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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人間》第75章
第 75 章 [VIP]

  黑暗當中的女兒國王城隧道。

  崖壁上的滲水,滴滴答答的從岩石的縫隙裏向外滲漏著。

  滴答!滴答!滴答!

  那是一種,猶如玉錘打在缽上的輕靈水滴聲。

  江鴿子跟在周松淳身邊,一邊走,一邊看,然而,他到底沒有找到流水的痕跡,耳邊就只有滴滴答答的那種聲響,不斷悅耳的從遠而近。

  江鴿子忽停下腳步,原地蹦躂了幾下。

  又一伸手,他在岩石上輕輕敲打起來。

  周松淳握著一支亮度足夠的提燈,笑眯眯的回頭看著一路敲打的江鴿子,最後他笑著說:“別敲了,這裏岩石品質不一,有青岩,滑石,還有天然大理石,您聽到的聲音是從咱們右上方的一個小水窪裏傳來的,那地方跟咱們相隔最少一百多米!是一種稀少,且有趣的一種石頭,他們說,這種石頭叫回音石,石質具有聲波折射的效應,大自然鬼斧神工,有時候,無意的雕琢,比人工的更加精彩,您說是麼?”

  江鴿子點點頭,心裏頓時對回音石有了嚮往,於是他說:“回頭給我整幾塊,我要在我新屋子的院子裏,做個小景觀。”

  周松淳看看他,點頭說好。

  也許別人不可以,然而江鴿子喜歡,不管是他,還是殿下,就是搬來一座山送他,也是高興的。

  他們私下裏,管這種行為叫做博美人一樂!

  只可惜,江鴿子這個美人,他是不容易被討好的,他也很少樂!甚至,因為他十足的陽剛性,一不小心,就能被他碰個頭破血流。

  他帶著江鴿子從元寶河的源頭,乘坐山中新修的懸梯,進入了山腹。

  再次誇獎一下蓋爾的工程效率,它總是悄無聲息隨便就能發展出一個巨大的工程。

  如這部懸梯,它的內部竟然也是仿石質的,造了古代招待小客的院亭設計,鼓凳圓桌,簡單舒服,很有格調。

  客來了,請入涼亭,清茶淡水,暢談一二,若談性俱佳,就請您移步,可以往家中坐坐。

  江鴿子知道地下有個城池,然而他卻沒想到,這裏竟然這樣大,還這樣的具有規模。

  曾經的女兒國,在幾千年前,靠著最笨拙的原始工具,將她們最後的城池,挖在了地下四百三十五米的地方。

  從懸梯下來,周松淳推開身邊的一個一個盒子,將自己的身份牌放進去,一邊放一邊說:“殿下也給您開放了許可權,在以後的修復工作中,您也可以常下來看看,提一些意見,若是……咱們有幸,可以從北燕回來,殿下說他~想寫一部歌劇。”

  說完,他一伸手推開了一個磐能閘……

  隨著燈光層層亮起……江鴿子站在高處,瞳孔猛的睜大,耳邊竟響起雄壯的奏樂,就算是見多識廣,他也驚呆了。

  前世,直至離開地球,秦始皇陵的一部分依舊是未解之謎!他查閱過有關資料。資料上說,秦始皇陵區,總面積有56平方公里……

  56平方公里啊,對於一個在都市只要擁有幾十平方米蝸居的小市民來說,那是不可想像的大。

  現在,江鴿子站立在平切的崖壁上,他也俯瞰到了一個大文明。

  這裏的一切,也絕對不遜于始皇帝的56平方公里。

  是的,這下面已經不能以一個簡單的城池來形容了!它就是一個偉大的文明!

  一個由女性主導,女性建設,女性為主體而衍生出來的一個完全女子為尊的文明。

  元寶河的河水順著崖壁邊上,人工雕琢的水渠,緩緩的繞流著。

  古老文明的穹頂,層層疊疊的懸雕上,是鸞鳥與金鳳,張揚著巨大的翅膀,繞著日月懸空翱翔。

  天空下,十八根巨大的石柱上,金龍揮爪,盤纏而上,昂舉騰躍。

  一切都是理直氣壯的鳳上龍下!

  那一刹,江鴿子的眼睛仿若又看到了龍爪凹下的古戰場,那些女戰將,女將魂,即便是死去千年萬載,她們的意志也一直在戰鬥著。

  大概,只有那樣的人,才配住在這樣巍峨的宮室內吧!

