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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禮物》第27章
★剩下的故事  二十 風雲人物

  1

  「你醒醒啊,快醒醒。」歌唱似的聲音滲入盧的醉夢,夢中每件事都重播一百遍:擦拭露西的額頭,將小布丁的奶嘴塞回他嘴裡,替抱著馬桶的露西撥開頭髮,擁抱太太,茹絲在他懷裡放鬆身體,然後再回到露西發燙的額頭,小布丁吐出奶嘴,茹絲聽到他說愛她時的笑容。

  他聞到鼻子底下有新煮的咖啡香。他終於睜眼,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跳起來,已然抽痛的腦袋撞上水泥牆。

  盧費了一會兒時間適應周遭的環境。他初睜眼見到的早晨畫面,有的還算安慰人心,有的則否。這一刻有杯咖啡在他鼻子前僅僅幾吋的地方,但他比較習慣讓馬桶沖水聲充當起床鬧鈴,等待替馬桶沖水的神祕女郎走出洗手間、在房間露臉,感覺往往是漫長又令人緊張的,有時候,盧會主動起床,搶在神祕女郎露臉前一刻閃人,離開置身的樓房,但這種情況極為罕見。

  在盧.薩芬第一次變出分身後的那個早晨,他碰上了新場景:一個年齡相仿的男子來到他面前,臉上掛著滿足的表情,遞給他一杯咖啡。這絕對是值得寫到書裡的新情節呀。謝天謝地,這年輕人是小加。盧如釋重負地發現,兩人的衣物都穿在身上,而且不涉及沖馬桶的事。盧的腦袋抽痛,嘴裡有死老鼠腐敗般的惡臭,他像個總統候選人掃街拜票似地審度周遭的環境。

  他在地上。證據在於他距離水泥地很近,與管路垂下的開放式天花板距離很遠。雖然身體下墊著睡袋,地板依然堅硬;由於頭靠著水泥牆壁的姿勢不良,他脖子痠痛。在他上方,鐵架聳立著,直達天花板:硬邦邦,灰冷,抑鬱,像亂七八糟矗立在都柏林天際線的起重架,金屬入侵者宰制著一座開發中的城市。左邊,一盞沒有燈罩的枱燈是射出亮死人不償命光線的禍首。那光不是照在四周,而是對準盧的頭部,像一隻手穩穩地舉著手槍瞄準他。整個局勢明白到刺眼:他在小加的儲藏室,在地下室。小加站在他前面,伸出手,端著一杯熱騰騰的咖啡要給他。這景象很眼熟,活脫是一週前盧在街上請小加喝咖啡的翻版。只是此情此景如同哈哈鏡一樣扭曲駭人,因為當盧評估實際情況,發現居於下位的人是他,而小加居於上位。

  「謝了。」他接下小加的馬克杯,冰手捧著瓷杯。他在發抖。「這裡冷死了。」他聲音低啞地說出第一句話,坐起身時,覺得全世界的重量沉沉壓到他頭上。連著兩天的早晨宿醉提醒他,儘管年紀為他帶來許多可喜可賀的事──諸如小時候鼻子在臉上總顯得太大,終於在年過三十以後,符合臉部比例──但宿醉並非其中之一。

  「是啊,有人答應要給我電暖器,但我還在等。」小加咧嘴笑,「別擔心,我聽說青色嘴唇正流行。」

  「噢,對不起,我會吩咐愛莉森準備。」盧含糊地說,啜著黑咖啡。他初醒時都在揣測自己人在何處,一旦釐清對地點的困惑,確定自己的處境,便放鬆精神,開始啜飲。但啜了一口咖啡因,隨即想到一個令他心驚的問題。

  「我怎麼會在這裡?」他完全坐直,專心檢視自己的身體尋找線索。他穿著昨天的西裝,衣服縐得可以,襯衫、領帶和外套上有些可疑卻大致上看得出是什麼東西的污漬。事實上,幾乎不管往哪裡看,都看得到灰塵。「那是什麼怪味?」

  「我想是你的味道。」小加微笑。「昨晚我發現你在大樓後面朝著垃圾桶嘔吐。」

  「哎唷,我的天。」盧喃喃說,雙手掩面,然後他抬起頭,困惑起來。「可是昨晚我在家裡。茹絲和露西她們都生病了,她們兩個一睡著,小布丁就醒了。」他疲憊地搓搓臉。「那只是做夢嗎?」

  「不是。」小加快活地答覆,將熱水倒進即溶咖啡中。「那些事你也做了。你昨晚非常忙碌,你不記得了嗎?」

  一會兒後盧才記起昨夜,但前一夜的回憶──藥丸、分身猛烈襲上心頭,冷不防,恍然大悟的靈光大量灑落,有如故障的自動兌幣機掉出滿地的硬幣。

  「我遇到的小姐……」他中途捨棄這句話,既想得到答案,同時也不想知道。一部分的他確定自己清白,另一部分的他想帶自己出去狠狠揍一頓,因為他可能再度危及婚姻。他飆出一身冷汗,令五味雜陳的空氣再添一味。

