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36.
他對童若已經執著到走火入魔,他並不是沒有自覺。
醫生說他是偏執型精神分裂症,症狀說輕也不輕,說嚴重也算不上。他的自我認知能力仍然健全,且有一定程度的自控力,但長期積累的不安和偏執讓他時常陷入妄想之中。
光是一天見不到童若,他都覺得萬分難受了,恨不得馬上就去將人捉回來鎖起來,再也無法從自己的眼皮底下逃開。
醫生建議他暫時遠離童若,培養自控力和對愛人的信任感,兼以服藥控制,先治療一段時間再說。
晏堯根本沒回別墅,他在外面訂了酒店,每天除了工作以外就是盯著手機看,費很大的力氣才能不讓自己打電話過去。他把手機裡存的一些監控錄像刪了,實在控制不住時就吃藥睡覺。
他和童若大部分時候只保持短信聯繫,偶爾童若會打電話過來,雖然仍然對他的病情不太放心,但也不敢問得太直接,小心翼翼又關心地囑咐他要好好照顧自己。
除了那一次在公司的自拍以外,童若後來還斷斷續續地拍了幾張,有他在吃飯的,也有他在家裡面和父母在一起時的照片。這人明明已經是青年年紀,表情上卻永遠有著幼稚的天真和單純,因為性格原因,眉宇間總是帶著一股怯弱,偶爾舒展開露出笑容的時候,也沒法掃去那股氣質,只是在這種奇異的反襯上,讓晏堯覺得他可愛得讓人想抱起來親一口。
突然和童若分開,他好像踩到了一個危險的邊界上,再踏過一步就是發瘋,在這邊站著便是沒有止境的痛苦。
他晚上會對著童若發過來的照片自慰,想像自己把精液射到那張臉上,然後童若就會露出可憐害羞的表情。那張小臉會染上粉紅色,水汪汪的眼睛裡含著淚水,睜大了,睫毛上沾著白色精液,微微仰起頭,神態卑微又無害,不知所措,幾近於惹人憐愛。
終於在第三次自慰的時候他忍不住了,打了電話過去。
這是童爸爸回家的第五天,童若的出櫃計劃沒有絲毫進度,每天工作時都要走神,發愁怎樣才能跟爸爸說明白。他剛洗完澡回房間,準備吹頭髮,濕漉漉的黑髮發尾還滴著水,聽見了鈴聲,連忙把吹風機關了。他和晏堯好幾天沒有說過話,聲音不自覺軟下來,像是有點兒想他。
他們沒有聊關於出櫃的事,雖然童若很想說,想道歉,又想向晏堯求一點兒主意。晏堯只問他在做什麼,聲音異常粗重,童若乖乖地回答了之後,才發現他不太對勁。
他那邊沒有別的人,格外安靜,那點兒不規律的喘息聲就顯得格外明顯,還帶著點兒……熟悉的味道。
童若揪緊了被子,小聲問:「你,你在做什麼啊?」
晏堯停了片刻,才回答:「在想你。」
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性器上,那根東西已經十分懷念童若了,站得老高,熱得不成樣子,硬得近乎猙獰。他擼動著柱身,感受著一陣一陣的、不輕不重的快感,聽見童若受驚地「啊」了一聲,心裡的火熊熊燃燒,又道:「你不想我嗎?」
晏堯毫不掩飾自己正在自慰的事,如果不是怕嚇到對面那個太過保守的人,他都想直接開視頻,對著童若的臉擼。童若囁嚅著,臉上已經發熱了,好一會兒才回答說:「想的。」
「能不能說點兒好聽的話給我聽?」晏堯聲音低沉,又喘了兩下,「我想聽。」
「你,你在做那種事的話,就先不要和我……」
「聽不見你的聲音我射不出來,」晏堯道,「我只能夠想著你做。」
童若拿手摀住臉,降低了聲音:「別吧……」
晏堯沒有說話,只是喘氣聲音又低了幾分。童若最擅長把對方的沉默誤解為是生氣了,或者不開心了,總之都是不好的方向,然後自己就背上了負罪感。他倒到床上,拿被子把自己遮起來,討饒地說:「我不太會說……」
