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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人間》第92章
第 92 章

  早上起點,江鴿子慢慢從城堡車臥室的床上爬起,揉下眼睛,呆滯許久才拉了一下床頭的鈴鐺繩子。

  他的床很大,橫寬三米,長倒是不長的,至多兩米五,需要略微掙扎才能爬下去。

  受空間所限,他的房間就只能放下一隻靠窗的躺椅,一張床,辦公桌子加一把配套的椅子,為了體現空間,他的復古點唱機,是掛在空中的。

  然而這也是城堡車內最大的臥室了,有足足三十五個平方,還有一扇如果陽光正好,拉開窗簾室內就能鋪滿光線的一牆懸窗,窗是奢侈的五層,雙層防彈玻璃帶三層自動升降,用特種鋼材拉出細絲,編織成窗紗的那種。

  如果一扇大窗還不能體現他現在已經悄然成為特權階級,那麼地上那張從南大陸百十多貫定制的地毯,也能從別的角度體現出,他如今腳底板也是有人替他珍惜的了。

  還有他蓋的那床被,有個牌子叫槳素,去年這個牌子全球就只出了三百套,其中有兩套在江鴿子這裏。

  槳素所謂的一套就是從春到夏,有鋪有蓋,有裝飾配件的六十多種床上用品。

  而這兩套都是俞東池傻乎乎的打著軍中內供的名義,悄悄補貼的,用的是他的皇子身份定制,總共只能買兩套,兩套就都巴巴的送到了江鴿子這裏。

  東西領回來,江鴿子就隨意的交代給了戚刃,一套在他的城堡車上,還有一套被丟在老三巷的地下室裏。

  江鴿子自己是覺著他活的簡單又環保的,可是他卻不知道,並不是誰都能定制一部皇家城堡,雖車是連燕子按照投資股份分成給他買的,而這車的內部裝修卻是俞東池悄悄貼補的。

  俞東池就是個傻子,他打著軍中內供的名義貼補了大量的東西,而江鴿子這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死宅,怕是一輩子都發現不了,自己的生活到底跟別人有什麼樣子的區別。

  他不像別的軍官那般,有個基礎理想,為了理想會延伸出社交生活,會到別人的屋裏拜訪一下……

  就是拜訪了……大概他也分辨不出,羊絨與精羊細絨的區別。反正地球是沒有精羊西絨這個玩意兒的。

  聽到拉鈴聲,戚刃惴惴不安的,端著一盤湯羹與食物走進房間,他先是小心翼翼的打量江鴿子的臉色,端著萬二分小心的問:“閣下睡的好麼?”

  江鴿子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看他彎腰俐落的收拾床鋪,還有些小心思的給房間放了付費的舒緩小提琴音樂,就笑著搖搖頭,回身拉開窗簾,看著外面來來去去,正在搬動乾柴那些下等兵問:“外面準備好了麼?”

  他精神有些萎靡,昨晚與百里香僵持一夜,而百里香除了身上的衣服被換掉,其餘一切正常。

  是的,便是丟失了杖頭,在外面野了一圈,百里香其他功能依舊正常。

  那麼,問題就來了。

  百里香是如何從遊戲世界分離出去的?為什麼魔魘不被蓋爾人看到觸摸到?百里香卻可以?

  自己與這個遊戲世界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從地球結緣而來的?很多問題百思不得其解,他需要喝上一杯放鬆一下神經。

  一群不知道從哪兒飛來,只食腐肉的烏鴉徘徊在乾柴堆附近,一大片的站在搖動的灌木上,如黑花般盛開。

  聽到江鴿子問話,收拾床鋪的戚刃便聞言一僵,接著點點頭回答:“葬禮在九點,您……去麼?”

  說完,他拿起羽毛枕頭,使勁拍打起枕頭中央的位置。他希望自己的長官可以出現在葬禮現場。

  在他看來,人做了好事就應該被人知道,這才是圓滿,不然……有些人是一輩子都不知道好的。

  從葫蘆口到禁區,這一路外勤任務一直就是自己的長官帶隊保衛。

  至於船上那些廢物,戚刃就覺著他們是來討便宜的。

  江鴿子端起桌子上的熱湯,喝了幾口之後很痛快的說:“去!”

