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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比特》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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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挺向著他們:威珞娜,一個棕發矮胖的二十二歲的女孩,剛從貝林摩勒學校出來,關心責任、性、上帝,為現在穿在她身上的灰色運動服無法克服的寬鬆而煩惱。泰德——狄奧多·羅斯福·巴比特——十七歲靦腆的男孩。妲卡——凱瑟琳——還是個十歲的小鬼,紅發發亮,皮膚細嫩,這暗示著她吃了太多糖果和冰淇淋蘇打。巴比特放重腳步進入房間,但他沒有顯露他含混的忿怒;他真的不喜歡在家裡做個暴君,他常嘮叨不休,但無什麼意義。他朝妲卡吼說,「喝,貓丫頭!」除了「親愛的」「甜心」用來喚他太太外,這是他語彙裡僅有的昵語,他每天早上拿它來嚇妲卡。

  他灌下一杯咖啡,希望能使他的胃和心平靜下來。但胃一無感覺,似乎胃也不屬於他了,而威珞娜又露出那一副多麼有良心責任的討厭相;突然,一種對生命、家、事業的懷疑,又來搔撕著巴比特的心。那懷疑,從大清早他的夢境與那纖柔的小仙女消失後,就一直搔撕著他。

  威珞娜在魯昂斯勃皮革公司當了六個月檔案管理員,她希望成為魯昂斯勃先生的秘書,對這事巴比特也曾湊說,「你昂貴的大學教育,也該得些好處囉,到你準備嫁了安頓下來為止。」

  然則,現在,威珞娜說,「爸!我跟一位同學談過,她在聯合慈善機關工作——喔,爹地,有好多甜得緊的小嬰孩到牛奶供應站來!——我覺得,好像我該做些像那樣有價值的事。」

  「你說這‘有價值’是啥意思?如果,你當上魯昂斯勃先生的秘書——也許你可以的,只要你保持你的速記水準,別老是每晚偷溜出去聽音樂會或閒聊——我猜,你一星期可以發現三十五或四十件有價值的事哩!」

  「這我曉得啦,不過——喔,我要——貢獻——我多希望我在社會福利工作處工作。我想,假使有一家百貨公司,讓我設一個福利部門,有一間精緻的招待室,一些印花棉布和柳條椅子,等等等等的。或是,我能夠——」

  「現在,可給我注意聽著!首先,你得了解,所有這些向上發揚道德啦,或向後翻筋斗、社會福利工作啦,或什麼改革改革的,在上帝的世界中,除了是踏入社會主義的階梯外,什麼也不是。一個人愈早學懂:他不要被嬌生慣養著,也不要期望什麼免費的食物和——哎,所有這些免費的東西,翻筋斗,給他小孩玩的小玩意,除非這些全是他自己賺來的,那麼,他就會愈快愈努力工作去生產——生產——生產!那才是國家需要的囉,而不是所有這些虛幻愚蠢的鬼主意,只會腐蝕工作者的意志力,帶給他的小孩許多超過他們本分的怪念頭。至於你——如果你肯用心幹活,不這樣無所事事拿些勞什子來煩自己——老是這樣!當我年輕時,我就下定決心,做我想做的,酸甜苦辣始終堅持下去,而這就是為啥我能有今天這個樣子,而——蜜拉!你怎麼讓這些鬼丫頭把好好的麵包切成這些碎塊?你不能自個動手嗎?總歸,掃興透了!」

  泰德·巴比特,一間很棒的東區中學校的三年級生,一直發著似打嗝的聲音來打岔他們。現在,他衝口喊,「說呀,珞妮,說你要——」

  威珞娜轉過來:「泰德,小心點,別打岔,我們正說著嚴肅的事呢!」

  「噢,廢話,」泰德公道地說,「自從某人犯了錯讓你從大學滾出來後,狗屎的,你就一直扯這些關於什麼等等啦,等等啦,等等的傻話。你是不是要去——今晚我要用車子。」

  巴比特嗤鼻了:「噢,別想!我自己要用!」威珞娜抗議說,「噢,甭想,你這又驕傲又討厭的傢伙!我自己要用!」妲卡低泣了,「噢,爸爸,你說過你也許開車載我們去玫瑰谷玩!」而巴比特太太說,「小心,妲卡,袖子沾到奶油啦。」大家彼此怒目著。威珞娜忿恨地說:「泰德,說起用車,你真是豬!」

