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31.
直到做完了,童若其實也沒做好兩個人上床的準備,他全程都被牽著鼻子走,頭腦不清醒,現在搞完了才發現晏堯沒戴套,頓時急起來:「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晏堯抱著他,回答:「不是。」
「騙子……」童若才不信他。
「這個不是騙你,我確實沒想起來,」晏堯還抓緊機會往他臉上又親一口,「你那個時候突然勾引我,我哪裡忍得住?」
自己不過想給他點回應,又被他說成勾引,童若委屈地咬了嘴唇,還想反駁,但橫豎說不過他,又不出聲了,想推開他,然而晏堯抱得極緊,半點兒沒有要放開的意思。童若手心抵在他健壯的胸膛上,抗議說:「我要去洗澡了。」
這反而給了他理由,理直氣壯道:「你現在肯定沒力氣下床,我抱你去。」
童若臉都氣紅了,氣哼哼地從他懷裡擠出去,自顧自轉身,準備爬起來。但他剛剛不動的時候還好,一動,剛做完之後身體的異樣感覺就湧了上來。兩股之間那個地方現在仍有些閉不上,被操得又麻又酸,只稍微牽動一點,就怪異得令他害臊,險些一下子又縮回被子裡去,不敢見人。
晏堯下了床,赤身裸體、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彎下腰來笑著看了他幾秒鐘,毫不羞澀,長臂一伸,將他打橫抱了起來。
童若已經徹底失敗了,又變回那個好欺負的小包子,捂著臉躺在他臂彎裡,聲音小得像蚊子叫:「這也太丟臉了……」
晏堯臉不紅心不跳,邊走還邊親他的頭髮:「不會。」晏堯真心實意道,「你的全部都非常可愛。」
他這一句話哄得童若都忘記要出口趕他,兩個人一起洗了個澡。晏堯途中還打著壞主意,想再來一次,只不過誘拐的話還沒出口,童若就躊躇著說:「你剛才沒戴套,我覺得我應該得去買點藥……」
買什麼藥,買藥的理由是什麼,不言而喻。
童若的身體到底不是正常的男性身體,幾年前那是都不知情,才會搞出那種事來,導致兩個人之間決裂得那樣淒慘。
直到現在,童若自己也不敢仔細回想那段時間的事,對懷孕這種事情仍然感到陌生和恐懼。
接受和晏堯上床已經是他的極限——甚至其實這還有點兒超過他心裡的極限,只不過發展得太快了,他只能後知後覺地適應。
晏堯抿著唇,神色不變,突然問他:「你不願意嗎?」
童若不明所以:「不願意什麼?」
晏堯說:「不願意讓我把過去的錯彌補回來嗎?」
童若越發茫然。他坐在浴缸裡,纖細瘦弱的身體濕淋淋的,蜷縮了一下,顯得膽怯和可憐,手指卻又努力鼓起勇氣去捉晏堯的手指,問:「什麼意思?」
「當初的事是我沒用,做錯了事情,也保不住別的……」晏堯直視他,眼神裡顯出一種執著,雖然盡力掩飾,也不免透露出邊角。他讓自己顯得正常一些,從神情到語氣,但童若卻因此而越發感覺到不對勁:「現在我們重來了……你不願意重新給我生一個孩子嗎?這次我會好好對你們的,我變厲害了,也能保護你們了,不會有人可以做出阻撓的……」
他這下可算是聽懂了,雖然晏堯的眼神讓他有點兒害怕,但他還是搖了搖頭:「我現在不想……」
晏堯還是想走老路,他對童若太有法子,同一個方法他用了那麼多次,每次都奏效,他就以為它永遠可以成功了。他想繼續說點兒裝可憐的話,童若耳根子軟,一定會被他磨得同意的,但他還沒開口,童若就又說:「晏堯,我不想,」這個詞讓童若有點兒卡殼呢,停了一下,「我不想懷孕……」
「……就算懷的是我的?」晏堯聲音低沉。
