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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敵》第9章
  9

  翌日當羅鎧再醒來時,外面天色已經大亮,他忍著痛撐起身體,發現自己腰腹部被纏上了厚厚的繃帶,床下散亂著一些帶血的紗布棉球,而易自恕不在房內。

  他有些艱辛地移到浴室,當鏡中出現自己的身影時,他愣了下,接著臉色變得十分恐怖。

  他的脖子到鎖骨一帶出現了一片深紅色的痕跡,特別是肩膀上上次被易自恕咬出牙印的地方更是鮮紅的可怕。

  再遲鈍他也知道這肯定不會是被蟲子咬的,那只該死的老鼠竟然乘人之危。

  突然,船身明顯搖晃了一下,羅鎧開始還以為是海浪,可沒多久走廊上就傳來了奔跑和尖叫的聲音,還夾雜著槍聲。

  他神色一凜,看到洗手臺上有一件白T恤,直接拿起來套上,又走房間內找到自己的配槍,小心移到門口。

  船上出現了不該出現的人。

  他透過貓眼看到幾個穿著邋遢,手持衝鋒槍的高大男人,他們膚色呈現出一種經年累月海上航行才會有的黝黑,羅鎧腦子裡瞬間對他們的身份有個概念——海盜!

  他蹙著眉幾步走到陽臺邊,只需要往左移一下目光,一艘比油輪小,但同樣稱得上「大」的船隻停在他們一側,甲板上分站著幾個人,舉著槍朝這邊掃視。

  羅鎧快速退回房裡,腦子有點亂。

  為什麼船上會有海盜?易自恕去哪裡了?白靜他們怎麼樣了?

  這些問題一個個跳出來他都無法得知,他現在當務之急,是怎樣才能在這群海盜中殺出重圍。

  他猛地拉開房門,將走廊上的兩個海盜擊斃。

  莫名出現的海盜和消失的易自恕,怎麼想兩者都有問題,這一切說不定就是那只老鼠策劃的。

  他疾步往頂層桑德爾的房間沖去,期間傷口似乎又撕裂流血了,但他已經無暇顧及。

  羅鎧的預感非常準確,桑德爾房間外的走廊上橫七豎八躺著的屍體是最好的證明。

  羅鎧小心翼翼靠近那扇敞敞著的房門,他不自覺地屏起呼吸,心跳卻越來越快。

  進門不遠,是桑德爾的屍體,嘴角流著瑩藍色的液體,不知為什麼他一點不驚訝,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釋然。他確信這是易自恕的手筆,這就是他會幹的事。

  他握著槍進入金庫,裡面的拍賣品包羅萬象,大到小山一般的玉石,小到指甲蓋一樣的粉鑽,一樣都沒少,唯獨金庫最深處展櫃的架子上,突兀地缺了一枚被封在玻璃膠囊內的綠色試劑——「娜莎」

  他緩緩放下槍,心情複雜,這次因為他的過失與自負使得任務失敗,他非常沮喪,也有些又被易自恕耍了的懊惱,可偏偏易自恕又救了他,懊惱之餘,他竟然不能確定如果剛剛進門看到易自恕拿著娜莎時能不能果斷開槍射擊。

  這是錯誤的,他在進入「屠宰場」時已被明確告知是非黑白,與帝國利益相左的,都是敵人。

  他和易自恕只能是貓和老鼠,天敵的關係。

  螺旋槳刮動空氣的巨響,讓陷入沉思中的羅鎧驟然驚醒。

  他憑著本能跑向船艙外,遇到阻礙的時候就靠手裡的槍開道。

  不知道是不是他運氣特別好,一路上沒碰上什麼海盜,倒是見到不少瑟瑟發抖的客人和船員。

  當他趕到停機坪的時候,意料之內地看到了易自恕,他在等他。

  「這些海盜是你引來的。」羅鎧面無表情地說道。

  易自恕上下拋著一枚泛著綠色螢光的玻璃膠囊,笑著說:「我喜歡製造混亂,能夠通過互相合作得到的東西,我不會自己親自動手。」他已有所指。

  羅鎧深吸一口氣,舉起槍瞄準他:「放下娜莎,我放你走,不然……我們同歸於盡。」

  易自恕笑得更肆無忌憚了,他將娜莎舉到肩膀高度,無賴一樣:「你打啊,連我一起打死吧。」

  羅鎧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也不知道他發什麼瘋,他瞄準「娜莎」,持槍的手不見一絲顫抖。