  「當然你不是了!沒鳥的貨!」泰德定是氣瘋了。「你只要一吃完飯,就急著把車搶走,整個晚上就讓它停在某個婆娘的屋前,你待在室內,胡扯些文學啦,有教養又博學的男人啦,你就要嫁人啦——只要他們肯求婚!」

  「哼,爸本就不該讓你開車!你跟附近那些噁心的野男孩開起車來像瘋子一樣。你們搞的鬼主意,就是打算在夏令營中輪流以每小時四十哩的速度開車!」

  「噢,你從哪兒聽到這些蠢話!你是被車子嚇怕啦,所以上坡路時你也緊張兮兮地拼命剎車!」

  「我才沒有!而你——老是吹牛說你多懂汽車,優妮斯·小野告訴我,你說電池供發電機的電!」

  「你——怎麼啦,我的好姑娘,你根本不懂發電機是從一個差動齒輪來發電的。」泰德對她這般傲慢不是沒有理由的。他是一個天生玩機械的人,一個機器製造者和萬能的修理人,他懂的東西他自己說不清楚罷了。

  「夠囉!」巴比特面無表情地截斷二人的話頭,他點起了一天裡的第一支令人神清氣爽的雪茄,瞥了一下《擁護者時報》的標題,似嘗了一口令人振奮的麻醉品一般。

  泰德用磋商的語氣說,「噫,坦白說,珞妮,我並不想用那破車,不過我答允我班上幾個女孩,載她們去學校參加合唱團預演會,所以,噫,我並不想開車,不過一個紳士得遵守他社交上的承諾。」

  「哼,都是你的話!你跟你的社交承諾!在那個鬼中學裡!」

  「喔,我們到過你那母雞大學,我們以後才不選它呢!我可告訴你,在這個州內,沒有一家私立學校有像今年我們這樣棒的一群聚到一塊。有兩個傢伙,他們老爸是百萬富翁。說真的,噫,我該有一輛自己的車子,像那些傢伙一樣。」

  巴比特幾乎跳起來了。「一輛你自己的車!你怎麼不說要一艘遊艇,一棟房子,一切?這小呆瓜幾乎什麼都要超過別人!一個拉丁文考不及格的男孩,做不到一個男孩本分內的事,而他竟希望我送他一輛汽車,照這樣說,我想,該送他一個私人司機,或許一架飛機,來作為他辛辛苦苦跟優妮斯·小野去看電影的報酬囉!好罷,你就等著我給你——」

  稍後,經過一番外交手腕,泰德誘使威珞娜承認她當晚僅是要去室內教練場看貓狗表演。泰德這樣計劃,到時她將車子停在教練場對街糖果店門口,他好去取。至於如何留下鑰匙,加滿油箱等問題也作了巧妙的安排;接著,作為偉大的汽車上帝的狂熱信徒,他倆熱切地讚美祈求,保佑備用車胎內的那塊補丁,和已遺失了千斤頂把手這回事。

  休戰狀態一下子過去了。泰德批評她的朋友是「一群極有趣時常尖叫的人——常半路喋喋不休地攔殺人來的愛吹牛皮的婆娘」。至於他的朋友,她說是「噁心的愛模仿東模仿西來炫耀的小男生,和極可厭時常吱吱喳喳無知的小女生」。又說:「你的事就是令人噁心,抽煙啦,等等,等等的,就說你今早穿的衣服,真太,太可笑了——真是,噁心透了。」