  周松淳打量著江鴿子的眼神,然後他帶著一絲小驕傲的說:“這就是女王的宮室,很震撼!對麼?”

  江鴿子嘴唇微張,好半天才喃喃的說:“對,非常~偉大!”

  “我也覺得是!”

  周松淳帶著江鴿子上了邊緣,新修好的露天上下懸台,按動開關帶著他往下走。

  他說:“您不知道,第一次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怎麼了……我都哭了!那時候,我滿腦袋都是,偉大,蒼涼,無盡,空曠……這些奇怪的辭彙,一直到現在都在我腦袋裏盤旋著。”

  說到這裏,他對江鴿子說:“那時候,我也想當一個藝術人,我想讚頌,卻苦無方式,所以每次到達這裏我都羞愧無比。”

  江鴿子的嘴角微微牽起一抹笑容說:“其實我也想哭,卻又想起一句話。”

  “恩?”

  “人類不死,生在文明!”

  “對!對!就是這個意思!還是你厲害!人類永遠不死,他們創造的文明永存!這句話……我會寫個申請,要把它……刻在以後的入口展館裏,哦,我會付你紅利的,從門票裏!我承包了售票處。”

  “……”

  “您怎麼不走了?”

  周松淳驚訝的看著江鴿子,看他停在懸台梯內左顧右盼的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一樣。

  江鴿子卻說:“不用……消毒麼?畢竟我們身上的細菌,會毀壞文物吧?”

  聽到江鴿子這樣說,周松淳一愣,然後眼神閃過幾縷溫和道:“您啊……就不必了,其實,最後的女兒國……它的主人從未在這裏住過一天,這裏沒有任何生活用品,沒有任何人類生存過的跡象,它就是空城,宮是空宮,甚至這下面九層居民區也是空的,我想……”

  周松淳看著穹頂說:“我想……她們最後都戰死在龍爪凹了……王在哪兒,將在哪兒!最後,她的臣民也陪伴著她!哦,您賣給殿下的那套傢俱,大概就是女兒國最後的生活用具了,不過,有一點我們有些困惑,卻總是找不到正確的答案。”

  兩滴冷汗從江鴿子的額角慢慢墜落,他語氣生澀的說:“什……什麼?”

  周松淳說:“那套傢俱啊!您忘了?那張雲榻有點小了,您知道的,女兒國人身材高大健碩!這裏很多用具是就著現有的材料雕琢的,隨隨便便一張石床,都有三米長。當然……後來我們想,也許唯女王愛的卻是敵對方的一個男子,她說南國啊!可不就是敵對方麼!其實有些事兒不能深想,你想想,唯女王為自己深愛的男子打造了奢華的傢俱,然而,他們卻是天然的仇敵……這裏沒有主人,而你家裏的那套傢俱,也從未等到過主人……這可真悲傷!”

  江鴿子尷尬的冷汗滑進了脖頸!他乾巴巴的呵呵著。

  走在這裏,內心惶恐又抱歉。

  他們一起向前走,周松淳卻聲音低沉,充滿情感的吟起詩來: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支,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您知道麼,那些考古學家,每次到這裏,都會含著眼淚,念誦這首相思……他們大多都會哭,殿下……這才有了,為唯女王寫一部歌劇的想法,您知道麼,這是我們的殿下,寫的第一部文藝作品呢。”

  江鴿子現在更想死了。

  他想,他以後再也不敢因貪財而胡說八道了!這是報應吧?他怕要帶著這種內疚到死了?

  龍柱邊,手工雕琢的宮室,一間一間,錯落有致的排列在萬鳥蒼穹之下。

  從宮室的門楣石雕匾上能看出,那些宮室的作用,有王的餐廳,王的工作室,王的會議室,自然也有王的後宮……

  總而言之,金宮該有的配置,女兒國國王這裏都會有。

  在宮室正中,一條有十米寬的青石九鳳浮雕路,筆直的向著東而去。

  而他們就懷著莫名的情緒,一步一步的走在九鳳路上,腦中一路思想,一路崇敬,最後便到達了王的懸宮。

  是的,曾經王的寢宮就雕琢在東邊的崖壁上。

  它上下分九層,一層一種紋路,團聚著曾有的輝煌,一層一種的向上翱翔托舉著~燕,鷺,鷹,鸞,雀,彩鳳,金鳳……

  也許古代雕琢技術,比起現代工藝大多粗糙,然而它們在這裏,卻代表了王,就有了足夠氣魄。

  看到這裏,江鴿子不由得又想起一個字,曌!日月淩空,普照大地,萬鳥騰飛,鳳翔九天!