  「我再說一邊,放下它,我讓你走。」

  易自恕完全可以帶著「娜莎」離開,但他沒有,他等在這裡,就像是真的在等他。但是為什麼?只是為了炫耀或者和他告別嗎?羅鎧覺得自己的思維跟不上易自恕的節奏。

  他們現在離得很近,近到如果他現在扣動扳機,易自恕必死無疑。對方不會不知道這一點,但是他還是這樣說了,好像吃准了他不會開槍一樣。

  「嘭!」羅鎧眼也不眨開出一槍。

  槍聲震耳欲聾,牽動他的傷口,但他還是舉著槍,沒有一絲遲疑。

  「下一槍就不會打空了。」

  那槍並沒有打中易自恕,而是從他的頰邊擦過,在對方完美的臉上留下一道被炙熱氣流「親吻」過後的痕跡。

  「你為什麼不直接開槍打我的心臟呢?因為我救了你你不願恩將仇報嗎?還是……」他用拇指擦了下臉側,伸出舌頭舔去上面的血絲:「你不捨得?」

  羅鎧的眼瞳瞬間收縮成針尖一般,他厲聲呵斥著:「你在胡說什麼?我數到三,再不放下『娜莎』,我就打碎它!」

  「哦,這招不錯,一起被毒死在油輪上,我喜歡這個死法。」

  「一……」

  「我昨天餵你喝了點東西,你大概不記得了,我承認這樣做不應該,但我實在控制不住,請原諒我。」

  「二……」

  「那藥劑不僅有麻醉效果,還有自白劑的作用。」

  羅鎧眉心一動,從心底升起一股憤怒,小人的伎倆!

  「別生氣,我錯了。」易自恕乖乖認錯:「但我還是很高興,你誠實面對了自己的心,你是喜……」

  盛怒中的羅鎧一點不想聽他說了什麼:「三!」

  話音未落,又一聲槍響。

  羅鎧怔愣著看向同樣一臉錯愕的易自恕,一切都像是慢了下來。

  「娜莎」在易自恕手中爆裂開,玻璃碎片混著綠色的液體飛濺出去,他甚至不及收回錯愕的表情就痛苦地捂住了一邊的眼睛,同時身上多處被玻璃割傷甚至刺入。

  鮮血順著他修長白皙的指間落下,觸目驚心。

  羅鎧神情麻木地將槍放下,他的頭腦一片空白,扣動扳機的那一刻,他感到靈魂離開了身體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他的靈魂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而他的肉體如同行屍走肉。

  他會死,和這一船的客人、海盜還有易自恕一起死。

  他感到解脫,起碼他沒有一敗塗地,他做出了補救。可同時,內心深處某個隱蔽的角落卻泛著微弱的跳痛,刻意被他忽略。

  「你要殺我?」

  易自恕從一片血霧中望向羅鎧,有些茫然。

  他的臉色很蒼白,比昨天受傷的羅鎧還要蒼白可怕。血水順著他的指縫流出,眼中劇痛,他直直望著對面的男人,像是受到了什麼天大的背叛。

  「你明明說過……」

  「我什麼也沒說過!」像是怕對方說出多麼荒唐的話,羅鎧忙粗暴地大聲打斷。他的手仍舊穩健,手指卻怎麼也無法再扣動板機。

  易自恕看著他,優美的唇角上翹,譏誚地輕聲吐出兩個字:「懦夫。」

  「你在逃避我,逃避你的心……」他僅剩的眼中充血,表情因疼痛有些扭曲,但話還沒說完,就見羅鎧軟軟地倒了下去。

  無論心中怎麼憤怒,易自恕仍下意識地向前幾步想要去扶他,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身體也是搖搖欲墜。

