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稍晚一會兒,另一個訪客也找到了布萊尼姆巷十六號。他是威廉(湯姆).提德勒警佐。
他在漂亮的黃漆門上急促敲了一陣,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女孩開了門。她有一頭蓬亂的金色長髮,穿著一條黑色緊身褲和橘黃色毛衣。
「戈蕾蒂.狄克遜小姐住在這兒嗎?」
「你找戈蕾蒂?你運氣不好,她不在。」
「她去哪兒?傍晚出門散步去了?」
「不是,她走了,可以說是去度假吧。」
「她去哪兒了?」
「我不能透露。」女孩說。
湯姆.提德勒用他最討好的態度衝她微笑道:
「我可以進去嗎?你媽媽在家嗎?」
「媽媽上班去了,她要到七點半才會回來。但是她能告訴你的也不會比我多。戈蕾蒂出去度假了。」
「噢,我明白了。她什麼時候走的?」
「今天早晨,很突然的樣子。說她得到了一個免費旅遊的機會。」
「也許你不會介意給我她的地址。」
金髮女孩搖搖頭。
「沒有地址。」她說,「戈蕾蒂說她一知道落腳處,就會寫信告訴我們地址的,即使這很不可能。」她補充道:「去年夏天她去紐基,連一張明信片都沒寄給我們。在那方面她很懶散,而且,她說,為什麼媽媽們必須一直管著我們?」
「這次度假有人替她出錢嗎?」
「一定有,」女孩說,「現在她正缺錢花,上星期去買了一次減價商品。」
「而你一點都不知道誰提供她這次旅行的機會,或者,呃,出錢讓她去那兒的?」
金髮女孩突然怒髮衝冠的樣子。
「別搞錯了,我們的戈蕾蒂不是那種人。她和她男朋友可能會在八月份去同一個地方度假,但是這沒什麼不對,她自己出錢。所以別有什麼想法,先生。」
提德勒和顏悅色地說他沒有什麼想法,但是如果戈蕾蒂.狄克遜寄明信片來的話,他想知道她的地址。
他帶著各種調查結果回到警察局。先前在電影公司,他得知那天戈蕾蒂.狄克遜打電話來說,她有一星期不能來上班。他還得知了其他一些事情。
「最近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說,「瑪力娜.葛雷大多數時間都歇斯底里的,說她的咖啡被下了毒,味道很苦,她處於嚴重的精神緊張狀態。她丈夫拿過咖啡倒進了水槽,告訴她別這麼大驚小怪。」
「是嗎?」蓋達克說。
似乎很明顯,還會再出事。
「但是又傳說拉帝先生沒有全部倒掉,他留了一些去進行成份化驗,發現那是毒藥。」
「對我來說,」蓋達克說,「這聽起來很不可能。我要去問問他。」
※※※
傑森.拉帝很緊張,一副急躁不安的樣子。
「當然,蓋達克警官,」他說,「我只是做了我有絕對權利做的事。」
「如果您懷疑那杯咖啡有任何問題,拉帝先生,您把它轉交給我們會更好。」
「事實上,我根本沒懷疑它有什麼問題。」
「除了您太太說它味道有點怪?」
「噢,那個啊!」拉帝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自從派對那天以來,我太太吃的或喝的每樣東西味道都很怪。一方面是因為那件事,一方面是因為送來的恐嚇信……」
「還有更多的恐嚇信嗎?」
「又有兩封。一封是從下面那扇窗子扔進來的。另一封是丟進信箱裏的。要是您想看的話,就在這兒,給您。」
蓋連克看了。信是打字機打的,跟第一封一樣。一封寫著:
不會太久了。準備好吧。
另一封粗略地畫著一個骷髏頭和兩根交叉的骨頭,下面寫著
這就代表你,瑪力娜。
蓋達克揚了揚眉毛。
「非常幼稚。」他說。
「您是說,它們的危險性要打點折扣?」
「不是。」蓋達克說,「謀殺犯的想法通常很幼稚。拉帝先生,是誰送來這些恐嚇信,您真的一點兒概念都沒有?」
「完全沒有。」傑森說,「我不由得感覺它像是一個可怕的玩笑。在我看來,可能──」他猶豫了。
「什麼,拉帝先生?」
「可能是一個本地人,也許,被派對那天的下毒事件所鼓舞。一個也許對表演職業有惡意的人。有些偏僻的鄉下人會認為表演是一種魔鬼的武器。」
「您是說,您認為葛雷小姐事實上並沒有受到恐嚇?但是這次咖啡事件怎麼解釋?」
「我實在不知道您是怎麼聽說這件事的。」拉帝有些生氣地說。
蓋達克搖搖頭:
「每個人都在談論這件事,它遲早會傳到人們耳朵裏。可是當時您應該來找我們。甚至當您得知了化驗的結果,您也沒讓我們知道,不是嗎?」