  此地,就是具有這樣的偉岸氣魄的地方。

  周松淳按動另外的懸梯,跟江鴿子一起向上走。

  快到目的地的時候,他說:“一會見到殿下,您能什麼都不問麼?”

  江鴿子扭臉看向他,周松淳滿眼哀傷,江鴿子現在知道俞東池的京軍營地沒有人了。

  全被他遣散了。

  他點點頭,本來也就沒打算深問。

  懸梯終於來到最上一層,這是一處具有種植功能,雕琢了小池涼亭的地方,周松淳走到崖壁前,使勁推動壁上的機關。

  隨著一塊巨大的,雕刻了鸞鳥的懸石上下緩緩分開,本來還挺悲傷的江鴿子,胸腔一鼓,他就發出了一聲哧笑!

  沒辦法不笑啊!從他家搬走的那套雲石六件套桌椅,百鳥朝鳳大梳粧檯,還有那張相思雲榻……都被俞東池搬在了這裏。

  甚至他自己還在這裏安裝了各種現代化的工具,像是印表機,電視機……甚至還有自動烹茶器。

  他把自己當成啥了?女王麼?

  住在這裏也不瘮的慌?

  而俞東池,他現在正披著錦被睡在那張雲榻上,而雲榻邊,幾個空了的酒瓶隨意立倒著,看樣子,這傢伙真是喝了不少呢!

  不怎麼透氣的宮室積存了太多的酒臭,石門一開,江鴿子就聞到了撲鼻的臭氣,他倒退一步,對著裏面喊了一聲:“喂!老俞……”

  錦被裏的人扭動了一下,然後……發出了巨大的呼嚕聲。

  媽的!這貨竟然在裝睡麼?

  江鴿子無奈的笑了起來,他對著裏面聲音更大的說:“俞東池你別裝了!我知道醒著!”

  周松淳無奈的搖搖頭,彎腰拿起工具,開始做起雜務來。

  然後,那呼嚕聲終於尷尬的停止了,好半天……俞東池總算掙扎著坐起,抬臉向外看去。

  而他這一看,江鴿子卻心裏一抓。

  只是短短十天的功夫,俞東池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他面目蒼白,兩腮凹陷,下巴上滿是青茬,憔悴而狼狽。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沖江鴿子笑笑,江鴿子卻發現,這人,他變了。

  以前俞東池溫和的表皮下,儲蓄著的是足夠的傲氣,而現在的俞東池,他依舊是溫和的,卻明淨了,他就若一塊打磨過的玉料,溫潤而內斂,將他的一切鋼性,都深深的埋藏了起來。

  這就是遠離人群,自我封閉的成果麼?

  莫名的,江鴿子心就有些酸澀,他也用從未有過的柔和語氣說:“老俞……十天未見,咱們這,也算是小團圓了!”

  他看看屋裏,又看看露臺上的,只有水沒有荷花的小池子繼續說到:“你這地方找的好,你出來,我陪你喝上幾杯!”

  俞東池低著的頭緩緩抬起,他說,好!

  就這樣,這兩人拿著酒壺,坐在有幾千年歷史,王的寢宮露臺上,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起了自在的酒。

  江鴿子說,你們給我發的制服太多了,我覺著我一輩子不用做新衣裳了,上百套,靴子就有無雙,還配了防臭鞋墊兒……

  俞東池說,他現在最嚮往一個叫若瀛的男人,如果可以,他想活成他。

  江鴿子就問,若瀛是誰?

  俞東池說,那是……大地女神座下最沒用的神仙了,若瀛生在瀛山,無父無母,卻快樂自在,他沒有錢財,只有一塊破木板,後來他創造了音樂。

  他喜歡唱歌,就唱了!他沒有家,就沐在月光下唱!沒有聽眾就給自然唱,後來美少年變成老翁,若瀛就隨便死在一處山秀水美的地方,就是現在的若瀛郡。

  後來那些人提起大地女神座下的神仙們,說起若瀛,就說,哈!那真是個沒用的神仙……可是,我喜歡他,羡慕他!

