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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等飛升》第32章
第32章 三十二條鹹魚不翻身:

  “既、既然是誤會一場,那師伯您就放開師叔吧。”姜老爺子可以說是用盡了畢生的勇氣,才勉強找到了自己的聲音,磕磕絆絆地想要嘗試虎口奪食。雖然醫師臨嘴上講得好聽,但怎麼看他這個樣子都像是挾持了人質,要與容兮遂鬥上一場啊,“容前輩、前輩也是,放下您手中的劍,呃,不對,槍,也不對,總之大家都是文明人,咱們坐下來說話啊啊啊!”

  姜老爺子只答應了替師伯帶師叔去參觀師伯的試驗失敗展覽,可不知道這裏面還包括有可能出現的“殺人越貨”環節。

  先不說顏君陶在天衍宗是何等地位,只說顏君陶本身渡劫期的境界,以及醫師臨和容兮遂高深莫測的修為,一言不合他們這就是要拆了伊耆藥宗的節奏啊。地主家也沒有餘糧來回建宮殿啊QAQ。

  醫師臨和容兮遂同時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看了一眼已經嚇得兩股戰戰的姜老爺子,不由同時心生了一個想法:明明在涉及到靈石啊貿易的時候比鬼都精,但在其他方面,這姜老爺子怎麼就這麼不開竅呢?

  醫師臨明顯不會傷害到顏君陶啊,他只是想通過這件事……

  容兮遂的眼睛比他手中似劍又不是劍的武器還要冰冷鋒利,在他看來醫師臨設計這麼一個圈套,就是為了由他來當那個捅破顏君陶不是顏老爺和顏夫人親子的窗戶紙的壞人,壞事由他做盡,感人的兄弟相認由醫師臨獨享。這人的心根本就是毒丹做的!

  “可惜了,”容兮遂嗤笑,“該配合你演出的我,想告訴你一句話,君陶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並不需要容兮遂插手。

  “你以為我和你一樣自私嗎?”醫師臨下意識地反問,但緊接著他就意識到這並不是當下的重點,真正不能原諒的是,“是誰告訴了陶陶這些?!”

  他的言下之意幾乎已經明擺著寫在了臉上——我去殺了他!

  這還是顏君陶第一次直接感受到醫師臨從未在他面前展現過的一面,強勢,兇悍,暴戾恣睢。本來再明豔不過的房間,都好像因此變得陰沉可怕了起來。

  姜老爺子“撲通”一聲就跪下了,他的膝蓋就是這麼不爭氣。

  但至少能保命。

  然後,姜老爺子就見證了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因為一句話,就把一場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機,消散於無形。

  顏君陶抬起自己肉呼呼的小手,握住了醫師臨修長的指尖:“你是我的兄長嗎?阿兄?”

  雨過天晴,春回大地。

  傻哥哥醫師臨終于得償所願,點頭如搗藥,情不自禁把顏君陶往懷裏摟得更深,恨不能與自己的弟弟永遠這樣在一起:“我是啊,陶陶,我是哥哥啊。”

  這一刻,一切的過往與傷痛都變得不再重要,連膽敢用親生父母的事情傷害他的弟弟的人都可以放下以後再殺,他只想抱著他的陶陶,一訴衷腸。理直氣壯地以親人的身份,問問他這些年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他,需不需要他送那些人滿懷感恩地去輪回認錯!

  顏君陶:哥你有沒有覺得你的人設有點崩?

  “沒有人傷害我,”顏君陶趕忙對醫師臨解釋,隻字沒提容兮遂給他的那個三元三合羅盤,因為哪怕沒有羅盤,顏君陶也已經知道了他複雜的家庭關係。

  他上輩子飛升之後就知道了他的親生爹娘另有他人。他只是不知道醫師臨竟然是他同父異母的兄長而已。

  聖人一念可知過去、現在和未來,但可以知道和想不想知道那就是兩回事了。

  至少,顏君陶從未主動刻意地去瞭解過和自己身世有關的任何事,因為他並不是很想和自己的親生父母扯上哪怕一丁點的關係。

  他只知道他的爹是顏老爺,他的娘是顏夫人,一個儒修,一個雜修,他們有很多缺點,甚至在別人眼中也許都不是個好人,可他們卻給了顏君陶全心全意的愛,他們可以為了顏君陶與全世界為敵。他們才是顏君陶的父母!

