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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比特》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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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宴那天一大早,巴比特太太即緊張兮兮了。

  「喬治,你今晚一定得早點回來。記得,你還得穿衣服呢。」

  「哼。我瞧《擁護者時報》說,長老會,全國大會決定退出全球性宗教運動囉。那可——」

  「喬治!你聽見我說的話嗎?今晚,你得及時趕回來穿衣服。」

  「穿衣服!他娘的,我現在就穿了啊!以為我穿BVD去上班嗎?」

  「你別在孩子面前亂扯話!再說,你一定得穿上你那晚禮服!」

  「我想你是指我的燕尾服囉。我可告訴你,所有無聊討厭的發明中——」

  三分鐘後,巴比特尖叫,「唷,我可不曉得我是否要穿燕尾服。」然則,他的態度顯示他會換上盛裝的,討論繼續下去。

  「哦,喬治,你千萬別忘了回來路上順便到威琴亞商店拿冰淇淋。他們的送貨車環了,我不相信他們會送來——」

  「好囉!早餐前你就說過囉!」

  「哦,我不希望你忘了。今天一天,我得忙得暈頭轉向啦,還得教那女孩怎樣幫忙做晚餐——」

  「再怎麼說都沒理由去多雇一個小妞來做菜。瑪蒂達就能做得很棒囉——」

  「——哦,我還得出去買花、插花,安排餐桌,訂醃漬杏仁子,注意烤好雞,還得把孩子安排到樓上用餐,還得——反正怎麼說都得賴你到威琴亞拿冰淇淋。」

  「好好好好好囉!天哪,我會去拿的!」

  「你只要走進去說來拿巴比特太太昨天打電話訂購的冰淇淋,人家早就準備好了。」

  十點半,她打電話給他,提醒他別忘了到威琴亞拿冰淇淋。

  他吃一嚇,隨即湧上一個念頭令他沮喪了。他懷疑,是否花崗住宅區的晚宴值得如此鋪張。然則,他去購買雞尾酒配料時,他又興奮了,甚至後悔自己有那麼一個褻瀆的念頭。

  這便是在大公無私的禁酒令下如何買到酒的方式:

  他駕車遠離商業中心縱橫齊整方格子般的街道,進入舊城區——紊亂的小街、沾滿煤垢的倉庫和樓房;再往前開,便進入樹林區,以往是一處果園,如今混雜著廉價出租公寓和妓女戶。沿途,每次他瞧見警員,便佯顯出一副極為無辜的模樣,恰似一位熱愛法律、贊頌權勢的人,渴望停下來跟對方聊聊天,而同時,一種冷顫直透他的背脊。他把車子停下,距希萊·漢森沙龍一條街,一面擔著心,「哦,胡來,如果被人瞧見,還以為我是來這兒做生意的囉。」

  他走入這個和無酒禁時的沙龍相仿的酒吧,一張油膩的長吧檯,地上散著鋸木屑,後牆上掛一面有著斑裂的鏡子。此外,一張松木桌,一位邋遢的老頭窩俯在上頭,身旁一杯似威士忌的東西。吧檯上有兩人,啜著似啤酒般的東西。酒保是一個高大蒼白的瑞典人,淡紫色領帶上別一枚鑽石。他瞪著巴比特,瞧對方笨重地直趨上來,挨過來壓低聲腔說,「我,嗯——漢森的朋友要我來這兒,買點琴酒呢。」

  酒保俯瞪著他,一副憤怒的主教的模樣。「我想你搞錯地方啦,朋友。我們這兒只賣飲料。」一面用抹布拭著吧檯,這抹布真髒得可以了,而他的視線凝盯著他機械移動的手肘上頭。

  桌上的老人朝酒保夢囈般地說,「嘿,奧斯卡,聽我說。」

  奧斯卡不睬他。

  「噢,喂,奧斯卡,聽我說,好麼?喂,聽——著。」

  這老酒蟲懶散的聲腔,啤酒渣熟稔的臭味,令巴比特陷入虛恍之中了,酒保頭也不回地朝那兩人走去。巴比特似只貓地乖巧地跟著,囁求說,「嘿,奧斯卡,我想跟漢森先生說說。」

  「見他有何事?」

  「我只想和他說說,這是我的名片。」

  這是一張有著浮凸字體的名片,用極黑色和極刺眼的紅色,表明喬治·福·巴比特先生本身即是房地產業、保險業的化身。酒保拿捏著它仿似一個十磅匝的東西,隨即細讀起來,好像它長達百字。他並沒有削減了他那主教股的尊嚴,可是他咕嚕了,「我瞧他在不在附近。」

