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麟兒》第26章
第五章

  這個早晨,蕭宸大抵是在一片忙亂中渡過的。

  因他先前率軍出城營救的動靜鬧得太大,即使知情之人對此均諱莫如深,縣城內卻仍影影綽綽地有了些謠言傳開;以至於年輕的太子才剛安排好賀蘭玉樓的安置事宜──他可不想讓好不容易抓到的北雁國主因監管上的疏忽而走脫──連查抄風揚鏢局的命令都還沒來得及下,就給匆匆趕來的沈燮和邢子瑜堵在了半途。

  沈燮早知帝王南來之事,關切的也不過是具體的過程而已;邢子瑜卻是完完全全給蒙在鼓裡的,自然頗為心焦──他身為一州主官,不論是太子清晨匆匆率軍出外一事、還是城中因此掀起的騷動,都有手下人第一時間上報給他。因知曉瑤州境內存在著一股欲圖謀反的勢力,生怕太子有什麼萬一的瑤州刺史甚至還動過調遣駐軍前往查探的念頭;還是沈燮好說歹說一番勸解,才讓他勉強按下了心頭的躁動與不安,留在行轅內靜候蕭宸歸來。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即使帝王原是打著微服私訪的主意前來瑤州的,如今也已沒有了繼續隱瞞下去的可能。所以蕭宸索性直接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同兩人說了個明白,並安排沈燮接手賀蘭玉樓等人的審問事宜;而將安撫民心並查抄一干涉案人等的任務交由了邢子瑜處理。

  ──蕭琰推門進書房的時候,蕭宸才正好將工作派發下去。耳聽房門開闔聲響,屋中的三人有些詫異地循聲抬眸,隨即在瞧清門前熟悉的身影後匆匆下拜、神色各異地同帝王見了禮──

  「臣沈燮見過聖人。」

  「罪臣邢子瑜見過聖人。」

  「兒臣參見父皇。」

  「不必多禮。」

  以蕭琰的觀察力,自然一眼就將各人的臉色瞧了個分明──沈燮是深思、邢子瑜是惶恐;而原先端坐於書案之後的愛兒,眉眼間一閃而逝的、卻是難以掩飾的慍怒。

  儘管少年的神色很快就恢復成了乍似無波的淡然,並在帝王抬步近前的同時低首垂眼地避讓到了書案一側。

  可帝王本是為了同對方親近才會強打著精神來此,即使清楚宸兒這麼做不過是出於身為人臣、身為人子應有的分際,心下仍難免生出了一絲不愉,遂抬手擒握住愛兒擱放於身側的左腕、一個使力將人拉到了身側安座。

  「太子就在朕身邊坐著吧。」

  蕭琰強耐著心頭的疑問與焦躁溫聲開了口;人雖已坐定,緊扣著愛兒左腕的掌卻依舊不曾鬆開……察覺到父皇的反常,蕭宸心緒微紊,卻因顧忌著前頭的沈燮和邢子瑜而只輕輕應了聲「是」;隨即不再多言,將主導權全盤交給了身側的帝王。

  有兩個「閒雜人等」在,蕭琰便有滿腔情思縈懷,卻也不好多說什麼。所以他最終只用一句「就照太子說的辦」便將兩人打發了開;接著張臂一攬,將身側靜靜端坐著的愛兒又一次緊緊擁入了懷。

  蕭宸的腦袋因而有了一瞬間的空白。

  自打那一夜失控過後,他同父皇之間的肢體接觸就少了許多;卻不想久別重逢,原也開始同他保持距離的父皇竟像是全然忘了那晚的事兒一般,不僅回城路上始終將他扣在懷裡,那種若有似無、耳鬢廝磨的親暱亦是從無間斷。如非腦海裡關於那一夜的記憶依舊疼得讓人刻骨銘心,蕭宸幾乎都要以為他和父皇的關係從未生變;而他,也並不曾在父皇面前做下那等羞恥難堪之事、並不曾讓那句「色迷了眼」傷得體無完膚。

  可無論心底如何驚疑惶惑,那夜的事都是個不容出口的禁忌;故面對父皇反常地有些強硬的態度,蕭宸糾結半晌,終究還是放棄了使勁掙脫出男人懷抱的打算,只壓抑著心緒的起伏雙唇輕啟、淡淡問:

  「……不知父皇有何吩咐?」

  「宸兒在氣什麼?」

  沒有回答而是一句反問,即使清楚自個兒不該過於躁進,蕭琰卻仍有些難以自禁地低頭輕吻了吻愛兒髮際……「父皇待你如何,你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才是。有什麼心煩的盡可直言無妨,莫要悶在心裡難受。」

  帝王本是出於擔憂才有此言。不想他不說便罷;如今這一開口,那明顯不認為自個兒的做法有什麼問題的言詞立時點燃了懷中少年原先強自壓抑著的怒火,讓蕭宸終忍不住張口斥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父皇總以此教訓兒臣,讓兒臣時刻留意自身的安危、莫要自恃不凡輕易犯險,為何自個兒卻做出這樣危險的事兒?大昭是父皇的大昭,無論賀蘭玉樓的埋伏再怎麼出其不意,只要不曾真正著了他的道兒,確保自身安危並反過頭來劫殺對方都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兒,卻哪裡會落到先前那樣狼狽的地步?無論父皇這麼做是出於何種考量,孩兒對此都不敢苟同。」

