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陸持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麥克盤腿坐在沙發和茶几之間，生無可戀的敲打著鍵盤。他的周圍雜亂無章的擺滿了各種資料、賬簿、複印紙和花花綠綠的票據。就因為麥克之前提出的那個懷疑，為了慎重起見，大家的工作平白多了好幾倍。

　　“所以說工作都已經這麼多了，加班都要做不完了，你怎麼還有心情出去玩？”麥克下巴搭在茶几上，雙臂自然下垂，眼睛往上翻的盯著陸持……手裏的兩兜零食，突然一個激靈：“你手裏拿的是什麼東西？吃的嗎？”

　　陸持索性把東西直接放在茶几上，開口說道：“同學的大哥來滬城出差，給我帶的。想吃就吃吧。”

　　麥克嗷嗚一聲，手腳敏捷的拽過一兜零食，在裏面翻了半天，覺得哪個都很好吃哪個都很想吃，萬分糾結之下都快引發選擇困難症了。

　　最後，麥克閉著眼睛隨意抽了一袋薯片，一邊拆包裝一邊賊兮兮的問道：“還記得讓出差的哥哥給你帶零食。這麼體貼，不會是女同學吧？”

　　“是男同學。”陸持微微一笑，隨意挑了個單人沙發坐下來，不動聲色地說道：“你也見過的。在機場你們還視頻聊天了。”

　　“你是說那位特地打電話到本幫菜館，要求給我們打五折的岳同學，他不是岳氏集團的二公子嘛？”麥克反應飛快：“那他大哥不就是岳氏集團現任的執行總裁岳凜？我去，岳氏集團的總裁親自給你送零食，你牛逼大發了呀！”

　　麥克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一臉羡慕嫉妒恨的看著陸持。

　　“不行，我得多拿幾包……”麥克說著，又開始翻找起來：“你不介意我把零食分給大家，讓大家都沾沾霸道總裁的財氣吧？”

　　“當然不介意。”陸持眉目舒展，意味深長的笑道。

　　於是等到第二天，不止是DH項目組，就連PK網的內部員工都知道了陸持跟岳家兄弟交情不淺的八卦新聞。

　　中午吃飯時，霍添翼還笑著八卦道：“早就知道岳家二公子是你們校園網的股東，不過我倒是沒有想到，你跟岳氏集團的執行總裁也這麼熟。你既然有這樣的人脈，當初怎麼會選擇到DH實習，沒有想過金融投行或許更適合你嗎？”

　　陸持微微一笑，還沒開口，麥克已經心直口快的幫他解釋好了：“當然是因為DH全英文的工作環境。陸是想提前適應一下，免得到M國以後，跟不上那邊的學習節奏。”

　　霍添翼眉峰一挑，恍然笑道：“這就是未雨綢繆了。”

　　之後霍添翼又向約翰周諮詢審計組的工作進度，約翰周如實回答。霍總笑的神清氣爽：“DH的審計工作向來以嚴謹全面可信度高著稱於世，所以DH出具的審計報告在全球範圍內頗具權威。我們PK網之所以邀請DH來負責上市前的審計工作，除了信賴DH的信譽外，也是對我們自己非常有自信。”

　　繞了這麼多彎子，其實就是想暗搓搓的幸災樂禍吧！

　　麥克忍無可忍的吹了吹劉海，扭頭看著陸持。

　　陸持表情從容的吃飯，把餐盤裏的胡蘿蔔和青椒一點點挑出來吃下去。麥克看著陸持不緊不慢的動作，忍不住問道：“你居然愛吃青椒和胡蘿蔔？”

　　陸持眉峰一挑，理所當然的說道：“甜甜脆脆的，難道你不愛吃？”

　　甜甜脆脆的？

　　見陸持吃的特別開心，麥克低頭看了看自己餐盤中的青椒胡蘿蔔，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口放進嘴裏——