  自吧檯後房間,他帶來一位顯得老氣的年輕人,陰陰鬱郁的,目光卻如炬,穿贊褐色絲質襯衫,方格子背心敞開著,棕色褲子——這位即是希萊·漢森先生。漢森先生只吐了一個「你」字,然則,他冷傲的眼光搜唆著巴比特的底蘊,他毫不因巴比特花了一百二十五元買的暗灰色西服所動(他將這價錢告知運動俱樂部內每位熟人)。

  「高興見到你,漢森先生。嘿,嗯——我是巴比特一湯普遜房地產公司的喬治·巴比特。我是傑克·奧非德的好朋友。」

  「哦,有何指教?」

  「這,嗯,我要開個宴會,而傑克跟我說你能幫我弄到一點琴酒。」聽到這番唐突阿諛的話,漢森的眼神流露更深的厭煩了。「如果需要,你可打電話給傑克。」

  漢森只扭一下頭,指著後房入口,即大步離開。巴比特猶如通俗劇中的小丑,爬入一個公寓房間,擺著四張圓桌子,十一張椅子,牆上懸一份釀酒日誌,室內漫著一種怪味,他靜等著。三次,他眼巴巴瞪著希萊·漢森溜過,口中哼著什麼,兩手插在袋內,毫不瞅他。

  如今,巴比特不得不修改他今早的豪言:「一誇脫酒決不付出超過七元」改為「可以付到十元」。漢森再度現身時,巴比特求說,「你能辦到嗎?」漢森皺起眉來,尖刻地說,「等一下——老天——再等一下子!」巴比特靜待下去,愈顯得乖馴了,最後漢森悠哉地再度出現,拎著一誇脫琴酒——勉強說是一誇脫吧——在他細長冷傲的手上。

  「十二元!」他斬釘截鐵地說。

  「嘿,嗯,不過這,老闆,傑克說八九元就能弄到一瓶。」

  「沒這事,十二元。這是真貨,從加拿大走私進來的。不是你們那種滴幾滴杜松汁的薄酒貨,」這位誠實的商人冷峻地說,「十二元——如果你要的話。你得了解,我只是看在你是傑克的朋友的情分上。」

  「當然囉!當然!我懂!」巴比特感激地奉上十二元。漢森哈欠著,隨手將鈔票塞入閃閃發亮的背心內,昂首離開,這令巴比特感到能同這般了不起的人物接觸真是榮幸了。

  他把這瓶琴酒藏到外衣內,再藏入辦公桌裡,在這般鬼祟的過程中,他直覺許多樂趣。整個下午,他一想到自己今晚能讓客人來一杯,就禁不住得意地嘿嘿笑了。事實上,他也真樂昏了頭,他離家不到一條街時,才猛想起他太太叮嚀到威琴亞拿冰淇淋的事。他解嘲地,「喲,該死囉——」而後掉頭回去。

  威琴亞不僅是家食品店,它可是全天頂市的精緻食品店。大多在外舉行的晚宴,都在威琴亞白金色舞廳舉行;所有高級的茶會裡,客人可以辨認出威琴亞出品的五種三明治,七種蛋糕;所有豪華的晚宴,都以威琴亞出品的三色冰淇淋作為壓軸。三色冰淇淋做成三種真正不同的形狀——甜瓜、夾心蛋糕似的渾圓,以及長磚型。

  威琴亞商店,部分淡藍色木造牆壁,飾著玫瑰花的石膏雕模,服務生一律穿著鑲花邊圍裙,玻璃架上疊滿了蛋白製成的糖果。置身在這種職業化的優美的氛圍中,巴比特感到一種熟稔的厭煩,他說服自己靜待冰淇淋,一位女客朝他嘻笑,他的頸背躥升一陣火辣的熱癇。他忿憤地回家。到家後,頭件事便聽到他太太急躁地問:

