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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喜番外+金風玉露》第31章
  三喜番外《金風玉露》(十八)

  徐寶璋打小是個討人喜歡的,總是未語先笑,又是幾個爹爹的寶貝疙瘩,長這麼大還沒受過多少委屈,沒想到在這幾天裡,就把自己過去欠下的眼淚都流盡了。

  御花園裡,徐小公子抱緊魏王,任是旁人如何勸,死活都不肯撒手。他在魏王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把鼻涕和眼淚全蹭在王爺的蟒袍上,看得一干宮女太監不知該如何是好。李雲霽別無他法,只好把人給抱到亭子裡,找個地兒自己坐下來,將少年放在自己的腿上。

  徐寶璋哭得狠了,緩下來後,也抽抽噎噎,鼻子和眼睛都紅彤彤的,看得李雲霽又覺得這模樣可愛難得,又覺得心疼難受,見少年把眼角用袖子擦得通紅,就不忍心地將手掌抬起,用指腹抹去他的淚。

  徐寶璋臉都哭麻了,他看看李雲霽,嗓子微啞地說:「你、你既然是……那為何又要騙我,你叫魏十九呢?」

  李雲霽的手指一頓。這……

  「你是不是一開始,就不打算跟我相認了。我在宮裡頭見著你幾回了,你都不告訴我,還老躲著我。」徐寶璋之前還入了宮幾次,遠遠見著李雲霽,魏王一見他就匆匆地走,他還當這王爺脾氣真是古裡古怪,沒想到居然是做賊心虛。

  「我……我……」李雲霽想要解釋,可是他這口吃毛病,就是越著急,越說不出話,「圜、圜圜,我、我不是……」

  奈何徐寶璋卻是個嘴快的:「什麼不是,你就是,你成心的,你逗著我,你是不是看我傻傻地信著你,一邊騙我,一邊偷偷樂著呢!」

  「我、我沒、沒有……」

  「什麼沒有,你就有!」徐寶璋猛地抬起兩手,一把抓住魏王的臉,捧到自己眼前來。

  少年左看一眼、右瞧一下,李雲霽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被人這般細細打量,老臉臊得都快掛不住了。跟著,就聽少年「哼」了一聲,氣呼呼地說:「我原先還想,你是不是其貌不揚,或者說是長了一臉麻子,這才天天擋著臉。哼,沒想到,你居然長得這麼好看!真真是氣死我了!」

  這、這……老皇叔老臉一熱,他實在沒想到,長得好看也要惹圜圜不快。可是,這時的李雲霽,心裡卻又隨之湧來一絲絲甜意,他凝視著徐寶璋,最後情難自抑地俯首,在那說個不停的嘴上輕啄了一下。

  這一親,徐寶璋果然安份了。那一雙清澈的眼睛驚訝地眨了眨,接著,小臉就騰地一紅。須知,這還是徐寶璋認識「魏兄」至今,兩個人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沒有絲毫遮掩地親暱。他兩頰暈紅地垂下眼簾,心口兀自狂跳起來。然而,魏王到底是正人君子,看少年已經服帖了,就想讓他從身上下來,畢竟,他還得顧及閨中人的名聲……

  哪想,懷裡的少年瞪大眼:「就這樣?」

  李雲霽微怔地眨了把眼睛,徐寶璋這下是看明白了,不管是魏兄還是魏王,原來骨子裡都是個愣木頭。就看徐寶璋抱住了男人的脖子,賭氣似把臉轉向旁邊。李雲霽到底是不明白,少年等了他四十幾天,每日都患得患失的,對魏兄可謂是十分想念,哪能這麼輕易就打發去了。他依偎在李雲霽的肩頭上,越想越覺得害怕,又不禁哽咽起來:「魏兄……」這真的不是他在做夢罷……

  李雲霽聽到這聲軟綿委屈的「魏兄」,心口亦是一酸,應了一聲:「在。」

  徐寶璋抽泣了一會兒,可想到不是美夢一場,這又破涕為笑地坐了起來。他偏了偏頭,看著眼前的魏王,真是奇怪了。

  以前,徐寶璋從不覺得王爺有什麼好的,知道眼前這男人就是魏十九之後,越看越覺得心動,越瞧越覺得喜歡。李雲霽就見懷裡的少年頰上生粉,羞澀地咬了咬唇,卻又撩人地說:「你再像上回那樣親一親我……」

