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農夫總以為在驢子眼前吊一根胡蘿蔔，就能驅使驢子不停的幹活。卻忘了人可不是驢子，不一定愛吃胡蘿蔔。就算愛吃，也不一定要選擇這種方式。”

　　當天晚上，陸持和岳大哥聊天的時候，如是感慨道。

　　岳大哥莞爾笑道：“看來和雷萬鈞見這一面，倒是讓你感慨頗多。怎麼樣，對於他提出的，讓你操盤一家市值上百億的集團練練手的建議，你有興趣嗎？”

　　陸持皺了皺眉：“這種吊胡蘿蔔畫大餅的說辭，誰會相信？”

　　尚隆集團自打成立那天起，公司的總操盤手就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雷萬鈞本人。據陸持知道的，雷萬鈞為了維持尚隆集團的資本運作，每天都要在集團內部開一個資金調度的會議，讓各個金融機構把當天可能遇到的危機程度和相關資料，以及可供調度的資金寫在一塊黑板上，雷萬鈞會根據這些風險和資料在集團內部調度資金。據說雷萬鈞對於資金的調度可以精確到每一塊錢。

　　在這種情況下，陸持並不覺得雷萬鈞會放心的把尚隆集團的操盤重任交給他——誰會相信一個沒有任何資歷，連紙上談兵都沒談過多少回的高中畢業生呢？

　　天才再有潛力，在沒有轉化成實力之前，也不值得信任。利益當前，別說雷萬鈞跟陸持並無瓜葛，就算雷萬鈞是陸持他親爹，也不會拿出一個市值上百億的集團給陸持練手。

　　所以雷萬鈞會這麼做的原因就很明顯了——

　　“項莊舞劍！”

　　“實業聯盟！”

　　岳大哥與陸持異口同聲。話落，兩人相視一笑。陸持繼續分析道：“根據資料顯示，尚隆集團從去年開始，在股市上就籌集不到什麼資金了。為了維持集團的運作，雷萬鈞必然要找新路子。”

　　而以岳氏集團為首的實業聯盟，則是目前華夏商界中，最有資本但是最懶得在華夏金融圈摻和的一幫人。這幫“老古董們”寧願抱著雄厚的資本踏踏實實的經營自家的實業生意，也不願意把錢投到這個比賭場還不規矩的金融市場，讓自家辛辛苦苦賺的錢打水漂。

　　雷萬鈞從JK科技金融騙局這件事上注意到了實業聯盟的存在和影響力。他想要爭取實業聯盟的支持，奈何兩幫人此前井水不犯河水，在沒有任何接觸也嚴重缺乏信任的情況下，雷萬鈞找不到一個契合的機會說服實業聯盟。所以他只能獨闢蹊徑，先調查岳氏集團這個在實業聯盟裏說的上話，且對金融市場也表露出明顯興趣的業界龍頭。結果無意之間留意到了跟岳氏集團交往過密且在JK科技這件事中總能影影綽綽顯出影子的陸持。

　　再然後，想要調查一個沒什麼背景的外地高中生，總比調查一個龐然大物來的輕鬆。儘管陸持在JK科技金融騙局裏的痕跡都被岳家父子小心翼翼地抹去了，但在雷萬鈞先入為主的情況下，想要通過剩下的痕跡逆推出一些蛛絲馬跡，也並非難事。

　　“我敢斷定，雷萬鈞之所以請我去操盤，並不是看重我的能力，而是看重我跟岳氏集團的關係。他大概覺得，如果能拉攏我進尚隆的話，也許我能代表尚隆說服岳氏集團和實業聯盟，讓大家注資尚隆。”就算做不到也沒關係，反正以尚隆集團的底蘊，就算再缺錢，一個操盤手的工資還是支付得起的。

　　簡而言之，就是吊了一根胡蘿蔔讓驢幹活，至於驢能幹到什麼程度，農夫並不關心。因為他最終付出的，頂多是一根胡蘿蔔和畫出來的大餅而已。

　　陸持說到這裏，也不免感歎：不愧是在國內金融市場折騰的風生水起的金融大佬，這算盤打的忒精了！

　　岳大哥頗為讚賞的看了陸持一眼——年輕有天賦並不稀奇，難得的是少年得意還如此清醒。沒有被老狐狸三言兩語哄得不知南北。倒是省了他的點撥。

　　“雷萬鈞這個人確實有能力。他整合的那些產業，也確實打造出不少優質資產。可惜了……”

　　可惜什麼，岳大哥沒有明說，陸持也沒有多問。相比於拆東牆補西牆危機累累即將資金鏈斷裂的尚隆集團，陸持反而更好奇另外一件事：“雷萬鈞為了試探我，竟然拿出PK網做考驗。他這麼做，是不是有點托大了？”再怎麼說，那也是一家優質到可以去納斯達克撞鐘的企業，雷萬鈞竟然一點都不在乎嗎？

　　岳大哥笑眯眯的看著陸持。再怎麼精明通透，也還是個高中剛畢業的小孩子。最後還是被人家老狐狸給繞進去了。

　　“你覺得以PK網的資質，可以在M國爭取上市嗎？”岳大哥循循善誘。

　　陸持點了點頭：“當然。”

　　“那PK網現在爭取的不正是這件事嗎？”