  小加任憑他坐立難安一會兒,只吹著咖啡,像老鼠嚙咬一塊熱乳酪似地小口啜飲。

  「你遇到一個小姐?」他問,睜大的眼看來好純真。

  「我……唔……我遇到……算了。你昨晚找到我時,我是一個人嗎?」同一個問題,換個措辭。一箭雙鵰。

  「是啊,確實是一個人。但是你不孤單,你很滿足地陪伴自己,咕噥著有個小姐。」小加取笑他,「感覺上是你搞丟了她,但記不起自己把她扔在哪裡。總之,你沒在垃圾桶底找到她,但如果我們清掉你在回收垃圾桶留下的嘔吐物,也許可以看到一個厚紙板做的女性人型立牌。」

  「那我說過什麼?別講得太白,只要告訴我,我是不是提過……就是那種事,該死!假如我有怎樣的話,茹絲會宰掉我。」淚水湧上他的眼。「我是超級該死的混蛋。」他踢開睡袋尾端的箱子,感到挫敗。

  小加斂起笑容,尊重盧的這一面。「你沒跟她怎樣。」

  「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

  盧打量著他,謹慎、好奇、不信賴,又同時完全信任他。此刻的小加似乎是他的一切:是他僅有的家長、他漸漸生出好感的綁架者、唯一明白他情況的人,卻也是令他面對今天情況的人。危險的關係。

  「小加,我們真的應該談談藥丸的事。我再也不要藥丸了。」他從口袋掏出藥丸。「我是指,昨晚我有了一番體悟,真的,體會良多。」他疲倦地揉眼睛,記起自己在電話另一端的醉話。「我是說,現在有兩個我嗎?」

  「沒有,你恢復成一個人了。」小加解釋道。「要無花果餅嗎?」

  「可是,」盧沒回答他,「茹絲起床時我不在家裡,她會擔心的。我就直接消失了嗎?」

  「她會起床,而你會在公司上班,就和平常一樣。」

  他將話聽進去,心安了些。「但這樣不對,這不合乎邏輯。我們真的需要討論你從哪裡弄到藥丸的。」

  「你是對的,我們需要談談。」小加嚴肅地說,收下盧的藥盒,塞到自己口袋。「但那得緩一緩,時候未到。」

  「時候未到?你還等什麼?」

  「我是說快八點半了,你得參加晨間會報,不然艾佛烈會搶你的風采,偷走你的功勞。」

  盧一聽,便隨便將咖啡放在架上,擺在一條延長線和一堆捕鼠籠之間,整個人一躍而起,瞬間忘了對古怪藥丸的鄭重關切,也忘了懷疑小加從何得知八點半要開會。

  「你說的對,我該閃了,我們晚點再談。」

  「你不能穿這樣去上班。」小加笑著說,上下打量著盧又髒又縐的西裝。「而且你有股嘔吐味,外加貓尿的騷味。相信我,我聞得出來,現在我是偵測貓尿味的高手。」

  「沒問題。」盧看看手錶,同時脫掉西裝外套。「我會在辦公室洗戰鬥澡,換上備用的西裝。」

  「不可能的。你那套西裝正在我身上,記得嗎?」

  盧轉頭看小加,記起雇用他的第一天便將備用衣物送給小加。他敢說愛莉森尚未購買新的一套西裝備用,她資歷淺到不曉得該做這種事。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他在小室內踱步,啃嚙著修過的指甲,扯下指甲屑吐掉,再扯下指甲屑吐掉。

  「別擔心,我的乾洗店會幫你處理衣服。」小加好笑地說,看著他咬下的指甲屑掉到水泥地上。

  盧不理,繼續踱步。「店要九點才開,我該上哪裡找西裝?」

  「不怕,我的衣帽間裡應該有派得上用場的東西。」小加隱沒到第一條走道,拿了罩在塑膠套中的新西裝回來。「我說過了,永遠不曉得幾時會需要一套新西裝。這是你的尺寸,真不可思議啊,簡直像替你量身訂做的。」他向盧眨眼,「希望你尊貴的外表反映出靈魂內在的尊貴。」小加說著便將西裝交給他。

  「呃,是,當然。謝了。」盧遲疑地說,旋即拿了小加捧在手上的西裝。

  在空無一人的公務電梯,盧看著鏡中的自己,已經看不出他是半小時前從地上醒來的人。小加給他的西裝雖然是沒聽過的品牌──盧不習慣使用不是名牌的東西──但穿在他身上竟然空前合身。藍色的襯衫和領帶,搭配深藍色外套和長褲,與盧的眼睛相得益彰,看來純真無邪,宛如小天使。