  「喬治!記得去威琴亞拿冰淇淋嗎?」

  「喂!瞧這是喻!我會忘掉什麼嗎?」

  「就是!老是那樣!」

  「唷哦,我他娘的可很少忘掉什麼的,再說,我可真累囉,到威琴亞那樣的鬼商店去,得站在那兒瞧那些小妞,穿得奇少,臉塗得像六十歲老太婆一般,在那兒啃一大堆弄壞她們胃腸的鬼東西——」

  「噢,你又胡說了!我早知道啦,你討厭瞧那些漂亮的女孩啦!」

  巴比特捧著冰淇淋,他意識到他太太陷在忙碌之中,他無法以他那種男人的道德憤慨來威懾對方。他沒趣地溜上樓更衣。沿路,他瞥見一個閃耀的餐室,雕花玻璃器皿,蠟燭,打亮的地板,彩帶,銀器皿,玫瑰花。面臨即將舉行的晚宴,陶醉之中仍有一絲理智,令巴比特抹掉四次想穿打折襯衫的念頭,他另取出一件新襯衫,打上黑色花領結,用手帕擦拭他的漆皮皮鞋。他愉悅地打量蝴蝶領結,銀質雕花鈕扣,輕撫他腳上的襪子。那雙黑絲襪,裹著巴比特粗壯的小腿,儼然是一雙俱樂部高級人士的足踝了。他站在鏡前,瞧著自己身上鮮亮的西服,三色交織的蠻棒的褲子,不禁幸福地喟嘆了,「天哪,我看來還不賴嘛,我看來一點沒有卡特巴鄉巴佬的味道。如果老家那些人瞧我這身打扮,他們準吃一驚!」

  他滿意地下樓調雞尾酒。他削冰塊,擠橙汁,從餐具間的盆內取出大堆瓶罐茶匙。這時,他感到自己如希萊·漢森沙龍中的酒保一般權威。其實,巴比特太太嫌他礙手礙腳,而瑪蒂達和那位臨時雇來的女孩跟他擦身時,用手肘觸觸他,尖著聲腔說:「請開個門!」而巴比特恍若無聞。

  除了新買的琴酒,他的地窖內藏有半瓶波旁威士忌,四分之一瓶意大利苦艾酒,近一百瓶的橘子酒。他並無雞尾酒調制器具,因為擁有調酒器即是放蕩與酒鬼的象徵。雖然他也喜歡飲酒,然則他厭惡被人指說為酒鬼,更甚於他對酒的喜愛。他把配料從一支舊的肉汁器,倒入一個無把手的水壺。馬士達燈泡發著強光,他高高舉著蒸餾器,他的臉發燙了,襯衫前反射著刺眼的白光,鋼製的碗皿也閃映著純金赭色。這時,巴比特罩在一片神聖的尊嚴之中了。

  他嘗了一口達聖酒。「喔,老天,和老雞尾酒可是差不多的囉!像是波士牌的,不,更像曼哈頓的。嗯嗯嗯嗯嗯!嗨,蜜拉,客人來之前先來一杯好罷?」

  她慌慌張張地衝入餐室,把餐桌上角一玻璃皿挪動四分之一英寸,又慌忙地跑回來。臉上帶著一股執拗的勁。披一條厚棉布毛巾,護著底下的銀灰色鑲飾晚禮服。巴比特太太瞪他一眼,沒好氣地,「當然不要!」

  「喲,」巴比特又輕鬆又詼諧地,「我想我這老頭可得喝一杯!」

  雞尾酒令他感到一種暈眩的快感,還意識到這快感後潛藏著某種毀壞什麼的慾望——飛車到另一處去,親吻酒店小姐、唱歌、扯些俏皮話。他大聲指揮瑪蒂達,為著拾回他失落的威嚴:

  「把這壺雞尾酒放冰箱內,記得絕不許碰到它。」

  「是。」

  「好,現在可得記清楚囉,頂架上別放啥東西。」

  「是。」

  「哦,得——」他發暈了。自己的聲音又淡又遠了。「噫!」他誇張地命令說,「喔,得記清楚囉,」隨即溜入舒適的起居室裡。他懷疑自己是否能說服「像蜜拉和小野夫婦那般古板的人,飯後到某處去狂歡一下,拿不準會痛飲一番。」他發現自己有浪蕩的稟賦,只是一直被埋沒罷了。

  客人到了。那對經常遲到的夫婦,旁人苦苦等候他們,又不得不佯著和煦的樣子。這時,巴比特的那種暈眩的快感消失了,躥起一種陰郁的空虛。但他得強迫自己盡一位花崗住宅區主人的職責,熱烈歡迎客人。

  來客包括哈伍德·小野,這位哲學博士關心電子公司的公益和財政;伯吉樂·楊齊,煤炭商,在麇鹿慈善會和擁護者俱樂部同樣具有影響力;艾迪·史旺森,傑貝林汽車公司的代理商,住在對街;以及奧維羅·瓊斯,李利白洗衣店的老闆,自稱是「天頂市最大,最忙碌的洗衣店」。然則,所有來客中最著名的自然是德·奇姆·福林克了,他不僅是「詩潮」的作者,這些詩每天在六十七家大報上同時連載,令他成為世界上擁有最多讀者的詩人,同時他也是位樂觀討好的演說家,兼「一兩業廣告」的撰稿人。儘管他寫的詩中蘊含了哲學的探究和深度的道德觀,但它們是幽默的,即使十二歲的小孩也能懂;此外,這些詩句顯得不像詩而像散文,這又增添了一種詼諧的風味。福林克先生名滿各地,人家喚他「好小子」。

  當然還跟來六位太太,或多或少的——時近黃昏,一眼瞧去都差不多,想弄清楚人數也著實不容易;何況,她們都異口同聲地嚷說,「喔,真棒!」同樣極其快活的語氣。男士瞧來就頗有差別了:小野,自修出身的學者,高大個子,馬臉;奇姆·福林克,外貌平庸,一撇鼠須般柔軟的八字鬍,夾鼻眼鏡上的絲帶表明了他的行業;伯吉樂·楊齊。肥胖、粗梗般的黑髮一氣往後梳;艾迪·史旺森,禿頭活潑的年輕人,穿一件釘玻璃扣子有圖繪的黑絲質晚禮服,顯出高雅的格調;奧維羅·瓊斯,粗壯穩篤的男人,無特色,刷子似的亞麻色鬍鬚。個個都豐潤、整潔。當他們一氣高喊「晚安,喬治!」時,聲音嘹亮,煞像一群堂兄弟。奇怪的是,你越深入了解女人時,她們便愈顯出彼此的差異來,而你越深入了解男人時,他們粗放的舉止則愈發相似了。

  喝雞尾酒,和調制的過程一般,同樣是一件莊嚴的儀式。這些人恍似不安,若有所待,一面含蓄地說著瑣事,是的,天氣一直暖著呢,早晚有些微涼。而直至此時,巴比特卻不言及酒。客人開始沮喪了。等到最後一對(史旺森夫婦)到達時,巴比特這才暗示說,「好囉,諸位,你們覺得你們可以稍稍放縱一下嗎?」

  他們一致瞧著奇姆·福林克,這位公認的語言之王。福林克拉拉他夾鼻眼鏡的帶子,仿似它是召喚僕人的鈴繩,他清了清喉嚨,而後朝大家說,那是他的習慣:

  「我得告訴你,喬治,我是個守法的人,不過大家都曉得伯吉樂·楊齊是出了名的大盜。再說,他比我壯,假使他強迫我做什麼犯罪的事,我說不準會做出什麼來的!」

  楊齊大吼了,「喲,我得找個機會——」福林克揮揮手,繼續說,「所以,如果伯吉和你堅持的話,喬治,我只想把車子停在街上禁止停車的地方,因為我領會到這就是你剛暗示的罪行!」