  有幾位士兵的遺體,是他昨天與俞東池他們親自帶回來的,他們大多都屍首不全,為了把他們的屍體拼湊整齊,那可真是折騰了許久,最後不得不找了大袋子搬回來的。

  既然結緣,便有始有終吧!

  戚刃聞言,頓時臉露驚喜,才要張嘴說些什麼,可江鴿子卻忽問他:“咱們……還有甜的酒麼?就是我上次喝的那種。”

  戚刃一愣,下意識的看看自己的腕表,這個點喝酒?

  江鴿子看他這樣,便耐心解釋到:“唔……我覺著我有些神經有些緊繃……需要做一些放鬆。”

  戚刃頓時擔心起來,他站起嚴肅的問:“需要為您約一下隨隊的心理醫生麼?”

  “哈?我們還有那個?”

  “哪個?您說心理醫生?我們當然有了閣下!這麼大的行動……整個探險隊平均年齡不到三十歲,有很多年輕的士兵與您一樣是第一次與死亡如此接近……”

  戚刃絮絮叨叨的說著,江鴿子卻扭頭看向窗外越來越高,越來越多的柴火堆,還有那些浮在空中的亡靈。

  一些下等兵抬著特種焚燒油在乾柴上均勻的撒著,大量的裹屍袋被人從下倉抬出來,整齊的擺在柴堆的鋼板上。

  他嘀咕了一句:“我不需要心理醫生,你們的最高指揮才需要……。”

  “您說什麼?”

  “沒什麼……嗯……這酒不錯!”

  “當然,予喜是最好的甜酒。”

  戚刃一邊說,一邊推開靠床的假牆,進入浴室為江鴿子放水洗澡。

  浴室內傳來更大的一聲:“只有咱們倉庫有予喜!”

  這酒皇家酒莊出品,一般就只出現在重要國事的國宴酒桌上。

  江鴿子慢慢抿著剛發現的好貨,他是進入禁區之後,才知道世上真的有味道符合一切味蕾需要的酒水的。

  比如這個什麼予喜,他就喜歡,他也需要喝一杯來放鬆一下。

  除了百里香這件事,他昨夜聽到一場近似於精神病人發瘋咆哮一般的告白,江鴿子不知所措了。

  以前的人生經驗告訴他,即便是喜歡,也是有個時效的,感情虛無,與微量元素有關,有時候一股子生理熱勁兒,熬過去也就是過去了。

  他是沒想到有人會願意陪自己去死的,燕子的感情他理解,因為自己是他對世界還有眷念的唯一稻草,可俞東池……他的愛就有些奇怪了……

  為什麼會愛自己呢?

  兩輩子從未有人說過愛他,地球華夏人似乎對這種咆哮式的愛情,並不喜歡,認為它是過時的,做作的一種表達方式。

  當然,電視劇裏那些不算,演的。

  在地球因為那個不能說的原因,他不敢愛!在這裏,雖然思想成熟,可是軀體卻總是慢半拍的沒有發育出需愛的微量元素,他也覺著現在自己年紀不大,一切隨緣。

  可隨來隨去,就等到這麼複雜的一個生物,這就難辦了啊!

  人家甚至想跟自己去死!

  這個就嚴重了啊!

  其實在地球如果看到電視劇裏,主角用俞東池這樣的方式去表達愛意,他會毫不客氣的按動遙控,一秒都不耐煩多看的立刻換台。

  可當這樣的愛,被人滾燙的捧到他面前,說~老實話……單身兩輩子,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他也思想過,早上起來,睜眼扭臉看去,哇!俞東池哎!

  肝疼!

  雖說人這輩子不一定最後跟誰走到一起,可看著那雙眼睛,江鴿子真的有些無法拒絕了,該有的真誠,人家都有了。

  他……這算是作孽了麼?

  那?以後要對他好點麼?可是什麼又是好呢?

  按照地球的辦法,體現好的正確辦法是什麼呢?

  買買買?

