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認親

　　秦予深送來的那份資料，想來應該是真的。

　　他只是現在剛和春草相認，不好直接問她過去的事情以免觸及她心中已經癒合的傷，如果秦予深給的資料有假，以後他肯定遲早會知道，秦予深不至於做這種事。

　　看了那份資料，葉柯也知道，當年的事情說不好聽一點，完全是秦秋瑩自作自受。

　　秦老爺子和秦秋哲作為父兄管教是過於嚴厲，但總體還是愛她的，愛之深才會責之切，他們不對的地方，就是疏忽了對秦秋瑩健康狀態的關心。

　　而衛雁歸一直都明確表示過不喜歡秦秋瑩，是她自己非要貼上去。

　　秦秋瑩給衛雁歸下藥的事，要是性別對換過來，秦秋瑩這種行為簡直能被罵個狗血淋頭。

　　哪怕這種事女方吃虧更多，秦秋瑩這事還是做錯了，秦家對她嚴加管教，衛雁歸態度不好，都是她自己的鍋。

　　事情發生後衛雁歸也直接說了會負責，只是無法經常陪她也做不到愛她，嚴格來說，並沒有什麼人品上的問題。

　　至於秦秋瑩懷孕、癌症晚期的事，是她自己選擇了隱瞞，他們並不知情。

　　秦秋瑩當年離家出走想要尋死，還可以說是年紀小不成熟，可是後來病情穩定了，變成春草的秦秋瑩也一直沒有聯繫家裏，其實可以說是很不孝的行為。

　　但誰都可以指責春草，只有葉柯不行。

　　因為，如果沒有這個女人的任性妄為，就不會有葉柯。

　　即使能生下來，也不會是叫葉柯了。

　　而是叫秦柯或是衛柯，然後很可能在小小年紀時就失去母親。

　　連他親媽都不喜歡的親爹，應該也不會多喜歡他，還很可能會有後媽……

　　所以葉柯雖然知道他那個姓衛的親爹其實比親媽更無辜，但他還是要無條件站春草親媽這邊。

　　葉柯穩住情緒有些激動的春草後：“那先見見您的爸爸和哥哥？您這些年其實也特別想他們吧……”

　　春草眼眶又開始泛紅：“當然要見的。我很想他們，可是我……沒臉回去見他們。”

　　葉柯對葉果道：“果果，你去跟媽媽說，春草姨想見秦家的幾位親人，不想見姓衛的叔叔。”

　　葉果年紀小，搞不太清這冒出來的一大堆人和他們家的關係，她只有一個媽媽，可可哥怎麼有兩個媽媽？不過葉柯的話她是聽的，清脆地應了好，蹦蹦跳跳出去了。

　　等秦老爺子、秦秋哲、秦予深三位當家做主的大老爺們一起走進春草的小院時，春草已經淚流滿面，喊了一聲爸爸、哥哥，就要跪下：“秋瑩不孝，讓你們擔心了。”

　　只是不等她跪到地上，秦老爺子和秦秋哲都是連忙阻攔的姿勢，不過還是秦予深最快，把秦秋瑩扶住了。

　　葉柯站在邊上，也適時伸手扶住了春草的另外一邊。

　　等秦老爺子走過來，父女、兄妹仨人抱成一團，秦老爺子也是淚流滿面，就連秦秋哲都有些眼眶泛紅。

　　葉柯看著這場面，被渲染得連帶他也有點想跟著一起哭。

　　他知道秦家這些親人，他春草媽媽應該是要認了，他不指望秦家的錢財或是好處，也不可能和這以前從未相處過的親人多親近，但該有的禮數，他會做足。

　　看到秦予深靠近他，他主動叫了一聲：“……表哥。”

　　秦予深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應了一聲：“嗯。”

　　秦老爺子年紀大了身體不怎麼好，之前一直是住高級療養院裏。

　　春草身上的癌細胞雖然減少了很多，但現在還是癌症初期的症狀。

　　都不宜情緒過於激動。

　　秦予深和葉柯看他們哭了好一會兒，只得上前勸慰，讓他們進書房坐下慢慢說話。

　　秦老爺子和秦秋哲剛才就看到葉柯了，只是顧著更親近的女兒和妹妹，這會兒看葉柯這麼懂事，秦老爺子一把搭住葉柯的胳膊：“好孩子，你扶外公一把，外公年紀大了，腿腳不是很利索。”