  不過,上一輩的恩怨歸上一輩,下一輩還是無辜的。若知道這個故事裏還夾雜著一個醫師臨,顏君陶大概還是會願意稍微多瞭解一下他那對奇葩的父母的。

  顏君陶的生父生母,在這諸天三千世界可以說是相當有名,但他們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卻不是他們的資質、境界以及飛升時間,而是他們一個日天日地種馬男,一個廣開後宮瑪麗女的人生經歷。真的是不可謂不豐富,不可謂不精彩,渣得棋逢對手,難捨難分。在三千世界欠下的情債,連起來夠繞宇宙十圈。

  兩個禍害在收心飛升之前似有所感,相識於都廣之野,金風玉露一相逢,就有了彼此生命裏最小的兒子顏君陶。

  然後?然後他們就白日飛升了啊……

  除了再不造人和老死不相往來,兩人依舊是上天入地無不禍害,活得別提多痛快了,過著就是神仙的日子。

  這兩人瀟灑地離開了,但他們的歷史遺留問題卻還有很多,大多數人都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地面對被拋下的慘澹結局。不同性格的人走了不同的路子,有發憤圖強想飛升上界再續前緣的,也有愛屋及烏對顏君陶好的,但最多的還是因愛生恨有可能會傷害到顏君陶的。

  未免飛來橫禍的報復,顏君陶在本方宇宙並不能以他父母之子的名義現世。

  而顏夫人和顏老爺都曾是顏君陶生母的愛慕者——是的,顏君陶的生母男女通吃,就像他的生父一樣——愛屋及烏願意以命相護顏君陶的那種。顏夫人更是顏君陶生母的師妹,走的是以鬥證道的路子,輾轉這一世正缺個兒子,在和顏老爺商量之後,就瞞天過海,有了今日顏君陶的身世。

  當然,感情都是相處出來的,顏夫人和顏老爺在答應這件事時也許只是出於愛屋及烏,但如今卻是百分百的君陶粉了,從上輩子顏夫人飛升後,因顏君陶出事,怒懟了自己愛慕了好幾百年的陶師姐,就可以看出。

  “我愛你,但我卻絕對不會再讓你碰我兒子一下!”愛情不是說斷就斷的,但親情只會比愛情更加雋永深刻。

  “所以,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顏君陶對於自己的認知有了很深的懷疑,他覺得所知道的這個故事版本,也許也不是真正的版本。

  醫師臨激動得手都抖了,但回答陶陶一切問題的願望壓倒了他自己內心的渴求,他很冷靜地說了起來。只不過故事索然無味,猶如在敍述別人的故事,醫師臨的臉上也是沒有任何表情,他神奇地做到了不帶任何感情地去評說自己的過去。

  面對來自有蟜毒女的精神虐待,醫師臨在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冷靜分析。

  ——既然他娘不愛他,那她為什麼還可以臉大地覺得他會無條件愛她、幫助她呢?

  愛是相互的,既然有蟜毒女沒有投入,就別想醫師臨有任何回報。哪怕他曾經內心真的因血脈牽引,渴望過那種東西,也早已經被有蟜毒女親手掐死了。

  面對蛇精病得一天比一天厲害的有蟜毒女,醫師臨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早日突破,爭取強過她。也讓她明白明白什麼叫強大又不講道理!

