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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比特》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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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停下車來向他博學的鄰居哈伍德·小野報告,雖然這天氣已像春天囉,晚上可能仍會冷。他一進門便向他太太大叫「你在哪?」其實並不確想知道她在哪兒。他檢查草坪看看是否暖爐工人把草坪耙乾淨了。他帶點滿意地跟巴比特太太、泰德和哈伍德·小野對這事作了許多討論,他下結論說,這暖爐工人並沒有完全耙乾淨。他用他太太最大的裁衣剪刀砍了兩束野草;他朝泰德說雇這暖爐工人根本是多餘的蠢事——「像你這樣強壯的大男孩該做屋子四周一切雜活!」然則,他暗地裡想,這可不壞囉,讓四周圍鄰居都曉得他是多麼有錢,他的孩子從不做屋子周圍的雜活。

  他站在睡廊上,做每天例行運動:手臂外舉二分鐘,上舉二分鐘,一面嘀咕著,「該做更多運動囉;保持身材。」隨後,他入內看看是否晚餐前該換下硬領。像往常一般,顯然不用換了。

  那個列特,克羅埃西亞的女僕,一位壯碩的婦人,敲響了晚餐的鈴盅。

  烤牛肉、馬鈴薯烤片和豆莢是今晚的好菜。在充分描述了今天氣候狀況的變化,四百五十元的收入,與保羅·李爾斯林的午餐,人人共認的新雪茄打火機的優點後,他變得和藹可親了,「有點想買輛新車囉。明年前可別想,不過,也許罷。」

  大女兒威珞娜喊說,「喔,爹,如果你買車,何不就買輛豪華轎車呢?那才是漂亮的寶貝哩!密封的車子遠比敞車舒服。」

  「喲,現在,這事我也說不準。我喜愛敞車。那樣可多一點新鮮空氣。」

  「噢,胡說,那是因為你從來就沒想過買輛豪華車。讓我們買一輛吧。它會提高不少身份的。」泰德說。

  「密閉的車子可讓衣服保持得好好的,」巴比特太太說:「才不會讓你的頭髮被吹得亂七八糟,」威珞娜說;「那可時髦多了,」泰德說;連最小的妲卡也說,「喔,買輛轎車嘛!瑪琍·愛倫她爹就有一輛。」泰德總結說,「喔,現在人人都有一輛密封的車子啦,除了我們!」

  巴比特衝著他們:「我想你們沒啥好抱怨的!不管怎麼說,我不會養輛車子只為了讓你們這些小鬼頭讓人瞧來像個百萬富翁!再說,我喜歡敞車,那樣你就可以在夏天晚上把車篷放下來,駕車兜風去,呼吸一些新鮮的好空氣。再說——密閉的車子得花更多錢。」

  「噢,噫噓,假使道卜布勒他們家能有一輛密封的車,我想我們也能!」泰德煽動著。

  「哼,我一年賺八千元,是他七倍多!不過,我可不胡搞亂搞浪費掉,像他那樣!別自信生意做得順利,就把全部錢花來炫耀囉,再說——」

  他們帶著狂熱,一絲不苟地繼續談著流線型車身、爬坡力、鋼絲輪胎、鍍鉻鋼架、發火系統,以及車身顏色。這比起一個對交通工具的研究還要周到了。這是一種對豪氣的社會地位的渴望。在天頂市,在這粗俗的20世紀,家庭的汽車顯示了它屬於何等的社會階層,這正如貴族階級決定了英國的家族屬於何等階層一樣的準確——的確,若是進一步考慮,老州郡的舊式家庭對新近崛起的釀酒大王和開毛織廠的地方法官的看法,那就更準確了。我們從未公開界定所謂社會聲望地位的諸種條件。沒有任何法院規定,進餐室時是否駕「響箭牌」轎車的二兒子該走在駕「別克牌」敞車的大兒子前面,然則,就他們個別的社會地位的重要性來說,這是毫無疑問的。正如,巴比特從小就渴望一個主管的職位,他的兒子泰德則渴望一個六十六號的號碼,在賽車界中出人頭地。

