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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想欺負他》第9章
第九章

41.

  雖說信心堅定了,但童若找不到可以待的地方。他的膝蓋疼,走一走就好像傷口快要再次裂開,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也不知道附近有沒有那種小賓館,不需要身份證就可以入住。

  手機的電量所剩無幾,童若看著那岌岌可危的紅色電池條,只能趕緊熄屏。他坐了半天休息,向四處望,路燈的光還算明亮,足以讓他看清附近。

  這裡沒什麼人管,白天會有小攤販過來擺攤,但晚上行人少,便顯得空曠又荒涼。媽媽早上有時候會到這附近買菜,有時候會去更遠一些的超市。

  童若站起來,慢慢地往超市那個方向走。他記得超市附近有家賓館,憑著記憶繞了幾條路,還險些迷路,好不容易找到了,問了問,卻遺憾地告訴他沒有身份證不讓入住。

  他頓時喪氣,抓著手機,又鼓起勇氣問:「那能不能借我在這裡給手機充一下電……充完電我就走,會付錢給你的。」

  值夜的前台小姐看他形容狼狽,長得又招人疼,勉強找了個手機線借他充。

  童若只得又帶著手機另尋出處,但時間太晚了,已過零點,再在外面待著也不安全。他兜兜轉轉,像只迷途羔羊,到了超市附近的自動ATM取款機邊,只能勉強在這兒將就一晚。

  這兒沒有座椅,他只能夠坐在地上,背靠著牆,盡量不讓自己占太多的地方。時不時會有幾個人進來,取錢時難免對他多看兩眼,他只能慚愧地把自己藏起來。

  地板又涼又硬,裡面還開著空調。童若胡思亂想著自己到底該怎麼辦,又拿手機給爸爸打電話。童爸爸已經把他拉進了黑名單,連打幾次都不行,他只能又打媽媽的電話。

  但媽媽也沒有接,童若小心翼翼地給她發短信哀求,許久都沒有回應。他累了這麼久,睡意漸漸上來,在等回信的時候迷迷糊糊抱著手機睡著了,半夜時不小心頭磕到玻璃,登時嚇醒。

  他一看手機,竟然有了新短信提醒,是媽媽回復他,別的話沒多說,只讓他明天在超市門口等。回信的時間是一個小時以前,童若一看時間,已經三點。

  童若又困又餓,到底是整個晚上也沒睡好,天剛濛濛亮時他爬起來,就去超市門口等。他餓得快走不動路,在早餐攤子買了豆漿和饅頭,坐在椅子上,一邊吃,一邊等他媽來。

  童媽媽直到七點多的時候才到,一來就看見了他。童若眼下已有了淺淺的黑眼圈,衣服半髒,膝蓋上兩個明顯的傷口,看得她又是心急又是心疼。她抓著童若的手,聽兒子又輕輕地「嘶」了一聲,才發現他手上也有傷,連歎了好幾口氣:「你這樣子讓人怎麼放心?」

  童若道歉:「對不起……」

  童媽媽拽著他去了藥店,先買了傷藥,一邊給他處理傷口一邊問他昨晚在哪兒過夜。童若老實交代了,她又心疼得歎氣,道:「回去和你爸認錯吧。」

  「但是,我……」童若低聲道,「我不會和晏堯分手的……」

  他做好了媽媽也生氣的準備,但童媽媽只問他:「為什麼?」

  她拍拍童若的頭髮,把上面的灰塵拍掉,又問:「他以前那麼對你,你都忘了?」

  她對晏堯的感情頗為複雜。母親總是天生心軟的,她小時候又在晏家做過廚娘,還記得小時候的晏堯活潑又開朗,嘴巴還甜,想來給自己偷開小灶的時候就會搖著她的手撒嬌,也曾經看過童若和晏堯在一起玩的時候,自己兒子那個崇拜的眼神。

  那時候晏堯的媽媽還在世。她從晏家辭職了之後,也沒再關心過以前的東家,直到童若的事情發生了,她才去打探了晏家發生的事。

  晏堯的模樣已經與她曾經記憶中的判若兩人,過去滿是朝氣,後來卻變得陰沉又偏執。

  童若用手指牽住了她的手指,還像會撒嬌的小孩一樣,勾了勾,道:「以前的事也不全是他的錯……和我分開後,他過得也很差。」

  他謹慎地抬頭看了看媽媽,似乎是在詢問,自己能不能接著說,得到媽媽的許可了,他才把晏堯的事說了一遍。童媽媽始終沉默地聽著,到結束時,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可憐,所以你就要和他在一起嗎?」童媽媽道,「你看,爸爸媽媽也很可憐,為什麼就不能為了我們回來呢?」