  盧.薩芬那天春風得意。他衣冠再度楚楚,帥氣逼人,小加將他皮鞋擦得晶亮,重拾往日在人行道上歡快行進的狀態。盧的步履恢復輕盈,左手閒適地插在口袋,右臂隨著步伐的律動在身側輕鬆地擺動,可以接聽電話或視情況和人握手,他是風雲人物。他和太太、露西通了電話,於是變成露西口中的年度風雲父親,而他在未來一、二十年成為年度風雲丈夫的機率同步上升。他心情快活,喜不自勝,還吹起口哨,連愛莉森通報他妹來電時,盧都沒停下口哨。他開心地接了電話,屁股坐在愛莉森的辦公桌角。

  「瑪西雅,早安。」他愉悅地說。

  「嘿,你今天心情不錯嘛。我曉得你很忙,盧,我不會耽擱你太久。我只是要告訴你,我們都收到老爸慶生會的邀請函了,卡片……很棒……很精緻……不是我會挑的款式,但……總之,我接到幾個人的電話,他們說還沒收到邀請函。」

  「噢,一定是寄丟了,我們再重寄一份給他們。」

  「可是慶生會是明天,盧。」

  「什麼?」他皺起眉頭,瞇著眼,定睛看著牆上的月曆。

  「對,他生日是明天。」她的口吻有點驚惶。「如果現在補寄,他們會收不到邀請函。我只是想確認一下,大家不必出示邀請函也能進場,畢竟這只是家庭聚會。」

  「別擔心,只要用電子郵件重寄一份名單給會場,我們會在會場門口公佈賓客名單。一切全在控制之下。」

  「我可能會帶幾件東西──」

  「一切都在控制之下。」他的語氣更加斬釘截鐵。他看著同事穿過走廊到會議室,艾佛烈落在後面,穿著寬鬆的長褲,外套有大大的金釦,彷彿他即將到郵輪上擔任船長。

  「慶生會上有什麼節目,盧?」瑪西雅緊張地問。

  「有什麼節目?」盧笑道。「噯,別鬧了,瑪西雅,我們可不能破壞所有人的驚喜。」

  「你知道流程嗎?」

  「我知不知道流程?妳擔心我辦活動的能力嗎?」

  「我擔心你複述我的每一個問題,只是要爭取思考的時間。」她肯定地說。

  「我當然知道流程,妳以為我會讓愛莉森全權處理?」他笑著道。「她連爸爸都沒見過。」他說出幾位家族成員向他咕噥過的話。

  「好,有家族成員參與策畫很重要,盧,這個愛莉森大概是個好女孩,但她畢竟不認識老爸,我打了幾次電話要幫忙,但她一直支支吾吾。我希望老爸玩個過癮。」

  「包他開心,瑪西雅,一定會的。」盧不安地反胃。「我們都會玩得盡興,我保證。不過妳知道慶生會一開始的時候我不會在,因為我要去公司的派對。我得先到公司的派對露露臉,但之後就立刻去老爸的慶生會。」

  「我了解,那絕對合情合理。老天,盧,我只是希望爸爸高興。他總是忙著確保我家子幸福快樂,我希望他可以放輕鬆、好好享受。」

  「是。」盧在出現顫慄跡象時嚥了口口水。「我也希望如此。好,我最好掛電話了,我得去開會。我們大家明天派對見了,好嗎?」

  他將電話交還給愛莉森,沒了笑容。「慶生會的事全部搞定了吧?」

  「什麼?」

  「派對啊,我爸的慶生會。」他定定地說。

  「盧,我一直想問你幾件相關的事,我們只──」

  「妳敲定全部細節了沒?如果妳沒搞定,妳會告訴我的,對吧?」

  「那還用說。」愛莉森緊張兮兮地笑。「你挑的地點很……呃……或許可以說很酷吧,他們有自己的制式活動策畫團隊。這我向你報告過了。」她急促地說。「這星期我已經跟你講過幾次了,還寫下食物和音樂的一些選項,放在你桌上給你決定,可是你都沒有處理,我只好自己──」

  「夠了,愛莉森,以後妳記住:當我問妳事情搞定沒,妳只要回答是或不是。」他的語氣堅定但禮貌。「我沒空管妳的問題和備忘錄,真的,我只需要知道妳搞得定或搞不定。如果妳搞不定,沒關係,我們只需要換別的選項。好嗎?」

  她連忙點頭。

  「很好。」他雙手一拍,跳下桌面。「我最好去開會了。」

  「這給你。」她將檔案交給他。「恭喜你昨天談成兩筆生意,大家都在說呢!」

  「是嗎?」

  「是啊。」她睜大眼睛。「有人說你會得到克里夫的工作。」

  這聽在盧耳裡宛如天籟,但他保持輕描淡寫。「好了,愛莉森,話別說得太早。我們都希望克里夫很快康復。」

  「那當然,可是……總之,」她微微一笑,「明天派對上見囉?」

  「當然。」他回以微笑,移步走向會議室,然後才悟出她的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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