  就在這時,從羅鎧身後露出宴任冷漠平板的臉孔,他托著羅鎧的身體,雙眼緊緊盯著易自恕的臉,接著低下頭看著羅鎧,似乎在考慮要不要殺了他。

  「不要!」易自恕看出了他的想法,馬上喝止,虛弱地催促:「就當我欠他的。走了,我需要治療。」

  宴任有些遺憾地將羅鎧的身體丟到一邊,走過去架住易自恕,向著直升機走去。

  海風吹散「娜莎」,卻沒有讓任何人感染死去,顯然那枚被打碎的試劑並不是真正的致命病毒。老鼠就是老鼠,永遠狡猾的留有退路。

  之後羅鎧再醒來已經是在醫院,他被發現的時候處於昏迷中,有些失血過多的症狀,腰腹部的傷口本來就沒有縫合又因為激烈運動而再度迸裂,他在醫院著實躺了一段時間。

  上校來看過他,將他衝動、魯莽的行為批了一通。

  他靜靜地聽著,等上校發完牢騷,才問:「有『娜莎』的消息嗎?」

  「沒有。」上校疲憊地搖搖頭,為了『娜莎』的事,他已經幾天沒睡了:「白靜他們已經將報告交給我了,我有幾個問題,希望你能解答。」

  「是。」

  「任務失敗後,你去了哪裡?白靜說直到第二天海盜登船也沒有找到你。」

  「我……被易自恕救了,他替我處理了傷口,第二天我醒來時海盜已經登船,易自恕也不見了。」

  「你為什麼在停機坪被發現?」

  「我去追擊他,我不知道他手上的是假的『娜莎』,我擊中了他,然後被人偷襲暈了過去。」

  「到底是他偷到的『娜莎』是假的,還是他又特意準備了一枚假『娜莎』?」

  羅鎧搖搖頭:「我不知道。」

  上校看了他一眼,遲疑著問出口:「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麼不一槍射穿易自恕的心臟?這對你不是難事。」

  羅鎧一下有些無言以對:「可能……是因為失血過多讓我瞄準失誤了吧。」

  這個答案並不讓人滿意。

  上校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只說了一句「好好休息」後便起身離開,留下羅鎧一人繼續在病房內思索著他的問題。

  為什麼不開槍瞄準易自恕的心臟或者腦袋?見鬼,誰知道呢!

  自那以後,一想起易自恕,他鮮血淋漓的樣子、受傷哀戚的眼神就會浮現在羅鎧眼前,讓他心頭一陣煩悶。他被易自恕折磨的心力憔悴,有時候噩夢中也會出現對方瑰麗的身影。

  最後忍無可忍,他只得將這種狀況在他與心理醫生會面的時候提了出來。

  「你的噩夢對象變了?」羅鎧的心理醫生是一名三十多歲的紅頭髮女性,已經做為羅鎧的心理醫生好幾年了,她有著心理醫生的職業素養,同時也有女性的溫柔敏感,幫了羅鎧很多。

  「是的,過去都是……我的母親,你知道的,浴缸、血、火燒起來了,然後我被燒死了,千篇一律的夢。」羅鎧黑眼圈濃重,一副沒休息好的樣子。

  「可現實是你沒死,你被人救了,死的是你的母親和父親。」

  羅鎧有些疲累地揉了揉眉心:「或許我潛意識裡是希望自己也死在那場火災中的吧。」

  醫生看出他情緒有些不對,問:「這次有什麼新的變化?」

  羅鎧的神情有些茫然,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夢見了一個男人,我之前差點殺了他,然後他就出現在了我夢裡,渾身是血,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我,什麼也不說,光看著我微笑。」

  他的表情實在不算是好,如果他本人能看到,一定會驚訝於那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你在現實中差點殺了他?」醫生追問。

  「是的,我們是……對立的兩邊。德哈爾醫生,你知道我工作的特殊性,我不能說得太詳細,但他並不是好人。」

  德哈爾醫生抬了抬鼻樑上的眼鏡,有些一針見血地指出:「即使這樣,你內心深處仍然感到負疚,他是特別的。」

  羅鎧整個人就像被一支從十公里以外投過來的標槍射中,心臟的位置被徹底貫穿,他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窘迫。

  「不,你不明白,我不感到後悔,他臭名昭著,他活該!」

  見他有些激動,德哈爾醫生做了個「冷靜」的手勢,柔聲道:「冷靜點羅鎧,負疚感和悔恨感有時候並不同存,你覺得你打傷了他心裡痛苦,但是你並不為此後悔,這很正常。」

  這真的正常嗎?