　　“呸！”麥克一臉嫌棄的看著陸持，信你就怪了。

　　向來注重養生的高級審計師也夾了塊胡蘿蔔，笑眯眯的附和陸持的話：“其實胡蘿蔔真的很好吃。不但好吃，還特別有營養。像你們這些年輕人，總是熬夜對著電腦，多吃點青椒胡蘿蔔，對身體也有好處。”

　　麥克和另外一位初級審計師皺著一張臉，對盤子裏的青菜敬謝不敏。

　　霍添翼看著DH專案小組其樂融融的互動，也跟著笑了笑。

　　接下來幾天，專案組的審計工作按部就班的進行著。大家並沒有從PK網浩如煙海的票據憑證和關聯合同中查到任何蛛絲馬跡，只是徒勞的核對票據。即便如此，所有人都任勞任怨，並沒有人抱怨自己的嚴謹審查是白費力氣，這大概就是審計人員的專業素養和職業道德。

　　不過隨著審計組興師動眾的審核工作並沒有任何“進展”，PK網的內部員工們開始閒言碎語——尤其是以陳經理為首的財務部門，雖然平時工作也儘量配合，但是在配合至於少不了一些陰陽怪氣的話。

　　“你們DH是大企業嘛，所以做事不怕麻煩，連票據都要一張張審核清楚。像我們PK網就做不到啦，小門小戶的，既沒有沒有那麼多人幹活，也沒有那個時間那個精力浪費……”

　　“你們做審計的哪里都好，就是性格太多疑了。不過也對，你們幹的就是這一行吃的就是這碗飯，當然小心無大錯嘛。有什麼疑問儘管提，我能解答的都會解答。畢竟大家都是為了工作嘛。我們PK網還指著你們DH出具審計報告，然後到M國上市呢！你們DH這麼權威，肯定不會出錯的吧？”

　　麥克每次到財務室領資料的時候都能聽到陳經理看似體貼實則炫耀的呱呱呱。回來後就跟陸持抱怨：“我看他就是仗著咱們查不出證據，就在那兒明目張膽的嘲笑人。”

　　“別人技高一籌，我們既然沒本事翻盤，也只有忍一時之氣。”陸持一邊核對資料，一邊勸道：“換個角度想想，或許對方並沒有在賬目上做手腳，平白被我們這麼揣測，生氣也是正常的。”

　　“質疑求證本來就是審計工作的主要內容。他們要是心裏沒鬼，幹嘛這麼激動？”麥克哼哼唧唧的說道：“我看他們就是在炫耀。說不定這會兒正在哪兒笑話咱們DH的人空有學歷沒長腦子，被他們耍的團團轉！”

　　然而話雖這麼說，面對PK網滴水不漏的賬目，大家還是有些洩氣。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PK網的現場審計基本結束。在項目組返回燕京的前一天晚上，陸持接到了雷萬鈞的電話，約他在酒店對面的一家私房菜館見面。

　　飯局約在晚上六點半。陸持提前十分鐘抵達飯店時，雷萬鈞已經到了。不但人到了，還貼心的點好了菜。一桌子本幫菜色澤鮮亮，配菜幾乎都是青椒和胡蘿蔔。

　　陸持收斂眉目微微一笑：“看來雷總很關心我們的審計工作。”

　　“我是PK網的大股東。關心自家企業的工作進展，實在正常不過。”雷萬鈞給陸持倒了一杯茶，伸手請道：“坐。”

　　陸持在雷萬鈞對面坐下來。

　　雷萬鈞選的是一間裝修雅致，小巧玲瓏的華式包房。房間裏有鏤空雕花的隔斷，造型雅致的茶桌沙發，天花板上吊著古色古香的八角宮燈，餐桌雖然是鋪著大理石的紅木圓桌，但直至只有一米左右。因此雷萬鈞和陸持雖然坐了個面對面，但視覺看上去並不顯得空蕩突兀，配合著包間裏緩緩流淌的古箏，反而有種鬧市取靜的悠閒自在。