  這個問題一下子讓童若眼眶濕了,他呼吸了兩口,才抱住了媽媽。

  「對不起,媽……」童若愧疚道,「我離開了的話,我會傷心……但是他離開了我的話,他可能就撐不下去了。」

  他頓了頓,聲音降了一度,像是在承認什麼,喃喃道:「而且我……我也不是因為可憐他,才跟他在一起。」

  最初確實是晏堯拿自己做要挾,逼著他接受。他牴觸,軟化,到最後又順從。

  但如果僅僅是可憐晏堯,那自己絕對不會在發覺他精神狀況那樣差的時候傷心得想哭,也不會主動要求跟父母出櫃。他大可一直就這樣瞞著,將就著在一起,能熬一時是一時,保持最低限度的應付。

  晏堯從一開始在他心中就佔據了最特殊的那個位置,讓曾經的自己一次次向他主動靠近,被傷害了也無法怨恨,甚至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以後,仍然會為他而感到心疼。

  他會接受晏堯的傷害,晏堯的愛,自己也嘗試著——主動去愛這個人。

42.

  母子二人相對無言許久,最後還是童媽媽先妥協。

  童若從小時候開始,說得好聽點是聽話,說難聽點就是沒主見,父母說什麼他都照做,遇上了不願意做的事也不會反抗。沒想到到了這件事情上,他卻會這樣堅定。

  彷彿這輩子只攢下來那麼一星半點的勇氣,統統用到了這一處。

  她把出門時帶出來的童若的身份證和錢包拿給他,又幫他拍了拍衣服身上的灰,道:「媽就不攔你了,但是你爸爸那邊,還是要你自己去說服他。」

  童若感激地看著她,她又伸手,將他眼眶邊的淚花擦去,責怪道:「多大的人了,還是動不動就哭。」

  「我,我也不想……」童若手忙腳亂地自己也擦一擦,「謝謝媽。」

  「錢包和身份證保管好,自己找個地方住幾天,等會去買件新衣服,把這身髒了的換掉。」童媽媽叮囑他,「不要再睡在外面了,出事了怎麼辦?」

  童若忙不迭點頭。

  媽媽又問:「晏堯呢?他就讓你一個人出櫃?」

  「是我自己提出來的……」童若道,「他在治病,先回去了,還不知道這件事,我也不想讓他知道。」

  媽媽沒說支持,也沒說反對,再叮囑了幾句。今天是週日,童若放假,明天還要照樣去上班,媽媽把該說的說完了,不知想了些什麼,沉默地拍拍他的臉,便離開了。

  童若也不知道自己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說服他爸,要在外面住多久。時間太短的話,租房子不方便,他便只能先去了昨天晚上的賓館。

  這裡收費較為便宜,可以讓他先將就幾天。童若換了新衣服,整個人倒在床上,一天的疲憊在這個時候終於有了空閒來緩解。他看著天花板,眼前一會兒是爸爸震怒的臉,一會兒是媽媽為難的表情,最後成了晏堯。

  晏堯滿面淡然地凝視著他,眼中情感卻濃得化不開、揉不散。

  童若睡到了下午,才被手機的鈴聲吵起來。

  是晏堯的慣常慰問。他急忙從床上蹦起來,不小心扯到傷口,又一下子坐回去,吸了兩口氣才接起。

  昨天晚上事發突然,晏堯的晚安短信他沒有心情回,到後來也忘了。

  這個人同樣沒睡好,從睡前一直因為沒收到回信糾結到了現在,忙了一個上午,這才抽出空隙打電話過來。童若緊張地聽著手機裡的聲音,他拐彎抹角地說了幾句無關的話,才頗為隱晦地問,昨天晚上是不是睡得太早,所以沒有回短信,早上是不是賴床了,所以也沒有把回信補過來。