  可惜,有蟜毒女並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哪怕是在她精分狀態下那個“無能的女兒”,都不是過去的醫師臨所能夠抗衡的。

  一切的轉機,就來自顏君陶被懷上的那天。

  醫師臨永遠都忘不了,只這一個還沒有出生也沒有名字的孩子,就能把有蟜毒女氣得差點走火入魔,徹底不省人事。雖然有蟜毒女還是蛇打不死地堅強醒了過來,但她卻又一次毀掉了整個有蟜五毒宮,那是她畢生僅剩下的心血了。

  在殘垣斷壁、一片屍山血海的廢墟舊城之中,醫師臨就決定要喜歡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了。

  因為他做了他做不到的事情,幫他很好地報復了他的母親。

  等有蟜毒女終於發洩夠了脾氣之後,她就冷靜地“瘋”了。以往,有蟜毒女一瘋就會精分,而精分狀態下的她,要麼強得要死,要麼弱得一比。強的那個是“母親”,總嚷嚷著要殺了渣男為“女兒”報仇,卻沒有一次真的下過殺手;弱的那個是“女兒”,標準戀愛腦,一心只想逃離“母親”,去投奔情郎。

  但不管是“母親”還是“女兒”,眼中都沒有醫師臨。因為他不被渣男承認,也不被渣男喜歡,若不是能在醫術方面幫助自己,有蟜毒女早就不會養著這個沒用的東西了。

  但這一回有蟜毒女瘋得比較特別,她既是“母親”,也是“女兒”,她想要渣男後悔,也想要渣男回頭。

  於是乎,她心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只要把這個還沒有出世的孩子,變成自己的孩子,那她一切的問題就都會迎刃而解,得償所願。

  她還很挑剔,她的“孩子”身上絕對不能流著她討厭的那個女人的血,她需要讓那個“孩子”徹徹底底變成自己的。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天賦在毒不在醫,只靠她自己並不足以完成這一套研究。

  醫師臨覺得他的機會來了,主動請纓,假意表示要幫助有蟜毒女研究,實則暗中觀察,伺機而動。他要她付出代價!他不僅要擺脫她,還要報復她,讓她明白什麼叫精神折磨!

  有蟜毒女不知道她親手創造出怎麼樣的怪物,還在頤指氣使、理所應當地安排著自己的兒子,好比送他換個身份進入伊耆藥宗去學習,能夠方便儘快研究出她想要的結果。

  而顏君陶是個註定很特別的孩子,從別人懷胎十月,他懷胎百年裏就能夠有所體現。

  是的,百年。

  他當然不可能一直懷在肚子裏,這裏面就涉及到顏君陶的生母陶師姐那邊的特殊情況了,這個壓後再說。

  總之,這百年裏足夠發生很多事情,好比昔日所有的人間恩怨,都原封不動地複製去了上界仙國。陶師姐先帶著顏君陶飛升,連她自己都很詫異她在這樣的狀態下,竟然都能飛升成功。偷渡了一個還未出生的孩子去上界,大概也算是世間罕見的經歷了。

  顏君陶的生父在陶師姐飛升後沒幾年,也殺妹證道飛升了。

  最神奇的是,連有蟜毒女都找到辦法,度過魔修一輩子最難的心魔坎兒,順利飛升。她離開之後,醫師臨在伊耆藥宗度過了一段還算自由的快樂時光。

  之所以說是“還算自由”,那是因為上界的仙人雖然沒有辦法下界,卻有的是辦法和下界溝通。

  畢竟已經不讓他們常回家看看了,若連通話都不讓,那就太殘忍了。誰還沒有個家人舊友、門派子弟需要看顧了?