「不是這個問題,就算要懷也只可能是你的吧,」童若耳根發燙,辯白了一句,又發覺跑題,接著道,「我就是,就,」直接說出這些話對他來說還是很羞恥,他拚命在腦子裡組織語言,「雖然我性格很差,但我至少還是覺得自己是男人的……就算身體是畸形的,有,有懷孕這個功能,但我現在還是不太能接受……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會覺得很害怕……」
晏堯說:「你還是不願意相信我嗎?」
童若不知道他又怎麼扯到相信不相信這種事情上的,有些跟不上,迷茫地看著他。
晏堯表面裝得正常,實際上以前那些事在他心裡已經種下了病根,一牽扯到,他馬上就會變得不安又偏執,像個神經病一樣,腦子裡想的都是奇奇怪怪的東西。他從一開始的目的就很簡單,把童若追回來,讓童若重新接受他,兩個人把錯過的東西全部補回來,讓童若接受他的愛,給他一個家。誰知道童若還是不願意給他生孩子?他焦慮地咬了咬嘴唇:「你要是原諒我相信我的話,會不願意懷上我的孩子嗎?」
童若爭辯道:「就算是女孩子,也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懷孕吧?難道我還不行了嗎?我接受你了啊,但是孩子是不一樣的……」
晏堯眼睛發紅地盯著他,忽然抓住他的手腕,逼近他的臉。童若覺得他跟突然變了一個人一樣,難以溝通,被嚇了一跳,睜大眼睛,又聽見他語氣不自覺發狠:「說那麼多,你不還是……」
「我,我不還是什麼?」
晏堯說:「你還是不相信我!」
說來說去又繞回來了,童若本來就不擅長說話,現在又被他這樣胡攪蠻纏,又急又委屈,手腕又被他抓得發疼,鼻子莫名其妙地就酸澀了起來。他想把自己的手腕抽回來,但掙脫不開,晏堯又神經質地念了幾句,彷彿根本沒聽到他剛剛講的理由,只顧著把自己逼瘋。
童若忍無可忍,打了他的手一下,聲音裡都有了點兒哭腔:「你倒是聽我說啊!」
晏堯聽見了他的哭腔,才猝然驚醒一般瞪大雙眼,看過來。
童若咬著嘴唇,兩眼通紅,受氣包一樣地扭頭不看他了,顯然是既被他氣到又被他嚇到。晏堯這才發覺自己剛剛在犯什麼混,鬆了手,面容扭曲了兩下,湊過去說:「若若,」他輕聲哄,「對不起,我不說了,你別生氣。」
但童若被他剛剛那表現刺激得不淺,一時半會哄不好,他放輕語氣說了幾句,都沒用,又抓住童若的手,說:「生氣了你就打我好不好?想打哪裡都可以,我不會疼的。」
童若呼吸急促,難得有一點兒小脾氣,掙扎著要他放開。
晏堯又說:「童若,若若,別生氣了,真的,你一生氣我就想去死。」
童若渾身一僵,手腕被他鉗制著,之前兩個人做的時候他沒注意到,現在才發覺他說話模式很是奇怪,動不動就提到去死。
哪有人可以這麼輕巧地把這個字掛在嘴邊?
他的眼神忽然掃到晏堯左手手腕上的傷疤,現在那裡沒有手錶了,舊傷疤就一清二楚。
童若這才又顫慄一下,他想起來這個人確實是想過去死的。
掙扎的幅度一下子就縮小到幾乎沒有了,晏堯以為自己的話起了作用,這才鬆了口氣,很親近地貼過來,摩挲著他的臉說:「我們不提這件事了,不生氣了,乖,是我錯了,我們翻篇。」
童若有些慌張地點點頭,又抬起手臂,要擦掉剛剛不自覺溢出的眼淚。晏堯趴過來親他的眼睛,他又溫順地閉上眼睛,由著這個人親,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原本還有一點點的曖昧氛圍消失無蹤,他們洗完澡,晏堯先被支出去了,童若自己冷靜了幾分鐘,還有些頭疼。
他從來都笨,哪裡能想這麼複雜的事,想著想著就覺得心裡憋悶得緊,難受,難受得想哭。
32.