  由於談及車子,巴比特所贏得的家人的親呢,當他們認清他今年並不打算買車時,便消失了。泰德遺憾地說,「噢,無聊!那破車看來好像生了跳蚤,油漆也被刮掉啦。」巴比特太太心不在焉地說,「吹牛皮的老爸。」巴比特發怒了,「如果你也是個高級的紳士,同時你屬於那種上流圈子等等的,為啥,你今晚就甭開車出去呀。」泰德辯說,「我的意思又不是——」晚餐拖得太久了,巴比特用一種一般家庭慣見的腔調這麼抗議說,「聽我說,來罷,我們可不能整晚坐在這兒啊。給女士們一個清理餐桌的機會。」

  他煩躁起來,「什麼樣的家庭!我真不懂我們怎會吵起來。真想離得遠遠的到某個地方去,只能聽到自己的說法……保羅……緬因……穿舊褲子,閒蕩,說髒話罵人。」他慎重地朝他太太說,「我曾跟紐約某人通過信——要我去見他談一筆房地買賣——也許夏天前不會去罷。希望不會正在我們和李爾斯林準備好去緬因時攪進來壞事。如果我們不能一起到那兒旅行,那真是遺憾了。算囉,現在愁也沒用。」

  威珞娜飯後立即出去了,沒有爭辯,除了巴比特無意識地說,「為啥你不曾待在家裡過?」

  起居室內,泰德窩在長沙發的一角,安靜下來讀他的函授課程:平面幾何學、兩賽羅,和康繆司的難解的隱喻。

  「我搞不懂為何他們要我們讀這種老掉牙的破爛,密爾頓啦,莎士比亞啦,華茲華斯啦,所有這些過時的垃圾,」他抗議著,「哦,我想,我倒能耐著性子瞧瞧莎士比亞的演出,假使他們弄了很棒的布景,放上許多條狗,可是,眼巴巴地坐在這兒讀它們——這些老師呀——他們這麼做到底有何好處?」

  巴比特太太一面補綴襪子,一面推測說,「是嘛,我也懷疑為什麼。當然,我並不是想逃避教授或什麼人,可是我真的認為這莎士比亞有些東西——我沒讀過多少他的作品,可是我年輕時,女友常指給我看上一二段,那不,真的,它們一點也不吸引人。」

  巴比特從《擁護者晚報》的連環圖畫上抬眼來生氣地瞪著他們。這些圖畫故事混合了他喜愛的文學和藝術的風格:馬特先生用一枚臭蛋擲中傑夫先生,老媽用擀麵棍子來修理老爸的滿嘴粗話。他專心地嚴端著臉,嘴巴怔張沉重地呼吸著,每天晚上他孜孜不倦地讀著每一幅圖片,而此時,他最憎厭被打岔了。此外,他覺得在莎士比亞這題目上,他並非道地的權威。《擁護者時報》、《擁護者晚報》,和《天頂市商會公報》都不曾有過關於這事的評論,即使其中有人談及了,他發現難以形成一種新穎的見解。然則,即使冒著在陌生的泥沼中胡言亂語的危險,他也不能避開辯論的誘惑。

  「我可告訴你,為啥你必得研究莎士比亞那幫人。那是因為要進入大學就得讀他們,而這就是一切囉!就我個人來說,我自己可不明白,為啥他們硬把這些人塞入最時新的高中教材裡,我們這州就這麼做。如果學些商業英語,廣告寫作,或者書信寫作,那可會好多囉,更吸引人囉。不過,瞧瞧目前一般人辦事的樣子,這事沒有經過商量、辯論或討論!至於你的麻煩,泰德,是你老想幹些同人家不一樣的鬼事!如果你去唸了法律學校——而你!——我從未有這種機會,不過我明白那時你就會——喲,你就會想收集你所能碰到的英文和拉丁文囉。」