  「宸兒──」

  「現下也是。父皇既已疲憊至斯,所該做的便是好好休息養足體力,而不是強打著精神跑到兒臣跟前逞強……若真不放心兒臣的應對處置,發句話讓沈師接手不就得了?為何偏偏要這般──」

  可到口的連番譴責未盡,眼前驟然壓近的俊顏,和唇上徹底堵住了他所有話頭的、那既陌生又熟悉的溫軟觸感,卻將少年的話頭生生打了斷。

  因事情發生得突然,即使已非第一遭經歷這些,蕭宸仍是楞了好半晌才意識到此刻緊貼著於唇上的溫軟……究竟代表了什麼。

  ──這是……吻。

  ──父皇……吻了他,在沒有酒醉、沒有被下藥、整個人也還算清醒的狀況下。

  意識到這一點,錯愕、不解、惶恐……種種交雜難明的情緒瞬間佔滿胸口,即使內心深處同樣微不可察地升起了一絲期盼和甜蜜,也讓沒敢再奢望兩情相悅的少年死死壓抑了住,一個使力閃躲著便欲從帝王懷中掙扎開來──

  可他的反抗不僅沒能如願,還反倒像是刺激到了身旁的男人一般,讓那雙扣鎖於腰間的臂膀瞬間加重力道將他摟得死緊;原只靜靜貼合著他唇瓣的溫軟更陡地增添了不少侵略性,先是淺淺的磨蹭含吮,繼而挑開齒關長驅直入,就這麼將舌侵探入他口腔裡、如入無人之地一般地恣肆撩撥挑弄了起來。

  蕭宸在情事上的經驗也就只有先前同父皇那意亂情迷的一回;即使隱約感覺這樣的吻並不像他預想中的那樣陌生,卻還沒來得及深思些什麼,便已讓男人過於高超的吻技撩撥得腦袋發懵、渾身酥軟……那種感覺,就好似他整個人全都淪入了對方的掌控之中;即使殘存的理智仍不住叫囂、警告著不妥,卻仍情難自禁地徹底淪陷了下,再無餘力去思考這一吻到底因何而起……而父皇,又是抱持著怎樣的心思這樣觸碰、親吻他的。

  蕭琰的情況同樣沒有好到哪兒去。

  他這麼做原只是為了轉移愛兒的注意力、不讓宸兒繼續說些讓他既愧疚又心疼的話語;可堵上了那雙粉唇之後,感受著唇下令人迷醉的柔軟,那熟悉且數月來朝思暮想著的溫潤與芬芳讓帝王一時心旌動搖、理智大減,以致給愛兒亟欲掙脫的動作刺激得再不顧其他,就這麼不管不顧地縱情品嚐、蹂躪起了愛兒雙唇。

  他曾在宸兒入睡時好幾次這麼做過,對少年口中的敏感處自然再熟悉不過。不過片刻光景,懷裡的身子就已力道全失、徹底癱軟;浸染著淺淺瑰色的肌膚更已變得無比滾燙……更甚者,隨著他侵略愈甚,唇齒交纏間、已給撩勾起情慾的少年總會在他以舌舔弄過敏感處時回以一陣難耐的一陣顫慄和悶吟。過於誘人的反應更是大大挑起了帝王壓抑多時的慾火,讓他一個使力將原只是貼靠在自個兒懷中的少年徑直抱坐上了腿間、本扣於愛兒腰間的掌情難以自已地沿著對方脊骨來回摩娑,恨不得就此將人拆吃入腹狠狠佔有,讓宸兒從此只一心惦記著自己、思慕著自己、依戀著自己。

  ──最終阻止他將妄念付諸實行的,是屋外仍舊明亮的天色,和腦海深處勉強殘留著的一線理智。意識到再這麼下去、自個兒十有八九會把持不住,蕭琰縱有千般不捨,仍只得在又一個深吮舔吻後依依不捨地鬆開了愛兒讓他折騰得無比紅腫的唇,只就這麼靜靜將人摟在懷裡、靜待少年慢慢緩過氣回過神來。

  感覺到唇上的溫軟就此遠去,原還沉浸在深吻之中的蕭宸一時有些怔忡;卻到那充斥著腦門的熱度與昏漲感逐漸褪去,少年才驀地醒過神似的渾身一震,是驚愕亦是無措地抬眸望向了身前仍舊緊箍著他腰身的男人。

  那張早已鏤刻在魂靈之上的面容俊美依然,神情間帶著的卻並非迷茫、自責或懊惱,而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那彷彿讓人連身心都要溺斃在其間的溫柔。男人──他的父皇、他心底唯一重逾性命的存在──就這麼用那雙足以勾魂攝魄的丹鳳眼專注地凝視著自己,像是誘惑、像是安撫,更像是某種無言但堅定的承諾。饒是深深烙印在少年腦海中的那句「色迷了眼」此時正如警鐘一般不住作響,可這一刻,面對著父皇滿心滿眼俱是自個兒的專注,原給蕭宸死死壓抑在內心深處的寄盼卻仍難以自禁地冒了頭,讓他終於鼓起了勇氣、在短暫的遲疑後帶著些許試探和不確定地啟唇輕聲問:

  「……為什麼?」

  「嗯?」

  「父皇……為什麼對兒臣……這般……」

  即使兩世為人、活過的年頭加起來甚至比父皇還要長上一些,可面對著這樣陌生卻又夢寐以求的一切,蕭宸卻是怎麼也說不出那至關緊要的「吻我」二字,只能結結巴巴、不清不楚地勉強問出了口。