童若這天晚上根本睡不好覺。
他的床上都是兩個人做的時候留下的味道,聞了就害臊,晏堯藉機把他哄到自己房間睡,他只是猶豫了一會兒,看這個人兩眼,見這人現在已經回歸常態,就點點頭同意了。
兩個人躺在同一張床上,晏堯只安分了不到一分鐘,便伸手過來,將他攬進自己懷裡。
童若下午被他折騰得有點兒狠,但被他抱了,也沒掙扎,只是小心地抬頭,說:「只能睡覺。」
晏堯回答:「嗯。」
童若咬了咬嘴唇,說:「明天陪我去買藥……」
晏堯停頓了片刻,又回答:「好。」他的聲音裡聽不出語氣波動,那個失態的、瘋子一樣的人現在不復存在了。童若確認似的凝視了他一會兒,輕聲道:「晏堯,今天的事,我沒有不相信你的意思,但是我真的不想懷孕……」
「我明白了。」
「你,你不要誤會。」童若補充說,「我是說真的,我會很害怕……」
晏堯問:「為什麼現在和我說這些?我們不是翻篇了嗎?」
童若眨了眨眼睛,無措地抓緊他衣服。幾個小時過去了,他還是忘不掉晏堯當時的反常,始終後怕著,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想再澄清一次,卻是得到這樣的回應。他低下頭,最後說:「嗯,翻篇了……」
晏堯的手環在他腰上,將親吻落於他髮絲。他又縮了縮,像是在往晏堯懷裡鑽,細聲細氣地說:「晚安。」
躺在這個人懷裡,卻是整整一兩個小時都沒法入睡。他只能閉著眼睛裝成睡著了,腦中混沌,胡思亂想,身子一動不動。
他在想晏堯的精神狀態是不是不太好,這幾年過的是怎樣的生活,為什麼會這麼奇怪偏執?
晏堯瘸了腳不願意治,又割腕自殺過,都嚴重到這個程度了……直到今天發現了反常,童若才發現自己原本的設想可能還是有些天真。
他甚至覺得……晏堯像是在折磨自己。
想到這個可能性,童若的心都跳得快了起來。他不自覺地扭了一下,眼睛還是閉著,沒看到在自己的上方,晏堯眼睛睜著,盯著他的發旋,久久沒有移開眼。
那眼神深不見底,隱忍而矛盾。
第二日去買藥時,晏堯還是沒有跟去。
他有工作要去處理,今日也反常地沒有強求帶上童若,反而放童若自己出門,理由是今天要去見的人比較特殊,童若可能不太適應場合。
童若信以為真,還跟他說工作加油,自己在網上搜了一圈,最後壯著膽子自己去買避孕藥。店員習以為常,手腳麻利,給他拿了他要的東西,他自己還紅著臉,接了之後跟逃跑一樣地奔出來。
出來後他還逃得遠遠的,像是要確保不會有人看到自己。
今天難得有了自由活動的空間,又不用去公司,童若在附近的公園坐了好一會兒,不太想回晏堯的別墅。他手上提著黑色袋子,另一隻手上拿著手機,點點點了半天,最後撥了電話給媽媽。
他略有點兒心虛,問媽媽在不在家的時候,聲音也很小,還被媽媽要求重說一遍。
「怎麼感覺你跟著老闆服務了幾天,膽子還變得更不行了。」媽媽逗他玩,又說,「回來吧,回家來休息一會兒。」
童若又想臨頭反悔,沒出息地說:「不用了,我,我還是去下公司比較好……萬一老闆等會又有事要找我了,比較方便。」
「你這老闆什麼時候走啊,視察得也太久了。」
童若:「我也不知道……」
媽媽嗔道:「你還是頭一回出去這麼久,我都快捨不得了。」
童若臉頰發燙,說:「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一直這麼笨,跟小孩子也沒差了,」媽媽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又說,「對了,三天後你爸爸要回來,至少到時候跟老闆請個假吧,回來接你爸。」
童爸爸近年來也算升了職,為了一個工程,已經外派了大半年。這突然要回來了,童若先是愣了一會兒,才說:「爸這次回來多久?」
媽媽美滋滋地回答:「這次應該可以休息得久一點,至少呆個一個月吧。好久沒見他了,也怪想的。」
換在以往,爸爸回家,童若肯定是非常高興的。但他剛和晏堯復合,兩個人還做了那種事,甚至他現在……手上都還拿著避孕藥。
童若頓時感覺手裡的袋子好像都頗為燙手,險些丟掉了,心驚肉跳,勉強和媽媽又聊了幾句,這才把電話掛掉。
他後知後覺地有些緊張,「啊」了一聲,盯著暗下來的手機屏幕,苦惱地皺起了眉頭。
爸媽肯定不會同意,尤其是爸爸,當初反對得那麼激烈,現在要是知道他又不爭氣地和晏堯在一起了,可能會罵死他……
33.