  後來他們就為若瀛幹了一杯。

  江鴿子咽下酒,問俞東池,你是要離世隱居麼?

  俞東池說,我嚮往之。

  江鴿子想了一下說,反正你也隱居了,幕天席地,給你一塊破木板你就快樂了,那麼?你的錢財我可以幫你花銷花銷?真的,我一點兒都不嫌棄!

  看著滿面認真的江鴿子,俞東池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說了很多話,大多時候,都是自己說自己的。

  不過,心情卻是從未有過的好且放鬆。

  後來江鴿子站了起來,伸出自己的手對俞東池說:“老俞,起來吧,我那些衣服,我都不會穿!那個麒麟頭是向裏,還是向外?你看,你總是有點用處的,走吧,算我欠你的人情。”

  俞東池靠在花池上,人卻沒有動。

  江鴿子的手一動不動的伸著,周松淳滿面緊張的看著他們。

  最後,江鴿子說:“你看老俞,人生在世,若說慘,聽我的名字就知道了,你比不上我!都是無牽無掛的,可是我有個老三巷了,你有個老三常了,如果別人不掛念咱們,咱們……就為一座城池活著吧,好麼?跟我走吧!”

  俞東池慢慢的伸出手,江鴿子緊緊地握住了他。

  王的鳳嘴,忽然噴出水流,噴濺了他們一身。

  江鴿子出發這天,本不想驚動任何人。

  雖他誰也沒有通知,然而出門的時候,他卻看到半條街的老人,都守在哪兒等著送他。

  段家,黃家,薛班主,還有從中州獲得聲望,載譽匆匆回歸的鄧長農他們三……

  在江鴿子心裏被承認的家人,如今一個沒少的都來了。

  這是1888年最後一個尾月,天氣依舊寒冷,空氣裏飄著頑強的碎雪。

  江鴿子頭戴銀穗寬邊軍帽,軍帽正中的帽徽正是銀色的四爪蟠龍。

  他身穿黑色銀邊黑細羊絨卡腰軍裝大衣,內著黑色銀邊細呢軍服,紮著小牛皮腰帶,帶下還配了裝飾用的銀把禮服短劍。

  看上去真是帥氣又威風。

  冬日的寒風吹著碎雪亂飛,錚亮的過膝軍靴踩在雪面上嘎吱作響。

  他一步一步的走過去,然而這樣陌生的他,卻令老街坊們心中又是驕傲,又隱約升起了一些畏懼之意。

  他們的杆子爺,其實就應該屬於那套衣服後面的世界吧……雖然心裏不想承認,可是,瞧瞧這身衣裳,跟咱們杆子爺這個人是多麼相襯啊!

  街坊們都沉默的站在哪兒!有人眼眶已經濕潤。

  江鴿子笑了一下,他伸手摘下自己的帽子,露出了自己修剪的十分俐落的短碎發。

  他正要開口,說點感動人的話語,身後卻沖出一個肥胖的身軀,將他撞了一個趔趄。

  這一撞,分離的愁苦刹那就沒有了。

  “等我!等我!!”

  胖球子一路飛奔到老鍋灶台前,她先是伸手揭開鍋蓋,看著滿籠屜的大饅頭,咽了一口口水後,她又相當自覺的跑到一邊的石台下,取出一個特大號的飯碗,用手端著,開始尋找起來。

  那胖球子正是連翹,她倒不是來送江鴿子的,人家就是等開飯的。因為她已經養成,排隊會排在地下室一個姓孫的奶奶後面,所以吃飯的時候,即便是來的早了,她也要先找到孫奶奶。

  連翹很快就找到了,站在人群裏的孫奶奶,頓時她肥胖的大臉上露出開花饅頭一般的笑容,當她端著飯碗疾步路過江鴿子身邊的時候,她腳下一停,發現了一張熟悉的臉。

  不管是穿著布衣的杆子爺,還是穿軍服的杆子爺,這對連翹是沒有區別的。

  所以這個大胖丫頭,迅速把自己的大飯碗藏在身後,態度特別認真的對江鴿子說:“爺爺,吃完了!沒了!你走吧!”

  可憐的孩子,顯見她是沒少被江鴿子騙的。

  江鴿子啼笑皆非,他握著小鹿皮手套的手,順手在她腦袋上拍了一下說:“傻丫頭!就認吃!”