「說你喜歡我,好嗎?」
童若很聽話,臉埋在被子裡,聲音低低的:「我,我喜歡你。」
「再說一次。」
「我喜歡你……」
晏堯的聲音裡加了一點兒類似於壓抑和興奮的元素:「若若,我愛你。」
童若瞬間破功,支支吾吾地「嗯」了兩聲,羞臊得不行。
晏堯這人說起那種話來是沒有半點兒猶豫的,又句句情深意切。他對著童若說:「我希望你在我面前,我想對著你做……我想和你做。」他道,「若若,我忍得快爆炸了,我快瘋了。我想讓你幫我摸這根東西,你的手那麼軟,上次只是碰了一下,就讓我開心得快要射了……」
童若好像連耳膜都在發燙,他的手抓住了被子,整個人像只倉鼠一樣往被子裡又鑽了鑽,在晏堯又喊他的時候,才結結巴巴回答說:「我,我不敢的……」
「那你再說一次喜歡我。」
童若閉著眼睛表白:「我喜歡你。」
晏堯的喘氣聲越來越重,他聽得好像自己正在看著晏堯做那件事,看著那張俊臉表露出欲色,看著晏堯的眼睛死死地執著地盯著自己。他身體發熱,兩股之間那個地方不知羞恥地收縮了兩下,意識到這件事之後他越發不敢見人了,但也不捨得掛掉電話,只在晏堯的誘哄下說了一遍又一遍的我喜歡你。
他全身酥軟,手指尖都是熱的,在被子裡被悶得喘不過氣來,聲音也越發地軟。
待到晏堯發洩後,兩個人都許久沒有說話。
半分鐘後,還是晏堯先開了口:「聽著我做,你自己有沒有做?」
童若馬上軟綿綿地回答:「沒有……」
明明沒有做,身體卻軟得好像做了一樣。童若自己也沒什麼底氣,說話的語氣顯得像是心虛,晏堯在對面低低笑了兩聲,不知是聯想了什麼。
童若責怪道:「有什麼好笑的?」
「不好笑,」晏堯回答,「只是覺得你非常可愛。」他聲音拖長了一些,「可愛得我想一口吃掉……」
晏堯的面前放著另一台平板,上面是童若的自拍照片。他抬起手來,將手中的精液抹到平板的屏幕上,好像他當著對著童若顏射了一般。
童若對他的舉動全然不知,自顧自地不好意思,小聲說不聊了要去吹頭髮了。晏堯沒應答,他只把蓋在臉上的被子掀開,對著通話的屏幕看了幾秒,又對晏堯說:「我真的掛掉啦。」
晏堯道:「那你再說一次那句話給我聽。」
童若眨眨眼睛,聲音勉強大了一些,對著手機認真地說:「我喜歡你。」
37.
這個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太好,童爸爸路過兒子房間時,便聽見裡面有低低的說話聲。
童若社交上有點問題,在家裡的時候,絕大部分時間都是陪著父母。少見地撞到一次他打電話,童爸爸饒有興趣,對著背後的妻子比了個「噓」的手勢,站在門口聽。
最開始的聲音都零零散散的,隔著什麼東西,聽不清楚。到了最後,童若的聲音才清晰一些,那句「我喜歡你」就傳入了童爸爸耳中。
童爸爸驚得瞪大了眼睛。
房間裡響起了吹風機的呼呼聲。媽媽見他還不動彈,好奇地過來,問:「你聽什麼呢聽得這麼入神?」
童爸爸攬住妻子的肩,嘖嘖搖頭,往客廳走。他頗為感歎,道:「若若談戀愛了你怎麼也不告訴我?」
童媽媽更加驚訝:「你說什麼?!」
「他跟人打電話表白呢!那幾個字我聽清了,錯不了!」童爸爸道,「他也沒告訴你?」
童媽媽搖頭:「我哪知道啊!」
那第一個發現的人大概就是自己了。童爸爸竟然還覺得有點美,心情大好,兒子換了個新環境,找到了工作,還談戀愛了,進步不小。就是這件事沒告訴他們,看來還是太害羞。
害羞也不要緊,能談戀愛就證明以前那事的陰影過去了,總也算是好事。