  而且,日新月異的法術雖然還是沒能做到讓仙人下界,卻做到了讓東西下界。

  好比顏君陶分給全家的那個砂之鏡,也好比顏夫人手上掌握的一面能隨時通過天香聯繫上陶師姐的古鏡。

  醫師臨當年也有和他娘聯繫的管道。

  並且不管是他,還是有蟜毒女,都在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夠母子團聚。

  有蟜毒女想要依靠醫師臨得到屬於自己即將出生的“孩子”,醫師臨則在這百年間,一邊通過有蟜毒女關注著顏君陶成長的點點滴滴,一邊想到了一個絕妙的報復計畫。

  不只是報復有蟜毒女,也包括那個花心濫情的渣男,若沒有他當年招惹了有蟜毒女,後來又生而不養,也就不會有如今這麼多破事了。不管這麼想有沒有道理,反正在醫師臨看來,他那對噁心到極致的父母都該對他糟心的童年負責。

  就沖有蟜毒女那個心性都能飛升,醫師臨就再也不信什麼天道公平了,他只信他自己。

  醫師臨的飛升,就代表了計畫的啟動。

  醫師臨的計畫脫胎於有蟜毒女,算是一個將計就計。有蟜毒女負責偷到還沒有出生的顏君陶,醫師臨給顏君陶換身體,然後……

  當那個渣男聞訊殺到,想要要回自己“唯一”的孩子時,有蟜毒女已經被醫師臨折磨得奄奄一息。醫師臨的強迫症讓他一定要等到所有的人到齊後,才開始解釋來龍去脈。俗稱表演型人格,他做了這麼多,不當著他們的面一一說出來,是不會甘心的。

  隱忍了這麼久,揭開謎底那一刻的芬芳,是沒有經歷過的人所絕對理解不了的。

  “我的弟弟,自然只能屬於我。

  “你們根本不配當他的父母!

  “他也永遠不會與你們有任何瓜葛,永遠!”

  醫師臨給弟弟換了一個完美的軀體,沒了父親骯髒的血脈,當然,也不可能與有蟜毒女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醫師臨曾經還以為渣爹是遇到了什麼真愛,為愛解散後宮。等醫師臨也飛升之後他才知道,渣男以前在下界怎麼過,如今在上界濤聲依舊。生活糜爛,不堪為仙。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顏君陶才成為了渣男唯一承認的孩子。醫師臨是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人當他弟弟的親爹的。

  事實上,醫師臨也不太喜歡顏君陶的親娘,那個入幕之賓多到她自己都數不過來的女人,他覺得那個女人也不配當顏君陶的娘。

  但醫師臨只能和陶師姐聯手,畢竟他那個渣爹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而且,醫師臨畢竟沒有和陶師姐接觸過,也不瞭解她的本性,他覺得他不能替顏君陶決定要不要連自己的親娘也捨棄。爹肯定是個渣爹,娘卻不一定,至少醫師臨沒聽過陶師姐捨棄過自己的孩子,甚至除了顏君陶以外,她大概就沒有懷過孕。

  這是醫師臨少有的心軟的時候,因為顏君陶。那既是他關注了百年的弟弟,也是他親手創造出來的“孩子”,顏君陶寄託了世間一切的美好,理應值得被溫柔以待。

  然後,醫師臨就學會了一個道理,越漂亮的女人越不值得相信。

  在醫師臨想盡辦法與自己的渣爹鬥法的時候,陶師姐卻已經悄悄把即將以玉身出生的顏君陶送到了下界,交給了自己的愛慕者替她生下並撫養顏君陶長大。原因她沒有說,醫師臨也不想去明白。他只是明白了他永遠不應該對人性,不,仙性抱有任何期待。

  “那是我的孩子,我做什麼不需要與你解釋。”陶師姐先開始是這麼說的。

  “我是有苦衷的……”陶師姐後來被醫師臨重傷後,又是這樣楚楚可憐地解釋的。

  但醫師臨已不會再上當了:“我有再多的苦衷,也不會扔下我的孩子,甚至不惜傷到他。我只會掃平一切障礙!”