  羅鎧有些焦慮:「我不愧疚,我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我一點不為此覺得欠他的。」

  女醫生停下在病歷上不斷書寫的鋼筆,抬頭看向他,羅鎧之前的治療一直很配合,這倒讓她忘了心理醫生有時候要面對形形色色的「鴕鳥患者」。

  他們知道怎麼了,非常清楚,但是就是不願承認。

  「我們先不談這個,和我說說你對那位……」

  「你可以叫他Y。」

  「好的,你怎麼看這位Y先生的?」

  「自負、暴躁、幼稚……」他頓了下:「罪惡。」

  女醫生注意到他在說出最後的那個詞時遲疑了下,而且它的力度明顯有別於其它三個形容詞。

  「罪惡?是指他的行為,還是他本身?」

  「他的所有。」

  「如果用一種植物形容他,你覺得會是什麼?」

  羅鎧認真想了想,然後似乎覺得有些好笑地給出一個答案:「玉蘭花。長在沼澤邊的玉蘭花。」

  「動物呢?」

  這次羅鎧幾乎不假思索:「老鼠。」

  德哈爾醫生接著又問了些問題,關於他最近的生活,以及感情。

  羅鎧的感情認知一直有些障礙,她曾經鼓勵對方多出去走走,交幾個男朋友、女朋友,但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沒有,我一直在忙著任務上的事。」

  「和Y先生有關的?」

  「是的。」

  「只有你一個人嗎?」

  「不是一直。和他相處很累,他總是步步緊逼,狡猾多變有時候又非常任性,可以說是陰晴不定。」羅鎧的用詞十分微妙,光聽這段話就像他在抱怨另一半多麼的無理取鬧一樣。

  女醫生刷刷地在紙上記錄著什麼,她像是有了自己的結論,最後做了個總結。

  「我覺得你該放個假休息一下,你太緊張了,工作上的事對你壓力很大。我知道你之前已經放過假,但那種不算,我希望你能去度個假,遠離你現在的工作環境,好好的放鬆一下,你明白嗎?」

  最後作為一個老朋友,女醫生對羅鎧忠告道:「可能的話,也遠離Y先生。」

  羅鎧眼中的情緒晦澀難明,他沖醫生點了點頭,起身離開。

  德哈爾醫生無聲地嘆了口氣,在病歷上寫下「需長期觀察」的評語。

  從心理醫生那邊回來後,羅鎧因為吃了對方開的處方藥,睡眠有所好轉。而就在這一切往好的方面發展的時候,他做了一個夢,一個讓他感到馬上就要世界末日一般的夢。

  之前也說過了,羅鎧並沒有和誰長期保持戀愛關係的經驗,他覺得他可能是性冷淡,但是當他從那個旖旎潮濕的夢中清醒後,對著被白濁潤濕的內褲,他只想一頭撞死在床上。

  他夢到了一場極致的性愛,兩具肉體彼此交纏著,互相壓制又互相吸引,對方是個男人,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能讓他那樣的「性致勃勃」,他甚至有將對方一口吞下的欲望,那欲望不斷膨脹發酵,最後讓他每個毛孔都在興奮地擴張。