  童若愣了愣,頓時失笑,手指不好意思地在床上畫了畫,撒謊道:「昨晚和我爸喝了酒,所以睡得比較早。」

  「為什麼突然喝酒?」

  「長輩都喜歡喝酒,想喝的時候就會喝啊,」童若信口胡諂,「為了哄他,我就陪他喝了。」

  晏堯停了一會兒,才說:「你就沒有主動陪過我。」

  「不是在別墅的時候喝過一次嗎……」童若趕緊岔開話題,「對了,你在那邊還好嗎?」

  「昨晚去應酬的時候,我也喝了不少,」晏堯偏偏將話題扯了回來,「喝醉的時候非常想見你,又等不到你的短信,差點叫人馬上給我訂機票,讓我飛回去。」

  童若的心不自覺地便軟了下來,好似能看見晏堯的醉態,笑笑,道:「你要努力忍住,我也在努力……等我和爸爸出櫃成功後,你再回來吧。」

  下午的時候,他回了家,站在門外敲門,爸爸卻不給回應。他壯著膽子喊了一聲爸,馬上就有個東西被砸到門上,震得門板炸聲。

  童若靠在牆邊,這下卻是無論他怎麼說話,爸爸也不再理他了。直到太陽下了山,樓道的窗戶內透進來的光不多了,童若才將一張紙從底下門縫裡塞了進去,道:「爸,我明天再來。」

  那張紙上寫滿了對不起和各種道歉的話,卻沒有一句寫了他會去分手。童爸爸看完後就把它撕碎了,丟進垃圾桶裡,險些將昨晚剛擺正的飯桌重新踹翻。

  他氣得嘴唇顫抖,坐在沙發上生了半天悶氣,拚命忍住了,才沒去將那些紙片重新撿起來。

  週一時童若是下班後才來的,天色已經晚了,童媽媽在廚房裡做晚飯。童爸爸坐在沙發上,把電視的聲音開到最大聲,好讓自己聽不見童若的聲音。

  童媽媽不住往門的方向望,他便大聲凶道:「看什麼看,那裡沒人!」

  童若只能隱隱約約聽見爸爸的聲音。飯菜的香味漸漸飄出來,他這兩天整個人瘦了一圈,沒什麼食慾,今天中午吃的也不多,現在不由得餓了,眼前略有點兒花。

  他身子晃了晃,靠到門上,又站了許久,等到香味漸漸淡了,他也快站不住了,拿出一張紙寫了幾句話,疊起來。他買了他爸最喜歡的煙,把煙和信一起放在門口,扶著欄杆下樓去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他都來了,每天雷打不動地在門口留下信和父母喜歡的東西。童爸爸沒有一次給他開過門,似乎是徹底將他當做不存在。

  他本就不是什麼堅強的人,現在晚上就連做夢都在想辦法,怎樣才能讓爸爸願意見他。他什麼話都對著爸爸說過了,這幾天說的話可能比近幾個月來說的加起來都多,但這也不能夠打動爸爸半分。

  可能爸爸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他了。

  童若不由得有點兒灰心。

  他在煎熬,父母那邊也未必不是。童媽媽這幾天來寡言了許多,就算有話要出口,也總是欲言又止。童爸爸更是焦躁得顯而易見,時不時就摔東西,好幾次都忍不住要衝過去開門了,又硬生生止步。

  他憤怒極了,憤怒卻又無力。他從沒見過童若這個模樣,唯一一次對他叛逆,竟然是為了當年那個王八蛋小畜生。

  童若週六再來的時候,敲了幾下門,還沒說話,門就忽然「唰」地一下被打開。他始料未及地瞪大眼睛,童爸爸衝出來,一手拿著掃帚,把他往外面掃:「我說的話你是沒聽到嗎?!不分手的話,不用來見我,你每天站在外面裝可憐,沒用!」

  童爸爸好像已經忍了許久,老臉漲紅了,兩眼圓瞪。童若舉起手臂來擋,挨了兩下,哀求道:「爸,你聽我好好說好嗎,我求你了……」

  「沒什麼好說的!」童爸爸扔掉掃帚,怒罵道,「你再來騷擾我也沒用,你要跟他在一起,我就當沒有生過你這個兒子!」

  童若想撲上去抱他,被他狠狠推開。他轉身往門裡走,童若又跑過去抓門,爸爸第一次願意見他,他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一邊努力不讓門關上,一邊叫道:「爸,爸,你別走,我求求你了!就一次,讓我,讓我……」

  他話還沒說完,童爸爸已經完全被激怒了,不管不顧地將門往裡拉。他的力氣童若哪裡能比,根本抵不過,手指抓得發白,話都說不出來。

  童爸爸猛地一用力,門關上了,聲音卻不是很大。他兩眼發紅,沒覺出有什麼不對,氣沖沖地想回房間,才走了兩步,童若就在門外發出一聲慘叫!

