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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兒》第27章
第六章

  包含邢子瑜在內,對瑤州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員來說,隆興十六年,大抵就是「流年不利」這四個字的最好註解。

  先是百年不遇的大雨、再來是睽違數十年的春汛重災……從賑災到善後,光將受災地區大致收拾妥當就已花了三、四個月的光景;不想事情不僅沒就此告個段落,還拔出蘿蔔帶著泥地扯出了無數樁大事兒!

  首先,是震驚了整個瑤州的春汛真相。

  ──年前才耗費無數人物力修繕完成的瑤州大堤之所以會決口釀災,竟是遭人蓄意破壞的結果!

  如此消息一經傳出,不僅立時在民間掀起了軒然大波,更有許多人一聽著便當場斥為無稽、根本不相信世上會有如此喪心病狂之人……只是官府方面言之鑿鑿,對於涉案人等又有相當確實的口供和人證、物證在,便是有心人想煽動民心、將之歸為邢子瑜的卸責之舉,也因蕭宸早有防備而沒能濺起半點水花。

  更甚者,各種議論、謠言傳到了後來,眾人關注的重心早已由「是不是那些鏢師做的」轉移到了「是誰主使、目的為何」上頭,各種陰謀揣測亦是層出不窮,連「一切都是北雁人的算計」的說法都有人提出,且不知該說是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地得到了相當多人的支持。

  ──「北雁」向來就是罪大惡極的代表、無數大昭百姓心中的萬惡淵藪,任何惡名、惡事栽到他們頭上,自然都是不為過的。

  只是還未等春汛一案審出個結果,瑤州已迭經幾次震撼的官員和百姓,便又給一個驚天大雷震了個七葷八素──

  聖人私訪瑤州險遇敵騎、太子率軍救駕智擒雁主。

  ──也不知這十六字概要是哪個好事之人刪刪減減整理出來的;因內容簡單易懂又琅琅上口,且充分反映了帝王想要抬高、突出愛兒功績的心思,得知此事後,蕭琰不僅沒有使人禁絕,更明白下了讓潛龍衛將此事傳揚開來的指示;召見瑤州官員時也對此毫不避忌,半點不掩飾自己對愛兒的期許和看重……饒是眾人素聞太子聖眷之隆、當朝無人能出其右,也讓帝王這樣鮮明直白的態度驚得不輕,甚至都忍不住要回頭苦思一下自個兒此前對太子是否有任何輕慢不敬之處,就怕因此得罪了這位聖人的掌中寶、心頭肉,從而落到了仕途不順、前途無「亮」的下場。

  可無論這些人是怎麼看、怎麼想的,這時的蕭宸,都已無了理會的心思。

  按說父子二人心結得解、好事初成,正是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天天膩在一起的時候。可欽差行轅裡還有個前來「做客」的北雁國主在押,瑤州原有的一團亂麻也還未完全理清,就算帝王的駕臨某種程度上已讓他提前卸了「欽差」的身份,有些事兒,終究也不是說丟開就能馬上丟開的。

  更別提蕭琰此來瑤州,明面上打著的是引蛇出洞的名頭,實則卻只是為了見一見、陪一陪闊別多時──至少他是這麼感覺的──的愛子。以他的身份,即使原先掩人耳目微服私訪的盤算讓賀蘭玉樓橫插的那一槓子徹底打了亂,可見不見人、攬不攬權,也依舊只是他一句話的事情而已。就算蕭琰鎮日在欽差行轅裡閉門不出、對前來拜謁的瑤州屬官避而不見,那些在炎炎驕陽底下苦候多時的官員也只會以為是瑤州層出不窮的亂子讓聖人動了真怒,只得又求到了太子面前;卻沒想到蕭琰其實就是在躲懶而已……到頭來,他閒是閒了,身上本就擔著事兒的蕭宸卻是忙上加忙,哪裡還分得出多餘的心思去同父皇繾綣勾纏、談情說愛?