　　薑還是老的辣，也不管葉柯想不想認他，反正先自己叫上了。

　　秦秋哲也跟著使了個眼色，讓秦予深去扶他小姑姑。

　　葉柯看了春草一眼，看到她也是一臉期待的神色，只得乖乖地叫人：“……外公，舅舅。”

　　秦老爺子和秦秋哲都是一臉寬慰感動。

　　秦秋瑩當年的任性作死，仔細想想，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好的一面，至少她把自己的癌症晚期折騰成了早期了，留在家裏找各大權威醫院治療，也未必能有這般神奇的效果。

　　而她的孩子葉柯也沒被這麼個不太靠譜的親媽給養歪，反而教得很好，可以說是因禍得福了。

　　葉柯把秦老爺子扶進去書房坐下後，就識趣地找藉口先退出來了，把空間留給春草和她久別重逢的父兄。

　　秦予深先是把辦公桌上的紙巾盒拿到茶几臺上，然後也跟著退出來，還很體貼地給帶上了藥房外面的門。

　　前院子挺寬的，還有很多春草用來擺放藥籃子曬中草藥的長條凳子。

　　葉柯搬了一條放置在廊下的長凳，到書房門外不遠處坐著，好方便屋裏的人如果叫他，他第一時間能聽到。

　　秦予深也走過來，在葉柯身邊坐下。

　　不算熟的表兄弟倆一起坐著不說話挺尷尬的，葉柯只得主動找話題道：“你厲害啊，連紙巾都給準備好了？”

　　秦予深看了葉柯一眼，微微笑道：“他們估計還得再哭一場，爺爺這些年，每次看奶奶和小姑姑的照片都會偷偷哭。小姑姑以前年少時，聽說是個嬌氣的愛哭包。我爸以前哄小時候的依依吃藥時，哄著哄著自己也跟著哭了……”

　　葉柯聽了吃驚地瞪大著眼睛，他、他小時候也挺愛哭的……之前和淩灼攤牌那天，也忍不住哭了……這特麼難道是家族傳統？

　　葉柯用一副驚奇的眼神看著秦予深：“哦，那表哥你也喜歡偷偷哭？”

　　秦予深冷著一張冷峻硬朗的臉，面無表情：“……”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好不容易放下霸總架子，和剛認回的小表弟拉拉家常，好讓小表弟以後不好意思和自己搶溫澤……

　　結果葉柯這小孩兒一開口，特麼這天就被聊死了！

　　好在，葉柯主動找了新的話題：“外面的是……那誰？他怎麼也來了？你資料上好像完全沒寫他的事，可以和我說說嗎？”

　　人的心總是偏的，在完全沒有過任何接觸、不喜歡他親媽理論上來說應該也不喜歡他的親爹，和對他雖然不夠盡責但已經盡力做到最好一直很關愛他的親媽之間，不管誰是誰非，葉柯都會偏向親媽。

　　如果春草不樂意，那他不見那個親爹也沒什麼。

　　不過葉柯覺得，到底是親爹，他還是想聽聽那個人現在的情況。

　　畢竟現在他都找上門了……那個人對他春草媽媽，應該也不是一點都不在乎的吧？

　　秦予深鬱悶道：“小姑姑離開後的頭幾年，衛二叔每年爺爺生日、小姑姑生日、過年，都會上門拜訪，以小姑姑未婚夫自居。後來過了五年，還是找不到小姑姑的下落，加上之前給小姑姑看診過的醫生都說最長還有四五年……我們家就不讓他上門了，還搬了家，秦衛兩家那幾年幾乎是斷絕了往來。”

　　秦秋瑩失蹤時，秦予深當時只有七歲，但也記事了，所以這些事他是知道的。

　　秦予深繼續道：“不過這些年來，他一直沒有結婚，也沒有交過其他女朋友。”

　　葉柯神色複雜道：“主要是因為他那性格根本沒人受得了吧，他不是喜歡學習和研究嗎，這大概正是他想要的。”