  這是醫師臨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顏君陶當時還未出生,又剛剛換了身體,本質上來說是十分脆弱的,他根本承受不住從仙界到凡界的改變。甚至他已經習慣了仙界的仙氣,能不能吸收靈氣為己用都是一個問題。醫師臨從未那麼後悔過,他為什麼沒有親自保護自己的弟弟。

  但奇跡就這樣發生了,顏君陶就像是一個小鬥士,他頑強地活了下來,並且比在仙界更加茁壯成長起來。

  一如醫師臨在為他更換身體時,感受到的那個渾身都彷彿在散發著柔和光芒的稚嫩靈魂,他還很弱小,卻永不會屈服。

  在真正誕生的那一日,顏君陶還展現出了種種神跡。

  而彼時,醫師臨也不顧一切危險的,把自己當作活體實驗物件,換了一個身體,換了一個修為,重新回到了下界。

  醫師臨確實如容兮遂所說,是在技術發展後那個真的成功下界的特殊例子。

  當醫師臨下界後,他本來是可以把顏君陶搶走自己撫養起來的,可是……

  醫師臨看著懷裏小小的顏君陶,一點點與小時候的他重疊在了一起。當時他笑得是那麼開心,哭得也是那麼真實。

  他會在顏家後院,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顏夫人身後蹣跚學步,會奶聲奶氣地對顏夫人說,陶陶最喜歡娘了。

  他也號啕大哭,哭得是那麼傷心,死命地朝顏夫人伸手,不要和娘分開。

  在得知顏君陶被送到下界差點死了的時候,醫師臨就發過誓,他不會再讓顏君陶因為他而受傷,不管是身體上的還是心靈上的。

  所以,醫師臨再一次選擇了放手,把寶押在了顏夫人身上。

  他自己也覺得他其實是有點記吃不記打的,剛剛被顏君陶的親娘騙過,如今又要把賭注押在一個愛慕著他親娘的養母身上。

  幸好,顏夫人並沒有再一次讓醫師臨失望,她為醫師臨在比混沌還要漆黑的世界裏,點亮了一盞微弱的燭火。那燭火實在是太過微小,彷彿隨時都會被彈指吹滅,也給不了醫師臨任何溫暖,但至少它的存在讓醫師臨明白了,這個世界還是有正常人的。而顏君陶只有成長在這樣的正常人身邊,才會得到真正的幸福。

  他會被母親教會什麼叫溫暖、什麼叫愛以及什麼叫幸福。

  這都是醫師臨覺得自己所給予不了顏君陶的,他連自己都溫暖不了,他連自己都嫌棄得要死。

  顏君陶的資質真的是絕無僅有的,哪怕在下界時受了傷,卻依舊完好無損地成長了起來。只需要日常吃一些醫師臨調配的藥,就可以繼續當個乖乖巧巧的寶寶。

  “我那個時候也是這麼抱著你喂藥的,你肯定不記得了,因為我親手抹去了你的記憶。”

  “你為什麼不想讓我知道你是我的哥哥?”顏君陶看著醫師臨,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此時此刻的感情。

  但他想這大概是他最接近心魔的一次了吧?

  “我想你知道啊。”醫師臨可不是什麼做好事不留名的性格,他抬手摸了摸顏君陶綢緞一樣順滑的黑頭發,“怎麼可能不想呢,做夢都想啊。只不過我的打算是等你飛升之後再告訴你。”

  顏君陶轉身,專注地看著醫師臨,差一點就要問出口,但是我飛升之後,你卻沒有告訴我。

  “別這樣看我,陶陶,你在下界一直以為顏家就是你的親生父母,才不會產生什麼心魔。”醫師臨對此是感觸最深的一個人,在他飛升的時候,他最大的敵人還是他的母親,哪怕他這輩子再不想與之纏上關係的就是他的母親,但她仍然如影隨形,始終擺脫不掉,“我怕你和我一樣,哪怕也許你不會,我也不願意去冒險。”

  所以,為什麼飛升之後你沒有告訴我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註定只能等顏君陶飛升之後再去深究了。

  “如果你不是想告訴君陶這些,你設計讓姜宗主引君陶進來,是要做什麼?”容兮遂在知道醫師臨其實是顏君陶同父異母的哥哥時,內心基本是日了整個動物園的。但很快他還是決定了要繼續不喜歡醫師臨,而不是轉變態度,因為醫師臨真的很討厭。這個時候還要裝白蓮花,他才不信醫師臨會有什麼“喜歡是放肆,愛是克制”的高尚覺悟呢。