  可對於這樣的結果,蕭琰雖難免無奈,卻也只有摸摸鼻子認了一途。

  畢竟,宸兒原就是為了歷練和積累聲望才會來到瑤州;眼下既陰錯陽差地有了個讓宸兒賺取人心的大好機會,好好把握都來不及了,又豈有將之拒於門外、甚至拱手讓人的道理?也正因著如此,愛兒幾次召來外官垂詢的時候,他都刻意做出了臉色瞬間由晴轉陰的變化,讓那些官員在充分體會到何謂「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同時,也又一次深深感受到了太子在聖人眼中獨一無二的地位。

  ──即使君心難測、誰也說不准這對父子會不會有彼此翻臉的時候,可單就眼下而論,緊抱上太子這條粗大腿,絕對是再明智不過的決定。

  而官員們微妙的態度轉變看在蕭宸眼裡,除了佩服父皇的老謀深算,心底也又是熨貼、又是歡喜。這樣的想法反映在行為上,就是夜裡父子二人獨處的時候,少年除了對父皇的親吻撩撥百般順從、時不時也會紅著臉問起那「特殊法子」準備得如何,就盼著能早一日真正同父皇行那敦倫燕好的美事,從而彼此靈肉交融、合二為一。

  可少年對那所謂的「特殊法子」一知半解,帝王卻清楚那「法子」說穿了就是調教孌寵的法門──當然,他也是只取得用的部分而已,絕沒有全盤照搬的打算──以至於愛兒每每問起,蕭琰的氣血總不免要亂上好一陣才能回答;私底下更對負責此事的孫元清好一番催促。

  後者本已讓此等父子相奸的宮闈秘事嚇得不清,偏生又給交付了這等「重責大任」,導致帝王每「關心」一回、這位年高德劭的老太醫就要跟著愁掉一大把鬍子,卻偏偏誰也不能說,只能死命憋著、暗自內傷了。

  因蕭琰有意隱瞞、孫元清也沒敢在太子面前胡言亂語,蕭宸雖對那法子頗為好奇,卻也只有在想到的時候才會問上一句;平時的心思則更多放在了查明幕後主使者的身份上頭。

  說來也巧,本來以蕭宸目前掌握到的線索,就算真能由風揚鏢局和稜陽縣令紀恩平等人身上反過頭來追查到幕後指使者,之間的過程也必然曠日廢時、變數頗多。只是帝王南來之事意外引出了賀蘭玉樓、風揚鏢局也因其背後之人的指示而牽連到了其中。在此情況下,無論後者知不知道那位北雁國主的身份,一個通敵叛國、行刺帝王的罪名都是跑不掉的;而本來藏得尚算嚴實的幕後之人,也因此暴露出了更多行跡。

  ──畢竟,對方能指示風揚鏢局出手幫著攔截,便必然是與賀蘭玉樓有聯繫、甚至相互有著合作關係的。儘管這位北雁國主栽得太過容易、總教人不免對他生出幾分輕看;可單單那一國之主的身份,就說明了大昭方面與他聯繫的內鬼身份絕對不低──若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輕易找上北雁國主,蕭琰也無須為征北大計如此煞費心神了。

  從這點來看,要想確認幕後之人的真實身份,從賀蘭玉樓口裡套出來無疑是最簡單也最快速的方法。

  但蕭宸卻沒怎麼將期望放在這上頭。

  且不說北疆之事還未到行動的時機,他就算再怎麼看對方不順眼,也不可能做出刑訊他國國主這種徹底撕破臉面的事兒;只單看他昔日遭俘的經歷,就明白話不是那麼好套的了……尤其就算賀蘭玉樓真供了個名字出來,是真是假還是兩說;若蠹蟲沒清理掉,卻反倒讓對方有了挑撥離間的機會,可真就要讓人笑掉大牙了。