  他與那個人纏吻,但是一直看不清那個人的長相,他在那雙唇下渾身炙熱,在那雙手下戰慄痙攣,但是就是無法看清給予這一切的那個人的長相。

  「讓我……看看你。」他這麼說著,手掌捧起那個人的臉,而就在這時,他看到了絕不該在此時此地看到的東西,那人的胸口有只老鼠紋身,和易自恕的一模一樣。

  羅鎧從頭冷到了腳,接著悚然驚醒。

  他已經分不清這到底算是個噩夢還是美夢,不過他肯定自己再也不想回想起來就是了。

  他沒有完全聽德哈爾醫生的話放自己一個長假,在傷好之後,他就回到了「屠宰場」,在他上班的第一天,上校就將他單獨叫進了辦公室。

  「鎧,你該知道你上次的失誤是致命的,我們對此非常失望,你不該那樣意氣用事的。」

  羅鎧已經做好了準備面對自己的過失所造成的結果:「我很抱歉上校,我將接受您對我的一切處罰。」

  上校靜靜地看了他片刻,道:「青幫要求交涉。」

  「什麼?」羅鎧皺著眉頭抬起頭,滿臉疑惑。

  上校揉了揉眉心,他要被青幫這群兔崽子給煩死了。

  「他們說可以把『娜莎』還回來,但是要用一名囚犯換。」

  羅鎧沒想到他們還肯把生化武器換回來,一時有些吃驚:「誰?」

  「卡弗洛格•斯芬納,那個因為瀆職和賄賂、買兇殺人被逮捕的前財政大臣,被判了多少年來著?」他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一眼,眯著眼睛的摸樣就像個老教授:「三百二十八年,真是漫長的刑期。」

  「他們為什麼要斯芬納?他們是一夥的嗎?」

  「斯芬納已經被關了十八年,你不覺得如果是營救,也有點遲了嗎?斯芬納現在都七十多歲了,再過幾年該去見上帝了。」

  羅鎧問:「我們要用他交換『娜莎』?」

  上校嘆了口氣,有些自暴自棄:「女王和首相的意思是用一個罪犯換取那樣危險的生化武器,不同意的是白癡。」

  「您的意思呢?」

  上校一臉痛徹心扉:「我們竟然要和一群混球交涉,實在荒謬!」

  羅鎧明白這場交涉勢在必行,上校的意願不可能蓋過女王和首相的,那太冒險了。

  「需要我做什麼?」

  上校將桌上的文件遞給他,一改先前的嚴厲,就像在對著自己的小兒子那樣露出親密的又滿含擔憂的目光。

  「鎧,我並不建議你接受這項任務,雖然上面有讓你將功贖罪的意思,但是一連三個任務都和青幫有關,我非常擔心你的心理狀況。」入了這行,工作壓力大是一定的,幾乎每個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拜訪一下固定的心理醫生,像羅鎧這樣優秀的員工每個任務結束後都會有強制心理療程,上校不想把自己優秀的特工逼得心理崩潰,因而有此一說。

  羅鎧咧嘴一笑,瞬間放鬆下來的表情是他看起來竟然有了幾分溫柔的意味。

  「放心,我沒有那麼脆弱。」說著他翻看起了手上的文件。

  他將負責押送斯芬納前往青幫要求的交易地點,那是個位於邊境的爭議地區,目前不受任何政府或個人管控。他們會坐飛機飛抵那裡,接著車行幾十公里抵達目的地,如無意外,將在交易後立馬離開那裡。

  可惜,如果這世間一切都按照計畫行事,大概也就不會有那麼多世事難料了。

  當他從押解犯人的獄警手中接過斯芬納的手銬及腳銬鑰匙時,他用了一分鐘好好打量了一下這個在十幾年前曾經轟動全國的男人。

  斯芬納先生現在又蒼老又消瘦,絲毫看不出曾經活躍在政壇上那意氣風發的模樣,甚至還不如一個普通的老人。他更像是從療養院出來的,一天要吃半瓶藥丸,總是說著胡話,討厭陽光和人群那種瘋癲的老傢伙。事實上他也的確如此,羅鎧實在想不通青幫為什麼要費那麼大的力氣用『娜莎』去換他。