  似乎,那個人不太需要買買買吧?

  熱烈的擁抱什麼的?

  呃,不能想像……肝疼!

  他想去跟連燕子商議,可每當想起燕子那張鋪滿聖光的臉,想起他的那種適合供在聖壇上的氣質,他覺著那人大概是不懂這些的。

  江鴿子給自己又倒了一杯甜酒,加了佐料裏的小檸檬片,拌著連喝了兩杯。

  俐落的收拾完屋子,戚刃打開櫃子,將長官那套束身,肩膀上繡著白色祭祀花紋的軍服準備好,連同帽子,妥妥當當的放在大床中央。

  江鴿子換上了這套衣裳,開始對著鏡子熟悉自己的每個切面。以前他很少認真的去這樣看自己,總覺著身魂無法合一。

  他的魂魄並不美好,就是個普通地球少女口中的憨厚大叔。

  直至現在他想起自己,都會忽略皮囊,用那個憨厚大叔的角度去感知這個世界。

  那麼問題又來了。

  俞東池到底是愛這個皮囊呢,還是愛著皮囊下的這個靈魂?

  徘徊在鏡前的江鴿子卻不知道,此刻在他的城堡車外,俞東池手握帽子在來回徘徊。

  上午的陽光照在這位還算英俊的年輕皇子臉上,給他打出一層一層的柔光。

  他眼光深邃,鼻樑挺秀,嘴唇雖上下厚薄有些不一,然而皇室八百年擇優配血,加之金堆玉砌的環境潤養,藝術氣質加成,這位皇子並不難看,最起碼在九州各國皇子堆兒裏,他屬於好看的那一堆兒。

  而這樣的一位皇子,有封地,有能力換到蓋爾的任何環境裏,他都不缺人愛……

  可他命苦偏愛上了一個單細胞生物,也算是受盡了某種報應。

  他忐忑著,覺著自己就像一個鼻翼下,剛鋪滿小絨毛的青年人,心臟每一次跳動,都好像是給江鴿子跳的。

  現在,是進去如昨日一般的與他正常交流,還是更近一層,更親昵一些?比如可以選適合的時間,輕輕握握他的手,感受一下他的溫度?

  會不會被鴿子一巴掌拍到牆上呢?

  想到江鴿子的脾氣,他甚至幻想出自己被鴿子一巴掌糊到牆裏,摳都摳不出來的窘相……

  要是那樣了……其實……也挺有意思的吧?

  他忽呵呵傻笑起來。

  有些高興。

  鴿子昨晚可是什麼都沒說呢,他沒拒絕啊!這是好事兒啊!

  揉捏帽子的手越來越緊,心情越來越慌張……昨晚回來,他像是拉著救命稻草一般,拉著李子谷談到天明。

  可李子穀卻總是打探他們到底遭遇到了什麼樣子的魔魘?

  可,鴿子說那只是地震呢~那就必須是地震!

  李子穀打探不出來,就只好交還勳章,在淩晨有些失望的離去了。

  而俞東池一夜未睡,早早的就守候在江鴿子的門口。

  他不敢進去,一直等待到江鴿子穿著筆挺的制服,拉開屋門,看到門外徘徊的他,兩人就當下僵直,尷尬對立,誰也不肯開口先說話了。

  俞東池的腦袋裏只有一排字眼在徘徊著,如字幕一般的反復推送著。

  這是我喜歡的人,我該如何對他好呢?我該如何討他喜歡?我該把什麼奉獻給他……他身上的味道真好聞啊……母神~我在想什麼啊!

  他們說,他對我不好。

  那有什麼關係呢?

  我對他好就可以了啊!

  江鴿子看著被俞東池揉成一團,類似于貝雷帽的軍中祭帽,就好心的提示他:“還有些時間,你……你要進來麼?叫戚刃給你燙一下……你的這個帽子?”