  他方才抽手不及,手指被門狠狠地夾住了,夾得他整個人愣神,遲了一會兒,才感覺到鑽心刺骨的疼。

43.

  童媽媽一直就在客廳裡,擔憂地聽著丈夫衝出去和兒子爭執,見他衝回來了,剛想上去安慰他消氣,猝然聽見童若這一聲慘叫,手一時鬆了,手裡的玻璃杯摔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她瞪大了眼睛,童爸爸也猛然回頭,夫妻二人不約而同疾跑到門邊。

  童爸爸率先打開了門,童媽媽把他擠開,三步並作兩步到了童若身邊。童若的左手中指、無名指和小指第一個指節已經被門夾成了紫色,看起來猙獰可怖,淤血好似馬上就會衝破皮膚。他痛苦地抓住了自己的手指,不敢去碰傷處,疼得大口抽氣,臉色煞白,額頭上已經瞬間佈滿了細汗。

  媽媽將他的手慎重地拉過來查看,一看清了,立刻心疼得不行。她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童爸爸剛才的冷酷態度已經繃不住了,劇烈地喘著氣,粗聲道:「跟我去醫院!」

  就這麼一會兒工夫,手指的顏色已經慢慢凝成了更為深重的黑紫色。手掌翻過來,便能看到指腹的皮也因為強行抽出而磨掉了一塊,鮮血不停地往外滲。

  因為被趕出家門那晚上的摔傷,童若原本柔軟白皙的掌心現在也結滿了硬痂。童爸爸先前不見他的面,沒看到這些傷,現在見著了,頓時什麼狠心、什麼原則都沒了。

  他要拉著童若走,童若疼得眼淚直往下掉,卻用力搖搖頭:「我,爸,你先聽我說……」

  「還說什麼說,去醫院!」童爸爸心急怒吼。

  童媽媽也勸道:「乖,有什麼話我們之後再談,先去把傷處理了,好不好?」

  童若另只手擦擦眼淚,吸著氣道:「爸,我對不起你,都是我的錯……」他仰起頭看爸爸,淚光在眼中閃爍,「我知道我很卑鄙,但,但是……」

  父母二人哪裡聽得了他說話,著急他的傷急得要死。童爸爸要直接拽他下樓,媽媽生怕這拉扯之間又出什麼意外,把他的手打開,耐心哄道:「你爸會答應的,若若,聽話,我們先去醫院,別的事都不急的!」

  童若的手指已經令人不忍直視,他卻仍然堅持著搖頭。童媽媽連忙扯扯丈夫的袖子,急聲道:「你就答應他吧!別強了,再強下去也不會有結果的!」

  童爸爸緊咬牙關,連磨牙聲都清晰可聞,最終還是敗下陣來,洩憤般踢了一腳牆:「行了,你愛怎樣就怎樣吧!」

  童若以為他還是在生自己的氣,失落地低下頭來,爸爸卻重新架住了他,黑著一張臉,把他往樓下攙。

  童若神經放鬆了,眼淚就沒出息地溢了出來。他的手指疼得讓他想再次慘叫,但不敢讓父母擔心,他只能拚命地忍住,又軟聲道:「爸,我的腳沒事……」

  媽媽回去鎖好了門,又回來,責怪他道:「瞎說,你的膝蓋明明也摔傷了,手上的還沒好,膝蓋的肯定也沒好。」

  爸爸的臉色又黑了一分。童若小心翼翼地看看他,又收回眼神,放鬆身子讓他扶,心中既是內疚,又是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他們打車去了醫院。童若的手指夾傷得十分嚴重,疼痛一陣接著一陣,小拇指傷得最嚴重,骨頭都被夾裂了。原本纖細的指節都被夾得腫了起來,處理傷口時稍微碰一碰,疼痛便數倍加劇。童若疼得都把臉埋在了媽媽的肩上,實在忍不住了,才發出低低的呻吟聲,聽起來像在哭一樣。