  醫師臨給了容兮遂一個“你也很討厭,咱們彼此彼此”的笑容,他這回倒是放下了顏君陶,因為一言不合,他就有可能要去教容兮遂做人了。

  顏君陶腳踏實地後,對容兮遂招了招手,讓一切劍拔弩張隨風靜止。

  容兮遂不自覺地收起了怕會傷害到顏君陶的魔器,帶著身後變大的犼與腓腓近前,某個角度看上去就像是甘願為顏君陶由狼化犬。他還是那麼漂亮,那麼高大,卻心甘情願為顏君陶折腰,低下高貴的頭顱。沒有什麼為什麼,只因為他是顏君陶,只因為他是容兮遂。

  顏君陶讓容兮遂把他抱起,這才勉強探到了腓腓厚重的頭頂,輕輕一拍,腓腓就“嘭”的一聲縮回了只夠顏君陶一抱的大小。

  “把我放下吧,謝謝阿兮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容前輩”已經從顏君陶口裏絕跡了,如今剩下的只有一聽就知道他們親密無間的“阿兮”。

  顏君陶腳尖才著地,腓腓就迫不及待地撲了上來,各種求摸求蹭,有一種賤嗖嗖的可愛。

  顏君陶的小短手看起來哪怕只是抱著這只肉肉的腓腓都有點吃力,但他還是自己抱著腓腓走到了醫師臨身邊,一把將這個毛茸茸的東西放到了他哥懷裏:“這是腓腓,可以解人憂愁。雖然蠢了點,吃得多了點,但總體來說還算有點用處,送給你吧,好不好?”

  希望你擺脫了父母之後,能夠不再有任何煩惱。

  醫師臨好一會兒,才終於忍不住地笑了出來,算了,什麼容兮遂不容兮遂的,我弟弟喜歡最重要:“陶陶才是哥哥的腓腓啊。”

  犼有點傻眼,一會兒轉頭看看容兮遂,一會兒看看就這樣被轉手送人的媳婦。

  然後,犼暗戳戳地用頭拱了拱容兮遂,示意他說些什麼。

  容兮遂確實是想說些什麼的,可是,顏君陶笑得是那麼開心,一排米粒似的小白牙,實在是太可愛了。

  他們可以為他質疑世界,也可以為他與任何人握手言和。

  “我讓陶陶來,只是為了看一下我過去的這些研究。”醫師臨都難得平和了下來,帶著顏君陶又重新打開了卷軸,準確無誤地停在了顏君陶剛剛沒有來得及看到的某一部分上,裏面記載了醫師臨對於不同材質打造的軀體的試驗結果。

  有鋼鐵,有藥材,也有植物,好比蓮藕什麼的。

  真的是想造出個哪吒啊。

  醫師臨手把手地帶著顏君陶看向了植物列表裏的甘木一欄。

  “有不死之國,阿姓,甘木是食。”醫師臨念起了一句古籍上的記載,低聲對顏君陶解釋,“世人都說這甘木是不死之樹,我卻覺得這只是傳說中不死之國的人的食物。”

  醫師臨在僥倖于伊耆藥宗萬年的庫藏中,真的找到甘木的一枝後,就馬不停蹄地用甘木做起了他的試驗。

  “甘木能不能讓人不死不好說,但甘木卻絕對是靈魂盛放的最好載體,而在我的所有研究裏,只有甘木之體,曾滋養出半個靈魂。”醫師臨曾是那樣小心翼翼地期待著對方的成長,就像是養育自己的骨血一般,教他說話,教他認人。

  這回輪到顏君陶傻了,竟然真的有人可以創造出靈魂?哪怕只是半個。

  “然後呢?”顏君陶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大家不知道醫師臨有關於軀體的研究成果,也不知道原來他關於造人也要成功了。

  “沒有然後了,我還是失敗了。”醫師臨搖搖頭。他唯一的成功就只是給顏君陶換了峚山玉的軀體,連他自己如今的這個身體,他其實都不算特別滿意,這身體註定在下界活不過百年,他已經在著手製造自己二次飛升的事情了。

  幸好,顏君陶也已經是渡劫期了,很快就能夠飛升,他不會錯過顏君陶多少。

  “那半個靈魂呢?”

