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判官大人03

　　崔銘從不知道這個看起來良善的凡人居然還有這麼清醒的時候， 沒有犯聖母癌礙手礙腳，不由得鬆了口氣：「老闆說的極是， 繼續行刑！」

　　赤色筆墨重新染紅兇手的魂體， 一鞭一鞭打下來，帶著雷霆之勢，鬼魂最為恐懼， 但這次汪霆已經無法發聲。

　　七鞭後，汪霆被納入一處冰凍幻術空間， 承受著那隻被封在冰箱半個多月的冤魂的痛苦。

　　鬼魂們暴戾、冤屈的心終於是被安撫不少。

　　刑法持續了兩個小時，這一天的罰額才算結束， 崔銘又道：「明天同樣時間繼續。」

　　紙力士押回去時，受完刑的汪霆除了舌頭，其他都恢復如初， 這樣一看，相比於殘肢斷臂的受害者， 他所受的遠遠還不夠。

　　鬼魂雖然還感到有些不甘， 但還是恭敬地對崔銘道：「謝謝判官大人為我們出氣， 好受多了。」

　　崔銘高深莫測一笑：「別急， 這個叫『陰刑陽受』，我鞭打他， 他的肉體也會有所感應， 你們且去看看。」

　　鬼魂們一聽，連聲對所有人道謝後，才飄然離去。

　　趕到監獄時， 就看到員警也聚集在牢房門口，討論著汪霆一夜之間突然多出來的傷口，他身上七道長長的、皮開肉綻的鞭痕，以及全身皮膚都被凍過似的，青紫僵硬。他人倒是還好好的，只是彷彿啞掉，在處理他的傷口的時候，明明疼得嘴巴大張，卻一點聲息都發不出。再上儀器檢查一番才發現，他的聲帶似乎被什麼給切斷了，致使他無法發聲，並非是在裝聾作啞。

　　員警們懷疑誰給他上了私刑，但無論他們怎麼查探監控，都找不到可疑的人，汪霆的傷勢就這麼詭異地出現了。

　　員警們也不想管這種窮兇極惡的殺人犯，索性當成烏龍事件不了了之。

　　•

　　「呼，累死了，第一次執行這種突發任務。」見沒有鬼民在場了，崔判官長吁一口氣，不再裝逼，而是懶散癱在椅子上。

　　李杭之又給他燒一杯香灰茶水，「判官大人辛苦了。」

　　崔銘靦腆地接過茶，「謝謝老闆。」

　　他做事的時候自帶威嚴，但不做事就會有點小害羞，尤其對著老闆那張對鬼族而言十分討喜的臉時，一對尖尖的耳朵有點微紅。

　　千靈歎為觀止：「原來這就是所謂陰刑陽受……」

　　「這種只能算我們地獄的小兒科刑法，差不多相當於你們人間的少管所勞改，不過對於凡人而言也十分痛苦了。」崔銘吸溜吸溜著香香的茶水，看向李杭之，「我倒是低估了老闆，還以為您剛才不忍心了呢。」

　　李杭之納悶，難道長著一張鬼緣臉，就誰看他都是討喜的小乖乖？

　　「我只對可憐人有憐憫心，這種人渣還是算了。」李杭之義正辭嚴道，「我的善心也是有限的啊。」

　　「嘿嘿，我喜歡老版這麼清醒，」千靈狗腿道，「不過這陰刑當真是執行七天？」

　　崔銘：「只能執行七天，因為七天後我就要離開灃都。當然，如果那群鬼魂不滿意，我還可以委託我同事幫忙，到時候直接讓力士把汪霆帶到地府，受了刑再還陽。」

　　「七天就要離開……還沒有請教判官大人這次是來人間是做什麼的？」李杭之問。

　　崔銘神秘笑笑，拿出剛才一直沒空開啟的快遞包裹，搗騰了一會，能撕開功德簿的生辰八字和姓名的判官大人，居然撕不開這看起來滑溜溜、韌性十足的外包裝！

　　他皺起臉，「誒，這，這怎麼撕不開呢？」

　　「這個叫塑膠袋，比較難扯開，尤其還是快遞用的，好幾層呢，我給你拿刀子吧。」李杭之說著，去拿自己的美工刀。

　　崔銘一邊感嘆人間的新發明黑科技，一邊當著他們的面，拆下自己的包裹。

　　李杭之還在想著是不是很玄幻的什麼寶物之類的，誰知掉出幾個非常接地氣的熟悉的物件。

　　emmmm……一個□□？一張飛機票？還是頭等艙？！目的地還是位於海島上的W市？！

　　李杭之迷茫了：「原來您這次是要出省旅遊啊。」

　　「是出省勾魂，」崔銘想了想，「不對，難度更大一些，要勾的是天外的魂。」

　　「天外？」

　　「人類現在出息了，都把生靈送到外太空去，給我們冥界的回收工作帶來極大的困擾，所以這一次……」崔銘往天上默默看過去，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勾的是空間站的魂。」