  事實上,也正因為清楚這一點,蕭宸請沈燮前去「接待」這位北雁國主時,做出的指示也只是讓對方探聽一下北雁內部的情況、並在適當的時候加以誤導挑撥而已,並沒有藉賀蘭玉樓之口查出內鬼的打算。沈燮本就善於外交,這等離間分化之事更是他的強項,只消每天客客氣氣地同賀蘭玉樓「聊」上半個時辰,不過小半個月光景,年輕氣盛的北雁國主就已因「明白」了什麼而日漸焦躁,甚至隱隱對自個兒能否平安回到北雁生出了幾分不安。

  也在賀蘭玉樓漸漸入套的同時,在釐清幕後之人的身份上,蕭宸的調查也有了意料外的突破。

  這次的事,落網遭逮的除了風揚鏢局前去接應的一眾高手和賀蘭玉樓,還有當時隨行護在賀蘭玉樓身邊的那一支騎兵。賀蘭玉樓因身為國主而被好吃好喝地供著;那些護衛卻沒有那麼好的待遇。由太子衛隊將人卸了四肢關節往牢裡一關,還未來得及輪番提審一遍,就有州府的衙役認出了其中幾人的身份。

  ──蕭宸原以為這些人就和自個兒身邊的親衛營或潛龍衛一般、不過是尋常的貼身護衛而已;不想遭到生擒的九人裡竟有一半以上在瑤州人眼裡都是熟面孔,正是此前神龍見首不見尾、已有數月行蹤成謎的晁氏馬幫成員;就連那位「大鍋頭」也身在其中,還正好就是幾人裡身手最出色的那一個。

  這下也無須蕭宸費心折騰晁氏馬幫和吳秀柊、紀恩平等人合謀偷運糧食,並藉水患掩跡卸責的證據,只單單「晁氏馬幫」實為北雁間人的身份,就讓他有足夠的理由針對那些與晁氏馬幫來往密切的人士展開調查了。

  北雁人既整出了晁氏馬幫這麼個正大光明地在大昭境內四處行走查探的偽裝,要想同那名內鬼聯繫或傳遞消息,打出「買賣合作」的名義自然是最好的幌子。換言之,與晁氏馬幫有過合作或聯繫密切的人裡,必然有一部份是不那麼「清白」的;而蕭宸只需緊抓著這一點,就算對目前因施粥之事聲譽頗佳的吳記糧行出手,也不會有人敢冒著被指「通敵賣國」的危險跳出來幫吳秀柊說事。

  ──當然,蕭宸也確實不曾冤枉此人。

  商人逐利,吳秀柊的崛起雖少不了幕後之人的幫扶,對自個兒的「主子」卻仍有著相當程度的戒心跟防備。也正多虧了這一點,蕭宸遣人一番查抄,不過半日就由幾個潛龍衛先前一直找不到機會下手的暗格裡抄檢出了幾封信件來。

  信件來自於幕後之人,時間有早有晚,內容大多是一些指示,比如讓吳秀柊設法籌措出一批糧食暗中移交給晁氏馬幫,又比如暗示他「近期將有大變」、可以藉機「挪去攔路石」等。儘管部分內容不是說得影影綽綽,就是刻意用上了事前商量好的暗號遮掩,可單單將糧食移交給晁氏馬幫一項,就足以讓吳秀柊人頭落地了。

  但吳秀柊也覺得自己十分無辜。

  通敵賣國可是一沾上就倒大楣的事兒,他雖聽從「主子」的指示將藏下來的米糧交給了晁氏馬幫,卻當真不曉得這支馬幫不僅是北雁人的探子,更是北雁國主賀蘭玉樓的心腹人馬。他上有老下有小,即使自個兒給「主子」坑得難逃一死,也是無論如何都不想讓今年才剛滿三歲的獨子同他陪葬的。所以事情給掀出來後,早給嚇蒙了的吳秀柊一遭提審,便當著問案之人的面一五一十地將「主子」的事全盤交代了出。

  幕後之人也算是有幾分謹慎,同吳秀柊來往的書信雖有落款,卻也只是個用以驗證身份的暗記而已,並沒有直指其真實身份的線索。就連吳秀柊自身,對這個「主子」的身份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對方地位高崇、手眼通天,在朝中也頗有幾分能耐;其餘則全都兩眼一摸黑,怎麼說也說不清。