  俞東池傻乎乎的點點頭,舉著這頂皺巴巴的帽子進了江鴿子的臥室。

  又因為這是江鴿子的臥室,他才剛起來,屋子裏全是鴿子的味道,他就心神眩暈,腳踩在室內的地毯上,思想柔軟成了絨毛,,慌成了孩子,為了壯膽,他順手拿起桌面上的甜酒瓶,倒舉著灌了自己一頓。

  也不知道這是什麼瓊漿玉釀,只是幾十秒的時間,他立刻飄飄欲仙,周身放鬆起來。

  “鴿子,您穿成這樣很精神!”

  聽到俞東池誇獎自己,江鴿子一愣,便說:“這麼大的祭禮,作為最高長官,你不是應該悲傷一些麼?”

  俞東池眨巴下眼睛,舉著酒瓶又灌了兩口說:“為什麼悲傷?他們簽署的可是經濟合同!這跟東岸那時候不一樣……你知道的!再說,就是我死了您以為會有什麼特殊待遇麼?其實跟他們待遇也沒啥區別,都是一把火燒了……就這樣,隨風就走了……”

  他隨意的擺擺手,舉著酒瓶對外敬了一下,一飲而盡。

  上午十點。

  所有的探險隊員都聚攏在岸邊,神色肅穆的站著。

  連燕子跟所有的巫都提前到場,親自為探險隊的亡人進行了一次高級祭台服務。

  並且是免費的。

  而這種服務,其實就是拿著一杯巫自己提供的水,掂上幾滴滴在亡者的面頰上。

  可不要小看這個儀式,沒有什麼用處,那也只是巫自己知道沒用處。

  而俗世的人大多卻認為,被巫祝禱過的水清洗,可以不用宣判,就能直達裴娜面前,後門進入天堂。

  二百多具屍體,一個個排列在元平河岸剛清理出來的焚燒地上。

  隨著巫的第一聲祝祭,原本還在低聲嗡嗡的現場,一下子就安靜起來。

  原野青草在隨風晃動,藍袍巫開始低聲吟唱,祝巫在繞圈,他們一邊唱一邊繞著那些亡人,開始灑起所謂的聖水。

  遠處的烏鴉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它們嘎嘎的叫了一會,忽全部飛起,離開了這個地方。

  許多士兵神情激動,江鴿子甚至能聽到有人竟然羡慕的說:“要是我也死在這時候就好了。”

  能夠被全國最厲害的的古巫清洗,祝巫施福,這是九州人眼裏何等的福報啊!

  這裏沒有人因為死亡而恐懼,甚至那種毫不遮掩的羡慕聲不斷從遠而今。

  江鴿子站在哪兒,閉眼安靜的聽著。

  他想讚美一下蓋爾的法系工作者,因為他們靠著一次小小的推動,竟把法系低級技能發展到了極致。

  如現在這樣,不過就是個施法之前的施術吟唱,他們竟然開發出了撫慰人心的作用,是的,這些吟唱是唱給活人聽的。

  具有強大的鎮驚舒緩,安慰靈性的作用。

  他能聽出,也能感覺到,那些有些玄妙而複雜的吟唱告訴他,這些人死的無比幸福,如今無罪無過,純如嬰孩,並直升VIP!

  參謀團裏有人在低聲交談。

  “為什麼選這個時候焚化?這對軍心可是不好!”

  哈!李瓊司如今就如個小丑,已經開始直面世界,說起真話了。

  “啊!要不然怎麼辦?死亡的士兵越來越多,兩百多具屍體堆起來,將公共給養冰庫塞的滿滿當當的……不然送到你的城堡車裏吧,他們說你帶了不少物資……我可以幫你分享一些,我的凍肉有些缺……”

  “您說這些做什麼?就擠不出更多的地方麼?”