倆夫妻一合計,決定先不去問童若,從側面打探一下,叮囑一下。
童若像只蝸牛,一驚一乍又膽小,五年前那件事對他的影響太大,他們為人父母看著兒子那個模樣,也難免心疼。
能和人正常相處就是好事,能找個好人談談戀愛的話那就更好不過了。
當然這個對象最好是女孩子,但童若的性格,要有女孩子喜歡他的話也比較困難。男人的話,他們多多少少看開了一點,咬咬牙也能接受。
就是童若的身體問題千萬要小心,不能再碰上當年那種人,也不能再出那種事。
等童若慢慢意識到他們已經發現了,他們再說出來,讓孩子把對像帶來家裡看看,讓他們把把關。
夫妻倆算盤打得挺好,童若還全然不覺。
他打過電話、吹完頭髮後,在床上躺著,怎麼也睡不著。剛才晏堯的聲音似乎現在都還在自己耳邊迴響,讓他把自己埋進枕頭裡也隔絕不了。
趴了好一會兒,他臉紅地把手向下伸去,握住那個熱起來的地方,偷偷做了許久沒做過的事。
這天晚上他睡得很晚,都半夜了,才悄悄從房間裡摸出來,去衛生間洗手。第二天起床的時候,被子裡好像還殘留著那個味道,驚得他把整個被窩都掀開了,整理完後落荒而逃去上班。
他都不好意思給晏堯發短信,晏堯也沒有主動聯繫他。一天的時間飛快過去,他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覺得心裡空空的,好像少了點什麼,再三斟酌,才給晏堯發了兩個字:「晚安。」
對面也秒回:「晚安。」
童若問他:「今天是比較忙嗎?你都沒給我發短信……」
他的性格就不主動,打出這種類似於主動的話,臉上已經先紅了起來。
晏堯過了一分鐘才回復:「我怕再跟你聯繫的話,我就會忍不住跑過去見你。」
「為什麼不能見我啊?」
「見到你了就會想把你按倒了親,和你上床。」晏堯回,「怕你三天都下不了床。」
這人還是這個樣子,說話都不知道要含蓄一點。童若都下不去手回復他,心跳飛快,還是晏堯又先發了一條過來:「不過我明天要回去了。」
這個視察長得童若都以為它不會結束了,愣了愣,才問:「多久回來啊?」
「不確定。」晏堯道,「明天破例,你在公司等我,讓我見你一面吧。不然我都不願意走。」
童若自然是答應的。兩個人的短暫交流結束後,他又睡不著了,跳起來,想去衣櫃裡挑挑明天該穿什麼衣服。
要好久都不能見晏堯了。雖然他不太會穿衣服……但還是希望明天能盡量好看一點。
38.
童若挑來挑去,最後穿得萬分正式,嚴肅正經得不行。同事看了都取笑他:「你今天是要接見國家領導人嗎,搞這麼隆重!」
他頓時想鑽到桌子底下去。
不過好在見到晏堯時,晏堯露出了笑容。這傢伙又徵用了一間會議室,抱著他說:「你今天穿成這樣。」
「會,會很傻嗎?」童若問。
「不會,」晏堯親親他的額頭,「很可愛。」
被他誇獎總是一件開心的事,童若羞澀地笑了笑。
他親了一下,還不停,嘴唇慢慢地向下移。他吻過童若的鼻尖,在軟軟的嘴唇上也咬了兩口,親親小巧的下巴。童若覺得有些癢,微微向後退去,下巴順勢抬起來,恰巧露出了纖細白淨的脖頸。晏堯繼續順著向下親,牙齒時不時摩挲過皮膚,讓童若從喉嚨裡咕嚕兩聲,像小動物的無害叫聲。
「親,親夠了吧……」童若道。他說話時聲帶微微振動,嘴唇接觸著,略有點兒酥麻,晏堯只說了聲:「不夠。」
童若背對著桌沿,晏堯的手環在他腰上,上尋,撫過他的脖子,將他的衣領解開了,自脖頸吻到鎖骨。童若軟軟地哼了一聲,被他親得上身後仰。那細碎的吻持續地下落,從鎖骨再到胸膛,柔軟溫熱的嘴唇在皮膚上觸碰吸吮,舌頭時而舔過一下,