  說完,他笑容就如往常一般的來到段爺爺,段奶奶的面前,他看看他的老街坊們,語氣溫和又輕鬆的說:“那,我~就走了啊!今年年節怕是要麻煩幾位哥哥了。”

  段奶奶眼眶通紅的,老太太嘴巴打著哆嗦,把手裏的一個大包袱放到江鴿子手裏說:“杆子爺兒……咱還小呢,你出去也頂不了大樑,遇事兒,您可別傻沖啊!知道麼?”

  江鴿子失笑,耐心的解釋給她說:“奶奶,您別擔心,我這是文職。”

  老太太抹了下眼角,語氣有些抱怨的說:“你也沒讀過幾年書,他們找您麻煩幹嘛啊……我知道,總歸是我們對不住你,一點事兒都扛不住,老連累你為我們奔波……”

  江鴿子與老街坊們一一告別,大家捨不得,他也捨不得。

  這種挺難受的別離一直進行到,從老三巷路口慢慢進來一隊軍人,為首那位四十多歲,他身材高大,五官菱角分明,皮膚白皙,氣質斯文,還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兒,腳下皮靴比江鴿子要短上那麼一大截。

  在九州部隊,有時候,軍靴也是區分上下關係的一種分辨物。

  像是一般的士兵,他們穿的是短靴。

  眼鏡兒捧著一個折疊的皮革製品來到江鴿子面前,軍靴後跟清脆一碰後,他彎腰恭聲說:“長官,您吩咐的東西我們已經給您準備好了。”

  江鴿子接過他手裏的皮革,也點點頭說:“我東西也收拾好了,叫他們帶你們下去拿。”

  “是!”

  這一行共二十位軍人,是俞東池特地為江鴿子調撥來的。

  也是他信得過的,最後屬於他的京軍。

  一部巨大的皇家城堡開動,從常輝到北燕,除司機外,江鴿子現在也是有生活秘書的人了。

  他現在不但有秘書,還有廚師長,廚師助手,還有十二人的職業京軍,要配合他完成任務。

  這麼多人,外加一輛吃磐能的吞金獸,要是按照以前的合同,那肯定是江鴿子自己付費。

  現在麼,他們享用最好的物資,拿雙倍薪水,事後還有紅利獎賞,這一切都是北燕與俞東池付費。

  至於女皇,好像……她的手繞過俞東池,伸到燕那邊了。

  想來好笑,原來她是有繞過俞東池的方式的,大概是怕人說貪財吧。

  看到下屬下去,江鴿子蹲在地上打開那張皮革,他緩緩伸出手,從地下一支一支的抓出十六根,一米長的脫皮女貞樹木杆子。

  江鴿子將這些木杆子放進皮革內卷好,再用皮搭子一條一條的束緊,最後,他就像背了一包魚竿一般,將皮包背在身後,慢慢站了起來。

  這一次,是真的要離開了!

  歸期未定!

  上午九點整,老三巷街口,各大建築公司的建築隊都紛紛趕來上班。往日這些建築工人的言談舉止,難免就有些吵雜。

  可今天,這些人才剛邁步入巷,就看到一隊軍人,列隊兩行,人手左右提著一模一樣大的黑色皮箱,正在往外走著。

  走在軍人最前面的,是一位……相當不好形容的長官?

  昨兒他們還見到這位的照片掛在老三巷口呢?

  不是說是杆子爺?藝術家麼?

  怎麼今兒就是軍人了?

  心裏有著疑問,然而他們還是乖覺的左右讓開了並不寬敞的通道。

  而就在隊伍路過的時候,有個小姑娘發現與媽媽分開了,她就忽哇的一聲哭出聲,小跑著沖出人群,疾奔幾步,一下子就摔在了江鴿子面前。

  江鴿子腳步停頓,才要彎腰去扶,卻聽到有人喊了一聲:“瓜子!!”

  接著,穿著建築工地制服的女人,跑出人群,幾步來到江鴿子腳前,猛的跪坐在地,一把抱住了自己孩子。

  孩子又驚又怕,哇哇大哭著,她就像普通的媽媽一樣,慈愛又溫柔的哄著:“瓜子沒事兒啊!嚇到了!媽媽不是在這裏麼?”說完,她抬頭剛想道歉,當眼睛與江鴿子對撞,兩人都驚了一下。

  江鴿子意外的看著面前這人,反應片刻,他就若不熟悉,只是認識那人一般,微微點點頭後,他繞開她就走了。

  那只是幾秒的眼神交匯,他能從她狼狽的一身舊工服,還有那雙抱著孩子的粗糙雙手上看出,這個女人的日子過的並不好。甚至,她抱著的孩子,身上穿的保暖衣裳也是品質最不好的那種。

  她們穿的甚至不如連翹。

  然而……那又如何呢?那孩子從八歲開始過的日子,怕是連這個待遇都沒有吧!