  好在蕭琰也沒有勉強愛兒的打算。

  他雖也想聽宸兒親口說出「吻我」二字、然後沒羞沒臊地再一次吻上對方,可面對少年眉眼間與滿滿的寄盼相交錯著的濃濃不安,那丁點壞心便即轉為了不捨,讓他又自低首輕吻了下愛兒眉心,而後才張唇反問道:

  「宸兒不噁心、不厭惡麼?被父皇這般……恣意玩弄輕薄……」

  「……不。」

  隱約意識到父皇這一問究竟暗示、意味了什麼,蕭宸心神一顫,清美端秀的容顏之上深深期望浮現,讓那雙黑白分明的鳳眸頃刻為睽違數月的熠熠光采所籠罩:

  「只要父皇心底有宸兒……宸兒於此便……甘之若飴。」

  「即使朕是你生身之父?咱們這麼做,便是父子相奸、逆倫亂常?」

  「宸兒不悔。」

  他輕聲應道;數月來始終刻意隱瞞、壓抑著的情愫,至此已然再無掩飾地呈現在了帝王眼前。

  聽著那簡簡單單的「不悔」二字、望著愛子眸間比單純的孺慕更要熾烈許多的依戀與執著,即使這些事兒是他早就看穿看透了的,蕭琰卻仍禁不住激動得渾身發顫。他想用最真摯熱切的言詞同愛子傾訴自個兒同樣懷抱著的情思,卻怎麼也組織不出合適的言詞。所以片刻沉默後,迎著蕭宸寫滿了情愫與期盼的目光,他最終只是緊緊摟住了懷裡的人,將唇貼在少年耳畔落下了承諾的低語:

  「──朕,亦然。」

* * *

  是夜。

  儘管因著帝王衝動落吻的舉措、讓父子二人還未等入夜回房便陰錯陽差地互訴了情衷;可一時的熱血沖頭過後,回想起自個兒先前在氣些什麼的蕭宸仍是在平靜下來的同時瞬間板起了臉,三言兩語便將父皇趕回了臥房歇息;自個兒則留在書房裡,接續著處理起了早晨之事的善後事宜。

  如此這般,待到年輕的太子終於得了閒,也已是傍晚時分了。

  蕭宸今兒個起身的時間雖不比平時來得早,可這些日子來天天記掛著父皇的安危、白日裡又好一通折騰,即使眼下遠未到安寢的時候,體內卻已是一股濃濃的疲憊湧上……尋思著父皇目下仍未醒轉,他索性直接回了房,於除下鞋襪外袍後悄聲上榻、將身子偎入了猶自沉睡著的帝王懷中。

  這一睡,便是一個時辰的光景。卻到酉戌之交、華燈初上,難得地睡了個安穩覺的蕭宸朦朧睜眼,就見身旁的父皇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正背靠著床首低頭翻看些什麼。似曾相識的情景讓瞧著的少年心神一時有些恍惚,甚至隱隱生出了一種時空倒錯之感,就好像他與父皇之間的關係從未生變;而那柳暗花明、如夢似幻的一番剖白,也僅僅是出於他的臆想。

  可還沒等他從這種虛幻迷亂之感中醒過神來,一旁留心到愛兒動靜的帝王卻已先一步一個傾身低首,於少年有些怔忪的目光中輕輕吻上了那雙形色誘人的唇。

  感覺到唇上貼覆著的、那如今已越漸熟悉的溫軟觸感,即使父皇眼下的動作並不像白日裡在書房時那麼有侵略性,自個兒正給父皇親吻著的事實卻仍讓少年一時心跳如擂鼓,週身血氣亦隨之上湧,在那張白裡透紅的清美面龐上更添了幾分令人炫目的瑰色。

  卻到好半晌後,已有些情動的帝王才依依不捨地鬆開了愛兒粉唇,像是看透了他心思一般地含笑出聲問:

  「如何?可相信了?」

  這話乍聽有些沒頭沒尾;可聽在少年耳裡,自然明白父皇指的是什麼……當下微染羞意地一個輕輕頷首;卻又在回憶起事情發生的經過後,於那雙黑白分明的鳳眸間無可避免地升起了幾許疑惑。

  因書房裡那突如其來的一吻,他不僅該發的脾氣沒發完,整個心神更讓父皇的一言一行全盤佔據牽引,卻那裡還記得去思考、探究對方在闊別數月後態度大改的原因?只是此時、此刻,迎著父皇那寫滿了寵溺與愛憐的溫柔目光,蕭宸遲疑半晌,終還是忍不住語帶躊躇地開口道:

  「孩兒自是信的。可……」

  「怎麼了?」

  「總覺得有些突然。」

  頓了頓,「畢竟……孩兒離京之前,父皇明明半點跡象也不曾……」

  「……朕只是比宸兒更善於掩飾而已。」

  明白愛兒的未盡之意,蕭琰微微苦笑了下,「若非早對宸兒有了覬覦之心,那晚,朕也不會一時把持不住、失控地對你做出那樣的事兒了。」

  「但……」

  父皇早就對自己動了心原是值得高興的事兒;可若真是如此,事情發生後,父皇為何不順水推舟地直接坦白,卻反而用那句「色迷了眼」瞞下了自身的真心實意?