  大家笑作一團。瓊斯太太說,「福林克先生簡直笑死人嘛!你們瞧他一副天真的樣子!」

  巴比特大嚷說,「你怎麼猜中的,好小子?好罷。你們大家稍等一會,我這就去拿——你們汽車的鑰匙!」在一陣快活的歡樂中,他捧來那閃亮的承諾,置滿玻璃杯的大托盤,盤中是一黃色透明的玻璃瓶。男士們嘰呱起來了,「喔,天哪,瞧瞧!…‘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這!’」「讓我沾一口吧!」然則,奇姆·福林克,一個旅行多處的人,不容易被蠱騙的,他想這瓶酒也許只是攙了薄酒的果汁罷。而當那位興致淋漓的大善人巴比特遞給他一杯酒時,他略顯勉強地接過手,而後他嘗了一口,尖嘶了,「喔,天哪,讓我再做夢下去!這不是真的,不過,別喚醒我!只讓我繼續沉下去!」

  二小時前,福林克完成一首擬刊登報上的抒情詩,這麼起首:

  我獨坐著,喃怨,沉思,搔頭,嘆氣,眨眼而呻吟,「仍有一些蠢貨,希望昔日酒坊再現;那真是罪過啊,啟智者墮成蠢貨,那罪大惡極的臭敗的老酒吧!」我永不再懷想那些蠢貨的酒,因為我能吸取泉湧的水,讓我的頭腦在每個清晨像新生的嬰兒一般清新!

  巴比特陪大家一道喝酒,他那瞬間的沮喪已消失了;他發覺他們是世上最好的人,他想請他們喝上一千杯。「你想你能再喝一杯嗎?」他嚷著。太太們嘻嘻笑著回絕了,然則,男士們一直沉浸在豪放、快活、自賞的談話中,樂歪歪地說:「喲,你又來惹惱我啦,喬其——」

  「再喝一點,」巴比特朝每一位說,而每人都緊張兮兮地回說,「抓緊瓶子,喬治,抓緊!」

  而,令人失望的是,酒瓶見底了,他們便呆站著,議論起禁酒來。男士們蹺起腳尖重心朝後,手放在褲袋裡,大扯著他們的看法,一種興旺成功的男人的腔調,反覆地爭論著自己一無所知的事情。

  「現在,我可告訴你們,」伯吉樂·楊齊說,「這事我的看法是這樣的,我有書本上的根據,因為我同許多博士專家說過這件事,在我看來,除掉酒吧雖說是好事,不過,他們也得讓人喝點啤酒和淡酒。」

  哈伍德·小野論說,「一般人沒有覺察到,那是一條譎詭的法律,侵害個人自由的權利。舉個例來說:巴伐利亞——王?我想是巴伐利亞吧——是啦,是巴伐利亞,它——在1862年,三月,1862年,公布禁止公開食用家畜。農人可以忍受苛稅,毫無怨言,可是這布告一出,他們反抗啦。或者,也許是賽卡尼那地方吧。反正,這件事顯示出,侵害個人權利會引發危機的。」

  「不錯——沒有一個人有權侵害別人的自由。」奧維羅·瓊斯說。

  「同時,你們可別忘了哩,禁酒對勞工階級大有益處。免得他們亂花錢,降低他們的生產力。」伯書樂·楊齊說。

  「是啦,說的是。可是,麻煩就出在執行上頭啦,」哈伍德·小野堅持著。「議會不懂得一套正確的方法。現在,假使我管這碼子事,我會好好作一番安排,讓每位喝灑的人需有牌照,然後我們才能照顧那些懶惰的工人——禁止他們喝灑——再說,才不會干涉到權利——個人的自由權利——像我們這般人的。」

  他們都點著頭,彼此面面相覷,而後者說,「對,就該那麼做。」

  「我擔心的是,許多傢伙會轉而吸起毒品來。」艾迪·史旺森嘆息了。

  他們更其嚴肅地點著頭,一面哼著說:「對,有這危險。」

  奇姆·福林克陡地高聲說:「喔,喂,前幾天我弄到一份自製啤洶的新配方。你們可拿——」

  楊齊打岔說:「等等吧!我跟你們說我的!」小野嗤鼻了:「啤酒!鬼扯蛋!蘋果酒才值得釀!」瓊斯一再說:「我搞到蘋果酒配方,真管用!」史旺森懇求說:「噢,喂,讓我跟你們說個故事——」然則,福林克硬搶說:「你取些豌豆,去皮,一浦耳豌豆加六加侖的水,煮沸,直到——」