童若硬生生就把自己搞成有家不能回的慘狀。
他在外面頂著大太陽兜了一大圈,沒去公司,沒回家,最後還是灰溜溜地回了別墅。他愁眉苦臉地把藥吃了,接著就坐在房間發呆。
坐著坐著,他慢慢地倒在床上,對著縮了過去,「啊!」地喊了一聲。
這一聲也不能發洩他心裡的鬱悶和擔心,他便悶悶地縮在那兒,像只倉鼠逃避這個世界一樣,不動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見有人回來的聲音。對方打開了樓下的門,一刻也沒有遲疑地往樓上奔來,童若剛慢吞吞睜開眼睛,就感覺到對方已經衝到自己門口,腳步又停住,急促地敲了兩下門。
「若若?你還醒著嗎?」
童若問:「怎麼啦?」
他趕緊從床上爬了起來,大白天的就又躺床上,太懶散了,不好意思給人看。他把頭髮和衣服整理了一下,踩著拖鞋跑過去,門剛一打開,他就看到晏堯因為曬了太陽微紅的臉,眉頭微皺著。
這人先探出手來摸摸他的額頭,又拍拍他的臉。像是確認好了什麼,才鬆下一口氣。
童若道:「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晏堯從監控裡看到童若那樣喊了一聲,之後又沒動靜,以為童若吃了藥身體不舒服,急急忙忙趕回來。但這點不能告訴童若,他只說:「事情提早解決了,想見你,就先回來了。」
童若雖然覺得有些怪怪的,但還是害羞佔了上風,點點頭。
晏堯又將他撈過來抱了一會兒,童若乖乖地給他抱,深吸一口氣,抬頭,就著這個姿勢跟他說:「晏堯,我……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就,我在這兒呆了也很多天了……」童若道,「也得回去看看。」
晏堯道:「我們剛和好,和我在一起住不好嗎?」
童若察覺到他的臂膀又收緊了一些,有些難以呼吸,小幅度地動了動,不得不把理由說出來:「我爸爸要回來了,我覺得我們先……先分開幾天比較好。」
晏堯的身子好像一下子就冷了,呼吸也停頓片刻,他放開了童若,童若連忙抬頭惴惴不安地看他,他也沒說話。
半晌,童若又要先認錯了,晏堯才俯過身來,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
這個親吻給了童若難言的勇氣,他咬了咬嘴唇,直視著晏堯,他們的眼神在空中交匯,纏繞在一塊。童若開口道:「我,覺得我爸不會同意……」
晏堯說:「所以呢?」
和他的親吻不同,他的語氣低沉又僵硬,萬分不自然,似乎要努力壓抑什麼即將噴薄而出的東西,拼了命才能勉強維持這樣的語氣。他好像預見到了這句話的回答,神色忽然扭曲了一下,霎時猙獰,童若只來得及捕捉到了片刻的表情,他就立刻轉過了頭,急促呼吸兩口,肩膀劇烈地起伏。
童若心裡一下子又想退縮。他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嘶了一聲,又蠕動嘴唇默念了幾個字,這才撐住自己的膽子不至於讓它倒塌,向前一步。
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然後將它們伸出去,主動從背後抱住晏堯的腰。
他的額頭抵在晏堯背上,感受到這個人全身繃緊了,深呼吸兩口氣,讓自己的口氣變得鄭重堅定一些。
他道:「晏堯,我爸爸那邊,我會去努力的,雖然他應該不會接受,但我堅持一下,他,他應該不會再盯得那麼緊……」
晏堯一瞬間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了什麼。
這個人細瘦的手臂圈在他的腰上,額頭在背上磨了磨,又接著說:「然後,然後……我這樣說了你不要生氣。」他道,「你是不是有些不對勁?你有時候很嚇人,我知道你不想嚇我,但你好像有些控制不住……」
童若好似察覺到他的情緒,又抱得緊了些,鼓勵自己一鼓作氣將剩下的話說出來,連語速都快了許多:「晏堯,這樣好嗎?我,我這次願意和你在一起了,我去和我爸爸談,被打一頓也不會怎樣……你去看看醫生,行不行?」
彷彿是怕自己最後三個字不夠軟,童若又趕緊補上一句:「好不好?」
晏堯眉峰抽搐了兩下,又盡力克制,一張俊臉顯出可怖的表情來。他像是在和自己做抗爭,下一刻就會抬起拳頭來往自己臉上狠狠地打一拳,童若不安地追問兩聲,他才啞著聲音說:「好。」
童若鬆了一口氣。
這人拿開他抱著自己腰的手,終於願意轉過頭來了,眼睛發紅地盯著他。
「不過有一點。」他說。
童若的心提了起來,問:「什麼?」
「……你爸爸不能打你。」晏堯擁住他,在他耳邊親了親,「只有這點絕對不行。」
34.
