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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見江心秋月白》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往事何必再提,師兄就不怕夜裡孤魂纏身,難以安眠嗎?」秋月白手中長劍微顫,發出嗡鳴聲,劍心即人心,他已動怒。

   「都是故人,有何可懼?」江行之唇角笑意愈顯,他忽生出幾分快意,他甚至不想眼前人死了,他想要將人囚在身邊。將自己的功成名就一一擺在他面前,讓他從心底去臣服。「他們可都是我的至愛親朋啊。昕兒,若那孩子活著,也該到懂事的年紀了吧?真是可惜了……你夢到過他嗎?你懷胎十月生下的……」

   薄倖劍身湛然如霜雪,攜萬千滔滔殺意而出。劍影虛空落泉,劍嘯雷奔入江。秋月白衣袂翻飛勝雪,眼底沉壓怒意翻滾,他這一式連周身都不再提防,偏要一往無前奪江行之性命!

   江行之指尖一撥,身後劍起而阻,方一觸及薄倖就知差距難敵。堪堪躲開兩招,便已狼狽不堪。他習武天賦不足,昔年與同門一起學劍,江昕悟性極好,往往是一瞧便會,其餘師兄弟雖沒有這等資質,倒也不曾太為難過。唯獨江行之不同,他白日勤學,夜裡苦練方能勉強跟上同門。

   昔年練劍時,江行之不肯叫師兄弟們知曉,總是夜裡偷偷地起來尋個沒人的地方自己練上半宿。白日裡所學劍法在手上走了一遍又一遍,卻難以融匯貫通,他急出滿頭汗。

   「師兄這裡錯了哦。」

   那時冷不丁的一聲,驚了江行之,連帶著手中劍也險些從掌心掉下去。他尋聲抬頭,看見樹枝椏上坐著個少年。

   江昕剛巧啃完手中的果子,渾不在意地舔了舔指尖,見師兄瞧他,歪頭一笑便往樹下跳。江行之怕他摔著,下意識地扔下劍伸出雙手去接他。

   「師兄!」江昕笑嘻嘻地抱著他脖子落地。

   「昕兒你、你來這幹什麼……」江行之有些慌亂,心裡很是難堪。

   江昕尚且年少,本是家中獨子,自小被師兄弟們寵著,哪裡懂得瞧人臉色。他彎腰從地上撿起長劍,道:「明日門中考校,所以師兄才會半夜來此練劍嗎?」

   「是、是啊……畢竟師父考校嚴格,再練上幾遍免得明日出錯。正巧也練完了,天色已晚我們回去吧……」

   「可是師兄錯了啊。」江昕有些不明白,拉住江行之袖口,直言道:「師兄方才練錯了,所以才會難以融通,我練給師兄看。」說罷便提劍起式,那劍落入他手中便如有了劍魂般,行如青松,落如暮雨。少年身形輕靈,江家劍法本悟於黃河之巔,該是剛正澎湃的劍意。只是江昕不喜劍法沉重,偏要自行悟道,這一套劍法便與他相依而生,自成一家。

   江行之看的癡迷,卻猶如嚼在喉間一根刺,他甚至品得出胸口腥澀酸苦。同樣是學劍,江昕年幼貪玩,何曾下過功夫,而他這般努力,結果卻不值一提。

   江昕糾罷招式,回眸見師兄眼中只有他,不由得心生歡喜,手中劍非但不停,而是將剩餘劍法招式一氣呵成般練給師兄看。待練完頂著額頭一層細汗,邀功般對江行之道:「師兄你可看明白了?」

   「你是如何學得後面的招式?是……是師父私下教你的?」江行之問。江昕盼著師兄能多讚他兩句,抹了把額間汗,笑道:「我爹哪有功夫管我,他只是把劍譜給我,叫我練著玩,若有不會的去問他就是了。我瞧著不難,便都學了。若是師兄想學,我們可以每天都來此處練劍。」

   「不、不必了……」江行之勉強擠出個笑來,掏出手絹給他擦汗:「晚上不好好休息,當心白天早課要瞌睡。」

   「我不怕,瞌睡便瞌睡去,爹若是打我,自有師兄護著我。」江昕笑著抱住師兄手臂,從小就是師兄照顧他,每次做了什麼淘氣事也是師兄替他在父親面前求情。「我要和師兄在一起……」折騰了半宿,到底是睏了,他揉著眼睛小聲道。江行之瞧他犯了瞌睡,便背著他下山,那年月色溫柔,將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處,難捨難分。

   ……

   很多年後,他把江昕折在手裡。毀他容貌,敗他名聲,將他逼出家門,看他步步身敗名裂,方才拔出心頭那根名為嫉恨的刺。只是卻不曾想過,如今再遇他,只是幾劍便再次讓江行之明白兩人間的差距猶如天墜,天賦是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江昕有的,他依然沒有。