  這番疑問蕭宸並未脫口;可便無需坦言,始終關注著愛兒的蕭琰也猜得到少年在意的是什麼。

  這事兒他原就有坦白的打算,但想著解釋起來頗費一番功夫,便只道:

  「此事說來話長,用過晚膳再說吧。」

  「好。」

  經帝王這麼一提,蕭宸也感覺有些餓了,便也從善如流地一聲應過,同父皇一道下榻用了膳。

  ──卻到飯飽,又往庭院裡走了幾圈散步消食後,父子二人才雙雙回了屋;而已藉這段時間好生醞釀了一番的帝王,也在輕摟著愛兒歇坐上榻後籌措著言詞緩緩開啟了話頭。

  「朕做了一個夢。」

  「夢?」

  沒想到父皇張口卻是如此一句,少年微微怔了下:「是……什麼樣的夢?」

  「……一個很長很長,且真實到令人生怖的夢。」

  「──夢,是從三個多月前、你自請出外前來瑤州後開始的。」

  「每個夜晚、入睡之後,朕便會以看客的身份來到另一個似是而非的大昭。在那裡,朕依舊是大昭的第七代國主,你也依然是朕唯一的嫡子,朕擱於心尖上百般呵護、極盡縱寵的愛兒。可不同的是,隆興七年──也就是你六歲的時候──夢境裡同樣遭了高氏算計的『宸兒』卻並未如朕記憶裡那般得著岐山翁之子托夢,自也沒有所謂的『代父收徒』之說,更別說是那至關緊要的生生訣了。」

  「沒了生生訣,『宸兒』給毒質重創的身子便沒了治癒的方法,卻是當真應了孫元清那句『年壽不永、且將一生纏綿病榻』的診斷。」

  蕭琰敘述的聲調尚算平靜;可深深凝視著愛兒的鳳眸,卻已在「回憶」湧現的同時難以自已地染上了一層痛惜。

  蕭宸早在聽到那句「隆興七年」時、心底就已陡地一跳;如今迎著父皇這樣的目光,卻哪還不明白對方已知道了些什麼?

  ——父皇……竟也記起了前生的事麼?

  意識到這一點,蕭宸只覺一顆心瞬間跳得飛快;因震愕而有些蒼白的雙唇幾度張闔,卻縱有萬語千言、也終究什麼都沒能說出口……好在蕭琰提起這些,也只是想解釋一下自個兒的心路歷程而已,並沒有讓愛兒主動交代前生之事的打算。當下遂自憐惜地低首輕吻了吻少年髮際示意對方無需在意;隨即雙唇又啟、接續著說起了那漫長而又刻骨銘心的「夢境」。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夢中的一切,與朕記憶中的過往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宸兒』病重至此,朕原先擱在你身上的期許,自也成了足以催命的重擔。所以朕只能熄了讓你承襲大位的心思、開始將目光投往你那些不省心的兄弟身上。」

  「朕雖照舊將你養在了紫宸殿中,可因需得分神他顧的時候多了,你又年幼失恃、不似其他兄弟有母親在旁照拂,所以幾番思量過後,想著小樓氏與你母后一母同胞、怎麼說也是你血脈相系的至親,應該能好好照顧你才是,便在納淑媛、廣子嗣的同時又迎了她入宮為繼後,以便在朕力有不逮時多一個看顧照料你的人。」

  「朕對小樓氏並非沒有防備之心;只是幾年下來,見她確實對你關愛至甚、你也同她頗為親近,原有的戒心便也慢慢放了下來,甚至存著恩賞的念頭讓她有了孕育皇嗣的機會。」

  「──但這卻是個天大的錯誤。」

  「可笑朕千算萬算,卻偏偏在這事兒上忘了『人皆有私』的道理;忘了當小樓氏有了自個兒的子嗣後,你便不再是她賴以於後宮傍身的倚仗,而是阻礙她親生子登位的眼中釘、肉中刺;以至於你大病初癒、還沒來得及過上幾天安生日子,便在那毒婦的算計下於離宮出遊時遭遇埋伏,最終輾轉淪入敵手,成了北雁人用以要脅朕退兵的人質……」

  說到這裡,回想起記憶裡、失蹤多時的宸兒遍體鱗傷地出現在北雁陣前的模樣,儘管那些都是早已逝去的過往、愛子眼下也正好端端地靠坐在他懷裡,蕭琰的氣息仍禁不住有了片刻哽咽;環抱著愛兒身子的力道,亦在心緒的跌宕起伏中微微收緊了幾分。

  見父皇因回憶而難受若此,思及他以魂靈之身隨伴在父皇身側時、那縱有滿腔不捨,亦不能給予對方丁點撫慰的無力與無助,蕭宸只覺胸口一陣酸澀湧上,終忍不住讓那股承襲自前生的衝動驅使著直起了上身,先是抬臂圈攬住父皇脖頸、繼而強忍著羞意安撫似的於男人唇上印下了一吻。

  儘管只是一觸即分。

  「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短暫地貼合過後,少年抵著帝王額頭輕聲開了口,「孩兒豈非正平安無事地在父皇懷裡待著麼?」

  「……朕只是心疼。」

  愛兒的安慰讓蕭琰勉強勾了勾唇角,卻連半點笑模樣都做不出來;言詞聲調間更已帶上了幾分難以掩飾的澀然。

  「若非朕的軟弱、朕的疏忽,宸兒又如何會遭遇到那樣多的苦難與折磨?朕說是將你視若珍寶百般疼愛;可臨到頭來,將從來溫和純善、半點不曾怨天尤人的你送上絕路的,卻也是朕。」