  他們一行坐上飛機,這次總部只派了他一個執行任務,其他都是輔助人員,聽他的命令列事。

  斯芬納睜著一雙渾濁的雙眼,顫顫巍巍地問:「我這是要去哪兒?」

  羅鎧看著這個行將朽木的老人,沒有透露一絲口風:「你到了就會知道。」

  等他們到達交易地點的時候,離約定的時間還差十分鐘,沒有對方的身影。還剩五分鐘的時候,還是沒有青幫的消息。

  在還剩一分鐘的時候,羅鎧不得不做出對方可能爽約的判斷,但是就在他轉身想給上校打個電話的間隙,遠方的地平線出現了一溜車隊。

  「警戒!」他一聲令下,除了他和斯芬納之外的人都將槍上膛進入戰鬥前模式。

  這是以防萬一,畢竟他們不是在和什麼正義聯盟做交易,誰也不知道青幫的信譽如何。

  隨著車隊緩緩駛近,羅鎧的手心出了不少汗,他在緊張,他不希望來做交換的是易自恕。

  就像德哈爾醫生的診斷結果,羅鎧的鴕鳥心態讓他嘴上逞強,但內心卻對再次見到易自恕存有抗拒,因為心是不會騙人的。

  頭車在羅鎧面前刹停,揚起一陣塵土,斯芬納被嗆得直咳嗽,羅鎧也皺起眉用手揮了揮漫天的煙塵。

  車門打開,一隻黑色的軍靴塌上龜裂的黃土,接著是另一隻,當那人完全的從車裡走出來時,羅鎧眼神黯了黯,不知道自己是慶倖更多,還是失望更多。

  「林洋,好久不見。」

  林洋摘掉墨鏡,打量了羅鎧片刻,冷冷笑了笑:「黑貓,他們還真派你來了。」語氣中有些幸災樂禍。

  羅鎧心跳漏了一拍,升起強烈的不安,但他沒有立馬質問對方是什麼意思,而是將老斯芬納向前推了推。

  「娜莎呢?」他的嗓音因為乾燥的天氣而有些沙啞,但就算這樣也掩蓋不住其中的寒意。

  林洋拍了拍手,立刻有人將一支黑色手提箱送到了他面前。

  「你領著那老頭過來,我就給你。」

  「我怎麼知道,你箱子裡的是不是真的娜莎。」有過一次前車之鑒,羅鎧不敢再掉以輕心。

  林洋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你有選擇嗎?」

  沒有。

  羅鎧暗暗咬牙,朝左右使了個眼色後就領著老斯芬納向著林洋走去。

  這段路不遠,但他就像走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當他距離林洋他們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林洋突然露出一抹惡劣之極的笑。

  據說裝載致命病毒「娜莎」的黑箱子呈抛物線拋向了羅鎧身後,羅鎧甚至來不及露出震驚的表情就條件反射地猛地向後望去,只來得及看到一群和他一樣表情扭曲的武裝大漢紛紛撲向那個黑箱企圖接住它。

  而就在此時,羅鎧感到脖子後一陣劇痛,接著眼前一黑,他便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他脖子就像要斷了一樣酸痛難忍,更要命的是他手腳上戴上了和老斯芬納一樣的手銬、腳銬,四周還有手持武器的青幫幫眾看管。

  「你什麼意思?」他臉色不好的質問林洋,對方穩穩坐在對面,一個眼神也懶得給他。

  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在飛機上,至於目的地,恐怕只有這群傢伙才知道。

  「箱子裡不是你們要的東西,你乖乖配合,我們自然會給你你想要的,不然……」林洋留下意味深長的空白。

  羅鎧微微眯眼:「這和我們當初說好的不一樣。」

  「是和你知道的不一樣吧!」林洋嘲諷一笑:「你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啊,黑貓。」

  羅鎧聞言愣在那裡,只聽林洋接著說:「阿恕要見你。」

  羅鎧幾乎是立馬就想到了那毫不留情的一槍可能引發的復仇、羞辱等一系列舉措,畢竟那天易自恕的震怒是如此顯而易見。可當羅鎧被蒙住頭拖下飛機,再一路被拖到青幫的大本營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卻不是想像中暴怒的老鼠。

  那是一個羅鎧沒有想到的大人物——沈天靑。這個在全世界黑道中威名赫赫的幫派首領指名道姓要見他一見。

  羅鎧見過沈天靑的照片,知道他長什麼樣,但見到真人,那種上位者的氣魄還是讓他繃緊了神經。

  人說養兒像舅,易自恕面貌上乘,沈天靑自然也不會差,兩人眉目相似,特別是眼睛,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知道我為什麼要見你嗎?」沈天靑身體舒展著依在座椅內,手指間夾著一根雪茄,舉止粗豪。

  他仔細地上下打量眼前年輕的男人,發現對方除了長得帥氣點俊朗點身材結實點,其他也不過如此,看不出有哪裡值得易自恕那小子另眼相看,還為了這個人傷了一隻眼睛,真是丟盡他沈家的臉。