　　陸持微微一愣。

　　岳大哥笑道：“不管是考驗，還是其他什麼。PK網想要在M國上市，就必須通過嚴格的財務審核。DH是全球範圍內最具權威的會計師事務所，DH出具的審核報告也是最值得信賴的。如果PK網能通過DH的審核，那麼它在M國上市就已經成功了一半。如果沒能通過DH的審核，PK網也可以根據DH出具的審計報告調整自己的企業戰略。”

　　陸持恍然，可是還有些事不明白：“那雷萬鈞就不怕我們查出PK網的紕漏嗎？”

　　“你們查出來了嗎？”

　　陸持一噎。

　　岳大哥笑道：“雷萬鈞既然打定主意讓PK網在M國上市。那麼就算PK網的賬目有些問題，也一定在審核允許的範圍之內。這大概就是雷萬鈞的自信。”也是華夏金融市場上最厲害的操盤手的自信。

　　頓了頓，岳大哥意味深長的反問：“難道你以為，在M國上市的企業就一定遵紀守法沒有任何問題嗎？”

　　“如果有10％的利潤，資本就會保證到處被使用；有20％的利潤，資本就能活躍起來；有50％的利潤，資本就會鋌而走險；為了100％的利潤，資本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300％以上的利潤，資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去冒絞首的危險……”岳大哥背了一段名言，笑著說道：“這話可是他們外國人自己說的。”

　　“如果你認真對比過華夏金融市場和華爾街的現狀，其實可以發現，華夏金融市場現在的混亂，恰恰就是幾十年前的華爾街所經歷的。”

　　不論古今華外，資本為了攫取更多的利益，一直都在想方設法的踐踏律法戲弄股民。我們無法改變其他人的想法和作為，只能堅定自己要走的路，要做什麼樣的人。

　　不過不管怎樣，只要雷萬鈞不想惹怒岳氏集團的話，應該不會把陸持的事情往外傳。

　　陸持聽著岳大哥的諄諄教導，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

　　******

　　結果到了最後，他也只是人家博弈局上搭送的一盤配菜！

　　嘴上說的天花亂墜，但其實沒有一句話是真的！全特麼都是哄小孩的屁話，還張口就來！

　　得知雷萬鈞的真實想法後，陸持簡直忍不住內心蠢蠢欲動的爆粗口。不知道是該慶倖自己沒被人當盤菜所以人身安全依舊有保障，還是該悵然羞愧自己太天真，差點就被雷萬鈞的花言巧語給蒙蔽了。

　　萬般糾結之下，整個回程路上都有點心不在焉。“まだまだだね！”

　　“哎？”坐在陸持旁邊的麥克耳朵一動，立刻鬼鬼祟祟的湊過來，一臉找到組織的表情激動問道：“你也愛看動畫片？”

　　陸持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無意間念出了岳斌那小子打籃球時最愛說的中二口頭禪，臉色頓時一黑。

　　然而已經晚了，麥克立即湊上來，滔滔不絕的講起了他對於這部動畫片的各種想法，甚至還激動的表示：“你會打網球嗎？改天我們去打網球吧？”

　　“不要！”陸持乾脆俐落的拒絕麥克。索性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差點都被老狐狸給忽悠瘸了。別看陸持表面裝的雲淡風輕無所謂，其實五臟六腑都快燒到49度2，可傷心可傷心呢！

　　麥克用力推了陸持幾把，怎奈陸持打定主意要裝死，麥克也無可奈何。

　　飛機在兩個小時後抵達燕京。一行人魚貫出了機場，直接回公司報導。身為專案組的負責人兼審計三組的高級審計師經理，約翰周帶著所有的工作底稿直接去找合夥人清Q。

　　所謂清Q，就是清問題，即經理和合夥人在審閱專案組出現場的工作底稿時，發現的種種問題。這些問題通常都是專案組在現場審核時沒有發現的紕漏。所以在解決這些問題時，通常需要專案組跟客戶反復溝通，勞煩客戶把相關資料一次次的傳過來。如果工作底稿清出來的問題太多，多到難以應對合夥人的提問時，整個項目都可能重做。

　　好在陸持他們這個專案組的現場負責人是約翰周——審計三組的高級審計師經理。有他在現場把關，再加上專案組對PK網的現場審核本來就很嚴格，所以在合夥人這一關竟然輕鬆就過了。

　　雖然在PK網的現場有些憋屈，然而高品質的工作底稿卻贏得了合夥人的稱讚。這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

　　不過還沒等陸持百感交集完呢，他就接到了馬克的電話。

　　急匆匆回到審計一組的陸持直奔馬克的辦公室。金髮碧眼的馬克笑眯眯的跟陸持寒暄了幾句，從桌上抽出一遝資料遞過去：“這是你的新工作——給一家即將被收購的生產汽車零部件的小型企業做審計。客戶點名要你加入。”

　　陸持低頭看了一眼客戶的名頭，頓時暴怒！

　　臥槽還沒完沒了了！！

　　簡直欺人太甚！！！

　　看我特別好欺負是吧！！！！

　　馬克看著從蔫噠噠的菠菜葉子一下子轉變成怒氣衝衝的貓薄荷的愛將，不確定的問道：“陸，你沒問題吧？”

　　陸持獰笑道：“沒有問題，一點問題都沒有。馬克你放心，我一定圓滿完成這次任務。”

　　馬克：“……”

　　無奈的歎了口氣，馬克沖著陸持擺擺手：“既然沒問題，你就去審計四組報導吧。”

　　“對了，忘了告訴你，你這次的拍檔是琳娜，希望你們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