　　李杭之：「……」

　　厲害了！連鬼界都得跟隨人間的腳步，把業務發展到外太空。

　　千靈：「空間站是什麼？」

　　「空間站，就是我們小小凡人探索宇宙的一個航天器，可以讓人類在上面生活、科研、做實驗什麼的。」李杭之有些磕巴地解釋，「你可以想像成飛機或者熱氣球的強化版。」

　　崔銘鬱悶道：「什麼飛機強化版，我看是弱化版，飛機上天了還能返回地上，這空間站上去了卻下不來，導致上面死去的生靈被禁錮在上面，還得我們想辦法勾下來。」

　　千靈奇道：「陰差行事，不是可以靠遁地或者術法直接傳送嗎？直接傳到死亡地點不就可以了？」

　　「哪有那麼容易，我們之所以瞬息萬里，都是前輩們多年積累下來的聚陰法陣，我們本質是靠法陣傳送的，勾魂時如果遇到從未到訪過的領域，也得靠身體力行走過去。」

　　空間站是近幾十年發展出來的新領域，鬼差們還來不及在上面弄法陣呢。

　　「本官這次行動，肩負著在上面搭陣法的重任，但古往今來，從沒有過遠離『地氣』的陣法，失敗的幾率是九成，因為陰氣太少了。」

　　李杭之聽得一愣一愣的，「上面有很多亡靈嗎？」

　　「那當然，除了人類的，還有各種你們用來做實驗的植物和動物都死在上面。」崔銘比出六隻手指，「猜猜本官這次的任務數目？」

　　李杭之：「六十個？」

　　「預估六千！」

　　畢竟這麼多年，傷亡無數。花花草草小昆蟲什麼的，加起來真有可能超過這個數。

　　「您好厲害。」上次易忒島不過勾幾百個就叫苦連天，果然判官出手就是與眾不同。

　　崔銘當然是有兩把刷子才被推薦來完成這個艱巨任務，一般小鬼差還接不起。

　　崔銘搖搖頭：「六千不算什麼，這任務時間長，勾魂密度低，難點在於怎麼上去。」

　　李杭之突然想到之前看到的一個新聞，最近國家又要發射衛星升空，而且似乎是在W市基地，頓時恍然大悟，「所以您才買前往W市的機票？準備蹭人家的衛星？」

　　「老闆真聰明，為了這個任務，我們特地侯住了這班衛星，因為它離勾魂點最接近，而且現在時機也正好，攢夠一批靈魂一次性勾回來，不必多次興師動眾。」

　　千靈：「那你直接去W市不就完了？還來灃都做什麼？」

　　崔銘苦澀一笑：「生前我是灃都人，這任務有魂飛魄散的風險，自然要在出發前回歸出生地看看。」

　　「風險？」

　　「遠離地氣，對人對鬼都不好。而且回來也是個問題，搞不好得等幾年幾十年，直到下一班衛星返回。」崔銘長嘆，「本官可是古往今來第一個要天外勾魂的判官，到底會遇到多大困難哪裡能預料呢？聽說上面太陽特別猛，搞不好我出去勾魂就被曬化了。」

　　李杭之無言以對，抽抽嘴角，「幸好現在人類的腳步還只走到月球，這以後要是飛到太陽系外了，你們可怎麼辦？」

　　崔銘憤憤不平道：「所以說這一屆人類不行，有毒！」

　　「……」

　　當然崔銘也是在危言聳聽，像他這種等級的鬼差，想要魂飛魄散不容易，難點還是在於極有可能要在上面呆很多年，直到他能夠蹭下一班衛星回歸，是一項漫長而寂寞的勾魂任務。

　　接下來幾天，他時不時就打開電視觀看國內外新聞，關注著衛星發射的資訊。

　　汪霆每天子時都會準時被紙力士押到日月客棧，在受害鬼魂和客棧員工的圍觀下，受足判官筆的鞭刑以及其他附加刑。

　　魂體受刑，肉體也有所反應，傷口縷縷離奇出現和消失，員警們都在私下八卦是他遭天譴的緣故。

　　汪家人有一定權勢，因為覺得蹊蹺，懷疑是有髒東西作祟害他們家兒子，愣是向警局施壓，請來一個道士來看守所現場作法。

　　那道士不是江湖騙子，倒有幾分本事，養著一個嬰靈，屢屢為達官貴人斂財，虧心事也做過不少。誰知道跟這邊一通靈，崔銘就察覺到了，於是一道警告原封不動打了過去。

　　道士看清汪霆身上的鞭刑乃判官筆所賜時，嚇得大驚失色，二話不說，竟然馬上收拾好自己的傢伙出走看守所。

　　汪家人要攔他，他苦苦拱手道：「這閻羅王親自施刑，我哪裡敢吭聲？勸你們日後多多行善積德，好自為之！」

　　汪家人不服，又請來幾個傳說中的高人，結果這些高人全是騙子，用的方法全是在二次折騰汪霆，不僅沒有讓鞭痕消失，反倒因為喂下亂七八糟的回魂灰藥水導致食物中毒，把他折磨得越來越慘，這才無奈地認命作罷。