他的手撐在桌邊,呼吸也重了一些,軟綿綿地說:「什麼時候才夠啊……不能在這裡做那種事的。」
「不做的話就可以多親了?」
他害羞又不好抗拒,只覺得晏堯都要走了,那讓他紓解一下也沒什麼不好的……
童若總是這麼寬容和體貼,被賣了還要幫人數錢。他輕輕點頭,「嗯」了一聲,晏堯喉中洩出低低的笑聲,道:「真好。」
他將童若的上衣完全解開了,在原本衣服所能遮擋的地方不住使壞。他的吻親密而色情,所過之處都留下了淺粉色的吻痕,童若的皮膚敏感,被他親了這麼一會兒,腰都軟了,人不知不覺間就被推倒在了桌面上,漸長了的黑髮散開。
晏堯的手卻還沒有停止的意思。它們在童若的細腰上撫摸,又悄悄地向下去了,在胯骨上握了一把,接著不聲不響地、飛快地解開了童若的褲子。
事實上童若來見他的時候穿什麼都不要緊,什麼都好看,什麼都不穿最好看。晏堯的手摸到了他的內褲,他才驚醒,晏堯在他肚臍上舔了一口,含糊安慰道:「你放心,我不做。」
童若扭了扭腰,有些不安。晏堯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又甜又迷惑人,尚且新鮮,連皮膚看起來都又白又嫩,像剛從牛奶裡撈出來一樣,引人啜吸啃咬,留下些許自己的痕跡。他的呼吸變得深重,一息一息撲在童若敏感皮膚上,熱得能灼傷人。
「你要記得不能在這裡做的……」童若不放心地叮囑,到尾音突兀地飄了一下,險些變成呻吟——晏堯在他的皮膚上伸舌頭用力鑽了兩下,還惡劣地低笑。
在這種地方被親就已經萬分羞恥了,要不是這是晏堯,他恐怕早就落荒而逃。童若的手摸到他的頭,在那又粗又硬的頭髮上無意識揉了一把。晏堯把頭往他掌心拱了拱,像一隻大狗,道:「會的。」
下一步他將童若的褲子剝了,褲子都脫了一半,露出細細白白的大腿。童若哪裡知道他會這樣,嚇得縮了縮,晏堯又抓住他。
他羞得要死,光天化日的,赤裸一半身體真是破廉恥。他的大腿蹬了蹬,手支力想把自己從桌上撐起來,晏堯卻將他推了回去,嗓音都低啞黏糊:「別動,讓我親一親。」
「你親很多了……」
「還不夠。」
晏堯的手抓住他大腿,將他整個人一抬,幾乎整個人躺上了桌子。他的眼神都放空了一瞬,像只任人屠宰的小羔羊,晏堯抬高了他的腿,頭顱向他腿間抵去,也沒碰那個地方,只在他白皙的大腿根落下一個吻。
那個地方的皮膚薄得像是稍微用點力就會破掉一樣,白得幾乎透明。他親吻了一下,兩下,留下了兩個粉色吻痕,如同打上了自己的印記。
童若身體顫慄起來,臊得幾乎要哭了:「晏堯,你不能這樣……」
「怎麼了?」晏堯說話時的氣都打在他皮膚上,讓他想扭動閃躲,「我遵守承諾了。」
童若的頭正對著天花板上的燈台,燈罩外殼是玻璃質的,隱隱約約能夠印出他躺在桌上的模樣。他連忙伸手摀住了臉,又想努力坐起來,但晏堯將他的腿抬得太高了,他僅僅靠上身用力根本坐不起半點。
男人炙熱濕潤的嘴唇在他大腿根吻了好幾口,彷彿愛不釋口,到後面幾乎想咬下去了。童若全身發酥,聲音都快哭出來了,晏堯才終於滿足一般,放下了他。
童若飛快地縮起腿,整個人蜷縮到了桌上,手足無措地給自己整理衣服。
像只第一次學會穿衣服的小動物,可愛得不行。
晏堯拖著他的腳踝將他往自己這裡拉,惹得他驚叫一聲,才把他上身拉起來,攬到自己懷裡,輕聲安撫道:「不怕,這裡的監控關了。」
童若埋首在他肩上,身子還抖個不停,委屈道:「你是故意的……」
「都快走了,就當是補償前面的,預支之後的。」晏堯在他側頸上又吻了一下,這次吻得較深,道,「不然我到時候還要坐飛機回來操你,到時候你會更受不了的。」
39.