  「噢,無聊。我瞧不出法律學校有何用處——或者這麼說,即使讀完高中又有何用。我並不很想上什麼大學。真的,有許多大學畢業的傢伙並不能像那些早些做事的人一樣賺那麼多錢。西米·彼得斯,那個在高中教拉丁文的老傢伙,就是個哥倫比亞大學出來的白痴,整晚呆坐著讀許多狗屁書,老是談著什麼‘語文的價值’,而這可憐的酒鬼一年賺不到一千八百元,沒有任何一位旅行推銷員肯幹這種工作。我知道我喜歡做的事是什麼。我喜歡當個飛行家,或是自己擁有一家很棒的大修車廠,不然的話——昨天有人告訴我這件事——我喜歡幹這工作,標準石油公司派人到中國去,讓你住在一座宅邸裡,什麼事也不用做,而且可以瞧瞧這世界,寶塔啦,大海啦,每樣東西!而那時,我還可以繼續函授課程。啊!這可真是蠢話!你不需再去背誦一些板著臭臉的老鬼的東西了,他們這幫人只是要炫耀自己是重要的,你可研究任何你想研究的題目啦。就聽聽這個吧!我從一些很棒的課程內剪下來的廣告。」

  他從幾何課本的後頁抓出五十多張那種函授課程的廣告,這即是美國商業的活力和遠見給教育科學帶來的貢獻了。第一張,繪著一個年輕男人的肖像,純潔的額頭,鐵一般的下顎,絲質短襪,黑漆皮似的頭髮。他站著,一隻手插在褲袋內,另隻手食指帶教訓意味地戳指過來,他正蠱惑著一位男性聽眾,灰鬍鬚,胖大肚子,禿頭,每一樣熟慮和興旺的標記。這幅圖片上方,陳列著一種鼓舞人的教育性的象徵物——不是古色古香的燈或知識的火炬或米蠟娃的梟鷹,而不過是一排鈔票圖案。正文這麼寫著:

  $$$$$$$$

  演講的力量和成就

  在某俱樂部的演講

  你猜前晚我在豪華餐館偶然碰到誰?呵,老弗雷迪·道奇,過去在我工作的老地方是一位無精打采的送貨員——我們習慣地嘲喚他為鼠先生。他膽怯,有時會突然被老闆嚇一跳,從未在工作上得到好評。而他竟在這豪華餐館裡!而且他還點了最奢侈的食物,包括所有的「小菜」,從芹菜到堅果!但他不是被侍者弄得暈頭轉向,像他以前習慣在我們吃飯的小而髒亂的老藍山館子那般,他把侍者吆喝得圓圈轉,像個百萬富翁一樣!我們要教你!

  怎樣跟你的門房說話

  怎樣和人舉杯頌祝健康

  怎樣講方言故事

  怎樣向一位淑女求婚

  怎樣招待酒宴

  怎樣在交易中說服對方

  怎樣建立廣泛的詞彙

  怎樣產生強有力的個性

  怎樣成為頭腦清楚、有力而創新的思想家

  怎樣做一個指揮別人的男人!

  我小心翼翼他請教他是怎麼一回事了。弗雷迪笑著說:「喂,老友,我猜你一定懷疑我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啦。你會高興知道,我現在是一家老店的襄理,我現在正走在‘成功’和‘掌權’的‘捷徑’上,我相信我不久會有一輛十二個汽缸的轎車,而我太太會在最上流的社交圈內活躍起來,孩子會獲得第一流的教育。」

  「整個事情是這麼發生的。我偶然看到一張函授課程的廣告,說它能夠教人如何站起來演講,如何回答詢問,如何在老闆面前暢言自己的意見,如何向銀行請求貸款,如何用機智、幽默、逸事和啟示來迷住廣大聽眾,等等。它是由重要的演講家,華爾得·菲·彼德教授編輯的。我起初也懷疑,但我寫信給出版公司要份課程簡章(只需在郵簡上,寫上姓名和地址)——就寄來給你試讀,如果你不十分滿意,可以退費。一本入門簡明課程,用通順易曉的文字,任何人都能了解,而我每晚只學上幾個小時,然後就開始對著太太練習了。不久,發現我能一下子就和那些老闆談得融洽,而我所做的事也都獲得預期的好評。他們開始欣賞我了,很快也擢升我,我說,老朋友,你猜他們現在付我多少薪水?年薪六個伍百元!而且,我發現我能吹得一大群聽眾如醉如痴,不管談什麼題目。看在朋友份上,老傢伙,我勸你去索份廣告簡章(並無任何義務),會附寄給你蠻有意思的免費的藝術圖片。」