童若去接爸爸的那天,晏堯聯繫好了心理醫生。童若原本是想陪他一起去看的,但時間對不上,只能在走之前握了他的手好久,跟他說一定要好好檢查。
回了家還在走神。媽媽差他回來的時候買點菜,他也險些忘了,到家的時候坐下就開始想晏堯看病看得怎麼樣了,媽媽在廚房做菜,喊他進來搭把手,他還沒聽見。
「若若,若若……童若!」
直到媽媽抬高音量喊了第三聲,他才跳起來,慌亂地說:「怎麼了?」
「想什麼呢,話都聽不見,」媽媽正在炒菜,油鍋裡的滋滋聲響個不停,她衝著一邊努努嘴,「過來幫我把這個菜洗了,然後你準備去車站接你爸,記得叫輛車等著,你爸行李肯定不少。」
每次爸爸回來都是這個流程,媽媽做飯他去接。童若點點頭,用手機叫了輛車,結果上車之後又開始走神。
爸爸這麼多年脾氣沒變多少,聽說了他和晏堯的事的話,肯定會生氣。多討好一下他,或者多說點晏堯的好話,會不會稍微緩和一點?
童若印象裡,他爸爸脾氣不太好,但是從不對家人發火。小時候童若還常常被他教訓,性格太軟了,不像個男子漢,但怎麼改也改不過來的時候,爸爸也沒勉強他,只是無奈地歎氣,在他小聲道歉的時候敲他的額頭。
他有些心虛和愧疚。
但愧疚也沒辦法……他又不可能再和晏堯分開了——也不想。
童爸爸出車站時背著一個大包,手上拉著一個行李箱。童若就站在出站口張望著等他,一見他,招了招手,跑過來要幫他背包。
童爸爸笑著摸摸他的頭:「這麼久沒看,怎麼還是傻傻的。」
童若咳了咳,反駁一聲:「怎麼剛見面就說我……」把他的包解過來自己身上,在前面帶路去找等待的出租車。童爸爸看他被壓得垮了一些的肩,搖搖頭跟上。
父子二人說了點話,童若問他在那邊過得怎樣,他問童若新工作如何。童若幫他把行李箱抬上車子後箱的時候,因為行李太重還險些從手裡滑下去,又被取笑一次。
童爸爸逗他說:「你媽肯定又把你寵壞了,我回去就找她算賬。」
童若耳根微紅:「沒有……」
「沒有的話怎麼連個箱子都抬不動。」他爸拍拍他的頭,「這力氣跟小雞仔似的,人家不知道的,估計以為我養了個女兒。」
這句話說完,他自己先停住了,「嘖」了一聲,又繞開話題問他媽媽今天做了什麼菜來迎接自己。童若聽到那個詞也嚇了一跳,抬眼瞟他兩眼,他一時沒注意,主動提起了禁詞,臉色不太好,童若便一邊小心翼翼地報菜名,一邊又把自己原本準備來試探的話吞回去。
他們家住在四樓,那種老式的舊樓沒有電梯,童若和他爸把行李箱搬上樓的時候,他爸爸老當力壯,他反而因為不怎麼做體力活,這點事情就讓他憋紅了臉,完工時氣喘吁吁。媽媽正好做完了菜,就靠在門上看他笑話,童若被父母夾攻嘲笑,左一句不行右一句笨,落荒而逃進了衛生間,洗了手又洗臉。
手機在兜裡振動兩下,童若喘過氣來了,才把手機拿出來。晏堯給他發了短信,匯報說看了醫生,童若也打字告訴他,自己剛把爸爸接回來,又馬上問看醫生的結果如何。
晏堯回復他:「……」
童若有些急:「這是怎樣了啊?」
晏堯過了半分鐘才回道:「其實沒怎樣,不過你肯定會大驚小怪。你先和叔叔阿姨呆一段時間吧,他剛回來,你好好陪他。」
「你別嚇我啊……」
「沒嚇你。」晏堯很鎮定地回他,「確實有點兒精神障礙,不過不嚴重,你先好好陪他們,把他們哄好了,出櫃的時候才會容易一些,對不對?」
35.