  傷口處理完,他的衣服也被汗水浸透了。童爸爸始終臭著臉在一邊看著,見他臉色蒼白地站起來了,才出聲:「你的膝蓋怎麼回事,也讓醫生看下。」

  那個傷本來就不重,也快好了,是媽媽為了博他心軟才臨時說出來的。童若支支吾吾把褲管拉起來,醫生隨便瞥了一眼,就說沒有大礙,童爸爸哼了一聲,拿著單子去醫院一樓取藥。

  童若和媽媽慢吞吞地在後面跟著。媽媽拿紙巾給他擦擦臉上的汗,搖頭道:「就算是想讓你爸同意,也不能這樣做啊,你嚇死我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想到。」童若慚愧地回答。

  他們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待童爸爸繳費拿藥完了回來,才又起身。三個人之間還是媽媽先開了口,她柔聲問童若:「還疼不疼?」

  童若乖乖回答:「疼……」

  童爸爸一聲「活該」都到了嘴邊,還是沒忍心說出來,就頂著一張萬分不爽的臉一直回到了家裡。童若進門時還小心翼翼的,被他凶了一聲:「別磨蹭了,要進快進!」

  童若趕緊竄進來,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面,像條小尾巴一樣,可憐兮兮地喊他:「爸,我們談一談……」

  「沒什麼好談的。」童爸爸頭也不回,「你愛怎樣就怎樣吧,我管不了你了。」

  童若半天沒說話,童爸爸去倒了水,又走回來,一轉身,才發現童若正低著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他的手指上包著紗布,方纔那觸目驚心的模樣仍然留在記憶裡,童爸爸頓時火了,惡狠狠將水喝完,杯子摜在桌上,對著他伸手:「你把那個王八蛋給我喊過來,我跟你談有什麼用,我跟他談!」

  童若嚇了一跳,拒絕:「不,不行……」  

  「我要跟那小子算賬!」

  童若見他的話說得模稜兩可,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反悔了,眼巴巴地求道:「爸,我不想跟他分開……」

  「廢話少說,」童爸爸冷著一張臉,「你不讓我跟他算賬,那就永遠免談了!」

  童若的右手護住手機兜,猶猶豫豫,又回答說:「現在不行……能不能等過幾天……」

  「有什麼不行的?」

  童若不敢正面面對爸爸的眼神,又被逼問了好幾句,才回答道:「他真的改變很多了,對我也很好。」頓了頓,又支吾著說,「我,我的傷要是讓他看到了,他會瘋掉的……」

  晏堯肯定會自責,他不想讓自己這副模樣被晏堯看見。

  童爸爸卻不吃這一套,童若的話在他耳中只是單純為那個小子在辯護,胳膊肘向外拐。他沉下聲來:「這麼重要的時候他就讓你自己一個人來應對,這也算是對你好?我也拿到了他的手機號碼,你不叫的話就我幫你叫!」

  童若瞠目結舌,又求了他兩句,爸爸卻主意已決,任他怎麼求也不改變了。無奈之下,他只能斟酌著,給晏堯發了個短信。

  【我不小心受了點傷。然後那個,我和爸爸出櫃了,他要見你……你有空的話,就回來一下吧?】

44.

  童若一個短信,晏堯立刻就回了七八條過來,問他傷到了哪裡,傷得怎麼樣,真的只傷了一點嗎。童若把這句話放在前面就是想讓他更注意後面的話,卻沒想到他好像只看到了這句。

  手機的振動一下接著一下,童爸爸直接搶過去,看了幾眼,見他確實對兒子十分緊張,面上表情扭曲了兩下,直接打了個電話。

  晏堯的聲音無比焦急:「你怎麼突然受傷了?看醫生了沒,拿了藥了嗎?」

  童爸爸冷冰冰地說:「你滾過來就是了。」

  隨後掛了電話,將手機直接塞給童若,道:「不准回他電話。」

  在這關鍵關口,童若不敢違抗爸爸,只能不捨地點點頭。

  他被趕出門一星期,現在得以回來了,卻是以三隻手指為代價。媽媽吃飯前還摸了摸他的臉,整個瘦了一圈,恨不得給他做個滿漢全席補回來,但他手上傷得嚴重,不得不吃得清淡一些。

  他想洗個澡,但手指實在太疼了,不方便,消食後便回了房間。他坐在床上,拿著手機看,晏堯從爸爸那個電話之後就沒再回復過來。

  看這反應,晏堯應該還算是可以冷靜的吧……不至於太著急……

  童若精神鬆懈之後,這一個星期的擔驚受怕辛苦勞累就全部反撲。手指的疼痛仍然一陣接著一陣,到略有些麻痺時,他躺在床上入睡了。

  這一覺睡得不太安穩,到了半夜,他無意之中壓到手指的紗布,疼得渾身冷汗地從睡夢中掙扎醒來,抓著自己的手腕,急促抽著氣,疼得簡直想在床上打滾緩解疼痛。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兒緩和,他揩揩頭上的汗,想去衛生間洗把臉。