  “沒有了!難不成真的把他們跟凍豬,凍牛擺在一起?你知道的,他們大多數是因為疫病亡故,焚燒……是最好的辦法了,八哥已經夠仁義的了。”

  江鴿子抬眼找了一圈,終於看到角落裏,周松淳將一支火把遞給了俞東池。

  俞東池接了兩下,才接過火把,慢慢走到那些士兵面前,擺擺手。

  那些士兵敬禮退下,徒留他一人站立在最前方。

  遠處,有人高喊了一句什麼,所有人都立刻肅穆,雙目凝神,行各國軍禮。

  俞東池抬臉看看遠方,見巫的隊伍終於從最後的屍體前走過,他便俐落的舉手將火把投擲了出去。

  大火在劇烈的燃燒,無數曾經的鮮活被卷裹在烈焰當中,慢慢發出異樣的味道。

  俞東池舉著火把,四處遊走,點了一大圈之後,他把火把交給第二位指揮官並輪換下去……

  他回到參謀團最前方,也緩慢舒展手臂,那火燃燒了多久,他的胳膊就筆直的抬了多久。

  一直到巫們回到隊伍,跟他們並行站立,所有人才禮畢。

  然而俞東池依舊僵硬的敬禮,一動不動。

  江鴿子站在他身後,聞到越來越盛的予喜味道,就順手一推……

  俞東池筆直的向著面前的土地如雕像一般的撲倒在地了。

  早就發現情況不對的周松淳立刻撲上前去,接住了自己的長官,他神色淒厲,表情悲哀的大喊著:“軍醫!軍醫……快來看看啊,總指揮他……”

  江鴿子心裏有些彆扭,看那邊有攝像師在舉著器材狂奔過來。又感覺身後也有人嘖嘖了兩聲,還發出一聲:“呿!”

  如此,他便不得不配合一下了。

  從地面冒出幾根藤蔓,舒展出巨大的葉子裹住俞東池的身體。

  在攝像師與其他指揮官圍攏來之前,江鴿子扛起葉繭,大步流星的離開。

  一邊走,他一邊麻木的說:“都走開,我們的長官日理萬機,含辛茹苦,風塵僕僕,披星戴月,慘澹經營……”

  李子穀拿著手套在手裏打著拍拍,好半天他才撇嘴來了一句:“呿~最後一個詞兒用錯了……”

  1889年五月初,風和日麗,空氣清新。

  探險隊終於進入一段相當完美的古河道,開始在頭車的牽引下,開足馬力前行。

  這日傍晚,一位又黑又高,濃眉大眼,身材上等,肌肉分佈均勻的壯漢,只穿著一條軍用褲衩的從冒險隊頭車的頂端爬下。

  他光著腳,滿面興奮的在城堡車與城堡車之間的車頂蹦躂,最後他一路蹦躂到連燕子的車外,開始用力拍門。

  等到連燕子的侍從官琛宋打開房門,這位黑漢子,便興奮的比手畫腳,指著遠處開始哇啦,哇啦的喊了起來。

  琛宋無奈的擰擰眉心,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張五文錢的鈔票打發到:“知道了,知道了……嘿!嘿!你去別的地方報信好麼?我知道了!嘿!給過你了,五文!最多的了!”

  黑漢子滿面驚喜的接過鈔票,還大力的在鈔票上親了一口。

  親完,他又攀上車頂,愉快的繼續蹦躂起來。

  琛宋看著他的背影,無奈的搖頭道:“這些該死的傢伙,到底教了這些甲咼人什麼啊……一定是那些低等軍官,該死的,那些研究員又得找麻煩了……”

  他正說著,連燕子卻笑眯眯的從屋裏拖出一輛小型烹飪車來問:“是嘿來了麼?有野牛群了麼?”

  琛宋看他心情放鬆,便也笑著接過車子的扶手說到:“是,看嘿的表情,大概有好大一群呢!”

  “那趕緊去吧!”

  人類的進步總是不可想像的。

  那些甲咼人從被迫離開部落,成為人質,被迫跟文明人生活了沒多久,他們便發現,這些外面的“壞人”活的是那麼的好。

  他們不懂奢侈的意義,然而他們懂得羡慕,懂得學習,懂得進步。

  看這些人,穿著最柔軟的皮毛,吃著最美味的獵物,過著有仙樂的生活,每天不用打獵,餓了就從一部發冷的大箱子裏變出無數美味的食品……

  這樣的生活,為什麼甲咼人不能過呢?

  看這些人每天的日子吧,除了哈哈哈,就是哈哈哈……而能夠令他們哈哈哈的品質更高的東西,就是那些柔軟的布!