  「『大局為重』──就因著這四字,朕在前朝後宮縱出了無數自私自利、貪得無厭的惡鬼,竟連陰謀算計陷你於絕路,都還認為自己這麼做是理所應當、罪不致死;更因著這四字,朕明明重你逾性命,卻仍讓那些人步步算計緊逼,最終……」

  「最終在北雁陣前……親手……」

  「奪去了你的性命」——這句話,即使在早已認清並接受了過往的此刻,蕭琰幾度哽咽,卻仍舊沒有能夠直白地訴之於口。

  蕭宸曾親眼見著父皇因他的死而一夕白首,自然清楚對方的心結為何──這也是他重生之後寧可獨自背負一切、不將前世的事兒告訴父皇的主要原因──迎著帝王寫滿了痛悔的、微微泛紅的鳳眸,少年心疼愈甚,當下也顧不得探究父皇是否知道他同樣保有前生的記憶、張口便將自個兒當時的想法說了出來:

  「孩兒明白的。」

  他有些急切的道,「父皇之所以射出那一箭,不光是因為情勢所逼、不得不為,更是為了讓飽經折磨的孩兒早些得著解脫……正因為清楚這點,直到斷氣以前,孩兒心底有依戀、有後悔、有不捨,卻從未對父皇升起過半分怨恨怪責。」

  「──若真要怪,該怪的也是孩兒的愚昧輕信、軟弱可欺……如若不然,孩兒也不會平白落入了他人算計,讓父皇不得不擔上殺子之名、喪子之痛。」

  說到這裡,同樣陷入回憶當中的少年神色一時有些恍惚;只覺自個兒好像又一次回到了那黃沙連天的北雁陣前、正隔著戰陣與策馬近前的父皇遙遙相望……望著父皇同樣筆直凝視著自個兒的、滿溢著痛苦與悔恨的眸子,蕭宸心中一慟,終在胸口不住翻騰的心潮驅使下雙唇輕啟、道出了前生彌留之際、那因氣力未及而沒能真正出口的話語──

  「父皇,」

  他低聲喚,「宸兒……不孝……」

  「宸兒……朕的宸兒……」

  蕭宸雖未明言,可父子二人間難以言說的默契,卻仍讓蕭琰在聽得此語後轉瞬明白了這寥寥數字所潛藏的意涵。

  ──這句話,便是此前幾乎成了他心病的、宸兒上輩子辭世時最後的話語。

  前生,失去了宸兒後,他曾耗費無數個日夜試圖釐清、分辨出愛兒訣別時微微開闔翕動的唇形,卻無論有再多的猜測,都沒能尋出一個合情合理、且能讓他真正接受的答案。

  他曾想過宸兒是不是在喊疼;也曾想過宸兒會否是在陳述著心底的不甘和怨憤……但他怎麼也沒想到的是;那個一輩子迭經磨難、更因至親之人的算計而不得不死在生身父親手下的孩子,臨終時說出的,仍舊是一句毫無怨怪、且一心惦念著自己的話語。

  ──他說:宸兒,不孝。

  望著懷中愛兒始終如記憶裡那般執拗而依戀地直直盯著自個兒的目光、思及那令他深為震撼的字字句句,痛惜、愛憐、不捨、歡欣……前生今世、無數紛亂交雜的情緒在這一刻悉數湧上心頭,讓蕭琰先是一個幾欲將人揉入骨裡的緊擁;隨即於愛兒著魔般專注的目光中傾前側首、將唇再一次迭覆上了少年溫軟誘人的唇瓣。

  而承受著的蕭宸只是順從地輕輕闔上了眼。

  儘管此刻圈鎖著身子的懷抱緊得讓人發疼、唇上摩娑舔吮的力道也重得好似欲藉此將他吞吃入腹,可面對這樣激烈的索求,少年感覺到的卻並非不安、無措或惶恐,而是發自魂靈的滿足和喜悅。白日裡有過一回的經驗讓他在男人將唇貼上的同時便已從善如流地鬆開雙唇輕啟齒關;不消片刻,那已越漸熟悉的、父皇靈活、技巧且極富侵略性的舌便已借勢下坡地侵探入裡,在他的唇齒舌間恣意採擷撩撥了起來。

  ──可這一回,面對父皇令人氣息難繼、渾身發軟的深吻,蕭宸卻沒有像前幾次那樣僅是被動地單單承受著而已。他開始試探著回應起父皇的撩撥、開始學習著將父皇帶給他的種種刺激逐一反饋給對方。先是以舌勾轉著輕輕纏繞而上,繼而嚙咬含吮、仿照著父皇的做法反過頭來品嚐、佔有起了對方同樣令人迷醉的唇。

  少年的挑逗青澀而生嫩,卻一如那份綿延了兩世的情思,熱切、堅定且執著。便無需言語,僅單單這樣的回應,就足以讓此前掌握著主導權的帝王深深感受到愛兒所欲傳達的依戀與迷醉。

  蕭琰雖稱得上熟知情事、閱人無數,可這種身心交融的美好,卻尚是頭一遭經歷……懷中愛兒生澀卻火熱的回應讓他一瞬間甚至起了幾分就此將人「辦了」的念頭;卻因顧惜著對方的身子而終還是逼著自己壓下了心頭的妄念,同時有意無意地放緩了原先如火如荼的攻勢、配合著愛兒的回應將唇舌交纏的「戰場」逐步轉移到了自個兒這一側。