  家門口卻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童若連忙看看時間,半夜兩點。他下意識把手指往身後藏了藏,還在猶豫要不要去開門,爸媽房間的門就突然打開。

  「誰呀?」媽媽的聲音帶著些許睡意。

  門口的人答道:「我來找若若。」

  是晏堯的聲音。

  媽媽精神一凜,快步過去給他開了門。男人站在黑暗之中,兩隻眼睛黑得發亮,急切地向裡走了一步,抓著她的手問:「若若在哪?」

  媽媽被嚇得抽了抽手,似乎有些氣惱,又噓了一聲,讓他小聲一些,這才領他到童若門前。他的腳步很急,一深一淺,聽得童媽媽稍微愣神,沒有說話。

  童若的房間裡開著空調。他剛才趕緊蹦回衣櫃前去找長袖,晏堯來敲門時,他剛把衣服穿好,受傷的左手隱在衣袖裡,匆匆忙忙跑過去,深吸一口氣,打開門。

  剛打了個照面,就被面前的人一把抱住了。

  晏堯的身體全是熱氣,似乎一路奔波,身體高速運轉到了現在。他的右手抱住了童若的腰,左手按住童若的頭顱,這樣將人揉到了自己懷裡,深吸了兩口童若的味道。

  童若低聲道:「不,不要一來就在我家這麼抱啦……」

  他們倆人一個多星期沒見面,晏堯的自控力是強了,卻也想他想得做夢都全是他。接到電話時,時間晚了,機票不好定,他心急如焚,直接帶著司機一路開車過來,到現在這個點了,才到達童若的家門口。

  晏堯放開他,悶聲問:「你傷到哪了?」他連續趕了好幾小時的路,神色算不得好,眼裡更是滿佈血絲。

  童若打開了房間裡的小夜燈,把寬鬆的短褲撩起來,露出膝蓋給他看。

  晏堯不跟他一樣傻,馬上發現他不自然的左手,眼神鎖緊了他的長袖。童若欲蓋彌彰道:「沒什麼大問題,都跟你說是小傷啦,已經快好了!」

  「衣袖拉起來給我看。」

  童若剛才急,腦袋短路才想出這麼個蠢辦法,現在只能硬著頭皮後退,無辜地搖搖頭:「只是空調溫度開得太低,我才找長袖穿的。」

  他這個謊言只能夠騙騙傻子。晏堯一下子揪住他的衣袖,小心地不去抓他手臂,把他手臂托起來,童若還沒來得及抽手,爸爸的聲音即時拯救了他:「誰准你見他的?」

  童爸爸已經站在了門口,抱著胸看他。

  晏堯轉過身,鎮定地喊了聲「叔叔」。童爸爸顯然對這個稱謂萬分不滿,臉上神情變幻兩次,才勉強控制住,道:「跟我過來。」

  童若趕緊抓著他的衣服,趴過來叮囑一句:「你要冷靜!不能跟我爸吵架……多讓著他一點……」

  「我明白。」晏堯在面對他以外的人時,還能算是個正常人,吻了吻他的頭髮,這樣回答道。

  童若還是生怕他們兩個人吵起來。童爸爸把晏堯帶到了房間裡,關門談話,他小心地走出去,向媽媽投了個求助的眼神。

  媽媽聳聳肩,道:「應該不會怎樣的,我給你爸做過思想工作了。」

  童若躡手躡腳走到了門口,耳朵貼在門上,聽牆角。他能聽見那兩個人說話的聲音,但是聽不清楚,中間爸爸很是激動地抬高了兩次聲音,好像是質問和指責,驚得他滿頭冷汗,隨時準備自己闖進去打圓場。

