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7章
謝朝埋在自個兒病房的被窩裡, 乾淨的被子散發著消毒水的氣味。雖然味道不好聞,卻也蓬鬆暖和,他煩躁地蹭了蹭, 蹭得烏黑的頭髮亂糟糟的,只露出兩個通紅的耳尖。
他都不記得自己怎麼從安格斯病房裡溜出來的了,現在一閉上眼睛, 腦海裡全是安格斯那雙灑著碎光的湖藍色眸子,還有他那低沉得仿佛大提琴般的嗓音。
枕頭岌岌可危地半掛在床邊上,謝朝胳膊腿兒一動, 突然「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他嚇了一跳,背脊一彈,紅著眼睛趕緊把枕頭拖到床上了。
拿到了床上又覺得不對勁, 自己怎麼有點像做賊心虛。謝朝又挺直了背脊,把白枕頭拎起來撣了撣灰,這才擺正在床頭, 放鬆了身子直接躺上去。
謝朝盯著頭頂那盞燈, 很質樸的造型,泛善可陳,符合醫院一貫素淨的風格。
看了會兒,謝朝就覺得渾身都不得勁, 思緒還亂成一團麻線。盯著盯著, 眼皮子就耷拉下來,半夢半醒地睡著。
夢裡也不知道夢到些什麼鬼東西,仿佛有個人一直貼在他耳邊喘息, 喘得特別色情,壓抑著不可言說的欲望。
謝朝吼了一嗓子,他就不喘了。終於能睡個安生覺了。
一覺醒來就是第二天早上,謝朝一摸手機,上頭全是未接電話,他爹媽的,程叔的,馮東書的……
謝朝先給他媽回了個電話,才撥過去就接通了。
楊莉著急地問:「你沒事兒吧,我和你爸看到新聞了,嚇死了!」
「媽,我挺好的,沒什麼大事。」謝朝一聽就知道了,媒體肯定把這次大爆炸搞得紛紛揚揚的,周圍的親人朋友估計都擔心死了。
楊莉心有餘悸:「真的啊?我看到那個照片了,醫生把你從救護車拉下來,頭上全是血。」
謝朝坐起身,墊了個枕頭靠在背後:「媽,照片嚇人的,要是真那麼嚴重,我現在還能在這裡和你打電話?」
楊莉一想也是這個理,聽他聲音中氣十足的:「要是再打不通,我們就得過去瞧瞧了,可嚇死人了。」
崽崽咋呼地大喊:「爸爸,你現在是不是在醫院?」
「是,修養幾天就好了。」
「那就好,家裡都被你這個消息搞炸了。」崽崽拍拍胸口,「幸好沒事。」
他又問:「我看新聞說,安格斯叔叔也和你一起受傷了,他還好不?」
崽崽這麼一提,謝朝忽然想起來安格斯今天的手術:「他比我嚴重點,今天要動手術。」
「那爸爸幫我祝他身體早日康復。」崽崽也沒想到安格斯這麼嚴重,「朝朝也要在國外好好養傷,我在家等你回來。」
兒子難得這麼乖乖地說著體己話,謝朝笑了笑,聲音軟了下來:「嗯,我儘量早點回來。」
醫生開始進行每日的例行尋房,身後跟著小護士。
謝朝掛了電話,醫生過來看了看他的腦袋,笑著說:「你這運氣不錯,看著流了那麼多血,頭上也不需要縫針。」
「……」謝朝抬眼看了眼面色和藹的醫生,這個玩笑我笑不出來。
護士小姐輕柔地給他換了個繃帶,又上了些藥,這就算完成了,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項。
謝朝等他們走後,穿著身病號服,摸到安格斯病房門口。猶豫了兩秒,還是推門進去了。
安格斯還是趴著,他這傷沒法躺著,只能這樣,時間長了估計得難受。
「你什麼時候動手術?」謝朝尋了張椅子坐下。
安格斯正趴著沒事,正在看書,深藍色皮面的外文書,謝朝瞥了一眼,問:「還有心思看書?」
「下午兩點。」安格斯合上書,「實在無聊,又不能動,這書還是別人送的。」
謝朝雙手交握,找不到什麼話想說,就這麼安靜地盯著安格斯的藍皮書。
「你想看?」安格斯的目光掃在書上。
謝朝搖搖頭:「那我就不打擾你看書了,先回去了。」說著就要起身往外頭走。
安格斯忽然伸手拽住他,淡淡地笑著道:「別走,陪陪我。」
謝朝頓住了:「又沒有什麼話題聊,你還是看書吧。」
「那我們隨便聊聊。」安格斯緩緩道。
過了三分鐘,謝朝實在撐不住,面皮繃著:「你不是想聊麼,一個勁兒盯著我看幹什麼?」
安格斯淡淡的目光飄在他臉上,吐出來的話帶著輕佻:「好看啊。」