  演講術捷徑的作者,無疑是實用文學、心理學和演講術方面的最著名的專家。他是本國第一流大學的畢業生、講師、廣博的旅行家,許多書、詩的作者等等。一位具有無與倫比的指揮者人格的男人,他準備敬你所有他的學問和駕馭力的秘密,只須幾門簡單的課程,不會妨礙你其他的活動。

  捷徑教育出版公司

  WA部門聖彼得·愛荷華·彼德教授

  巴比特再度陷入一種迷恍中,他無法再以權威的姿態說話了。在汽車和房地產界中並無任何法則說,一個「可靠的公民」和「上流圈內的好人們」應該由函授來思索文化的問題。他支吾地開口了:

  「好囉——聽來倒蠻像一回事的。能演講當然件是好事囉。我有時認為我自己也有點這方面的才能,而我很清楚,為啥一個像錢馬特那樣的虛有其表的老古董能在房地產業混得不錯,一個原因正就是他能言善道,即使他並沒啥狗屎話要說!他們懂得出版所有目前各種不同的論題和問題的課程,這的確是非常聰明的主意囉。不過,我得告訴你:不需浪費許多寶貴的錢在這種無聊東西上,你在你自己的學校就可以得到修辭學、英文和一切正當的一流的課程——何況,你讀的學校可是全國最大的學校大廈之一!」

  「說的是。」巴比特太太懶懶地說。而泰德怨著:

  「唔,不過呀,爹,他們盡教些老掉牙的垃圾,沒有實際用處——除了手工藝操作、打字、籃球和舞蹈課——而在這種函授課程內,噫,你可得到一切遲早有用的材料。」喂,聽聽這一則:

  你能擔當一個男人的角色嗎?

  如果你和母親、妹妹或女友一起散步,而某人擦身而遇時說了些侮辱的話,或者用一些難堪的字眼,這時,你若不能袒護她,那你羞不羞?好,那你有這能力嗎?

  我們函授拳擊和自衛術。許多學生寫信來說,學過幾課後,就打倒比他們粗大的對手。本課程由幾個簡單的動作開始,你可以自己在鏡子前練習——急伸你的拳攫抓一硬幣,蛙式游泳動作等等。在你認清對方意圖之前,你已有合乎科學的反應,迅速矮身低頭、防衛、假動作虛晃一招,就好比你有個真的對手在你面前。

  「喔,乖乖,我能不喜歡這嗎!」泰德嘆賞著,「我得向整個世界宣布!呃噓,我倒想瞧瞧那傢伙,老愛在學校裡吹牛皮,待我逮到他,扯到一旁——」

  「混蛋!啥個念頭!這是我聽過的最無聊的話囉!」巴比特怒喝說。

  「喲,只是假定我跟媽媽和珞妮散步,而有人說了侮辱的話,或用些不地道的字眼。我該怎麼辦?」

  「啊,那你可以打破百米短跑記錄囉!」

  「我才不會!我站出去,揪出這個侮辱我姐姐的壞蛋,給他一頓好看——」

  「給我注意囉,年輕的小夥子!如果讓我逮到你跟人打架,我準揍你個半死——再說,我還不用在鏡子前練習伸拳抓硬幣!」

  「怎麼了,乖泰德,」巴比特太太平靜地說,「那一點也不好麼,看你說到打架那副模樣!」

  「好啦,呃,上帝,那是感謝的好方法嗎——這麼說吧,假定我正跟你散步,媽,而有人丟來一句侮辱的話——」

  「沒有人會向任何人說任何侮辱的話,」巴比特批駁說,「這事不會有的,如果他們乖乖待在家裡,研究他們的幾何,弄好他們自己的事;而不在彈子房、蘇打販賣機,和那種沒有人會做任何正經事的地方,閑極無聊地到處鬼混溜達!」