晏堯是下午的飛機,與他見了沒多久便走了。
臨走之前還想攬著他在車子裡再親一口,但這是在公司大門口,童若根本沒那個臉給他親,叮囑他一路小心便趕緊逃進公司。
他總覺得晏堯比之前的狀態好多了,可能治療還是有效果的。
晏堯那邊在努力,他自己也得加把勁才行。
童若下班回家了還在想這件事。他順道逛去了超市,媽媽囑咐他買點韭菜和魚肉,他一不小心就給拿成了芹菜,直到稱重的時候才發現。他乾脆又跑去生鮮區買了點他爸喜歡吃的魚肉,又買了煙酒,最後提了一大袋重重的東西回家。
他在提心吊膽地準備出櫃,爸媽在滿懷期待地準備悄悄打探他的對象。
這天是週六,週日童若放假一天。晚飯過後爸爸便拉著他陪自己看電視,又開了瓶啤酒。
童若喝酒都只能夠喝上一兩杯,而且嫌苦,平時都不愛碰。他爸爸是想趁兒子喝醉了一些好問問情況,童若自己又覺得,爸爸如何喝了酒心情好一點,放鬆一些,說不定聽到了那件事,就不會那麼生氣。
父子倆各有打算,童爸爸樂呵呵地給他倒了一杯,童若端起來,看看他,又瞥一瞥手上的酒,屏著呼吸喝了一口。
他被酒味苦得臉都皺了一下。爸爸哈哈大笑:「你怎麼還是這麼不會喝?」
「不,不好喝……」童若勉強嚥下去,「太苦了。」
童爸爸就是典型的中年男人,見小年輕越是不會喝,越想讓他喝,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不會喝要練!」
童若的酒喝了半杯,捏著鼻子又喝了半杯,童爸爸馬上給他重新滿上,將自己的杯子拿過來,在他的杯上碰了一下,隨即一飲而盡。
「你們公司同事不聚會嗎?一般不都會聚會的時候喝一點?」
童若搖搖頭:「我沒去過。」
「人家不請你去?」
童若剛去的時候每天埋頭工作,連辦公室同事的名字都沒記全,只是多多少少說過幾句話,也會被大家拉出來開點玩笑。同事邀請過他去聚餐,他一次是要加班趕工,一次又是不敢去,全部拒了。
他老實交代,爸爸拍拍他的臉:「下次要去了,和同事多搞好關係,以後才會方便。」
童若謹遵教誨點點頭。
「同事裡面有沒有關係比較好的?」童爸爸邊給自己倒酒,邊問他,「交到新朋友了沒有?」
童若誠實地搖頭。
童爸爸把他酒杯推了推,示意他繼續喝,懷疑地蹙眉道:「這麼慘,一個朋友也沒有?」
「和大家都相處得挺好的,就是沒有太親近的……」
「那之前你去接待老闆……你們老闆男的女的啊?老闆應該對你還不錯吧?」
問到這個,童若的心便漏跳一拍,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掩飾一樣地拿起酒喝,結果灌得太急,一不小心嗆了兩口,手抖了兩下,酒液灑在衣服上。爸爸又不傻,見他這個反應就知道這裡有門,沖後面在看電視的童媽媽擠了下眼色,夫妻倆對視一笑。
童若還全無所覺,跟逃跑一樣,連忙把酒杯放下,借口說:「衣服髒了,我去換一下!」接著就躲進了衛生間。
他撫著胸口喘了兩口氣,發現自己還是太容易大驚小怪,之前做的心理準備似乎都臨陣退縮了。他歎了一口氣,只能安慰自己說急不得,把沾到酒液的衣服下擺撩起來,拉到水龍頭邊搓洗。
童若跑了,媽媽就坐過來他的位置,夫妻倆交流了幾句,童爸爸忽然看見他的手機屏幕亮起來,又振動兩下,似乎是有人發了短信過來。
童爸爸抓起了手機,想提醒童若,畢竟童若沒什麼朋友,有短信的話應該是工作上的事。沒想到手機屏幕上預先顯示了發信人的名字,他無意間瞥了一眼,動作猛然停下來,懷疑自己看錯了。