  巴比特太太露出一份渴望說話的神情;福林克三言兩語忙將他那最棒的啤酒配方說完;而後,她喻悅地說:「晚餐準備妥了。」

  男士們禮讓了半天,才決定哪人該走在後頭,他們離開客廳,穿過走廊到餐室時,伯吉樂·楊齊這麼打趣著,大家又笑扯一氣。「假如我不能坐在蜜拉·巴比特身旁,在桌子底下握她的手,那我就不來了——我就回家去了。」到餐室時,他們尷尬地站著,巴比特太太窘極了:「現在嘛,讓我看看——噢,我原本要準備些很不錯的手繪的座位卡,可是——哦,讓我看看——福林克先生,請你坐那兒。」

  每一道菜都充滿了婦女雜誌中最高格調的烹調藝術,即使那道沙拉也夾在掏空的蘋果內,只有那隻嚇人的炸雞風味迥然不同。

  平時,男人很難和女人談得融洽;在花崗住宅區,挑逗是一種生疏的藝術,再者辦公室和廚房二者間也無關聯。然則,在雞尾酒的激興下,話匣子便爆開來了。每位男士對於禁酒令尚有意見,現在他們身旁的女客便是忠實的聽眾了,他們滔滔著:

  「我發現一個地方,只花八元就可買到一誇脫我想要的任何牌子的酒一」

  「你讀過那篇報道嗎,一個傢伙花一千元買下十箱酒,結果發現不過是水?好像事情是這樣的,這傢伙站在街角,有人上來搭訕——」

  「聽說,在底特律有大批走私的酒——」

  「我總是這麼說——許多人不清楚禁酒令的——」

  「然後,你會買到一些可怕的毒灑——甲醇之類等等的——」

  「然後,原則上,我相信如此,不過,這並不是說,任何人可以告訴我怎麼想,怎麼做。沒有一個美國人能忍受這一點!」

  然則,他們都覺得奧維羅·瓊斯太沒水準了——不管怎樣,今晚這些智者都排斥他,拿他當外人——他這麼說,「其實,禁酒這事的影響完全在於:它不單禁了酒,還令人沮喪。」

  直到,這要緊的論題徹底討論過後,才轉到一般的事情。

  人們常這般讚美伯吉樂·楊齊,「噫,那傢伙殺人都可以脫罪!這怎麼說,他能令一個格格不入的人和大夥打成一氣,讓女士們笑得暈頭轉向,而我,老天,只要我說上一丁點黃色笑話,就得遭人譏笑!」現在,楊齊又逗樂大夥了,他朝最年輕的一位太太——洛依塔·史旺森大叫說,「洛依塔,我要設法從艾迪口袋內摸出門匙,趁人不注意溜過對街去,如何?我有些話,」他丟過去一個俏皮的眼神,「頂要緊的話要告訴你!」

  女士們笑得直顛顫,巴比特也激興得俏皮起來了。「喂,大夥,我希望有勇氣把我向道克·柏特借來的一本書拿出來讓你們瞧瞧!」

  「慢著,喬治!別樂昏了頭!」巴比特太太提醒他。

  「這本書——淫亂這字還不配形容它!這是一本人類學研究報告,有關——有關風俗習慣,南洋地區的,它無所不說!你買不到這本書。伯吉,我借給你。」

  「我先借!」艾迪·史旺森搶說,「聽來蠻棒的!」

  奧維羅·瓊斯宣稱,「嘿,我前幾天聽說有一本好書,是說兩對瑞典夫婦的事哩,」而後,用一種濃重的猶太語腔,硬把一本好書說成仿似消毒過一般。楊齊又胡說一通。然則,雞尾酒力已經減退,大家又回到謹慎的現實中。

  奇姆·福林克剛在小城鎮作過巡迴演講,他咯咯笑說:「回到文明世界太棒啦!我可真的領教過一些小鄉鎮了!我是說——當然啦,那些鄉巴佬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可是,噫噓,那些只有一條大街的小鄉鎮可真落伍,你們現在在這兒,跟這樣一群生氣蓬勃的人在一起,真是不知惜福呀!」