  “被奪舍了,那個傻逼還以為裝傻能夠矇騙過我。”醫師臨比誰都瞭解自己的試驗體狀態,他冷酷地一笑,沒有人可以愚弄他,因為顏君陶而被顏君陶的生母騙過一回,已經是醫師臨這輩子的奇恥大辱了,“那個傻逼存在的意義,也就是讓我從他的身上,得到了如何給你換個軀體的靈感罷了。”

  不過,醫師臨曾經失敗的試驗不是重點,重點是……

  “這和那能把人變成先天靈體的枝條,有什麼關係嗎?”容兮遂十分敏感,幾乎是一針見血,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係。

  “拙劣的模仿罷了。”醫師臨嗤笑,“簡直是浪費甘木。”

  顏君陶送過來標本的時候,醫師臨都不需要怎麼檢查,只一眼就確定了這正是甘木。甘木繁殖能力很強,只需要很小的一個碎屑,都夠它生根發芽,在很快的時間內就重新組建一個家族出來。

  “學我者生,似我者死。”醫師臨給出了這樣的評價。

  醫師臨讓姜老爺子帶顏君陶來的原因之一,就是讓顏君陶明白,他這些過去失敗的記錄是伊耆藥宗所有人都能夠看見的,有人從中得到靈感,抄襲而去,是很正常的事情。並不是他做的。他做的話,絕對不會這麼粗製濫造,毫無美感。

  莫名的,這個理由說服了包括容兮遂在內的所有人。

  “所以,有沒有辦法縮小懷疑人的範圍呢?”

  “完全縮不小。”姜老爺子終於找到了該他說話的地方。這裏誰都可以來,誰都能看見,保證乾淨是唯一的參觀條件。

  能夠確定的是,這幕後之人肯定與伊耆藥宗有著不淺的關係,至少那個關係足以讓他或者她看到醫師臨的失敗作品。姜老爺子在從醫師臨那裏得知有這麼一個喪心病狂的幕後黑手時,就明白伊耆藥宗怕不是又要被推上風口浪尖了。

  變態年年有,伊耆藥宗總要獨佔八分。

  “我懷疑是我娘或者我當年的那個試驗品又奪舍了其他身體在搞事。”醫師臨聳肩,從一個陰謀論者的角度給出了一個最有可能的答案,“很多修真話本不都是這麼寫的嘛。”

  主角懷疑了一圈人,就是死活不去懷疑明明就在眼前的答案。

  就像是姜老爺子這樣,彷彿根本沒有辦法縮小懷疑圈。但在醫師臨看來,故事就是這麼簡單,雖然他的失敗作品人人都可以看到,但最有可能做這種事情的,無外乎他娘,和當年那個奪舍裝傻、破壞了他全部心血的東西。

  “你娘還活著?”顏君陶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這可比醫師臨也看修真話本更刺激。

  “你來信的時候不是說最近在看嗎?我聽名字很有趣,就也順便瞭解了一下。”這樣才能培養共同語言啊,醫師臨這個哥哥當得可是很細心的,“至於我娘,她好歹是我娘啊。”醫師臨笑得十分溫柔,“哪怕她對我做了很多錯事,但她畢竟是賦予我生命的那個人,我自然不可能奪去她的生命。”

  醫師臨遲遲沒有想起的白蓮花人設再一次上線了。

  但這次連顏君陶都對於這個說法產生了懷疑。

  “別這樣看我,寶貝。”醫師臨抬起冰涼的手,撫住了顏君陶黑白分明的眼,他就像是他的良心,總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真的只是幫我娘削去了她本就不該有的仙骨,打斷了她也許從未有過、只會給男人跪下的膝蓋,順便敲醒了她早就該醒過來的腦子,最後,送她回到了她該回的地方。”