他把手機抓到自己面前,瞪大眼,好像恨不得把那兩個字看穿了看透了,能看成是別的字。
晏堯的名字分外刺眼,他盯了十幾秒,童媽媽好奇地也湊過來了,他又咬牙切齒地點進了那條短信。
童若沒什麼戒心,手機連最基本的鎖屏密碼都沒有設。他和晏堯之間的短信記錄就這樣一下子全部暴露了出來,一條接一條,字句之間全是毫不掩飾的曖昧,甚至晏堯發的幾句話露骨得嚇人。
而童若全盤接受了,態度還頗為羞澀。
媽媽臉色也瞬間一變,驚訝地張大了嘴。她都能聽到丈夫的磨牙聲,那只帶著老繭的手飛快拉動屏幕,將信息列表拉到最上頭,一條一條看過去。
越看,眼中神色越沉,最後將手機熄了屏,一言不發地摜在桌上。
童若從衛生間出來時,便發現媽媽欲言又止地望過來,而爸爸坐在那裡,背對著他,氣勢陰沉得可怕。
「你解釋一下。」童爸爸開口,「你和當初那個姓晏的小子,又搞在一起了?」
童若怔怔地站住了,目光飛快捕捉到自己的手機,換了個位置,又翻了個面。他張了張嘴,措手不及,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愣愣地喊了聲:「爸……」
「別叫我爸!」童爸爸忽然大吼一聲。他憤然地站了起來,兩眼通紅,抓起桌上的手機。童若未來得及再說一個字,他便又吼道:「你又和他搞在一起了,是不是?!那小子是不是還成了你的老闆,啊?!!」
童若沒法反駁,焦急地上前兩步。他那個沒出息的模樣越發激怒了他爸,童爸爸目眥欲裂,心裡的憤怒一時找不到個發洩口,狠狠將手機朝著他砸過去。
手機砸中了童若的胸口,打得他肋骨一疼,又掉到地上。他來不及去撿,還想對著他爸說點什麼,童爸爸衝過去抓著他的手,往大門那裡走:「你給我說清楚,你是又被他騙了一次,還是自己要和他在一起的?!」
童若囁嚅道:「他,他改過了才來找我的……」
離得近了,童爸爸又發現他脖子上一個不太顯眼的吻痕,只感覺眼前一黑,已然被怒意沖昏了頭腦,氣沖沖地打開了門,把他往外面一推:「我沒有你這種兒子,你給我滾出去,不和那小子斷了不准回來!」
童若被推得摔坐在樓梯間的地板上,腦子還蒙著,家門已經被狠狠地、「砰」的一聲用力摔上了。
40.
童若呆坐了大概有半分鐘,鼻頭頓時一酸。他手腳並用爬起來,往自家門前撲,又不敢撲得太用力,只是用手掌去拍門,哀求道:「爸,爸你開下門,我們好好談一下,行不行?」
「其實我,我一直都想跟你說的……」他生性好哭,眼淚已經不爭氣地溢了出來,在他眼裡凝成水汽,他用力憋住,「我就是不,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童爸爸粗聲粗氣地回答:「開什麼口?你又是被迫的,你沒想和那小子在一起嗎?!」
童若沒有底氣:「不是……」
他嘴笨,不知道該怎麼安撫自己的爸爸,只能夠卑微可憐地繼續敲幾下家門,淚水已經不能自控地流了出來。他沒想到會這麼突然地被爸爸發現,也沒想到爸爸的態度仍是這麼牴觸,被父母厭惡的恐懼感令他惶恐極了。他連話都說不大聲,窩囊又為難地哭著求道:「爸,我,讓我好好說一下……」
童爸爸只是問他:「你去不去分手?」
一到這個問題,童若便消了聲,他跪著發起了抖。半晌後門突然被打開,他慌亂地往裡望,卻連他爸爸的臉都還沒看到,一個東西被扔了出來,門又飛快地關上。童爸爸怒道:「不分手不用跟我說話,滾!」