  易自恕從小由沈幫主一手帶大,兩人感情比一般舅甥親厚許多,幾乎就是被當兒子養大的,他帶傷回來瞞不過沈天靑。沈幫主覺得他沒用,同時又對能打傷他的人心生不快,進而產生了要見一見的想法。

  但今日一見,也沒覺得多驚豔,冷冷硬硬,臭男人一個。

  「不知道。」羅鎧沒心思猜謎,環視了一圈固若金湯的房間,不知道對方想幹嘛。

  沈天靑笑了笑,抽了口雪茄,煙霧中五官越顯深邃難明。

  「阿恕喜歡你。」

  他如此直白,倒讓羅鎧心神一震半天說不出話來。

  沈天靑慢條斯理彈了彈煙灰:「你讓他高興,我給你想要的,不然你回不去,『娜莎』也別想要回去。」

  他這樣幾乎是威脅的言語讓羅鎧頓感荒謬,但見他神色自如又絕不是說笑的樣子,也有些動怒。

  這算什麼?逼良為娼?

  「什麼叫『讓他高興』?難道只要易自恕一聲令下,我就要跪著取悅他嗎?」

  沈天靑一點也不為所動,仿佛羅鎧的惱怒與他毫無關係。他噴出一口煙,就像獨裁者那樣一錘定音:「沒錯,他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你的國家把你賣給了我,你就得言聽計從。」

  這簡直就像一出荒誕的夢!

  「你無權扣留我。」

  「無權?你真的這麼想嗎?我手裡有你們想要的東西,我就有這權利。」他霸道地說道。

  羅鎧臉色難看,他的心漸漸沉進深淵,只剩無力和茫然。

  沈天靑觀察著他,看他面色不善,有些憐憫地看著他:「當事人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我們的交易條件從來就是兩個,一個是那老混蛋,還有一個……就是你。不是我們綁架你,而是你的女王同意了把你送了過來,你明白嗎?你是貨物,明碼標價。」

  羅鎧張了張嘴,發現喉嚨乾涸,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緩緩吐出幾個字,近乎咬牙切齒:「這不可能。」

  沈天靑冷笑了下,根本不關心他相不相信:「你遲早會接受現實的,甚至……」他頓了頓:「其實你心裡已經清楚怎麼回事了,對不對?」

  羅鎧緊緊抿著唇,下顎繃成一道堅毅的弧度,沒有人知道他此時心中是如何的紛亂。

  他想到了上校的欲言又止,想到了這次任務的含糊不清,甚至想起了林洋見到他第一眼了然於心的輕蔑。他被當做人質送往敵營,理性上他能理解上級的一切安排,但感情上卻不能接受被貨物一樣交易的事實。

  說到底他也不過一個凡人,無法做到真正的無動於衷。

  「你乖乖的我自然信守承諾將『娜莎』奉還,如果你一定要這樣剛正不阿,那我也有我的辦法。」

  沈天靑的辦法自然不會是心慈手軟的辦法,他多得是讓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他就怕羅鎧的骨頭不夠硬,用不了幾個就被他折斷了脊樑骨。

  他話盡於此,警告和威脅明目張膽地擺在檯面上,給羅鎧重重的一擊。

  「羅先生先在這住下,我們自會好吃好喝供著,你要是想走也不是不可以,只要阿恕高興,我一定放著鞭炮送你走。」說完他將雪茄按進煙灰缸,拍拍褲子起身走人,獨留羅鎧一人怔怔坐在房裡。

  等人都走光了,羅鎧抹了把臉,有些煩躁地站起來在屋子裡走了幾步。他被關了起來,就像斷了翅膀的鳥一樣關進了籠子裡,而他甚至不知道等著他的是什麼。

  他逐漸冷靜下來,他不相信上校會出賣他,對方還勸過他不要接這次的任務,恐怕這一切都是青幫和帝國之間的交易,正如沈天靑所說的,他是被帝國的最高統治者拋棄的,只有女王才能下達這樣的命令。

  想通了這一節,羅鎧不再糾結之前種種,他開始打算以後。他要怎麼取得娜莎,逃離青幫,聯繫組織,女王雖然將他交給了青幫,但他仍記得自己的職責,他忠於自己的國家,忠於自己的信念。

  他在青幫的行動並未受限,只是手腕上多了一條電子手環,裡面裝著定位系統,走在房子的哪個角落都有追蹤。青幫的人當他是空氣,沒人在意他,他就從屋子裡出來查看起這所神秘的大房子。

  這裡氣候乾燥,屋外黃沙漫天,應該是在哪處沙漠中。他想起了上次和易自恕來過的克衣莫沙漠,難道青幫總部就在那個與世隔絕之地?