  「沒錯!」奧維羅·瓊斯興奮地說,「鄉巴佬是世上最好的人,那些小鄉鎮的傢伙,可是,喔,我的媽呀!他們那算什麼談話呢!為什麼,嘿,除了天氣啦,老福特車啦,他們就沒什麼可談的了,真是狗屎!」

  「就是,他們老扯些陳腔濫調!」艾迪·史旺森說。

  「可不是!他們老是說同樣一些事,一遍又一遍!」伯吉樂·楊齊說。

  「是啦,真是胡扯?他們似乎缺乏客觀認識事物的能力。他們只會一遍又一遍,扯些福特車啦,天氣啦,等等的。」哈伍德·小野說。

  「話說回來,這事嘛,你們可不能怪他們。他們得不到一點你們在這兒所擁有的智慧的激發。」奇姆·福林克說。

  「天,說得對,」巴比特說。「我無意要你們這些高級人士自我陶醉,不過囉,我得承認,同一位詩人或哈伍德這樣的人談話,任何人都得全神貫注,哈伍德這小子就是懂得把詭詐搞攙入經濟學中!而,那些小鄉鎮寶貝囉,沒有其他人可說,除了一些老面孔,難怪他們談起話來那麼粗俗,沒有文化了,他們的思想是亂得一團糟!」

  奧維羅·瓊斯評注說,「再說,拿我們其他方面的便利來說——首先,就說電影吧。那些紳士以為每星期換一部片子,就心滿意足啦,而在城裡這兒,你要看的話,至少有一打電影讓你挑!」

  「對,此外,我們每天和那些高尚人士廝混,以及能吃一些充滿活力的好菜,這些都有莫大的好處。」艾迪·史旺森說。

  「同時,」巴比特說,「太縱容這些鄉巴佬也不對。如果他們不曉得上進,力爭上游地到城市來,像我們那般,那可是他們自己的錯囉。再說,朋友間說句真心話,他們這些是嫉妒,把城裡人當作惡魔一般。每回我去卡特巴,我一定四處拜訪以前的老友,因為我多少是成功,而他們沒有。而,即使你自自然然的同他們說話,就像我們在這兒一般,洩了一點小聰明或是那種學問吧,他們就認為你是在賣弄。我有個同父異母兄弟,叫馬丁——經營我爹過去的小雜貨店。嘿,我敢說,他不曉得燕尾服是個啥東西——啥是晚禮服。如果,現在他進來了,他會認為我們是一群——一群——喔,老天:我可發誓,他根本不曉得想些什麼!是囉,先生們,他們就會嫉妒!」

  奇姆·福林克同意這看法:「說的是。不過,我擔心的是,他們缺乏文化和審美能力——你們得原諒我這麼自炫一下。現在,我真想向他們作一番高級的演說,朗誦幾首我最棒的詩——不是登在報紙上的貨,而是登在雜誌上的作品。不過,嘿,當我去到那片雜草堆中時,竟沒有什麼可說的,除了一大堆俚語啦,乏味的老故事啦,一大堆廢話,如果我們中間哪個人落到那兒,準會奪門而出,腦袋瓜可就會脹破哩。」

  伯吉樂·楊齊作了總結:「事實是,我們可說是萬分幸運了,能住在一群都市人當中,懂得同時欣賞藝術作品和商業的魅力。如果我們落到那種只有一條大街的小鄉鎮,試著軟化那些鄉巴佬過我們這兒這樣的生活,情況會令我們沮喪的。但是,天哪,又一點你可以期望他們的:每個美國的小鄉鎮都努力增加人口,吸收一些現代化的觀念。而,如果大部分不能成功的話,那可真是他媽的了!有人開始批評鄉鎮的十字路,一面敘說1900年時他在那兒是如何如何的,那時,只有一條泥土街道,人口不過九百來人。好了,你1902年再回到那兒看看。你會發現人行磚道,一家蠻棒的小旅館,還有一家一流的女裝店——事實上,棒透啦!你不能只看這些小鄉鎮今天的模樣,你得看看他們努力要改變的未來遠景,他們都懷有一個野心,有一天要把他們自己變成世界上最棒的地方——他們都期望就像天頂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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