  泰德照照餐具櫥上低斜的鏡子,覺得自己可真迷人,得意地傻笑了。他穿的套裝,是愛麗湯格斯老店的最新出品,全身繃得緊緊地,褲子太短幾乎夠不到他發閃的褐色長筒靴,似歌劇團歌手一般的腰身,方格子花色看來像是激顫著,一條帶子橫穿背部,帶子並沒有繫任何東西。圍巾是一大塊黑絲布。淺黃色頭髮,似冰面一般光滑,一氣向後梳,全無分邊。上學校時,他還要加上一頂長舌帽,像極一把鏟子頭。而這一切中最值得驕傲的是他的背心,一件真正為未滿一歲的小鬼頭特製的背心,紅色的圓點花樣,花邊拖得令人吃驚的長。他在下擺別上一個學校的證章,一個班級的證章,和另一個兄弟會的博愛。

  然則,這些都無關緊要。他是個善於適應、敏感而活絡的男孩;他的眼睛(他自己相信是帶冷諷的)充滿一種直率的熱情。但,他並不過分柔馴。他向可憐的矮胖的威珞娜揮著手,慢吞吞地說:「是呀,我想我們真的可笑又噁心啦,我還猜我們的新領帶多少也有污點哩!」

  巴比特吼說:「真是!當你誇你自己的時候,讓我告訴你,這可會增加你的男性美,只要你擦擦你嘴邊的蛋渣!」

  威珞娜格格地笑,轉瞬間她成為這最偉大的家庭大戰中的勝利者。泰德沮喪地瞧著她,隨後朝妲卡尖喝:「好心點吧,拜託,別把整罐糖倒在你的玉蜀黍片上!」

  威珞娜和泰德出門了,妲卡也上樓後,巴比特朝他太太哼說:「妙家庭,我不得不這麼說!我只差沒有扮作一隻小羊了,也許偶爾早餐時我脾氣大了些,不過,他們這種唧唧喳喳彼此戳來戳去的樣子,我實在受不了。我發誓,我真想跑得遠遠的到個可以安靜的地方去。我要說,一個人花掉整個一生,為了給他的孩子一個機會和可以過得去的教育,他著實沒有勇氣聽他們老是像一群土狼似的鬥來鬥去,而永遠不——不——學好;瞧,這兒,報紙上這麼說——沒有一刻安靜似——讀過今早的報紙嗎?」

  「還沒,親愛的。」二十三年的婚姻生活中,只有六十七次,巴比特太太比她丈夫先讀到報紙。

  「一大堆新聞。南部來個可怕的大颶風。倒霉囉,真是。不過,瞧這兒,說,妙透了!那些傢伙的末日到了!紐約州議會通過法案,宣布社會主義者完全非法!紐約電梯工人罷工,一批大學生暫代他們的工作。荒唐!英格蘭伯布罕某個群眾大會,要求把這個叫密克的煽動家,這個叫唐·瓦勒拉的傢伙驅逐出境。哎呀,真棒!所有這些煽動家不管是誰都是拿德國人的金幣。不過,我們跟愛爾蘭或任何其他外國政府沒有商業上的衝突。這事我們絕不要插手。從蘇聯另有極可靠的傳言說,列寧死囉。那可不錯。我真不懂,為啥我們不就趁機開到那兒去,把那些布爾什維克討厭的傢伙一腳踢出去。」

  「是嘛!」巴比特太太說。

  「還有,這兒說有個就任市長的傢伙,在就職典禮上穿工裝褲罩衫——還是個牧師哩!你說這事妙不妙!」

  「哼嗯!不錯!」

  他思索這到底是擺什麼姿態,既不像個共和黨員、長老會教友、慈善社員,也不像一個房地產經紀人,對這個牧師市長他想不出有啥意思來,他咕嚕地怨著,兀自讀報。她帶憐憫地瞧著他,根本沒聽進一個字。稍後,她會讀讀報紙大標題、社交欄,和百貨商店的廣告。

  「你可曉得這個!查萊·馬克貝老幹這種莽撞的自我宣傳的鬼把戲,就像以前一樣笨拙。瞧這兒,是哪個濫情的女記者對昨晚的事做這樣的報道:

  名流大亨再不會有什麼比這更覺得榮耀的了:他們被邀請參加昨晚查萊·樂·馬克貝夫婦在聞名的款待殷切的宅第舉行的盛宴。寬敞的草皮與庭園間,矗立著聞名的景觀,王冠似的皇家式屋宇,巨大的石牆,以裝飾聞名的偌大的房間,令人覺得愉悅,賓至如歸;為了馬克貝太太的貴客,華盛頓來的史妮茲小姐,他們夫婦的家宅昨晚敞開著,舉行一次舞會。寬廣的門廳,是多麼高雅均衡,成了一間十全十美的大舞廳,迷人的裝飾反映在磨得晶亮的硬木地板上。在誘人的說悄悄話的機會之前,甚至跳舞的快樂也黯然失色了,賓客走在巨大壁爐前的長書架間,或是在客廳內,深陷舒適的扶手椅子,蔭著暗影的罩燈,恰好用來說些美麗而無關緊要的喃語;甚至在彈子房內,人們能暗示他在別的遊戲上仍是這般勇猛的,可比丘比特和歌舞女神的那種保證強得多。

  還有更多、大量的這類消息,像《擁護者時報》著名的社交版編輯愛樂拉·比爾·貝特小姐那般極棒的都市新聞文字風格。不過,巴比特可無法忍受它。他咕嚕地發著怨語,把報紙扯皺了。他抗議地說:「你可以滾開吧!我情願相信查萊·馬克貝。我們讀大學一起相處時,他同我們任何一個一樣苦哈哈的,而現在他在生意上賺了好幾百萬美元,他不是個騙子,或買下什麼非必要的市議會堂。那是一座很棒的房子——雖然沒有什麼‘巨大的石牆’,也不值得他花了九萬元。不過,大家都這麼談論著好像查萊·馬克貝,和所有他那幫舉杯痛飲臭氣相投的傢伙,是一群什麼成功興旺的,的,的了不得的人,這就是為啥令我討厭囉!」

  巴比特太太怯怯的聲音:「可是,我倒想瞧瞧他們房子的內部,一定很可愛,我從未進去過。」

  「喲,我可去過!好幾——幾次吧。去找他談生意上的事,是在晚上。也沒啥大不了的。我並不想去那兒和那幫,那幫鬼政客一起吃飯。再說,我可以打賭,我比一些那種自命不凡的小角色賺更多更多的錢,他們拿所有錢花在晚禮服上,卻沒有一套屬於自己的見得人的內衣!哈!你瞧瞧這種人!」

  巴比特太太好奇地盯著《擁護者時報》上,房地產與建築欄上的消息:

  亞希大布拉街四九六號——傑·卡·道生抵押給湯瑪斯·摩拉裡,4月17日,房屋面積15.7×112.2,押金四千元……(簽名)。

  今天早晨,巴比特太煩躁了,沒有拿「機械修理工人的留置權」「下抵押記錄」「合同報酬」等一些新聞來逗樂她。他站起來,盯著對方,眉毛似乎比平常濃了些。突地:

  「是囉,也許——不跟馬克貝那樣的人家保持聯繫,是一件很糗的事。我們也許可以試試看邀他們來吃飯,某個晚上吧。噢,老天,別浪費我們寶貴的時間來想他們囉!我們這些小人物可比那些百萬富翁有更生動的生活呢。只要實際上比較一下兩種人,像你,跟那些神經兮兮的烏婆子,像露茜兒·馬克貝——老是說些自炫博學的蠢話,裝得像匹披厚絨布的馬!你才是個高貴的老姑娘喔,親愛的!」

  他用一種埋怨來掩飾這偶然洩漏出來的溫柔:「喂,別再讓妲卡吃那種有毒的核桃軟糖。看在老天份上,千萬別讓她吃壞了胃腸。我可告訴你,大多數人家都不曉得有一個好胃腸和規律的習慣的重要。會在老時間回來吧,我想。」

  他吻一下她——並沒有真的吻——他讓他一動也不動的唇,在她再也不會羞紅的頰上觸了一下。他衝到汽車間,一面喃喃著:「天哪,什麼家嘛!哼,現在蜜拉一定又在嘮叨我,就因為我沒有好好操練一下這百萬富翁開的車。噢,老天,有時我真想放棄這整個生活的鬼把戲。接著,可又是辦公室的煩惱,什麼都弄得一團糟。而,把我搞得這麼暴躁,而——我並不想這樣的,可是,我總是——這麼他娘的煩又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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