　　不過兩人的談話就沒有這麼悠閒了。

　　“老實說，我對陸先生的表現有些失望。”雷萬鈞雙手交叉，隨意放在桌面：“我以為能夠看出JK科技金融騙局的天才，應該不會只有這點手段。”

　　這點手段，是指DH專案組審核PK網賬目卻沒什麼進展的事情嗎？

　　陸持微微一笑，抿了一口茶——還是上好的碧螺春。

　　“PK網的財務報表沒有問題，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怎麼雷總好像很失望的樣子？”

　　“不過雷總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陸持好整以暇的笑道：“認為一個高中剛畢業的學生，能夠在什麼基礎都沒有的情況下識破JK科技的金融騙局？”

　　“這恰恰也是我所好奇的。”雷萬鈞替陸持斟滿茶水，對PK網的事情避而不談，只是笑著問道：“JK科技的問題，你究竟是怎麼看出來的？”

　　陸持眉峰一挑，但笑不語。

　　雷萬鈞笑了笑，看似妥協的說道：“好吧，我先說。”

　　“原因有幾點：第一，我找人調查過，你在高中期間——準確的說是轉到燕大附中之後，曾經分別對彩票、籃球、股票、互聯網和財務領域感興趣。然後你買彩票中了二十幾萬；打籃球成為籃球隊的正選球員兼助理教練，整理的球場戰術和訓練方案就連市籃球隊都頗為動心；互聯網方面你成立了校園網，這個實名註冊的社交論壇在全球範圍內已經有了超過一億名用戶；審計方面你也順利加入DH，在DH的成績有目共睹……只有在股票方面，你似乎沒有任何建樹。”

　　雷萬鈞說到這裏，上半身微微前傾，以一種頗具壓迫性的姿態徐徐說道：“我並不覺得，一個在財務方面如此有天賦，甚至連大學都報考了商科的天才，會在短短時間內突然喪失了對股市的興趣。除非，這當中有什麼問題。”

　　陸持靜靜看著雷萬鈞，開口說道：“雷總的想法很獨特。”

　　“我這個人向來心思細膩。”雷萬鈞意味深長的說道：“經常會注意到一些別人察覺不到的細節。”

　　陸持不置可否。

　　雷萬鈞繼續說道：“當然。這並不是我懷疑你的全部理由。”

　　“JK科技的金融騙局是由岳氏集團旗下的金融研究所跟軍方公佈出來的。在外人看來，是岳氏集團的金融研究所率先出具了質疑JK科技的調研報告，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重視，所有媒體都選擇跟蹤報導，軍方的報紙週刊才把視線轉移到這裏。可是我卻知道，在JK科技金融騙局暴露之前，你的父親，曾去拜訪他十幾年沒見面的老首長。而JK科技套現外逃的那位大股東，恰好也是軍方配合當地警方抓到的。”

　　“我們把時間再往前推一下，在岳氏集團旗下的金融研究所公佈JK科技涉嫌金融欺詐的調研報告之前，你打著要去同學家打遊戲的藉口，在岳家別墅住了很長一段時間。而你在去DH面試前，還跟金融研究所的研究員借過注會方面的教材書——你似乎很熟悉金融研究所的人事，連哪位研究員曾經考過CPA都知道。跟你接觸過的研究員也反應，根據你在談話中透露出來的資訊判斷，你對於華夏金融市場的敏感度並不像是一個在股市上一事無成半途而廢的人……”

　　陸持聽著雷萬鈞不緊不慢的分析，不動聲色地笑道：“雷總的想像力很豐富。聽您這麼說，連我自己都相信了。”

　　雷萬鈞看著陸持面帶笑容如臨大敵的模樣，擺擺手笑道：“別這麼緊張。我對你並沒有敵意。當然了，這些分析也僅僅是我的猜測，並沒有任何證據可以佐證。之所以會說這些……”

　　“我也只是好奇，以陸先生的天賦和才華，如果有機會操盤一家市值上百億的集團，究竟會創造出什麼樣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