  那女人傻乎乎的抱著自己的女兒,隊伍遠了,她都是一動不動的。

  整齊的腳步聲消失,她眼裏慢慢滑下淚滴,嘴巴微張的喚了一聲:“楠楠……我的楠楠……”

  看隊伍走遠,又有一位女士從路邊跑過來,她先是扶起跪坐在地上的這對母女,一邊扶一邊問:“娟兒,你這是咋了啊?來,小瓜子兒,大姨抱抱,你看把媽媽嚇的,以後可不敢亂跑了!摔疼沒有?”

  這女人撩起孩子的褲腿看了一眼,見到孩子沒事兒,這才安心的帶著自己打小長大的好友,一起來到工地一邊的工棚下小心翼翼的問:“娟兒?娟兒?你怎麼了?”

  邢玉娟此時眼淚已經收了起來,她伸手抹了一把眼睛,笑著說:“沒事兒!就是嚇了一跳!”

  那女人聽到邢玉娟這樣說,頓時也是氣憤,她拿著安全帽對著工棚猛的一敲道:“這群該死的老兵,嚇唬小平民作甚?看把咱小瓜子嚇的!”

  小瓜子嚇了一跳,又抽泣起來。

  邢玉娟抬手溫和的在孩子眼角下抹了一下說:“是個誤會,你也看到了,是小瓜子衝撞了人家!”

  那女人恨鐵不成鋼的空出一隻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說:“哎呀,我算是看不下去了!玉娟,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日子!真是……我要是你……我就把眼前的日子過好!你不心疼你,你心疼心疼大瓜子,小瓜子成不成?孩子們爹跟你分契了,你倒好,一文贍養費你也不要,你是不是傻?”

  邢玉娟半抱著,脫下小瓜子的小布鞋,用力在工棚上磕著泥巴,她一邊磕一邊面目冷硬的說:“總是我對不住他,一直因為家裏連累他,這麼多年,也是難為他了,再跟人家要贍養費,我沒那厚臉皮!”

  那女人一聽更氣了,她大聲說:“好!就算你說的有理!可你見天貼錢跟蔣增益搶項目,你是瘋了麼!都是兩家人了,你看看這段時間,你都因為非法競爭,進了幾次衙門了?孩子們跟著你這都過的啥日子?你再看看人家蔣增益啥日子?”

  她放下安全帽,伸手握住邢玉娟的雙手說:“娟兒!算姐求你的好不好?咱就去咱廠子那邊,把那張匯款單收下,反正也是邢旭卓拖累了你這輩子,你這是何苦?

  那可是五百貫啊!你看看老大家這幾個孩子的日子,你再看看你二哥三哥家那幾張臉,解氣不?有錢什麼都好說!我要是你啊,我就接了這錢兒,穿金戴銀也好,金羹玉液也好……你信我,這世道,有錢兒啥都好解決!明兒你收拾好自己,咱一起去再找找楠楠,你說你在兒子面前,總也得有個體面的人樣子……”

  這女人話還沒說完,邢玉娟就面露譏諷,她一伸手彎腰抱起孩子,丟下一句:“我去工地了!”

  說完,她沒回頭的就走了。

  一邊走,邢玉娟一邊想,她一切的苦,皆是她的報應!楠楠不認她,父母冤死,除了不能原諒的邢旭卓,蔣增益。

  她也不可以放過自己!她得吃苦!她得受罪!她就不配獲得一天的好日子!

  最後,在墮入地獄之前,她要想辦法,把該進地獄的人,一個個的全部拖進去,跟她一起臭,一起噁心!

  這才是人間該有的正道理!

  1888年的最後尾月。

  一輛巨大的,打著北燕軍部標記的磐能飛艇停泊在常輝郡還未完工的飛艇站前。

  與九州其他國各種各樣的飛艇塗色不同,北燕的飛艇噴漆冷硬又難看,黑灰色!