  正努力學習著的蕭宸一開始並沒有察覺到「情勢」的變化,還是直到父皇一退再退、他的舌也因而反客為主地侵滑入父皇齒關,才驀然意識到了什麼。原就高昂的興致這下更是節節上竄,讓少年甚至無暇去思考這番情勢轉變的由來,便在滿腔高漲的熱情驅使下將父皇對他做過的事兒進一步照搬著「回敬」了過去。

  ──大抵男人對床笫之間的事兒,總有那麼幾分天然的悟性。蕭宸的「反擊」原只是出於嘗試和好奇;不想讓父皇這般牽引勾帶著,竟也慢慢覺出了幾分妙處來──只覺父皇唇齒之間充盈著的俱是令他不勝迷醉的醇香;那濕滑潮熱的口腔更好似一處隱藏著無數玄奧的秘境,每一次撩弄勾轉、尋幽探勝,都能給他帶來不同程度的驚喜。

  比如挑劃過父皇上顎時、對方身子難以抑制的震顫;又比如舌尖纏捲勾吮時、腰際總會瞬間加重幾分的力道。

  蕭宸並非對這麼做的結果全然無知;可胸口的躍躍欲試和內心深處藏得極為隱密的一絲期待,卻仍輕而易舉地蓋過了來自於理智的警示。結果,便是這廂他越「玩」越興起、那廂縱容著愛兒的蕭琰卻已越忍越煎熬。待到下身的孽根已然脹得發疼、殘存的理智亦已漸趨薄弱,自知不妙的帝王才終於壯士斷腕地將自個兒的唇舌由愛兒處強行撤了開,不讓這已過了火的深吻繼續發展下去。

  這下變生突然,沒能反應過來的蕭宸只覺唇上陡地一空,隨之襲至的空虛感還讓他下意識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那雙依然與父皇銀絲相系的唇;卻到迎上了父皇不知何時變得無比幽深、簡直像是要將他一口吞下似的噬人目光,少年才驀然明白了什麼地瞬間紅了臉,半是尷尬半是無措的瞥開了視線。

  可無巧不巧,他這眸光一瞥,就瞥見了父皇下身正如帳蓬般高高矗起的那處。知道這種變化是因何而起,那驚人非常的份量讓蕭宸瞧得渾身一熱;卻即便隱隱明白日後將會發生些什麼,心底也出奇地沒有分毫害怕或抗拒。

  ──或許,是因為清楚父皇無論如何也不會傷害自己吧?

  蕭宸雖是個雛兒,卻也知道男人衝動起來基本是全無理智可言的……這樣一想,父皇方才硬是中斷那一吻的理由也就相當清楚了。

  思及此,少年只覺胸口一片火熱滾燙,一時甚至生出了「就這麼做下去」也不錯的念頭,卻又不想讓自個兒顯得那樣迫不及待──說白了就是猴急──所以片刻思量後,蕭宸最終選擇了一個「折衷」的作法,便是傚法父皇上回助他紓解藥性那般、先用手……替父皇……

  這種事,就算只是在腦袋瓜子裡想想,蕭宸都不由臉上一燙。可或許是兩情相悅的美事讓他樂昏了頭、又或是父皇回憶起前生的事實從根本上化解了他心底藏得極深的心結,讓少年整個人害羞歸害羞,卻沒怎麼遲疑便朝父皇那處探出了手、將原只在腦海裡的想法切實付諸了行動──

  即使曾不只一次親眼見著、也曾一度伸手觸碰過,可那隔著下衫也依舊滾燙實沉的物事,卻仍讓少年在以掌包握上的瞬間微微倒吸了口氣……只是他心意已定,自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所以當下仍是模仿著記憶裡父皇曾經的動作緩緩套握捋弄、就這麼隔著衣裳撫慰起了男人下身賁張高聳的慾望。

  而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的帝王雖不至於就此驚呆,卻也當真讓愛兒這番過於主動的「服侍」刺激得不輕。

  ──儘管意識到自個兒對愛子抱有的妄念後,身為男人的劣根性便讓他在腦海裡、夢境中做出過無數活色生香、淫靡至甚的設想;可兩人還未發展到那一步、宸兒便大膽至斯地主動「出手」的,卻還當真不曾有過。

  也許,是記憶裡宸兒不諳情事的印象太過深刻而鮮明,讓他總下意識地將對方當成了憑任宰割的鮮美獵物,卻忽略了他的宸兒並非柔弱可欺,而僅是還未學會捕獵的幼獸。如今年歲同心氣漸長,又因方纔的一番談話而去了陰霾,便還未到脫胎換骨的地步,卻也是多多少少有些影響的。

  想明白這一點,蕭琰低低一笑。當下也未阻止愛兒一門心思地撫弄撩撥的舉動──宸兒的「服侍」給他帶來的更多是心理上的衝擊,而並非肉體上的刺激──只是一個抬掌輕揉上少年又紅又燙的耳朵尖,有些促狹地張口道:

  「耳朵紅成這樣,若讓不知情的人瞧著,怕還以為是父皇對你做了什麼呢。」

  「……便真是如此,孩兒也同樣……甘之如飴。」

  而回應的,是少年難掩羞澀、卻也堅定異常地一句應諾。

  蕭琰那話原也是打趣,不意卻迎來了愛兒這麼句與白日裡頗為近似、意涵卻大不相同的回應。那言詞隱隱帶著的暗示讓帝王一時吐息一滯、目光大盛,喉間更因聯想到了什麼而乾澀非常……望著身前猶自專心致志地來回捋弄、像是渾然不覺自個兒說了怎樣驚人話語的愛兒,感覺著下身隨對方的動作一波接一波竄湧上腰脊的快感,蕭琰只覺自個兒眼下還能忍著不將次子拆吃入腹當真忍功了得。一雙微染情潮的鳳眸因而微微瞇起,當下強壓著週身蔓延的慾火傾身俯首、像是想確認什麼似的以掌勾抬起愛兒半垂著的清美容顏;隨即雙唇輕啟,於視線相對的同時啞聲問:

  「好一個『甘之如飴』……可宸兒當真明白這樣的答案意味著什麼麼?」

  說到這兒,他微微頓了下,幽深卻也熾熱的目光毫不掩飾直掃向愛兒下身、原仍空著的一掌亦配合著撫按上愛兒腰臀。如此無言卻直白的暗示讓少年只覺一股難以言喻的酥麻瞬間由腰脊直竄至腦門,卻仍強自壓抑著身心的躁動一個頷首,輕聲道:

  「宸兒……明白的。」

  「……你呀。」

  到了這個地步,帝王也不知是該佩服愛兒的決心、還是感慨於對方的乖順了。

  但宸兒可以憑著一腔熱血不管不顧,做父親的他卻不能不顧惜對方的身子。所以即便身前的愛兒已經明明白白地表露了決心,蕭琰卻仍是在一聲歎息後驀地張臂將人緊擁入懷,語帶複雜地開了口:

  「莫再刺激父皇……再這麼下去,朕可真要直接辦了你了。」

  「……孩兒不在意的。」

  「話不是這麼說。」

  帝王又是一歎:「朕雖未走過旱道,卻也聽說過兩個男人行房燕好,那承受之人要想真正體會到床笫之間的妙處,還得用特殊法子充分訓練、適應過一番。如若不然,光一個『疼』字還是輕的;就是因此見血都有可能。」

  「那……父皇可得了那『特殊法子』麼?」

  蕭宸本想說他不怕疼──因父皇的身份和自身早已刻入骨裡的依戀、孺慕和仰望,他倒是半點沒動過讓父皇「易位而處」的念頭──可迎著父皇寫滿關切與疼惜的目光,這種多少有些不愛惜自己的話便怎麼也說不出口了。故當下也只順著父皇的話頭拋出了個疑問,然後並不怎意外地得著了帝王的一個頷首。

  「法子有了,就差些用具而已……如無意外,回京之後,朕便無需再像眼下這般死命憋著了。」

  「……嗯。」

  知道父皇所言意味著什麼,少年面色又是一紅,卻終究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將心思重新拉回了掌中仍舊堅挺滾燙的物事,不折不撓地又自撫慰了起來。

  ──說實話,儘管愛兒的神態無比認真,可這種莫名堅持的態度,卻讓蕭琰隱隱有種自個兒其實是給愛兒當成了個大玩具對待的感覺。

  好在宸兒的動作雖然生澀不得法,可單是那霞飛雙頰、眸光迷離的動人姿態,就足夠讓他心猿意馬、色授魂予了。所以小半刻後,伴隨著唇間驀然加重的喘息,蕭琰已自探手包握上愛兒指掌、強行牽引著對方在自個兒胯間幾個快速套弄;不多時,但聽一陣難以抑制的悶吟流瀉,帝王渾身一震、下衫隆起處一抹濕潤暈染,卻是就此攀登至頂、釋放出了積累多時的慾望。

  因隔著衣裳,床帷內雖有些腥膻氣息漫開,卻不十分明顯。可饒是如此,感覺著掌中隱隱約約的潮意、和父皇緊緊貼覆在他耳畔落下的濕熱吐息,少年胸口仍是一股撩心似的癢意漫開,足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以平撫下週身躁動難休的氣血。

  ──倒不是說他對父皇的碰觸撫慰有什麼抗拒;只是以上回他中了催情藥時的經驗來看,父皇「幫」完他之後,自身十有八九又會再硬上一回……都說一滴精十滴血,父皇沿途又費神費力頗多,與其到時你來我往地整個沒完,還不如就此適可而止的好。

  也因著他這份心思,當蕭琰由高潮中回過神來、理所當然地想反過頭來幫愛兒紓解一番時,少年面上雖仍殘著幾許霞色,那處卻真真是半點異樣也無,就好似完全不曾情動過一般……瞧著如此,帝王一時也不知該作何反應,便只歎息著抬掌輕揉了揉愛兒髮絲,而在道了句「朕去沐浴」後逕自起身下榻出了寢間,將愛兒一人獨身留在了房中。

  ──如此這般,卻到父子二人輪流沐浴罷、同昔日那般彼此依偎著雙雙上榻安歇,蕭宸才驀然憶起一事:他與父皇那番關於前生的剖白,可才進行到了半途而已。只是父皇一時激動地吻了他之後,原先尚算正經的談話就一路走偏到廝磨歪纏去了,竟是誰也不記得回過頭去延續「正題」。

  本來這事兒就此揭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想著父皇前前後後的態度變化,和導致這諸般變化的主因,饒是蕭宸清楚自己不該這般鑽牛角尖,卻仍是忍不住雙唇輕啟、在默默凝視了父皇好一陣後語帶交雜地開了口:

  「所以……是因為前世的事兒麼?」

  「嗯?」

  「父皇是因憶起了前世的事兒、記起了孩兒曾經的……遭遇,所以才終於決定拋開顧慮、同孩兒一起……」

  「是,也不是。」

  意識到對方誤會了什麼,帝王先是模稜兩可地這麼應了一句,然後才側過身子筆直凝向愛兒眉眼,用自個兒所能做到最坦承的方式做出了解釋:

  「前世之事確實是朕改弦更張的契機;可朕之所以決意拋開顧慮同你坦明一切,卻非是憐惜你曾遭受到的那些苦楚,而是因為從中確認了宸兒對朕的情感……並非只是單純的孺慕而已。」

  蕭琰並不想在他父子二人之間留下任何陰霾,所以即便這事兒在他看來多少有那麼些掉面子,卻還是將心底的想法和盤托了出。

  「那一夜,朕雖也從你的反應中瞧出了些許端倪,可想著你才將將十五,又自小讓朕養在身邊,對朕從來親近依賴非常,難保不會因此將單純的孺慕錯當成『君子之思』……倘真如此,朕要接受了你,豈非將錯就錯、就此將你引上了歧途?」

  「你是朕的太子、打小便讓朕寄予了無數厚望的麟兒,即使朕做夢都想將你按在懷裡恣意疼愛索要,卻也做不出因一己之私慾使你淪為朕孌寵的事兒。」

  說到這兒,他音聲微澀,卻又在懷中的愛子張唇欲辯時先一步以指堵上了那雙粉唇,歎息道:

  「直到經歷了那場過於真實也過於殘酷的夢境,才知道朕的宸兒究竟經歷過些什麼、又背負了些什麼。」

  「若宸兒真只是那個年方十五、幼經大難卻得遇機緣轉危為安的少年,朕還能以你少不更事、不通情愛來逼自己放手;可經此一折,知曉宸兒早早便覺醒了前生的記憶,那夜的種種反應也並非一時迷惘、而是當真與朕懷抱著相同的情思後,朕,便徹底無了收手的可能。」

  「父皇……」

  「宸兒,」

  迎著愛兒難掩交雜的目光與歎息,蕭琰張唇一喚,神情卻已由先前的緬懷轉為了一種異樣的凝肅:

  「為什麼不告訴父皇?你該明白,只要你說了,父皇就會信的。」

  「……宸兒只是不想父皇痛苦。」

  知道父皇是指自個兒重生──或者說覺醒前生記憶──之事,並不疑惑自個兒哪裡露了馬腳的少年躊躇片刻,終還是照實說出了自個兒當時的想法……和驅使他做此決斷的主因。

  「父皇只知宸兒因那一箭命喪北疆,卻不知宸兒性命雖絕,可無所憑恃的魂靈,卻仍在滿腔思念的牽引下回到了父皇身畔,看著父皇大敗北雁、看著父皇一夕白首、看著父皇因孩兒的離去而黯然神傷、性情大變,更為追查宸兒遭害一事而得罪了滿朝文武,最終引得君臣對立、力竭而亡。」

  回想起父皇於御案前溘然長逝的情景,和此前那些殫精竭慮、心力交瘁的上千個日夜,即使那些於他來說都是十多年前的記憶了,蕭宸每每想來,卻仍不免痛得心如刀絞……

  「那個時候,孩兒明明日夜隨伴在父皇身側,卻什麼也做不到、也什麼都無法改變……那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讓孩兒對自己曾經的愚昧和軟弱後悔不迭,所以一朝山河倒轉、重回幼時,孩兒便想著此生定要扭轉乾坤、再不為父皇負累;而曾經的那些『過往』,讓孩兒留在心底充作警示、借鏡也就罷了,卻是無須為根本不存在的事兒徒然令父皇操心、難受的。」

  「……可這樣一來,於你而言,父皇雖依舊是父皇,卻也不再是你記憶中的『父皇』了吧。」

  這話說來拗口,可蕭琰看事看人一向通透,又怎會沒發覺愛兒因此暗藏的心結?

  有些人彼此相守,可以不在乎對方是否有所隱瞞;可對宸兒來說,那些記憶痛苦歸痛苦,卻是綿延了兩世的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一日不曾說開,來自前世的陰霾便沒可能真正化解、與最最親近的自個兒也始終隔了一層,自也很難真正發自心底地展露歡顏。

  事實上,單單宸兒方才遠比平時更要活潑許多的表現,就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

  看著懷中愛兒因他所言微微蹙起的眉頭、和黑白分明的鳳眸中隱隱透著的幾分若有所思,蕭琰也未再多說什麼,只是靜靜等待、陪伴著對方……卻到少年眉間的鬱結盡數消解,鳳眸間的陰翳再不復存,他才無比溫柔地傾前落吻,然後一個使力將人緊緊扣鎖入了懷。

  「此番得憶前生,朕其實是慶幸的。」

  「……為什麼?」

  「只有這樣,朕才是『完全』的,也才能真正讓宸兒敞開心房全然交託。」

  頓了頓,「與此相比,一時的痛苦,又算得上什麼呢?」

  「父皇……」

  「好了,今兒個談了這麼多,也是時候安寢了……天塌了自有朕頂著,宸兒也莫再多想,好生歇著吧。」

  「……嗯。」

  蕭宸原不覺如何疲憊,可一朝心結得解,又正窩在父皇寬廣而令人心安的懷抱中,身心俱松之下,竟也不知不覺地染上了濃濃睡意……故一聲輕應後,他也聽話地不再多想,只是輕輕闔上了眼簾,就這麼放鬆身子在帝王懷裡安然入了眠──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