  「可是,爹,假定他們真幹了!」

  巴比特太太昂奮了,「好,如果他們真那樣說了,也不值得我理睬他們!再說,他們決不會那樣說的。你老是聽那些女人被跟蹤啦,被侮辱啦,其他一切啦,我可不信半句話!不然,那也是她們自己的錯,看看某些女人瞧人的樣子。我敢說我決不會被侮辱——」

  「嘿,狗屎。媽媽,就只假定一下你偶爾會那樣!只是假定!你不能假想某些事嗎?你是否不能想象某些事?」

  「當然我能想象!說這什麼話嘛!」

  「當然你老媽能想象——也能假定!以為你是這個家裡惟一有想象力的人嗎?」巴比特逼問說,「話說回來,假定這個那個到底有啥用處?光假定絕不會令你做成啥事的,有這麼多事實要考慮,根本用不著假定——」

  「聽我說,爹。假定——我是說,只——就只假定在你的辦公室裡,某個跟你競爭的,搞房地產的人——」

  「房地產經紀人!」

  「——某個房地產經紀人,你憎惡的,進來了——」

  「我不曾憎惡任何一位房地產經紀人。」

  「可是,就假定一下你會!」

  「我才不假定任何這種事!在我這一行裡,有不少人又怕又恨他的競爭對手,不過囉,如果你年紀大,懂得一些生意經的話,而,不是像你這樣老是溜去看電影,和許多蠢妞到處鬼混,穿著及膝的艷裝,擦粉抹胭脂,以及所有那些老天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的,扮得好像她們是歌舞團女郎似的,那麼,你就會曉得——並且你可以這麼假定——如果在天頂市房地產界,有什麼我會支持的事,那便是我們談話時應該隨時用最友善的措辭,並且建立一種兄弟般合作的精神,所以,我當然不能假定囉,也不能想象我會憎惡任何房地產經紀人,即使那個骯髒、虛誇的社會大賊頭希西兒·朗諸理!」

  「但——」

  「這事沒什麼‘如果’或‘但是’!但是,如果我要痛揍某個人,我可不需要在鏡子前假扮個什麼田雞啦、蛙泳啦,或任何那些翻斛鬥的小玩意!假定你在外頭某個地方,某個傢伙喚你難聽的綽號。你以為你得像個舞師一樣跳來跳去地練拳?你只要猛一拳就把他擊昏(至少,我真的希望有任何一個我的兒子會這麼做)!然後,拂拂你的手,繼續做你的正經事,而這就是一切囉,你也不用函授什麼拳擊了。」

  「喲,但是——哦——我只是想指出有多少不同的函授課程,而不像高中裡他們盡教我們一些臭乳酪。」

  「不過,我想學校健身房有教拳擊吧?」

  「那可不一樣。他們把你夾上台去,讓一些大塊頭取樂,在你有機會學習前,早把你擊昏啦。那樣的大塊頭!一點也學不到!但是,不管怎樣——聽聽別的這些吧。」

  這些廣告真像一種慈善事業了。其一,嵌著動人的標題:「錢!錢!!錢!!!」第二張聲稱:「PR先生先前在一家理髮店工作,每週只賺十八元,寫信告訴我們說,自從他學習我們的課程後,他現在是個骨科按摩醫生,掙到五千元。」第三張是:「JL小姐原是一家商店包裝員,現在每天可賺‘整整十元’,她教授我們的‘印度吐納呼吸法和心神控制法’。」

