,光是挑選放置的餐具就花了不少心思。可惜他對著張恆,完全是對牛彈琴,這位嗜好外賣的老大,除了開冰箱拿啤酒外,根本不會走進自家廚房,更不會知道廚房的櫥櫃裡面的昂貴餐具是怎麼一個模樣。
不過,張恆還是有好奇心的。
走過去,把陶瓷食盒的蓋子一掀。
十二個製作精巧的飯糰整齊擺放在盒子裡,旁邊配著青綠的蔬菜、醋醃黃瓜片,雕成花瓣形狀的,令人驚豔的胡蘿蔔,紅綠白三色交互映襯,硬是誘得人食慾大起。
早起的人本來就腹中空空,張恆往盒子裡看了一眼,胃裡頓時咕嚕一陣叫,毫不客氣地捏起一個,丟進嘴裡。
嘖!
居然是滷肉餡的!
雖然是冷食,但滷肉做得實在不錯,肥瘦相宜的入味滷肉分層夾在瑩潤酥軟的米飯裡,肉汁滲出濃濃香味。
張恆吧唧吧唧吃完一個飯糰,意猶未盡,又捏起一個往嘴裡送。
嚼了兩口,忽然一愣。
咦?味道不同?不是滷肉?
嘗試著在咀嚼一口,淡淡的鮮味從唇齒間蔓延開來,才後知後覺地猜到,這個飯糰裡放的是烤鮭魚。
而且是味道很正的烤鮭魚!
「臭小子,從哪學了這麼一手?」張恆自言自語地笑駡一聲,心裡美滋滋的。
辛苦了這麼多年,就是盼著弟弟擁有比自己更精彩更美好的人生。
雖然這小子當了醫生以後,尾巴整天豎得高高的,一副跩樣,還經常沒大沒小,對自己這個當哥哥的橫眉豎眼,嫌棄這個嫌棄那個,不過……親兄弟就是親兄弟!
一邊口裡埋怨個不停,惡狠狠說「我懶得管你!」,一邊卻做出這麼好吃的玩意,偷偷留在客廳裡。
這證明了什麼?
張恆吃著吃著,忍不住眯起眼睛,得意地嘿笑。
證明這跩得二五八萬的臭小子,還算明白是非黑白,知道世上只有哥哥好!
飯糰不是很大,大概兩三口一個的樣子,不過真是好吃到爆!
不吃不知道,一吃才明瞭,十二個飯糰,居然每個的餡都不同,除了滷肉餡、烤鮭魚餡,還有蛋皮餡、火腿餡、蝦仁餡……
張恆吃得食指大動,眉飛色舞,一個接一個往嘴裡放,不知不覺,所有飯糰都被消滅了。食盒裡只剩翠綠蔬菜黃瓜片,擺放漂亮的花瓣狀胡蘿蔔。
張恆這個飲食習慣不良者,對健康蔬菜向來不屑一顧,把食盒蓋子隨手一丟,感到有些口乾,眼睛往食盒旁邊一瞄。
茶几上不但擺放著盛放精緻飯糰的方形食盒,還放著一個保溫杯。
張恆坐在沙發上打了一個飽嗝,拿起保溫杯打開,往裡面一嗅,頓時露出一臉嫌棄。
「明知道老子最討厭喝粥。」張恆走進浴室,嘩啦一下,把粥倒進了馬桶。
正在遠處用望遠鏡觀察著張恆的高級警司,氣得一陣牙癢。
知道張恆不喜歡吃蔬菜,洪黎明在配菜上花了大量心思,從蔬菜的搭配,到醃製黃瓜片的糖醋比例,都經過再三考量。洪黎明自問,他做出來的東西,比得上五星級大酒店的味道。
沒想到,胡蘿蔔都雕成花了,張恆硬是連看都沒多看一眼就丟在一邊。
不吃素菜也就算了,畢竟是冷食,可能不合口味,下次改進。
但是!至少應該把粥喝了!
早上喝粥最養胃,為了怕變冷,洪黎明還特意放在保溫杯裡,可張恆這傢伙,居然通通送給了馬桶!
警官臉色不佳地握著望遠鏡,眼睛危險地眯起來,低低吐出兩個字,「欠……揍……」
然後他就憤怒地發現,張恆更欠揍的事還在後面。
望遠鏡下,那精瘦頎長的身影鑽進了廚房,不一會,重新出現在客廳,手裡拿著一瓶冰凍啤酒,正愜意地大口喝著。
那仰頭豪飲的瀟灑勁,讓警官的兩道濃眉緊緊鎖起。
本來胃就不好,還拿冰凍啤酒當早餐飲料,這亂來的傢伙……真是,太欠揍了!
也許是警官射過來的視線太犀利,正在喝冰啤酒的張恆似乎覺察到什麼,走到陽臺的欄杆上歪身倚著,露出一個有點跩,又有點懶洋洋的微笑,然後一手拎著啤酒瓶,一手對準洪黎明所在的垂著厚窗簾的監看視窗,緩緩豎起了中指。
唰!
洪黎明那邊的窗簾,又忽然拉開了。
像上一次一樣,警官高大筆挺的身影,充滿震懾力地出現在窗前。
兩人的目光,在四十七樓的高空,隔著五十米的距離,電光火石般相觸,激出一串火花。
張恆充滿戰意的銳利目光只持續了一瞬,很快他又變回了懶洋洋的憊懶樣,拎著啤酒瓶回到屋裡。正當洪黎明打算從窗前走開時,張恆忽然又回到了陽臺,手裡拿著幾張報紙。
洪黎明停下離開的腳步,盯著對面的陽臺。
倒要看看這傢伙又玩什麼花樣。
張恆拿起一張報紙,雙手一張,把報紙平舉在半空,對準洪黎明的方向。
原來,報紙上用最粗的紅色馬克筆,寫了三個歪歪斜斜的大字。
五十米並不是太遠,字那麼大,洪黎明的視力又好,不需借用望遠鏡,他就能輕鬆地看到報紙上寫的那三個大字——員警妞!