  皇上萬萬沒想到,魏王踏出承乾宮一個時辰不到,就又回來了。他本以為李雲霽又要舊事重提,還打算叫總管陳芳把王爺趕走,誰想李雲霽卻是來求皇帝下旨,讓禮部操辦婚事的。

  「這兩個又好在一起了。」皇上同賢妃說起此事,臉上又生氣又好笑。賢妃娘娘婉約地笑著,溫柔地看著皇上。就看皇上突然湊過來,瞇了瞇眼,壓低聲音說:「愛妃,不如這樣,他這麼著急想娶,朕偏偏指他個差事,先磨他個兩三個月再說。」

  賢妃聽了不由失笑,起來扶著皇上的胳膊,溫和地勸著。

  陳芳望著二人的背影,心裡生出一絲感慨——當年,又有誰會想到,伴君一生的不是皇上摯愛的陳後,也不是傾城傾國的謝氏徐氏,到頭來,卻是自年少服侍皇上、無論姿色還是才華都最為一般的賢妃,一直陪著陛下走到現在。

  不止皇上覺得詫異,最為吃驚的,還是徐府的一家老小。

  老爺們真真是沒料到,圜兒只是入了一趟宮,回府後居然就非魏王不嫁了。只看,偌大的正堂裡,鎮平侯沉著臉色不言不語,尚書大人暗自著急地來回踱步,只有三老爺一臉從容,聽完沈敬亭所述,點點頭道:「原來,圜兒和魏王,竟有如此的緣份。」

  沈敬亭也覺得極是意外,沒想到,那幾次救了吾兒性命的人,正是當朝魏王李雲霽。徐家教養兒子,素來就當是正經男兒,只要不闖禍,便不多加干預。先前教坊一事,徐寶璋心魂未定,說的話前後顛倒,老爺們分身乏術,便暫無逼問。直到少年差點被擄,方確認刺客的目的為何,老爺們在處理蠻夷外敵時,也曾想到並暗中命人去查這叫「魏十九」的江湖客,可是不但查無下落,間中又有各種事端橫插進來,仔細想想,該是聖上替魏王使障眼法,導致他們一再忽略此環。

  刑部尚書大人一想到自己被皇帝和王爺暗中擺了一道,就覺得極是不虞,聽到徐棲鶴所言,橫眉斥道:「這算什麼緣分,這叫不安好心,意圖不軌!」

  「老二。」鎮平侯深諳兄弟的脾性,只怕徐燕卿一衝動,不慎說錯話冒犯了聖人。就看二爺忍了忍,用力一拂袖,一屁股坐下來,對夫人道:「你快去勸勸圜圜,魏王諸多心計,實在過於狡詐,怎可將吾兒託付給這樣的人。」

  沈敬亭給二爺邊倒茶,邊緩聲道:「不說王爺同皇上如何,依敬亭看,這魏王沉穩內斂,比當年的二爺還持重可靠不少。」一說到當年,徐二爺就跟被人踩到了痛腳,囂張的氣焰全蔫了下去,他無奈地喚:「小君……」

  沈敬亭溫婉一笑,將茶給他:「倒是情深義重這一點,和二爺頗為相似。」

  打一個棍子,再給一顆棗子,偏偏二老爺最吃這一套。他心裡一會兒覺得此話熨帖,一會兒又覺得哪裡不對,訥訥了半晌,只能乖乖接過媳婦兒遞來的茶。

  就在此時,少爺的小廝跑進來道:「老爺院君!不好了!快去救救三少爺!」

  去救三少爺?

  幾人一聽,都站起來,趕緊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徐家的老爺們趕到院子來,他們遠遠就聽見了吵吵鬧鬧的聲音:「徐元衡,你給我站住!」

  「大哥!手下留情啊!大哥!」

  數人就看見,徐寶璋一路怒氣衝衝地追著么弟,徐元衡邊跑邊求饒,最後更是爬到了樹上去。

  「你下來!」徐寶璋追到樹下來,一臉生氣地指著他。徐元衡抱著樹幹,得意地喊道:「你要是對老天發誓不揍我,我才下去——」

  徐寶璋氣歪了臉,捲了捲袖子,也要爬上樹去,陡地聽到後頭沈敬亭厲喝道:「都下來!」他一回頭,就看見阿爹臉色青白地走過來,把少年從樹下拉開。

  「阿爹……」徐寶璋沒想到爹爹會這麼生氣,他這是不知,沈敬亭當年曾不慎滑過一胎,一見到孩子爬樹,就牽動了心傷。徐元衡一看父親們都在,哪敢再造次,小心地從樹上挪了下來。