「是的,」傑森說,「我沒有。但我有其他事情要考慮。一件是可憐的艾拉的死。而現在是朱塞佩的事。蓋達克警官,什麼時候能讓我太太離開這兒?她快發瘋了。」
「這點我可以理解。但是還得參加幾次庭審。」
「您確實覺得她仍舊有生命危險嗎?」
「我希望沒有。我們會採取各種預防措施。」
「各種預防措施!這話我以前就聽過了,我想……我必須讓她離開這兒,蓋達克,我必須。」
※※※
瑪力娜躺在她臥室的躺椅上,閉著眼睛。她看起來緊張疲勞,臉色灰白。
她丈夫在那兒站了一會兒,看著她。她睜開了眼。
「是那個叫蓋達克的人嗎?」
「是的。」
「他來是為了什麼?是艾拉?」
「艾拉,還有朱塞佩。」
瑪力娜皺了皺眉。
「朱塞佩?他們找出是誰開槍打死他的嗎?」
「沒有。」
「這一切真是場惡夢……他有說我們可以走了嗎?」
「他說還不能。」
「為什麼不能?我們必須走。難道你沒讓他明白,我不能一天又一天地等著某人來殺我。這樣很荒謬。」
「他們會採取各種預防措施。」
「他們以前就這麼說過。結果阻止了艾拉被殺嗎?或者朱塞佩呢?難道你不明白,最終他們會殺了我……那天在電影公司我的咖啡裏就有東西。我確定有……假如你沒把它倒掉就好了!要是我們留著它,我們可以拿去化驗什麼的。我們可以確定……」
「確定了會讓你快樂一些嗎?」
她瞪著他,瞳孔擴得大大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他們確實知道有人要毒死我,他們會讓我們離開這兒,他們會讓我們走。」
「不一定。」
「可是我不能這樣繼續下去!我不能,我不能……你必須幫助我,傑森。你必須行動。我害怕,我怕死了……這兒有個仇家。而我不知道他是誰……也許是任何人,任何人。在電影公司,或者在這棟房子裏有一個恨我的人,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一個想要我死的人……這人是誰?是誰?我以為,我幾乎肯定是艾拉,可是現在──」
「你以為是艾拉?」傑森的語氣充滿了詫異,「為什麼呢?」
「因為她恨我,噢,是的,她恨我。難道男人從來看不見這些事嗎?她瘋狂地愛著你。我相信你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但是不可能是艾拉,因為艾拉已經死了。噢,金克,金克,幫幫我,帶我離開這兒,讓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安全的……」
她突然跳了起來,飛快地來回走動,手一邊不停地轉著,搓著。
傑森的導演身份使他對這些感情充沛、備受折磨的動作相當激賞。我必須記住這些動作,他想,也許荷妲.加布勒用得上。接著,他突然一震,想起他注視著的是他的太太。
「不要緊,瑪力娜,沒事的。我會照顧你。」
「我們必須離開這棟可惡的房子,立刻走。我恨這座房子,我恨它。」
「聽著,我們不能馬上就走。」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
「因為,」拉帝說,「死亡事件導致了很多複雜的事情……而且還有別的事需要考慮。走了有什麼好處?」
「當然有。我們會擺脫這個恨我的人。」
「如果有人那麼恨你的話,他也可以如影隨形地跟著你。」
「你是說,你是說,我永遠都擺脫不了了?我永遠不會安全了?」
「親愛的,沒事的。我會照顧你,我會讓你保持安全。」
她抱緊他。
「你會嗎,金克?你認為我不會有事嗎?」
她伏倒在他胸前,他輕輕地把她放在躺椅上。
「噢,我是個膽小鬼,」她低聲說,「膽小鬼……要是我知道那是誰……但為什麼?給我藥,黃色的那種,不是棕色的。我必須吃點藥讓自己平靜下來。」
「別吃得太多,看在上帝的份上,瑪力娜。」
「好的,好的……有時候藥已經不再發揮效果了……」
她抬起頭看著他的臉,笑了,笑得溫柔甜蜜。
「你會照顧我的是不是,金克?你發誓會照顧我……」
「永遠,」傑森.拉帝說,「一直到最後。」
她睜大了眼睛。
「你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是那麼──那麼地怪異。」
「是嗎?我表情像是什麼樣?」
「我不會解釋。就像,就像小丑在嘲笑一件無限悲哀、沒有人了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