  好在晏堯始終平靜應對,出乎意料地,兩個人到最後也沒吵起來。

  童爸爸似乎是沒話說了,也不再想和他說了,腳步飛快地轉向門這邊。童若悄悄地準備退散,這時候才聽清了晏堯的話。

  晏堯聲音提高,彷彿在承諾一般,道:「就算我死了,我也不可能會不要他。」

  童爸爸的腳步停了一停,重重哼了一聲。

  他開了門,對童若視若無物,走到客廳給自己倒了杯水,臉色始終沉著。童若看不清他這是怎樣一個態度,又像尾巴一樣跟上去,殷殷切切道:「爸,怎樣啊?」

  「還能怎樣?」童爸爸啞著聲音,「以後你的問題你自己解決吧,我是不管了。」

  童若呆了幾秒,驟然反應過來,這是他讓步妥協了,驚喜地往他身邊擠了擠。他表達感謝的方式很單一,伸手便要笨拙地去抱他爸爸,童爸爸似是嫌棄地推了推,但最後也沒拒絕,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過了半晌,一隻粗糙滄桑的大手在童若腦袋上揉了揉,揉亂了他的髮絲。童媽媽站在沙發邊欣慰地看著,抬眼看一眼晏堯,沒有開口。

  雖然是同意了,但童爸爸仍然心有芥蒂。

  便不可能允許晏堯留下來過夜。

  童若努力地求饒了兩句,才爭取到把晏堯拉進自己的房間裡,兩個人可以好好地說說話。

  兩個人同樣疲憊。晏堯揉揉眉心,拉童若坐到自己腿上,童若問他:「我爸和你說了什麼啊?」

  「他還是很介意當年的事,不願意我禍害你,不願意我和你在一起。」晏堯道,「但最後他還是同意了,只是要我好好對你,」他在童若額上落下一吻,「如果有一點兒不好的,他馬上會把你帶走。」

  童爸爸對他始終是牴觸和厭惡的,但童若唯一一次的堅持,他也無法再抵抗。

  童若低下了頭,眼睫毛扇了兩下,抱歉地笑了笑,又抬頭在他的額頭上回吻一口:「我知道你不會的。」

  他們親密地相擁,晏堯的手箍著他纖細的腰,他將身子倚在晏堯的身上。

  晏堯卻又問:「你的傷呢?給我看看。」

  童若驚覺地睜大眼睛,但他已經被人這樣抱著了,半點都逃不了,閃躲地「唔」了兩聲,最後還是只能夠把手拿出來,給晏堯預警說:「你看了不要生氣……我就是太不小心了才會夾到門的……」

  晏堯沒有回聲。

  「聽到了沒有呀?」童若不安地又催他。

  他直接將童若的手托起來,將袖子撩開。那三隻手指上纏著紗布,光從外表看,也看不到剛受傷時的慘狀。晏堯眼神很深,童若坐在他腿上扭了扭,又低低道:「真的沒什麼啦……」

  晏堯摟著他的手慢慢顫抖起來,童若有些擔憂,掙扎要從他腿上坐起來,轉移話題道:「你要回去休息的話就先回去吧,時間太晚了,不安全……」

  「我不想走了。」晏堯悶聲道。

  「你不走的話我爸會生氣的,我怕他明天早上和你打起來……」童若像安撫一般,摸摸他的頭,「聽我的話一次好不好?」

  「疼嗎?」晏堯突然問。

  說不疼是騙傻子,童若只能老實地點點頭,他又靈光一閃,把自己的手指抬起來,耳根微紅,看著晏堯說:「親一下就不疼了。」

  晏堯眼神僵滯了一下,瞬間柔軟得不可思議。

  他捉住了童若的手,對著那裹得並不算多好看的紗布親吻,溫柔又仔細,如同在對待自己易碎的珍寶。

  童若送他出來,依依不捨地到了門口。父母已經睡覺去了,客廳裡只有燈還開著。

  晏堯出了門,穿好鞋子,又回頭看了一眼。他的身影陷在樓道的黑暗之中,顯出三分落寞與萬分眷戀,屋內的光只被他帶出去了一點點,無法照亮他的路。

  童若與他之間只相隔了幾步的距離,卻覺得兩個人突然無比地遠,又無比地近。

  「我走了。」晏堯最後道。

  童若在那一刻忽地升起了一點兒勇氣,他眨眨眼,點點頭,回頭看了看,走上前,關了客廳裡的燈。他腳步很輕,也走到了晏堯的身邊,抬手將門關上了。

  他踮起腳,在樓道裡清柔朦朧的月光之下,對著晏堯笑了笑。

  「我和你一起。」他牽住了晏堯的手,這樣道。

  從此以後,他們兩個人都會這樣一起走下去。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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