  泰德從年鑒刊物、主日學校刊物、小說雜誌和理論性報章雜誌上,收集了五六十份廣告。一個大恩人這麼嗥嗥叫著,「別只當個壁上觀者——要想辦法做個更受歡迎的人,賺更多錢——你可以一面彈著四弦琴,一面唱歌,讓你自己就這般躋入上流社會!而乃由於這個秘密,一種新近發明的音樂教學系統,任何人——君子、淑女或小孩——都能夠,不需要令人厭煩的練習,特別的訓練或長時期的學習,也無需浪費時間、金錢或精力,就學會音符、鋼琴、五弦琴、豎笛、喇叭、撒克斯風管、小提琴,或打鼓,還會看譜唱歌。」

  下一份,在它那熱切地投人所好的標題「指印偵探得到什麼——大筆收入!」底下,告訴大家這個秘密:「你們,精力充沛的紳士淑女——這就是你心目中一直渴望的職業。在這職業內,有錢,大筆錢,以及轉換迅速的現場實況,令人驚嘆的樂趣和魔力,這些是你活潑的心靈和冒險的精神一直渴求的。想想看,在偵破神奇難解的犯罪案件中,你是一位指揮首腦人物,破案的原動力。而且這個很棒的職業還會使你在平等的地位上接觸到有權勢的人物,他們會時常採訪你,請求你到各處去旅行,也許是到個遙遠的地方——而一切費用早就付清了的。無需特別的訓練。」

  「喔,好傢伙!我想這個可以贏個大獎!會不會真有這麼棒,到各處去旅行,逮個大惡棍回來!」泰德歡叫著。

  「算了罷,對這個我才不會認真。搞不好可能會受傷哩。不過,那則音樂研究的驚人玩意好像蠻不錯的。不過囉,話說回來,這可沒什麼道理囉,怎麼說,如果這些效率專家把同樣這些心思,花來替工廠設計產品,他們就不會搬弄這些鬼文字囉,那麼,大家也就不會去玩弄所有這些他們搞的什麼音樂練習啦、演奏啦。」這些廣告文字給巴比特很深的印象,而且他有一種為人父親的愉悅的感覺,他們兩人,這個家庭裡的兩個男人,可彼此了解了。

  他聆聽另一些大學函授信箱的啟事,他們教短篇故事寫作、記憶力增進術、電影製作法、心靈能力拓展術、銀行學、西班牙語、腳氣病治療法、攝影、電機工程、櫥窗裝飾、家禽飼養,以及化學。

  「哇——哇——」巴比特搜著適當的辭句來表達他的嘆賞。「我真是個呆瓜!我只曉得,這種函授學校的生意一向頗為好賺——讓我們小氣的房地產業看來只值兩毛錢!——不過,我竟不曉得,它已成為多麼規模龐大的國家基本工業!一定會馬上被陳列在雜貨店攤架上和出現在電影裡。這,老是以為,一個人得緊緊追求智慧!不能離開教育,製造一大堆書呆子和不切實際的理論家,說是從其中可以得到許多知識。是囉,我瞧得見,這一大堆課程多麼令你感興趣。我得問問運動俱樂部那些人,看看是否他們已曉得——不過,話說回來囉,泰德,你可曉得這些刊廣告的人怎樣,我是說某些刊登廣告的傢伙,怎樣怎樣誇大。我不曉得,他們是否能由這些課程便煽動了你,就像他們揚言他們能做到的,那麼快。」

  「喔,沒有問題,爹;當然啦。」泰德感到一種男孩自覺成熟的無限喜悅,因為他的長輩如此有禮貌地聆聽著他的話。巴比特也因受人歡迎而感到一種激情,把心思更專注在對方身上了:

  「我能了解,這些函授課程對整個教育工作有怎樣的影響。當然囉,我絕不會公開承認這一點——像我自己這般身份的人,一位州立大學畢業生,惟一可以自誇的是高尚正經和愛國心,以及擁護母校——不過,顯而易見的是,即使在大學裡,一大把有價值的時光也浪費掉了,研究詩啦、法文啦,以及一些永遠不能讓任何人賺上一毛錢的功課。我不曉得,不過,也許這些函授課程可能成為美國最重要的發明之一。