　　汪霆因為精神病被無罪釋放，但他這段經歷卻不知為何流傳開來，整個灃都人都知道了這件事，在本地論壇上討論得熱火朝天。

　　很多人也懷疑是冥冥中有鬼神懲罰他，甚至不少人自覺地供奉了冥鈔衣服，點心瓜果等等，感謝老天有眼。

　　崔銘在日月客棧呆著，莫名其妙收到許多貢品時還非常意外，因為他死了七百多年，又不像崔鈺那麼有名，甚至還有廟宇神像，他一介無名小卒平時除了俸祿很難有其他收入。

　　李杭之把論壇上的言論給他看。

　　「很多人都在感謝你，因為你幫他們出了氣，他們還說你是會抽鞭子的青天大老爺。」

　　崔銘摸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這都是應該的，我們本就該安亡者之心……不過現在的人類當真有趣，還燒了些奇怪的貢品給我。」

　　「燒了什麼東西？」

　　崔銘拿出一套古怪的衣服，那衣服布料很少，繃帶捆綁型的。「你看這衣服多暴露啊，據說是什麼懲罰系列，可是我們懲罰的時候從不會讓罪魂穿成這樣，當然本官自己也不會穿。」

　　李杭之臉一黑，認出了這是某種情趣play的道具服飾，所以那些信眾燒這種東西是什麼意思？想讓死神跟他們玩鞭子play？

　　這一屆信眾果然有毒！會帶壞純潔的鬼差小哥哥好嗎？

　　李杭之毫不猶豫地把它沒收了。

　　崔銘還在那裡感慨：「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現在活人的服飾是越來越簡潔，越來越暴露，是心裡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李杭之：「……是少數，我們也是有好好穿衣服的。」

　　——

　　崔銘對人間的新變化很有興趣，李杭之閒來沒事的時候，會抽空跟他上上課，提前教育他到時候怎麼坐飛機等等。

　　最後兩天時，崔銘靦腆地表示，希望李杭之陪他出去玩。

　　「我想吃一次人間的食物，穿一穿人間的時裝，再去挑點能打發時間的東西，到時候拜託老闆給我燒上去。」崔銘拍拍自己身上的大紅袍，「尤其是這件，我穿了七百多年。」

　　李杭之因為汪霆一事，對崔判官很有好感，便答應了他的要求，還把自己的衣服借給他，準備帶他去見識一下形形色色的現代社會。

　　……

　　魁青知道這件事後，瞬間不高興了。

　　鏟鏽的可從來沒帶它出去玩啊！

　　它鎮守日月客棧不知多少個日日月月，人類朝代不知更迭了幾回，最近好不容易才破開封印，它才是真正需要去見識見識。

　　再說了，姓崔的這幾天在客棧裡以「瞭解風俗」為由，沒少擠佔老闆的時間，現在還想把它的鏟鏽官帶出去？

　　魁青巍然不動，心中卻有所有微詞，於是在那二人穿戴好衣服、崔銘也偽裝成人類後，他往門口一站，冷笑道：「本座也要去。」

　　李杭之：「啊？我要帶他去商場逛逛，我覺得你可能不會有興趣吧？」

　　魁青蹬著他：「你那麼招鬼，本座要保護你。」

　　崔銘在一旁道：「劍尊請放心，有我在，鬼魂不敢過來……」

　　他話還沒說完，魁青看死人似的看著他——有你說話的份嗎？

　　崔銘頓時不敢吭聲了。

　　李杭之咳嗽兩聲：「帶大人一起去也不是不行，但您的形象……」

　　大兄弟，您這一米九的大高個，黑長直及腰長髮，還有厚厚的粉底，舉世矚目的厚重鎧甲，出門是要被圍觀的！

　　魁青眯起眼：「本座形象如何？難道不是威風凜凜？」

　　「……威風是威風，」李杭之耿直道，「就是像一個剛出土的兵馬俑將軍，還被潑了一頭麵粉。」

　　魁青：「……」

　　圍觀著的千靈：媽呀，老闆還真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