   劍鋒劃雲開,直取江行之咽喉間,他抬劍避之不及,倉惶道:「蕭洄,你要看著我死嗎!」

   一柄劍劃夜幕而出,似斂了寒冰的凜冽,冷入骨髓。

   雙劍相碰的瞬間,長河便落了雪山。

   兩人相較數十招後,江昕劍抵於地,身形滑開一丈,已然明白眼前是何人。

   「聽聞寒霜劍傳人素來修的是出世道,何時也開始干涉江湖恩怨了。」秋月白捏緊腰間衣裳,強忍腹中絞痛,語氣仍是冷淡不顯。

   男子身形頎長,著鶴紋青衣,神清骨秀、眉目清冷。他手中握三尺長劍,寒霜落劍端,長袖飛吟。

   「蕭洄,你還在等什麼?」江行之惱羞成怒,拄劍呵道:「還不動手!」

   秋月白低咳一聲,勉強撐起身子,全身繃緊已是隨時待發的狀態。寒霜劍傳人非等閒之輩,不容小覷。那邊凌霄手中雙刀已將雙刺逼到死角,萬不可分心。

   「我只答應保你不死,何曾說過要幫你殺人。」蕭洄語氣疏冷,只是看著秋月白,若有所思道:「寒霜映雪,長河落日,寒霜劍與江家黃河劍是當世齊名的劍法。我觀江盟主劍法時很是失望,還以為江家劍法名不副實,原來真正的傳承在你這裡。」

   秋月白撐劍而道:「君子端方,不立危牆,閣下何必為身後人污了劍意。」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曾欠他人情,既應了此行護他性命,就不會言而無信。」蕭洄略沉吟一瞬,又道:「我與你們並無仇怨。恕我直言,你如今非我對手,回去休養半年,半年後你若還活著,我必前去討教真正的江家劍法。」

   「深仇不予言表,既然如此,不如今日領教寒霜劍。」秋月白攤雙手奉長劍於身前,正色道:「江家第十七代親傳江昕,此劍名薄倖,劍鋒三尺三。」

   蕭洄奉劍回道:「寒霜劍傳人蕭洄,此劍名逐雪,劍鋒三尺七。」

   兩人戰局既起,便由不得旁人插手,寒霜劍大隱隱於市,秋月白則是多年不入江湖,兩人的劍法並未有人將其列入江湖月旦評榜中,但雙劍現世的這一刻,其餘人便皆知這是巔峰劍客的對決。傲雪凌霜,煙水孤鴻。蕭洄劍出無情,秋月白劍行沉靜,招式來往間已是生死兩端。

   薄倖劍挑秋水靜,劃寒葉攜殺意湛湛,秋月白把輕功江月流芳發揮到了極致,身影劍影融於一體,全然讓人看不清步伐劍鋒所指。而逐雪添霜,防得滴水不漏,雙劍碰撞,殺意與寒光齊出,攪暗夜風雲詭譎。待兩相走過百招,秋月白體力難支,腹間痛的幾乎直不起腰身,這個當口又豈能容他半分失神,只是一步踏錯,劍緩半分,露了破綻給蕭洄。

   蕭洄反手抽劍而起,腳下輕功踏雲梯,劍鋒更勝閒庭飛雪抹向秋月白咽喉。秋月白翻身如燕,起落堪堪避過致命一擊,卻擋不住劍鋒回轉劃破肩頭,再行十招後,周身已全是傷口。逐雪愈發凌厲,薄倖由攻轉守,蕭洄一手掌風襲上秋月白心口,這一掌攜深厚內力,落在身上勢必震斷心脈。秋月白化掌為拳,全力而阻,兩人經脈皆是大震,分退三丈遠。

   阮靈奚駭然,飛身接住秋月白,手所能摸到之處皆是血。秋月白一手拄劍,一手絞緊腰間被血浸透的衣擺,偏頭吐出喉間亂湧的血。

   「阿昕!」阮靈奚抬手封穴,捏住秋月白下巴將丹藥悉數塞進他口中。

   蕭洄抹去唇角的血,正待提劍再戰,忽然頓住腳步,視線落在阮靈奚身上,輕聲道:「是你?」

   刀刃折斷雙刺,插入暗衛素鱗胸口,血光四濺浸透凌霄額前碎髮。溫熱的血沿著他的額頭滑落,絕艷的眉眼被血映的邪性詭異,凌霄抽刀毫無猶豫地朝蕭洄當頭劈去。蕭洄抬劍堪堪抵住一刀,還來不及驚詫於刀勢凶狠,另一刀已經橫身而來。

   「你敢傷他。」凌霄冷冷抬眸,眼底血紅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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