  「許多人的麻煩是:他們多麼笨;他們瞧不見美國至高無上的精神和心靈的一面;他們以為那些發明,電話啦、飛機啦、無線電啦——不,這只是一種低等的發明,不過囉,不管怎麼說:他們以為,這些機械上的進步就是所有我們的表徵;而,對一位真正的思想家來說,他可瞧得見那種精神和,嗯,主要的發展趨向,像效率啊,精神啊,禁酒令啊,以及民主制度啊,這些組成我們最深沉最真實的財富。再說,也許這新的在家受教育的方式可能是另一個——可能是另一個原動力。我可告訴你,泰德,我們開始有了‘洞察力’——」

  「我覺得那些函授課程囉,怪恐怖的!」

  這些哲學家激動得喘著氣說話了。巴比特太太這句話,破壞了他們父子間精神上的諧和。然則,巴比特太太的長處之一是,除了在宴會中她變成一個脾氣彆扭的女主人外,她一向默默收拾這個家,不會打擾男人們的思索。而現在,她頑固地繼續說:

  「聽來蠻可怕的呵,他們這樣哄騙那些可憐的年輕人,以為他們一定得學些什麼東西,說得好像沒有人可以幫助他們似的,而且——你們倆學得快,可是我呢,我總是慢一拍。可是呢,還不是一樣——」

  巴比特把注意力轉到她身上了:「胡扯!在家學習,學到的就只那麼多。你不認為一個人可以學到更多,是因為他浪費他老爸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先用來坐在禮斯安樂椅內,在漂亮的哈佛宿舍裡,有著油畫啦、盾牌啦、台巾啦,以及那些時髦的小玩意,是不是?我告訴你,我可是一個大學畢業生囉——我清楚!不過,這兒倒有一個也許你可拿來作反對的理由。我的確相當反對任何努力,要把許多人從理髮店和工廠內趕到這些新的職業內。這些職業本身已經太多人囉,再說,如果所有這些傢伙都受教育去了,我們到啥地方去找工人?」

  泰德癱靠椅內,吸著煙,卻沒有挨罵。這一刻,他觀賞著巴比特沉思中的傲慢浮誇的姿態,彷彿他是保羅·李爾斯林,甚至是哈伍德·小野博士。他暗示地說:

  「哦,那麼,你認為怎麼好呢,爹?這是不是一個好主意,假定我能到中國去,或是某個活潑有趣的地方,再由函授學習工程等等的?」

  「不,而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孩子。我終於這麼發現:能夠說你自己是個文學學士,可是一件相當美妙的事。有些顧客不曉得你是何許人物,以為你只是個簡單的生意人,他開始吹起牛皮來,經濟啦、文學啦、外貿情況啦,而你只要這樣稀鬆平常地說,‘當我上大學時——當然囉,我拿的是社會學方面的學位,哎,都是些廢物罷了——’喔,對方說話的態度馬上變得吞吐閃爍了!不過,要是這麼說,那可一點也沒水準囉。‘我拿的是函授大學的郵戳學學位!’你瞧這——我的爹是個老好人,不過他從未有過寬裕的日子,我得拼命工作苦幹賺錢讀完大學。好了,現在可值回票價囉,能夠和天頂市最棒的紳士來往,加入俱樂部等等的,所以我不會要你放棄這種紳士階層——這個階層就像一般平民一樣生氣蓬勃,只不過另外擁有權勢和尊嚴。如果,你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打算,那可會損了你自己,老兄!」

  「我明白啦,爹!一定!沒問題。我就堅持那麼做下去。喂!呃噓!噫嗖!我忘了那些女孩啦,我要幫她們去參加合唱團預演會哇。我沒臉見人啦!」

  「不過,你功課還沒做。」

  「明早吧,明早第一件事就做功課。」

  「好吧——」

  過去六十天內,有六回,巴比特這般怒喝說:「你才不會‘早上第一件事做功課’!你現在馬上就做!」然則,今晚,他說:「好吧,最好快點做完。」他微笑著,那種罕見的閃爍著羞怯的微笑,他只保留給保羅·李爾斯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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