　　秦予深搖搖頭：“在剛接到小姑姑失蹤的消息後，他就放棄了他研究了很久的物理課題回國親自去找人了，連國際大獎都沒有去拿……找了一年多時間找不到人，他改成學醫了，現在還成了治療癌症方面的最資深權威醫學博士之一。

　　這次帶上他，是我爺爺的主意。想著如果小姑姑要是還喜歡他，那就履行當年的婚約；小姑姑要是不喜歡他了，那就當帶了個癌症方面的權威醫生給小姑姑看病。”

　　簡而言之，就是秦秋瑩失蹤後，以前跟個榆木疙瘩一般對感情之事完全不開竅的衛雁歸，不僅沒有為以後都沒人打擾他學習做研究了感到鬆了口氣，而是突然意識自己其實也是喜歡秦秋瑩的。

　　在知道秦秋瑩失蹤、懷孕、癌症晚期三連擊後，連昔日最愛的搞學習做研究都覺得沒了吸引力。

　　他設想過他們結婚後，或許不會過得很幸福，因為他應該沒法滿足她需要的很多關愛，但卻完全不能接受以後的日子完全沒有她。

　　後來衛雁歸放棄他最擅長和熱愛的物理，改成學醫，還專攻癌症方向，為了誰不言而喻。

　　可以說是從感情白癡變成了情癡。

　　秦予深其實還知道更多衛雁歸其他的事，比如在他小姑姑失蹤十年時，衛家為了逼衛雁歸結婚，連他小姑姑當年對衛雁歸用過的下三濫招數都用上了，並且還更噁心人——

　　找了個和秦秋瑩長相有三五分相似的女人給衛雁歸下藥。

　　結果那個穿著性感睡衣的女人被衛雁歸趕出了家門，還差點上了社會新聞。

　　衛雁歸自己泡了一晚上加冰的冷水，重感冒到肺炎，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還一度自己作死放棄治療想要尋死，覺得是他的秋瑩妹妹想見他了，在召喚他。

　　這事也證明了，衛雁歸不是被下了藥後，誰都能睡的，他不喜歡的人寧死也不睡。

　　衛家人為了兒子的性命，一向自詡清高看不起秦家一身銅臭味的他們，低下了高貴的頭顱，求到秦家頭上。

　　當時秦秋哲去醫院罵了衛雁歸一頓，說他妹妹只是失蹤了還沒死呢，就算秦秋瑩不在了，她可能還留下了孩子，這才讓衛雁歸放棄尋死覓活乖乖吃藥接受治療。

　　也是自那以後，秦家和衛家的關係，才稍稍緩和了幾許，但也僅僅是面子上過得去而已。

　　即使理智知道當年的事不能怪衛雁歸，但人心總是偏的，情感上還是對衛雁歸有埋怨，要不是因為衛雁歸，秦秋瑩怎麼會離家出走，十九年來，又怎會有家不歸。

　　這些事情，秦予深並不想和葉柯細說，秦老爺子和秦秋哲也約好了不會告訴秦秋瑩。

　　聽了半截的葉柯點點頭道：“唔，聽起來他這些年過得並不算很好……但並不值得同情。我還是站春草媽媽，完全尊重她的意願和決定。”

　　如果衛雁歸完全不喜歡秦秋瑩也就罷了，那麼秦秋瑩的失蹤對他而言反而少了一份不喜歡卻不得不承擔的責任。

　　既然他也是喜歡秦秋瑩的，為什麼擁有時一點點也不懂得珍惜，非要等到失去才知道覺悟？早幹嘛去了？

　　要知道，秦秋瑩因為他冷漠的態度，在感情絕望之時，又遭遇重病的打擊，進而到對生活和未來也失去希望……

　　秦秋瑩在雁歸山上要是沒有遇到多管閒事的葉長升，說不定真的就死了。

　　也不會有葉柯的存在。

　　春草媽媽現在的選擇是陌路，那葉柯也就選擇當做沒有這個只是提供了一顆精子的親爹。

　　葉柯理智上能理解衛雁歸，不會怪他恨他，情感上大概永遠也無法偏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