  甚至它的造型也是全無美感,只注重實用性的。它是規規矩矩,上圓下方,就像個劣質的,沒有塗抹奶油的蛋糕胚子。

  最可笑的是,這個醜陋的蛋糕胚子,偏又有個美好的名字,它叫葉芝三十。

  這大概是只有蓋爾九州人才明白的一個梗了。葉芝是九州神話傳說裏,接近洛神的一位美人神仙。

  而燕的皇帝陛下,李瓊特,他喜歡用美人給自己的戰艦,飛艇,遊輪等等之類大型的武裝器械,起上一個他認為是獨特的名兒。

  陛下認為這是一種幽默!可他有些不理解,為什麼他的指揮官們,每次聽到這樣的名字,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憋屎表情?

  是他給的軍費不夠麼?還是這些俗人不懂幽默?

  在九州,只有燕的皇帝是姓李瓊的,有關這個姓氏的由來,是個全世界人民都熟知的,悲催的大老婆與小老婆交鋒以後的故事。

  人分二等,由李生瓊。

  簡而言之,這就是一個父母的合併姓氏。

  雖然籍道本人都死了幾百年了,燕的李瓊氏,中二病一如既往的沒有治癒。

  他就是要姓李瓊!

  天空下著碎雪,葉芝三十的最高平臺上,爬滿了下等空軍,機械的油膩味道,即便是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冷空氣裏,都遮掩不住。

  那些士兵手裏拿著軍隊內部配發的小瓶二兩裝白酒,一個個的穿著單薄的衣裳,露著疙疙瘩瘩的壯碩肌肉,正在毫無姿態的對下面的車隊評頭論足。

  一位士兵指著下面一輛一輛開入艙室的給養車說:“看!又是一輛頂級的皇家城堡!”

  有人就問:“幾型?”

  “頂級滿配!裝載四人飛行器的□□!”

  然後他們一起吹起了口哨,不敢大聲,只能小聲噓噓。

  有士兵歎息了一聲後說:“要二百萬貫吧!這是第幾輛?”

  “第四輛!”

  “嘩……楚原來這麼有錢麼?”

  熟悉內情的士兵譏諷了一聲道:“楚昨天就登艇了!你知道個屁!沒看到車身上的噴漆麼?那是麒麟,京軍!”

  “哦!呵~所以又是一隊鍍金的皇家屁麼?真是……就憑這些人麼?”

  “誰知道呢?陪著這群人去無人區,想想就絕望!”

  葉芝三十半月前出發,一路繞著九州,四處接著各國送來的所謂精英。

  這群低等士兵,精英是無緣得見的,下倉不是他們可以去的!

  所以這一路,他們倒是把以前從未見過的皇家城堡車型,看了個全換。

  說嫉妒也好,羡慕也好,這些人都是為了燕而來的,他們也就是虛張聲勢的表達一下心裏的不忿而已。

  畢竟,像是全球最好的皇家城堡,燕皇室都擁有的不多。

  然而,隨著行程縮短,從中州開始,葉芝三十開始降落不明機場,一些以前只在畫報上,電視裏,廣告裏才能得見一面的皇家城堡,如今就像不要錢的一般,短短五天的功夫,下倉內已經停放了有三十多輛了。

  最可氣的是,它還是從基礎車型,一路攀升到了如今的頂級車型。

  燕的軍中配置在九州,屬於中檔偏上。

  然而在這群下等士兵當中,最高月薪也不過是一月三十貫。

  三十貫距離三百萬貫太過遙遠。

  一樣都是賣命的!憑啥他們就要混頂部機械倉?所以說幾句酸話,這個倒也是能夠理解的。

  他們喝酒看熱鬧這樣的行為,機艙長就放任了。

  士兵們議論紛紛,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

  有個士兵忽然喊了一聲:“禁聲!”

  “你瘋了!下士?你叫我禁聲?”

  說話的士兵很顯然是嚇到了,他顫抖的拉拉自己的長官,指指下倉入口的位置顫抖的說:“那邊……您看那邊啊?”

  他的長官罵罵咧咧的踢了他一腳之後,晃動微醺的身體,靠著欄杆舉目看去,當下,這位一直說著粗話,吹著牛逼的上官也傻了。

  他嘴巴顫抖,好半天才說:“為什麼?古巫?是古巫?難不成死了,就地就要把我們超度了麼?”

  “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啾!今天沒啥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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