  他走進一座玻璃溫室內,溫室裡綠意盎然,甚至還做了人工水池,羅鎧看得一時都驚呆了,想不到沙漠中竟然也會有這樣的綠洲。

  當他撥開一叢芭蕉葉,葉子後的景象讓他差點忘了呼吸。那就像一幅美麗的油畫,讓人說不出的心生嚮往。

  容貌出塵的男人神情慵懶地靠坐在長榻上,身側躺著一個與他六分相似的小男孩。男孩看起來只有五六歲,修長的眉眼和秀挺的鼻樑,一看就是出自沈家。

  男人似乎是聽到了響動,側過臉看向這邊,也讓羅鎧得以看到他的另一邊臉。

  那瞬間心中似乎有巨捶擂下,他無法分清自己是什麼心情,但他知道那一定不是快樂,也不是幸災樂禍。

  孩子閉著眼,張著小嘴呼吸,看上去正在熟睡中,男人先前似乎正在給男孩讀故事書,看到有人來了便將手中的書放了下來。

  那是一朵帶傷的玉蘭,魅力卻絲毫不減,他的一切都像劇毒,深入碰觸之人的骨髓。

  「我不敢相信我們還有再見的一天,你的傷好了嗎?小貓。」易自恕的整只左眼加上小半張臉都被繃帶掩蓋,他雖然還是笑得美豔無比,但是比起以前臉色終究差了些。

  羅鎧向他走了幾步,聲音說出口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沙啞無比。

  「你的眼睛……」

  易自恕指尖撫過繃帶,毫不在意地笑道:「神經壞死,我把它摘除了。」

  這樣恐怖的內容被他輕描淡寫地說出來,好像就真的不那麼嚴重了一樣。

  羅鎧半天回不過神來,易自恕的笑刺痛了他的心,雖然他都不知道為什麼會被影響。

  「你那是什麼表情?你這樣,我會以為你很在意我。」易自恕將身邊的孩子挪了挪位置,讓他睡睡好,接著起身向羅鎧走去。

  「斯芬納和你一起來了?」

  「是。」羅鎧要是一隻貓,這會兒就該炸毛了,易自恕的氣息讓他渾身不自在。

  「你一定很想知道為什麼是他。」易自恕繞著羅鎧走了一圈,好像猛獸正在對著獵物找下嘴的地方。

  他是那樣無所謂,好像他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沒有憤怒的質問,也沒有瘋狂的報復,讓羅鎧反而更擔心他在謀劃什麼。

  易自恕突然湊近他的耳邊,小聲道:「你在緊張,是在怕我嗎?」

  他濕熱的呼吸噴灑在羅鎧的耳廓等敏感的地方,泛起一粒粒疙瘩,使羅鎧不自覺示弱地後退了一步。

  而正在此時,玻璃房的門再次打開,走進來一抹高挑修長的身影。

  對方看到兩人時也是一愣,對上羅鎧的時候目光停留地格外長,直到察覺易自恕的視線瞥過來才收了回去。

  他溫和地說道:「我來帶沈漣回去,你們繼續。」

  羅鎧看著那張清俊溫柔的面容,幾乎要控制不住叫他的名字。

  白鶴!

  他腦子亂極了,白鶴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失蹤了七年,連白靜都以為他死了,可他竟然一直都在青幫?!

  他緊緊盯著白鶴,曾經青澀的面容變得更成熟俊美,但是羅鎧絕不會認錯昔年的摯友,不過顯然對方沒有要相認的打算。

  白鶴彎腰抱起塌上熟睡的孩子,走過他們面前時點頭示意:「我先走了。」

  易自恕沒有出聲,等到男人走了側過臉看向羅鎧:「他是我舅舅的情人,那個孩子是他們的孩子,叫沈漣。我跟你說過,男人和男人也是能生孩子的,這下你相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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