  姜老爺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這、這還不如直接讓有蟜毒女死了呢。

  “如果這樣的情況下她還能出來興風作浪,那確實是我監管不到位的鍋,我會負責到底的。”這一回,他一定會親手送她上路。

  當然,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不是有蟜毒女,而是那個奪舍的東西作祟。

  “我會讓它徹底報廢的。”醫師臨使命感還是不錯的。

  “那鄒屠帝的龍鳳胎……”顏君陶至今還記得那對可愛的孩子。

  “讓那邊送過來吧,我再研究一下,會儘快治好他們的。”

  容兮遂抬眼看了看醫師臨,話就在嘴邊,卻沒有問出。既然那甘木枝條是脫胎於你的試驗,你會不知道怎麼解決?還需要研究?

  但不管醫師臨想要做什麼,肯定是想要幫顏君陶達成所願,容兮遂自然也就不會插嘴。

  容兮遂沒話說,醫師臨卻還有不少話說。當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醫師臨密音入耳地問容兮遂:【我曾經飛升成仙,怎麼與下界違和都正常。但能和我打個平手的你,又是什麼來頭呢?】

  【我就是在下界長期滯留的一個釘子戶而已。】容兮遂笑眯眯地無懈可擊。

  【沒有飛升的打算?】醫師臨挑眉。

  容兮遂笑了笑,沒有說話,眼睛裏的深意是沒有人能看得懂的荒蕪。

  【我不關心你到底為什麼不想飛升,我只想告訴你,不要耽誤了我陶陶的前程。他註定要成仙至聖,不可能為任何人停留。你最好認清自己,主動放手,這樣才不會顯得難看!】醫師臨這個好哥哥也就只會維持在顏君陶面前。

  顏君陶回身:“你們在說什麼?”

  “我們在說,陶陶你想不想看小哥哥小姐姐來唱歌跳舞啊?都是一流的樂修與舞修,多才多藝還漂亮。不像有些人,只有臉能看。”醫師臨在講清楚自己的過去之後,雖然還不忘維持白蓮花人設,但多少也放飛了一些自我。

  為了給顏君陶換一個曖昧物件,醫師臨無所不用其極。

  “你不要太過分。”容兮遂眯眼。

  醫師臨嗤笑,直接叫住了顏君陶:“陶陶,你和這位容前輩是什麼關係啊?”

  “是最好的道友!”顏君陶不假思索。

  醫師臨給了一個顏君陶再假不過的笑容,然後給了容兮遂一個眼神,聽到了嗎?死心了嗎?

  戰火再起。

  容兮遂皮笑肉不笑地提醒顏君陶:“說起來,你小時候吃的那些藥,都是怎麼吃的,連自己都沒有發現?”

  醫師臨一僵。

  顏君陶也停步,思考了起來,對噢,他是怎麼吃的藥?

  容兮遂笑容加深:“我這裏正好有點峚山玉髓,不如你來嘗嘗和你小時候喝過的味道有什麼區別吧?”

  “你懷疑是在玉髓里加的?”

  “就是在玉髓里加的,不用嘗了。”醫師臨簡直是欲蓋彌彰。

  容兮遂已經把甘甜清爽如果汁,還帶著撲鼻香氣的峚山玉髓喂到了顏君陶的嘴裏。

  顏君陶:“!!!”這和他小時候喝的完全不是一種味道!哪里是往玉髓里加了藥,根本就是往藥里加了玉髓啊!

  “大概那根本不是什麼峚山玉髓,就是藥吧。”容兮遂一語道出真相。

  而喝到真正的峚山玉髓,喝得根本停不下來的顏君陶,幽怨地看著他哥道:“你這麼騙孩子喝藥,良心不會痛嗎?”

  套路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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