  或許是生怕自己給出的證據不足以保住獨子的性命,吳秀柊搜索枯腸、苦思半日後,又說他覺得「主子」必定是當朝幾位王爺中的一個,且十有八九便是背後有陸氏作為倚仗的楚王蕭瑜;卻忘了他昔年與「主子」結識發家時,作為先帝么子的蕭瑜才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半大少年,與他原先描述中那個「器宇軒昂的青年」根本兜不上邊。

  見此人口中確實挖不出更多料了,負責審案的潛龍衛也不再同吳秀柊掰扯,將口供和一應物證整理妥當後徑行上交予主持此事的蕭宸定奪。

  換做半個多月前,年輕的太子若遇有什麼疑問難斷之處,第一個找的便是身為太子少傅的沈燮。可如今帝王駕臨瑤州,父子二人又已解了心結,蕭宸自也沒有捨近求遠、特意讓人將正忙著與賀蘭玉樓周旋的沈燮找來的道理。所以這天夜裡,用完晚膳後,少年直接便同帝王提出了自個兒心底的疑問,並將那迭厚厚的證供充作參考一同交給了父皇。

  「經過這次的事兒,兒臣先前留意的那幾撥嫌疑人均已順利落網,也掌握到了足以將他們定罪論處的證據;單就春汛一案而言,也算是有了個合適的收場……只是在幕後之人的追查上,不論是吳秀柊、畬世昌還是紀恩平,都沒能提供足以確定其身份的證據。兒臣苦思半日,還是沒能找到足以突破困境的切入點,所以……」

  任由父皇在接過證據的同時一個使力由後將他圈攬入懷,蕭宸有些困擾地敘述著自個兒目前遭遇到的難題,卻不知此刻親密無間的氛圍與身後父皇令人心安的懷抱、讓他出口的字字句句全都帶上了幾分不自覺的撒嬌意味。

  蕭琰對愛兒的依賴眷戀自來最是享受,即便有所覺察,也不會煞風景地主動出言提醒。故當下也只安撫地道了聲「莫急」,隨即便就著眼下的姿勢低頭翻閱起次子帶回的證供。

  ──蕭宸畢竟經驗未足,在檢視口供、物證時大多將心思放在了內容的陳述上,卻忽略了文字以外的細節處,反而是幕後之人最容易暴露行跡的地方。也因此,蕭琰不過大略翻了翻那些信件,便由落款的花押處瞧出了端倪。

  「宸兒瞧瞧。」

  他將手中的證供翻到了其中一頁書信上,點了點紙面左下角提醒愛兒留意上頭的花押:

  「幕後之人雖費了不少心思隱藏自個兒的身份,可有些習慣卻是他自個兒不見得知曉、但很容易讓旁人察覺出端倪的……比如這個花押,本身的樣式雖是獨一無二的,內裡文字和紋樣的組合、結構卻仍有一定的脈絡可循;幕後之人會選用這樣的組合,也必然有其特殊的原因和考量。」

  「因為是用以替代身份的表徵吧。」

  經父皇這麼一提,蕭宸也想起了自個兒當初抓耳撓腮地整出「沐昭榮」這個易名時的事兒,盯著花押的目光也不免多了幾分探究…… 「兒臣當時只顧著將這個花押同已經記檔的那些對照,還真忽略了花押本身可能藏著的玄虛。」

  「這些都是經驗。你看得多、知道得多了,自然慢慢便能摸索出一套屬於自己的訣竅來。」

  「嗯。」

  「至於幕後主使的這個花押麼,可供辨認其身份的細節有三。其一,是中間藏著這個倒『回』字。這個『回』字乍看只是配合著花押設計故意寫歪,實則根本不是『回』字,而是取材自西涼一種名為『曼羅』的毛織物上特有的菱形織紋。其二,整個花押的佈局遠看就像是一座有著五個峰頭的山,且這麼多封信上、花押上五個峰頭的高低比例始終保持一致,顯然這種比例是有著特殊意涵的……其三,則是幕後之人簽下花押時的筆鋒輕重與內文的字跡有著相當的差距。內文在書寫時更加規整刻意;花押卻已帶出了此人日常書寫時的習慣。從這三點入手追查,對方的身份自也一目瞭然。」