  哦!他們管這些布,叫錢兒!

  然後甲咼人驚喜的發現,他們幫著這些人做一些勞動,是可以換取軟布……呃,錢兒的!

  就這樣,甲咼人終於學會了用勞動換取鈔票。再用鈔票從船隊的軍需商店,換取他們想要的一切東西,比如鋒利的刀具,柔軟的皮毛,美酒……

  萬物之靈的學習能力是快速的。

  因為他們生來對沛梧平原的各種細菌具有抵抗能力。所以一般性的靠岸工作,現在都可以承包給這些甲咼人了。

  他們還做的挺高興的,從不偷懶,或者說,他們壓根不懂偷懶。

  大概是對甲咼人太好,丹娘有一度十分不開心。

  一直到俞東池哄她說,我們是在奴役甲咼人,讓他們幹做辛苦的工作,只給一點點錢財。

  你看,你們隨便做做表演,每次可是二十貫!

  再看看他們,一文兩文的……就是打發他們呢!

  仔細看看自己多出千倍的收益,丹娘終於想通了,從此就像個暴發戶一般的,開始每天默默觀察那些甲咼人,以來滿足她的不可與人敍述的,近似于小人得志的某種心理。

  可憐的丹娘,你的待遇也未必就是有多好了。

  對了,在船隊打工的這些甲咼人的名字也都是她起的。

  像是嘿!哈!呼!特!的!那!噶……

  總之,就是一些連作用性都沒有的神奇名字……

  這個大概就是丹娘式的鄙視吧。

  再說地方……其實現在探險隊所處的地方,早就出了沛梧平原,這一路無名,古地圖上也沒有正確標示,丹娘甚至都沒有到過這麼遠。

  簡而言之,它是無名區域。

  因為探險隊是按照河道順其自然的走,他們現在判斷,這裏已經進入了溫帶氣候區。

  所謂溫帶氣候區,一般是指適合人類居住的最好的地區。

  這裏氣溫宜人,雨量均衡,生態圈健康,動植物種類繁多。

  還沒走了多少天,船上的這些指揮官,或者關係硬一些的中級軍官,便紛紛進入發報室,得到命令後又紛紛展開各種社交技能,努力開始跟最大的承包商俞東池套起了近乎。

  這塊地方,隨便畫上一圈,哪怕就是種地,也可以隨便賺十代大錢兒。

  因為這裏的黑土地,肥沃到撒上糧食幾乎就不用再費勁,只等收穫就可以了。

  這月船隊終於進入內流盆地區,因為所有的水源都是從周圍的山脈,彙集流入了盆地中央地帶。

  而作為第一批到達這裏的人類,俞東池利用特權,最早給此地命名為鴿子盆。

  受到江鴿子大力反對之後,他又私心的將此地改名為豌豆盆。

  好吧!因為鴿子吃豌豆,俞東池期盼江鴿子一世可以衣食無憂,開心快樂……

  所以,這一路出現什麼高粱河,燕麥山,花生穀什麼的,也不要太驚訝,總而言之他看中了,誰也不給!

  這裏就是鴿子的,如果鴿子不要,那就用來養鴿子。

  哦,有一件事必須要說,那就是中央地帶的河流,污染就是最嚴重的,河水內依舊沒有任何生物,而那些從高處往下流淌的河流,卻是乾淨無污染的。

  現在所有人都確定,如果船隊某一天,在抽取水樣的時候,發現一條從高而至的河流具有磐磁琻,那麼他們就到到達目標了。

  琛宋推著小烹飪車跟在連燕子身後一路來到指揮車前。

  隨著部隊縱深,給養船隊來的越來越慢,現在大家都是吃自己的一份配給。

  簡稱,自備乾糧,尤其是佐料,現在已經是私下交易的高價物品。

  指揮車附近圍著不少軍官,他們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著,也都不說話,紛紛看向高處的一個地方。