晏堯又哄了他幾句,把他哄得將信將疑,但仍然放心不下。最後晏堯安撫,等他回來後再跟他講具體情況。
童若無法安心:「你不能騙我……」
「乖,」晏堯說,「下次再見的時候我應該好一些了,我先去吃個藥。」
媽媽已經在外面叫他吃飯了,笑他怎麼縮衛生間裡半天不出來。童若急急忙忙把手機藏起來,又對著鏡子看看自己,扯扯自己的臉,這才出去。
一家人許久沒有團聚,飯桌上熱熱鬧鬧的,安靜不下來。爸爸媽媽老夫老妻了,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過問這些日子的情況,說的都是家常瑣事,童若坐在一邊扒飯,被爸爸問到了,忙不迭回答一聲,又慇勤地給爸爸夾菜,希望爸爸好好吃飯不要抓著他問。
但他爸哪有那麼簡單就被他繞過去,一邊嚼著飯菜,一邊還要說:「工作做得怎樣了?和同事能相處嗎?」
童若呆公司的時間並不長,二十來天左右,然後就被晏堯拐到家裡去了。他點點頭,強行說:「還可以,沒衝突……」
媽媽插嘴說:「感覺還是不錯的,若若被派去接待來視察的老闆,都敢跟別人一起出門一起住了。」
童若說到這個就心裡跳個不停,掩飾般地往嘴裡又塞了兩口飯。好在爸爸沒發現什麼不對勁,只是點點頭,又對他說:「好好學一學。」
爸爸回來的第一天有驚無險地過去了。他旅途勞累,吃完飯洗過澡準備上床休息,童若洗了碗候了他半天,最後臉憋得有點紅了,才說出來「爸我給你按摩下」。
童爸爸也就坐在沙發上讓他按,童若不敢用力太重,輕了又被笑話說和他媽媽的手勁沒兩樣。媽媽在旁邊樂,又控訴說不公平,自己怎麼從來都沒有這個待遇,童若服務完爸爸又去服務她。
第二天童若終於可以回去上班了,早早起來,搶在媽媽之前給他爸做了個早餐才走。
仍然沒有想到怎樣和父母開口。
童若重歸工作,卻無法專心了,同事有幾個探過頭來問他老闆怎麼樣,這幾天辛不辛苦,他只用力搖頭,同事要他說點細節,他也說不上。
這哪裡能說出來……他跟著晏堯基本是被強制放假了,什麼也沒做。
同事見問不出究竟來,聳聳肩回去做自己的事了。倒是有個女同事依然很感興趣,笑瞇瞇地問他:「老闆長那麼帥,這幾天你跟著,有沒有見他有對象啊?」
童若頓時臉紅,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張了嘴不知道要說什麼。女同事看他的反應,不知道自己捉摸出了什麼情況來,捂著嘴笑著走了,童若還蒙著,眨眨眼。
他低下頭來,手摸到了兜裡的手機。
現在他不在家裡了,父母沒看著,晏堯其實可以過來見見他……他給晏堯發了個信息,對方難得沒有秒回,過了一會兒,他才收到回信。
「今天要見客戶,沒空去,你自己好好工作。」
童若失落地嘴角向下。
晏堯又補發一條:「但是我也想見你。希望你發自己的照片給我看。」
童若看了信息幾秒,調出手機的相機。他的位置在辦公室比較偏僻的一角,沒什麼人注意得到,他緊張地深呼吸兩口氣,又再三確認辦公室裡沒人對著自己這裡,這才偷偷摸摸地給自己拍了一張。
他的手機很舊了,畫質不高,前置攝像頭沒有新款手機那些自拍美顏。照片上的他傻乎乎地盯著攝像頭,表情是肉眼可見的害羞,他覺得不好看,又沒勇氣重拍一張,只能戰戰兢兢地給晏堯發了過去。
發完之後又補上好幾句話,拍得不好,不要多看,要不乾脆不要看了,好像真的很醜……
但晏堯飛快地回復了一句:「很可安。」
童若有些疑惑:「?」
對方沉默了半分鐘,才回道:「手滑打錯了。我是說,很可愛。」
好在文字溝通可以掩蓋不少問題,例如表情,例如情緒。童若傻傻地信了,畢竟不小心打錯字是常有的事,晏堯捏著手機則差點捏碎,凝視著那張拙劣的自拍,眼神一刻也不離開。
他壓抑著馬上奔過去見童若的想法,壓抑著自己去調公司監控的想法,拿這一張照片充作安慰。連童若自己拍的一張照片都讓他激動興奮,幾乎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