  「父皇是指……梁王?」

  蕭宸雖早早便由潛龍衛遞來的消息中知曉了父皇對那位梁皇叔抱持的疑心,卻還是直到此刻才真正掌握到了兩者確有關連的線索……當下半是懷疑半是好奇地又自盯了眼前的花押好一陣,隨即由父皇提示過的「山形」意識到了什麼,清美面容因而帶上了幾分欽佩與恍然:

  「原來──這竟是努伊爾山!」

  努伊爾山位處西涼境內,聲名雖遠遜於西涼聖山帕依拉,卻有著「仙女山」的別名。而梁王蕭璜的生母姓李、名喚仙兒,西涼語的稱呼也正是「努伊爾」。會費上這麼多功夫將「努伊爾」之名隱藏在花押裡的,可以說捨梁王之外再無他人。

  「不錯。」

  見愛兒想通了之間的關節,蕭琰讚許地一個頷首,「其實第三項的筆鋒輕重,在父皇看來也是再明白不過的證據──老四寫字一向有如刻字一般,在筆鋒轉折處總是扭得十分生硬,向上挑勾起的時候也總欠了幾分輕靈。雖然他後來努力改善了這些,寫得急的時候卻仍難免會露出點老毛病。而花押講求一氣呵成,自然更將這些小地方暴露得徹底。」

  「即便如此,若非父皇明察秋毫,只怕孩兒還真要將這樣明顯的證據錯放過了。」

  蕭宸此語並非恭維,而是當真對父皇佩服到了極點──雖然他一向如此──一雙鳳眸更明亮得好似有無數星子散佈其間;以至於當他興沖沖地回過頭時,猝不及防的帝王還讓愛兒寫滿了崇拜的眸光整得心頭一跳,既有些源於自得的飄飄然,又有些莫名的心虛和罪惡感……

  尤其,在想到自個兒今兒個剛由孫元清處得著的某些「用具」之後。

  不過他慣會掩飾,當下也不曾露出什麼異色,只是含笑吻了吻愛兒眉角,稱讚道:

  「可父皇一提點,你不也馬上便想到了麼?這些便是來自於平時的積累,也是你日後需得努力的方向……宸兒在這方面的悟性一向極好,所需的也就只是經驗而已。」

  「嗯。」

  明白父皇的意思,少年神色認真地一聲應過,隨即眸光一轉,有些好奇地又問:

  「有這些當作證據,就能夠處置梁皇叔了麼?」

  「……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處不處置,其實也就是父皇的一句話而已。」

  蕭琰有心藉機指點愛兒,便沒直言應答,而是先說出了這麼個聽似粗暴、卻也再真切不過的道理,然後才語氣一轉,接續著補充道:

  「只是想不想處置是一回事,能不能處置又是另一回事……這個『能不能』,包含的不光是實際執行的能力,還有處置的正當性與合理性、後續可能帶來的種種影響,以及其他會造成阻攔的外在因素。比如上輩子,朕雖恨不得將所有陷你於死地的人全都千刀萬剮、凌遲處死,可到頭來,真正丟了性命的,也只有小樓氏和蕭宇等首惡而已。尤有甚者,即使這已是朕的底線、是朕心底一再退讓後的結果,仍有無數人為此上書勸諫……所以這『能不能』三字聽似簡單,實則卻是為君者最大的難題──宸兒明白麼?」

  「明白。所以處不處置梁皇叔,問題不在於證據齊不齊全,而在於父皇有多大的決心、又願意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就算證據不足,若父皇真鐵了心要將他除去,仍舊可以視情況羅織罪名,或者像前生處置高氏那樣讓他直接『病故』吧。」