  沈敬亭看么子毫髮無傷,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這時,鎮平侯就開口沉道:「跪下。」

  這宅子裡,且不說兒子們最怕的就是大爹爹,看見沈敬亭臉色發白,也暗暗一驚,一大一小忙跪下來。徐長風看著老大和么子,教訓道:「在家中喧嘩追逐,成何體統!」

  「父親教訓的是……」兩人齊聲道。

  二爺和三爺看看這倆,都說:「大哥別急著罰,先問問他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於是,徐寶璋便將弟弟隱瞞扇子之事全盤托出。他也是後來聽李雲霽提起,方知王爺曾將這麼重要的東西,交託給了小弟。誰想這小舅子這麼坑,差點就害得他倆彼此錯過。

  聽完了來龍去脈,幾人都不禁搖頭。沈敬亭走過來,將徐寶璋扶起,輕斥道:「過些時日,你就要出嫁了,還這麼毛毛躁躁的,你叫父親如何放心。」

  提到嫁人,徐寶璋就紅了一紅臉:「……我知錯了,阿爹。」

  徐元衡見大哥起來,以為自己也可以不用跪了,剛要起身,就聽見大爹爹說了句:「你接著跪。」

  他「啊嗚」一聲,老老實實地跪回地上。當父親問道為何隱瞞扇子一事,徐元衡便實話說:「兒子聽人說,那個魏王,又老又瘸,還去請了聖旨,逼迫大哥嫁給他,兒子也是一時氣不過,才做錯了事情。」

  「誰又老又瘸,他、他才不老呢……」徐寶璋聽到弟弟原意是維護自己,氣頓時消了大半,結果一聽他說自己的心上人,就不太樂意了。他也不想想自己,是誰一開始成天把「叔叔」二字掛在嘴邊的。

  哎,說來說去,到底還是誤會一場。雖然是出於好意,然而,徐元衡陽奉陰違,自作主張燒了扇子,確實有違君子之道。老爺們正琢磨著怎麼罰的時候,遠遠就看次子元燮跑過來:「找到了!找到了!」

  徐元燮一看到這麼多人,還嚇了一跳:「阿爹、父親……」

  徐燕卿正愁怎麼給老三解圍,看到次子,忙問:「你找到什麼了?」

  徐元燮這才想想起來,忙從懷裡掏出一把扇子,徐寶璋一眼就認出那是他遺失的紙扇。徐元燮氣喘吁吁地說:「之前,阿弟命人燒了它,我就覺得有些不妥,所以就讓人拿回來了。結果時間長了,忘了交還給大哥,如果阿弟有錯,那我也有過錯,請父親們和阿爹責罰。」然後,就跑到徐元衡旁邊,也跪了下來。

  徐元衡眨巴著眼,著急道:「你跟著跪下來,做什麼啊?」

  沒想,徐元燮一本正經地說:「阿弟犯錯,是我這個做哥哥的監督不嚴,當然也要跪了。」

  見這兄弟二人如此,徐三爺笑著站出來道:「現在扇子物歸原主,勉強算亡羊補牢,大哥和夫人還是從輕發落罷。」

  徐長風看著自己這對兒子,最後罰了次子抄書幾篇,而徐元衡倒是沒這麼好運氣了,雖說沒上家法,卻要在祠堂跪上幾天,之後還要他親自給魏王賠罪,任憑王爺發落。

  這時,徐寶璋展開扇子,默默念道上頭的詩:「霽雲光風何處覓,細水流年與君同。」

  原來,魏兄早就暗示過他了,是他一直錯怪魏兄了……

  他唸著唸著,突發奇想說:「我記得,大爹爹的名取自『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雲濟雲霽,這麼說,大爹爹跟王爺還挺有緣分的。」

  本來,徐長風因不滿意和魏王的親事,從方才就有一股悶氣無處發,聽到少年這一句話,當下,臉色就更不好了。

  徐燕卿卻是毫不客氣地負手大笑,對小君道:「我現在覺得,這魏王,其實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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