下一刻,張恆又換了另一張報紙舉起來。
這張報紙上也寫了一行大字——你是我的妞!
洪黎明微微一怔。
這傢伙,看來是啤酒喝多了,一大早就腦子混亂了,寫的什麼亂七八糟的?
不過,以兩人目前敵對的立場,張恆居然對自己使用「你是我的」這種字眼,不能不說,使人在驚訝之中,感到一分欣喜。
發覺警官被報紙上的字弄得有點失神,對面的張恆再次兩手一舉,亮出第三張報紙。
上面依舊是一行紅色大字——我是你男人!
連續亮出三張王牌,張恆像惡作劇成功的小孩一樣大笑起來,把報紙胡亂揉成一團,往地上一扔,得意洋洋地離開陽臺,轉身回屋。
他底氣十足。
昨天在審訊室裡,這姓洪的對自己所做的,不正是往常那些妞對自己做的事嗎?
所以,姓洪的就是員警妞。
而他張恆,就是員警妞的男人。
嘖嘖,這嶄新的關係!
這次姓洪的,還不窘到死?!
鈴鈴——
回到客廳,剛好電話響起來。
張恆接了電話。
「哥,你好點沒有?」張平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傳過來。
「我很好啊。」
「昨晚喝了這麼多酒,今天早上起來沒有胃痛?」張平根本就不相信哥哥的敷衍,忍不住又開始嘮叨,「你啊,不要再吃外賣了。外面的東西不乾淨,味精色素又多,遲早把你吃出毛病。平時多吃健康家常菜,尤其是早餐……」
「好啦,好啦。其實你打電話過來,是想我多謝你吧?」
「你說什麼呀?」
「昨晚辛苦你。」張恆倒是說得挺真心的,「多謝啦,老弟。」
昨晚弄那些好吃的飯糰,想必花了弟弟不少時間精力。
正打算就不良生活習慣這件事,好好教育一下哥哥的張平,聽見哥哥的道謝,反而不好意思繼續教育了,沉默片刻,訕訕地說:「多謝就不必了,我們是親兄弟嘛。」
「話說回來,你這臭小子,還真是當人妻的料啊。」
愛嘮叨,又愛乾淨,還能做出那麼好吃的東西,這些人妻的優點,弟弟算是占全了。
想像弟弟穿著圍裙在廚房裡忙碌的畫面,張恆就覺得超有喜感。
「唉,可惜啊,你下面多了一根。不然,一定有不少男人打破頭地搶你回家當老婆。老弟啊,現在社會上很多喜歡男人的男人,你可要小心,不要被某個男人給搞到床上去哦。」張恆不失時機地調侃弟弟。
「什麼人妻啊男人啊?」張平生出懷疑,聲音在電話裡提高了,「哥!你是不是正在喝酒?」
張恆沒吭聲。
這等於證實了張平的猜測。
當醫生的弟弟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說了多少次,不要一早起來就喝酒,你就是不聽!」電話式魔音轟炸又來了。
「喂喂,小聲點,耳朵都聾了。」
「你耳朵就是聾的啊,不然我說了一千一萬次,你怎麼一次都聽不到?以後你胃痛的時候不要再找我,痛死你算數!你說說你這種生活習慣以後……」
「對了,老弟啊,和你說一件事。我有一個新妞哦。」
「不要和我顧左右而言他!我現在說的是你的飲食問題!」
「那妞長得不怎麼樣,職業暫時保密,不過呢,口技很不錯耶。哈哈哈!你一定猜不到他是誰。」
「你就知道妞!你還要不要自己的胃了?別轉移話題!昨晚喝得大醉,今天一大早又繼續喝酒這件事,你給我說!清!楚!」
「嘖嘖,說你人妻,你果然人妻啊,一點小事就唧唧歪歪個沒完。妞當然比胃重要啦。」
張恆拿著電話,在客廳裡調戲自己暴跳如雷的弟弟,調戲得不亦樂乎,彷彿已經忘記了剛才針鋒相對的某位高級警司。
而此刻,洪黎明卻依然站在那扇窗前,隔著玻璃,遙望著對面的公寓。
思緒,還存留在那張剛才高高舉起的報紙上。
最後那一句,張恆親自寫的。
我是你的男人。
我,是你的男人。
也許對於張恆來說,只是玩笑般一語帶過,然而對洪黎明,卻足以在心底不斷重複。
「我長大要當教授,小明,你長大要做什麼?」
「我長大做什麼關你屁事。我當黑幫老大,找一群小弟砍你,怎麼樣?」
「小明,當黑幫老大很不好哦。你當員警好不好?」
「我幹嘛要當員警?」
「員警很棒的哦,維護正義,專打壞蛋,個個都好帥好威風。還有,你當了員警,就可以保護好多人。」
片刻沉默。
「……也可以保護你嗎?」
「耶?小明你要保護我?」
「……」
「小明,你剛才是說要保護我嗎?我好感動哦。」
「見鬼啦!誰要保護你!你又不是我老婆!」
記憶的聲音從耳邊掠過,洪黎明眼眸深處逸出一絲笑意。
你不是我老婆。
不過,你是我的男人,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