  後來看到是連燕子的烹飪小車過來,那些軍官就笑嘻嘻的分開道路,讓他們進去。

  此刻花生河岸,靠著水源的足有百米遠的地方,一群從未見過人類的野牛群,正在水邊徘徊,它們有些猶豫的一邊吃,一邊呆滯的抬頭觀察著,也不喝花生河的水,就吃距離岸邊有些距離的綠植……

  船隊與它們的距離,最少也在五百米左右。

  指揮車最高的甲板上,一群高級指揮官,都手持望遠鏡的在看著河岸的方向,他們都寂然無聲的坐著,等著。

  其中還有幾聲咽口水的聲音,沒忍住就發了出來。

  一陣低笑……

  好幾個月了,給養的那些凍肉真是難吃的要死,早就吃膩歪了。

  見連燕子過來,他們也乖覺的讓開一個地方,還悄悄指站在甲板高處的江鴿子低聲道:“還要等一會呢,您知道的,那些研究員比較討厭,我們不能獵取到了配種年紀的壯牛……”

  連燕子笑眯眯的點點頭,坐在靠前的位置,也默默觀察起來。

  嘖……某些人好不要臉,作為皇子,作為最高指揮官,竟然圍著一個大圍裙,手拿小刀的隨時預備著幹烹飪的活計了。

  簡直是沒眼看!

  俞東池左手拿刀,右手拿著刷油的刷子,滿眼癡迷的看向江鴿子。

  他的小鴿子,是多麼有本事啊!

  探險隊最好的射手,用最好的武器,能夠一次打出最多四百米的距離,還不一定能射殺到目標……

  正想著,隨著一聲繃弓弦的脆響,一支利箭射出,半秒之後,那些指揮官頓時大聲喝起彩來。

  而這個時候,用眼睛觀察的人才看到,野牛驚慌,轉身就要逃竄,然後……隨著江鴿子連拉三弓,又是三陣嘹亮的喝彩。

  喝彩聲還沒落下,幾條迅速尾隨的女貞藤蔓,已經穿過禁幕,用藤條拽著,用綠葉托著四頭健壯的,眉心只露箭尾,死的相當迅速野牛回來了。

  江鴿子笑眯眯的放下弓箭,一塊濕毛巾便迅速遞到他面前。

  接過俞東池遞來的毛巾,他蹦下高臺,幾步來到野牛面前,也是滿意的用腳踢了踢道:“……最少兩千千克,足夠吃了!”

  他也饞。

  他現在雖然有遊戲碎片,然而荊棘平原只有乾淨的水源,卻沒有牛羊這些可以食用的動物。

  他總不能拖出一隻魔魘來烹飪吧?

  隨著檢驗員做出允許的手勢,探險船隊四處便響起歡呼聲。

  俞東池放下毛巾,拿起小刀上前,他比劃了幾下,毫不客氣的就取了最好的兩條牛裏脊他轉身回來,一條遞給琛宋,一條拿到自己的烹飪車,親手給江鴿子燒烤……

  等他挑選完,各指揮官才上前一頓哄搶。

  甭看就是個獵取野牛的簡單行為。

  換了他們,首先沒勇氣像那些研究員一樣穿透禁幕與大自然接觸,還要送隊員下船登岸埋伏不說,不知道埋伏多久才能等到野牛群。

  加上他們打獵隨機性很大,也不知道是不是研究員他們允許食用的那種牛,所以現在想吃點新鮮肉,就得人家江都督這手絕活不可。

  人類都有慕強精神,雖然江鴿子不愛跟這些籍道後裔交際,然而就在他不知不覺當中,俞東池的下屬自不用說,其他幾國,除了燕的那些古怪人,剩下的這些對江鴿子,那還真是發自內心的充滿好感。

  能不喜歡麼,江鴿子模樣精神,有本事,還是藝術家,還能給大家找點肉吃,遇到危險……人家還總是沖在最前面……

  眾人分肉正分的高興。

  從遠處水源忽然傳來一陣突突的發動機接近的聲音。

  有研究船隊回來了?

  眾人舉目看去,卻看到取水樣的穆先生坐在甲咼人特的肩膀上,手裏舉著高高的一瓶水樣高喊:

  “大家!!!!!我找到它了!!!我找到污染源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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