語氣卻是無比正經的,仿佛在說著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這要是謝朝的粉絲這麼誇他,謝朝早就禮尚往來地朝人家妹子笑笑了,現在這會兒偏生完全笑不來了,反而悄悄紅了耳朵。
他瞪了安格斯一眼,惡聲惡氣地說:「你到底想聊什麼,快聊,我可是又正事的人。」
「你家裡是不是聯繫過你了?」安格斯識趣地換了話題。
謝朝點點頭:「才打過電話,看見我這新聞,都被嚇到了。」
安格斯也道:「我家裡人也是,還說要過來看我。」
謝朝一時緊張起來:「真的,什麼時候來?」好像安格斯家裡人一來,就要識破他們這苟且的關係似的。
安格斯含笑說:「還沒確定來不來,她們只是嘴上一說。」
「哦哦。」謝朝理解,「我家裡這次也擔心,小朋友都連帶著不放心。對了,崽崽讓我祝你早日康復。」
安格斯:「崽崽可真乖。」
謝朝提到崽崽,總是有話要講的,吐糟些他在學校幹的好事,又想起了天天生產畫作的事情,便問:「我真心不想讓他學畫畫,別的不說,這東西就得天天練習基本功,我估計他連基本功都過不了關。」
「崽崽也就是當個興趣,我覺得他對數獨的熱情比這個大多了。」安格斯慢慢說,「順其自然吧 。」
「我也知道這個理,就是趁著崽崽不在使勁吐槽。」謝朝眉眼彎彎,「我可不敢在他跟前說,他得氣死。」
安格斯自然是個很好的傾聽者,會在適當的時候附和謝朝的話,或者提出自己的觀點。話匣子一打開,就有倒不盡的話題了。
——
下午兩點,安格斯進了手術室,謝朝在外面等著,漢德爾陪著他等。
發生了這麼件大事,漢德爾火急火燎地處理了,現在也閑了下來,既然不能接著拍戲,他就時不時地過來探望探望病情。
漢德爾也不是傻子,還是拍這方面題材的電影的大導演來著,回去就琢磨出味兒了,這兩人之間古怪啊。
作為一個有操守的導演,漢德爾不好意思探聽人家情情愛愛的事兒,但是心裡頭就像被貓爪子撓了一把,好奇死了。
謝朝望著手術室的大門:「你說這得要多長時間?」
「安格斯創面不大,應該不會太久。」漢德爾道。
謝朝抓著衣角,又問:「這植皮是不是特別疼?」
「肯定疼,從大腿上挖一塊好皮填到脖子上去。不過打了麻藥,現在不疼,藥效過了得疼死。」
謝朝捏緊了衣角,默默地看著手術室,不再問了。
漢德爾被他這麼一問,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好奇心又冒出來了。他忍了又忍,還是憋住了,繼續陪著他等。
手術還沒做完,倒是有個面色焦急的女郎跑來了,拉著路過的醫生就問:「安格斯是不是正在手術?」
醫生警戒起來,目光如炬:「你是怎麼進來的?」公眾人物在這裡住院,他們醫院都是要加強保衛的,不然那些狂熱的粉絲鬧進來,多影響醫生的工作。
女郎生得俏麗,約莫三十多歲,一頭栗色的波浪卷,像極了上世紀黑白電影的古典美女,頭髮一揚,裙擺一飄,舉手投足之間都是風情。
她正想解釋,後頭的護士長過來說明情況:「這是病人家屬,我們看過證件才放進來的。」
謝朝耳尖一動,神色一凜,病人家屬?安格斯的姐姐?
他不著痕跡地打量過去,這一家人生得都好看,安格斯姐姐也好有氣質,而且這眉眼確實很像安格斯。
謝朝剛準備上前套近乎,漢德爾就滿臉抱歉地說:「這位女士,你是安格斯的家屬麼?」
女郎矜貴地點頭,禮貌地反問:「你是?」
「我是他的導演,實在是不好意思,因為我們劇組的失誤,致使了這起失誤。」漢德爾很慚愧,他都是五十多歲的老導演了,這方面居然還能出事。
卷髮女郎口頭上寬慰:「您不要太自責,意外事故誰也掌控不了。」她提著手包,抱怨安格斯,「我聽到新聞的時候就想過來了,他還偏偏說沒事,連手術的事也不告訴我。」語氣憤憤然,看起來很生氣。
謝朝上去打圓場:「安格斯這也是怕家裡擔心,而且姐姐你平時應該也很忙,他估計不想麻煩你。」
卷髮女郎穿著身幹練的OL女裝,波浪卷打理得柔順發亮,耳垂上的珍珠耳墜看著就很有女人味,應該是安格斯的姐姐沒錯吧,妹妹大概不會成熟的。
「我是安格斯他媽媽。」卷髮女郎笑了笑,「看來我保養得不錯,你是和安格斯搭檔的同事吧。」
謝朝愣了愣,什麼?這居然是安格斯他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