童若的頭髮險些被門砸到,人還愣愣的,回頭一看,被扔出來的是手機。他撿起來,手機也是耐摔,沒壞,甚至沒關機,手機屏幕在黑暗樓道裡發出光來。童若在門邊癱坐了下來,他坐了一會兒,又強撐著身體爬起來,還是不放棄地說:「爸,我求你了……」
童媽媽從沒見過丈夫和兒子起過這麼大的衝突,猶豫著勸了幾句,但氣頭上的男人哪裡聽得下去。他恨恨地揮手,左右踱步兩圈,顯得焦躁又憤怒,抬腳一下踹翻了剛才還在和童若一起喝酒的飯桌,「匡」的一聲猛響,桌上的東西都辟里啪啦掉到地上,瓷器還摔裂開來。
童媽媽嚇了一跳,他聽著了兒子仍然在門口乞求,胸中怒氣難以平息,衝過去,又一次打開了門,大手在童若肩上一個猛推,罵道:「你別杵在這兒丟人,你不要面子我還要面子!你從小到大就是這個樣子,結果現在更是半點出息都沒有,你除了丟人還會做什麼!」他氣得手指都發抖,看見童若通紅的眼眶和濕潤的臉,還有手中緊抓著的手機,聲音又抬高兩分,「你再不滾,我馬上用你的手機幫你分手!」
童若不死心地喊他:「爸,對不起……」
童爸爸的手揚起來,差點就要一巴掌抽到他臉上,打醒他那不清醒的腦殼。童若逼自己睜著眼睛,肩膀不自覺發抖,但那隻手最後還是沒有甩下來,童爸爸面容扭曲,像只老狼一樣死死瞪他,最後凶狠地轉了身,回家甩上房門,只又撂了一聲:「滾出去!」
他們住的樓很老舊了,樓梯都還是水泥的,地上積著灰,童若剛才那一番動作,全身都已經髒了。樓道的燈壞了,還沒人來修,他在黑暗裡發抖了半天,才確認他爸是鐵了心不准他進去。
他只得認清現狀,一步步慢慢地走下樓,眼淚不停往下掉。但他又不能用手去擦,手已經髒了,只會把自己抹得滿臉灰。他的衣服還是白天穿的那一身,薄薄的一件,胸口到下擺的布料全是濕的,剛才只來得及先搓洗,沒來得及換,出了居民樓,被風一吹,明明還是夏天,他卻抖了抖。
童若用一樓的公用水池給自己洗了手,也沒想起來要拍拍身上的灰,只是失魂落魄地繼續往外走,不小心踩錯了台階,一步踏空,狼狽地摔下去,膝蓋和手掌就毫不留情地擦破了一層皮。他疼得連連抽氣,又是沒用地想哭,整個人都好像沒了力氣。
來往的人路過,好奇地看他兩眼。這些都是附近的住戶,總是童家和鄰里關係不算親近,但多多少少會有幾個人和他打過照面,童若怕給爸媽丟臉,忙將臉藏了起來。
他坐在台階上,雙膝和手心擦破的皮這時候都生澀地發疼。他忍了一會兒,還是爬起來,回到水池邊,咬著牙給自己清洗傷口,水流掠過傷處時帶起一陣陣刺痛。
童若從裡到外都疼得厲害,但他今天晚上已經流過足夠多的眼淚了,沒臉再哭。他把自己的嘴唇也咬破了,這才堪堪忍住眼淚,這次重新下台階時注意了許多,一步步挪下去。
他不太有目的,不知道自己此時要怎麼做。
他在這老舊的居民區走了一陣,還是覺得不應該讓鄰居看見,便出去了,坐在路邊的長椅上。
身上錢和身份證都沒帶,想臨時找個落腳的地方也不行。他本能地想到晏堯那間別墅,但這個念頭只出現了一瞬,就被他扼消了。
說要自己來解決,那就不要牽扯到晏堯。那個人正在治病,如果了他的狀況,肯定會立刻拋下一切趕過來。
童若向來軟弱,這次卻是很快就打定主意,這件事也不能告訴晏堯。
他不能永遠依賴別人,總得有件靠自己一個人辦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