  宮中所謂的「病故」,真正死於「病」者還不到一半,其餘則多是遭人算計毒害或其他不明不白的死法,只是一概用「病故」二字粉飾太平而已。高氏前生會「病故」,便是蕭琰欲置其於死地,可當時的情況並不容許他光明正大地出手,這才只得劍走偏鋒、使了手段讓高氏「暴病而亡」。

  蕭宸舉的這個例子與梁王的事頗有些異曲同工之妙,故蕭琰聞言當即點了點頭,目露讚許:

  「正是如此。不過即使劍走偏鋒,也得有一個『度』在。如果事事都順心隨性而為,不去考慮這麼做帶來的影響,就是再英明的帝王也會因此漸漸變得專斷獨行、妄自尊大。再加上很多時候,一個人受自身經歷、見識和性格的影響,對事情的態度和判斷難免會有所偏頗。若總一意孤行不進人言,難保不會因此錯判,甚至犯下無可挽回的過錯。」

  「但若顧慮得太多,也很容易當斷不斷、反受其害,對麼?」

  「是啊。」

  想到前生的事和蕭璜這趟成功避開了他耳目的算計,帝王微微苦笑了下。

  「朕這輩子雖因你的提點躲過了被朝臣看透、拿捏住的下場,卻也因為日子過得太過順利而失了防備,以至於讓蕭璜偷了空、釀成了這場春汛大禍……好在你行事一向謹慎,朕也因那場『夢』而及時警醒,這才不至於真讓他攪出什麼風雨來。」

  「父皇是如何疑心到梁皇叔身上的?」

  蕭琰這麼一提,蕭宸也不由想起了那個已在自個兒心頭堵了好些日子的疑問:

  「孩兒前生雖極少接觸前朝之事,可若梁皇叔不僅有反意、還當真付諸了行動,怎麼也不該一點風聲都沒傳出來吧?」

  「因為當時的他並未得著這麼好的機會──老四身上的一半西涼血統讓他注定無緣大位;要想掌權,就只有由諸皇子中扶持一名傀儡上位一途。可前生,因你身子有恙,朕只能將目光投往其他皇子身上,前朝後宮也早早便開始為日後的從龍之功分門別派、各自結黨,就連蕭宇身後都有了一股支持的勢力,卻哪還有老四見縫插針的餘地?即使他如這輩子一般暗中發展了一些勢力、又陰謀設計將朕除去,到頭來也只會是徒然為人作嫁而已,自然沒有動手的理由。」

  「……如此說來,瑤州之所以平白遭此一劫,也與孩兒的重生有些關係了。」

  「莫要這麼想。」

  聽出了愛兒語氣中隱隱帶著的一分自責,蕭琰憐惜地抬掌輕撫了撫他的面頰,「因為你,朕此生少走了許多彎路,大昭也比上輩子發展得更加欣欣向榮,這些都是你在獨自背負著那些苦楚的同時努力促成的……至於那些圖謀不軌之人,就算當初不曾對瑤州動手,也會為了私利做出其他損及民生的可恨之事。宸兒為此警醒是好,卻莫要因此本末倒置、鑽牛角尖,知道麼?」

  「嗯。」

  蕭宸本也只是一時心有所感;如今得了父皇勸解,便也不再糾結這點,只語氣一轉、又將話頭拉回了自個兒先前的疑問上:

  「那父皇是如何知道梁皇叔有此算計的?」

  「……朕是猜的。」

  「咦?」

  入耳的答案讓聽著的少年大感錯愕,一時間還以為是不是自己聽岔了:「……猜的?」

  「不錯。」

  既然選擇了坦白,蕭琰索性也照實說出了自個兒當初的心路歷程、不再執著自個兒在愛兒心目中的形象會否因此有損:

  「──朕之所以決意南來,是因那晚讓上輩子在北雁陣前的經過魘了醒,心底又一直有種極為不好的預感、怎麼也放心不下,便忍不住衝動了一回,決定趕來瑤州好好見一見你再說。為此,朕召了你五皇叔入宮,打算在離京的時候將前朝的事兒交由他和樓相一同打點;不想談著談著,就從蕭宇那時安分過頭的事兒上聯想到了老四圖謀不軌的可能。」

  即使蕭琰對此前做下的決定沒有半分後悔,可當著愛兒的面談起自個兒堪稱不務正業的衝動之舉,卻仍多多少少有那麼一絲尷尬。尤其聽著這話,從沒想過父皇也會有這一面的蕭宸一雙黑白分明的鳳眼幾乎都要瞪成了杏眼,讓自覺跌了面子的帝王心下愈窘,忍不住低下頭顱重重吮了下愛兒因訝異而微張的唇瓣,然後才破罐子破摔地接著又道:

  「朕雖沒有確切的證據,但想著事先做好防備總沒有損失,便同你五皇叔安排了這出將計就計、引蛇出洞的戲碼;若老四真有反意,面對這種能將朕一舉除去的大好良機,自然說什麼也沒有錯放過的可能……當然,要一切真只是朕多心,這也就平白費了些警戒的功夫而已,並沒有了不得的損失。不過事實證明了朕的預感確實沒錯,老四確實暗中計劃了些什麼,也真險些就要達到他的目的了。」

  「……若父皇沒有以身犯險,本也不至於落到如此地步。」

  「唔、可因此摘除了一個毒瘤,還收穫了一個賀蘭玉樓,怎麼說也算是因禍得福不是?」

  見愛兒一雙秀眉微蹙,顯然又想起了自個兒先前遇險的境況,自知理虧的帝王有些乾巴巴地這麼總結了一句,隨即語氣一轉、又道:

  「你五皇叔那邊也來了消息,說是已經掌握到了老四這些年來發展出的幾股暗線,還有他私通北雁的罪證。只可惜他與蕭宇雖暗底裡往來得相當頻繁,卻始終不曾留下雙方有所合作的書面證據。朕原想在處置老四的同時一併將蕭宇下罪論處,現下看來卻還得費上一番功夫。」

  「這回不成,總還會有下一回的。」

  蕭宸對自家大哥的脾性早已是門兒清,自然清楚對方就算躲過了這一回,也斷沒有就此消停的可能……只是得了前生記憶的蕭琰雖同樣清楚這一點,卻無論如何也不想留下長子這麼個隨時可能威脅到宸兒的禍端,自還是想辦法趁著這個機會將人一網打盡才好。

  值得慶幸──儘管這點同樣讓帝王有些無奈──的是:以蕭宇短視近利、不知隱忍的性格,只消稍稍用點手段──比如讓他錯以為蕭璜打算將「扶持」的對象換成年紀更小、也更好掌控的皇五子蕭容──這個想當皇帝想瘋了的長子自然會在滿心不安驅使下主動聯繫蕭璜,要求對方給予更為明確的承諾。到時,己方只需抓準時機上門、直接將密會的雙方來個人贓俱獲,無論蕭宇再怎麼推托辯解,一個「圖謀叛亂」的罪名都是板上釘釘、怎麼也沒可能甩脫的。

  而一個圖謀叛亂的皇子,貶去守皇陵都已經是相對溫和的懲處了,自也再沒有掀起任何風浪的可能。

  蕭琰於此雖早做好了安排,卻不想讓愛兒因他算計蕭宇的舉動生出不必要的愧疚;故當下也未再多說什麼,只道:

  「有了這些證據,瑤州的事兒也可以放一放了。餘下的審理斷案便交由邢子瑜處理,你早日準備準備,待事情移交妥當,便同父皇一道啟程回京吧。」

  「嗯。」

  「好了,把證據什麼的收起來吧……談了這麼久的正事,也是時候說些其他的了。」

  「其他的?」

  少年對帝王自來言聽計從,聞言雖有些不解,卻仍是按著父皇的意思先將那迭證供收藏妥當,然後才將身子重新窩回對方懷裡,有些好奇地問:

  「有什麼特別的事麼?」

  「也沒什麼。」

  迎著愛兒半是疑問半是好奇的目光,蕭琰嗓音放低、並不掩飾曖昧地輕笑了笑:

  「……不過是『用具』終於備齊了而已。」

  脫口的聲調乍似尋常,可那刻意加重了的「用具」二字,卻仍讓聽著的蕭宸只楞了一下便即意會了過來──父皇近來曾刻意提過的「用具」只有一種,就是那用以訓練他的「特殊法子」裡需要用到的。他雖不知那「特殊法子」會如何進行、那些「用具」又將以何種方式派上用場,可一想到這事兒與他和父皇能否順利敦倫燕好有關,一張清美的面龐仍是因此瞬間染滿霞色,連一雙耳朵尖都跟著紅了透:

  「父皇是指……先前提過的『特殊法子』裡需要用到的那些?」

  少年詢問的語聲尚算鎮定,可鳳眸間隱隱流轉的光華和膚上愈發艷麗的瑰色,卻仍將他心底的不平靜明明白白地暴露了出來。

  蕭宸的顏色本就生得極好,如今頰上生緋、眼泛流波,那模樣瞧來更是撩人得緊,直教蕭琰看得口乾舌燥、下身發緊,足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以壓抑下徑直將人按上床榻恣意輕薄的衝動,只低頭張唇輕輕吮了下少年鮮嫩欲滴的耳朵尖,卻又在退離的前一刻難忍誘惑地探出了舌尖,品嚐似的沿著少年耳廓由外至裡、一圈一圈地一路舔弄至了耳孔……

  「嗯……父皇……」

  耳朵本就是極為敏感的地方。饒是蕭琰這番撩撥不過淺嘗輒止、只在愛兒耳裡轉了一圈便退了出來,沒有進一步深入勾轉逗弄、也沒有倣傚媾和的動作在那兒來回進出舔弄;承受著的少年卻仍讓頃刻蔓延至全身的酥癢感弄得渾身發軟,不由難耐情動地一聲輕吟流瀉、連脫口的呼喚都在體內熱度的浸染下帶上了幾分輕軟和甜膩。

  蕭琰本就已讓愛兒隱約情動的模樣撩得慾火升騰,如今聽得這麼一聲喚,心底更是搔癢躁動難平,忍不住將唇移至愛兒側頸輕輕嚙咬吮吻、又探手滑入少年腿間隔著衣裳好一番包裹揉弄……這下兩相夾擊,頸側交雜著細微痛楚的陣陣酥麻與下腹處不斷竄沿上腰脊的尖銳快感接連襲至,蕭宸只覺整個身子好似分成了兩半,一半在父皇的撩撥下舒服得魂都要飛了、一半卻又因這種失控而生出了幾分如臨深淵的顫慄和心慌。

  好在於他而言,對父皇的信任和依戀都是早已鏤刻在魂靈深處、說是本能都不為過的反應。當下索性放鬆了身子傾前癱靠在父皇懷裡,任由身前給予了他一切的男人恣意輕薄索要,直至慾望攀登至極、再難按捺地於對方掌中釋放出了積累多時的熱液。

  即使已非頭一遭經歷,高潮的瞬間,那自腰脊一路衝擊上腦門的強烈歡愉仍讓少年的意識有了短暫的空白,整個身子亦全為那種讓人提不起勁的脫力與慵懶所籠罩,只能神色恍惚、眸光迷離地繼續癱靠在父皇懷裡,半張著雙唇難耐地逸散出餘韻未盡的陣陣輕喘。

  看著愛兒這副憑任採擷的柔順姿態,蕭琰週身慾火更熾,卻因今日尚有其他安排而只得逼著自己放下了進一步掠奪侵犯的念頭,只一個使力將人打橫抱起,於外間守著的安遠戰戰兢兢的目光中徑直行至了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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