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是有差距的，這個事實，安無恙還沒懂事的時候就深有體會。

　　他記得小學升初中那一年，自己就讀的那所普通小學裏面，身邊有兩位天天見面的同學考出十分好的成績。

　　好到什麼程度，就是據說可以上本市最好的學校。

　　當時學校的轟動程度，不亞於高考出了省狀元吧。

　　同學家長也開趴了，安無恙身為同學也有去參加。

　　他到了同學家，親眼看見那種自信心滿滿的氛圍、同學和父母之間的親密……

　　那是安無恙第一次感到羡慕且無力，心裏升起既又嚮往，又自卑的情緒。

　　他幽幽回憶著童年往事，打開櫃子，從櫃子裏拿出麵粉、髮粉、糖等等，準備做一個戚風蛋糕。

　　張阿姨收拾好剛才留下的殘局，跟他說道：“無恙，你跟霍先生說一聲，阿姨回去了。”

　　安無恙忙說：“好的，張阿姨路上小心。”

　　他裝作在整理東西，而不是偷偷地準備做蛋糕。

　　等張阿姨走了以後，安無恙按照自己背得滾瓜爛熟的步驟，打蛋、分蛋、篩麵粉……

　　一步一步地來，做得超認真，超細心。

　　不知不覺，他的鼻尖就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安無恙對此毫無所覺，繼續盯著自己手裏的工作。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一個小時。

　　霍昀川很久不見安無恙進來午睡，有點懷疑對方剛才是不是被自己嚇到了？

　　他既慚愧又冤枉地皺眉：“……”自己身為血氣方剛的青壯年男人，對喜歡的人起反應是正常的事情。

　　對方同樣身為男人，就算不支持也能理解吧。

　　不過霍總裁想到安無恙的單純，嘴角便抽了抽，總覺得會被理解才怪。

　　“今天怎麼不睡午覺？”

　　安無恙突然聽見一道聲音出現，是霍先生來了。

　　還好，他已經把蛋糕放進了烤箱裏。

　　“嗯，不困。”安無恙指著自己面前的烤箱說：“是張阿姨烤的，時間到了就可以吃……”

　　霍昀川對安無恙的人品印象十分好，根本不相信對方會撒謊。

　　“不要吃太多蛋糕。”他沒有懷疑地吩咐道。

　　安無恙點點頭，對他笑笑。

　　霍昀川把自己那雙總是洩露情緒的手，快速挪到背後：“你昨晚睡得比較晚，還是去睡一下比較好。”

　　聽見霍先生的建議，安無恙瞅了一眼烤箱，還要再烤三十多分鐘才行。

　　肚子裏滿是小算盤的他，朝霍昀川點點頭：“好啊，我們睡半個小時。”

　　霍總裁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我們’兩個字上面，完全被愉悅到了。

　　他用熾熱的目光看著小天使，頷首答應下來：“可以的。”

　　然後轉身進去鋪床。

　　然而安無恙滿腦子都是蛋糕，想著不能錯過了時間。

　　他認真調了鬧鐘，才敢躺下。

　　背後就是暖烘烘的霍先生的胸膛，自從被當面告白之後，終於讓人浮想聯翩……

　　安無恙閉上眼睛，腦海裏出現一副高挑結實、線條完美的身材。

　　他不由自主地向前挪了一點點，順便下意識地控制自己的呼吸。

　　霍昀川永遠都不會知道，就在自己半臂之遙的身邊，純潔的小天使正在幻想他。

　　半個小時之後，安無恙調好的鬧鐘響了。

　　他爬起來，揉揉睡眼惺忪的臉，下床去看自己的作品。

　　霍昀川掀了掀眼簾，眼底一片清明，看不出來一點睡過的痕跡。

　　他以為安無恙去了洗手間而已。

　　正在緊張蛋糕會不會成形的安無恙，穿戴好防燙傷的手套，打開烤箱把蛋糕拿出來。

　　“……”他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笑了。

　　安無恙迫不及待地用手掰了一塊，放進嘴裏。

　　他慢慢品嘗，表情從平靜沉思，過渡到滿意微笑。

　　其實蛋糕並不好吃，至少還沒有普通蛋糕店做的那麼好吃。

　　不過，安無恙覺得自己的這個蛋糕也不是毫無可取之處。

　　而且他嘗過之後，腦子裏自動分辨缺點，很清楚自己下次要怎麼改進。

　　“這大概是老天爺給我的天賦吧……”安無恙拍拍碎屑，呢喃道。

　　他表情平靜地回到床上，輕手輕腳，抱住霍昀川擱在旁邊手臂，睡覺。

　　“……”裝睡的霍總大氣都不敢出，只敢用下巴輕輕地蹭一下小天使的發頂。

　　星期天就這樣墮落地過了，很快就到了週一。

　　安無恙坐在床上醒神，突然揉揉發悶的胸口：“我有點想吐。”

　　霍昀川扔下自己穿到一半的衣服，從屋裏拿出一個桶過來。

　　他讓安無恙吐這裏：“不用去浴室。”

　　就坐在床上舒舒服服地吐。

　　可是噁心反胃怎麼可能舒服，更何況早上起來，胃部是空的。

　　沒有東西可吐的時候最辛苦。

　　安無恙的整張臉扭曲成難看的樣子，不過一直都一聲不吭。

　　他細白的手指抓住桶沿，頭低低地用嘴巴對準桶口……

　　霍昀川蹲在旁邊守著他，擰緊的眉心打成一個結。

　　除了用手掌安撫安無恙的背，他什麼都做不了。

　　兩個都是悶葫蘆，一個不習慣訴苦，一個不擅長安慰。

　　臥室裏除了安無恙偶爾發出的嘔吐的聲音以外，只能是靜悄悄的。

　　十分鐘後，臉色青白的小少年抬起頭來，要水要紙巾。

　　霍昀川第一時間把這些東西送上，然後擰了熱毛巾，拿來了刷牙的工具，等等。

　　安無恙知道自己有低血壓的毛病，就接受了對方的好意：“謝謝。”

　　他剛剛吐過的聲音沙沙啞啞地，有些虛弱。

　　“為什麼要對我說謝謝？”霍昀川說道：“以後不要再說了。”

　　他聽了不是那麼愉快。

　　在這件事上，覺得怎麼都可以的小少年點點頭，總歸有點難受地完成洗漱步驟。

　　然後他重新躺上床，抱著被子蔫蔫地休息。

　　霍昀川的心揪成一團，起身去廚房熱粥。

　　公司有電話打進來，他接起道：“我現在很忙，不是十萬火急的事情不要找我。”

　　給他打電話的人都聽得出來，總裁心情不好。

　　慶倖的是，安無恙起來吃著東西，精神慢慢變好了。

　　他甚至搶過霍昀川手裏的碗，自己動手，狼吞虎嚥。

　　“剛才吐狠了，肚子特別餓。”安無恙發現霍先生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笑。

　　然後繼續用這樣速度喂自己吃。

　　霍昀川近乎失神地看著安無恙，如果不是自己親身經歷，怎會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人可以一個表情使你身置地獄，然後一個表情又讓你直上天堂。

　　他接過安無恙吃完的碗，放在旁邊的桌面上。

　　然後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對方……

　　可是安無恙剛剛吃飽，身心沉浸在飽腹的滿足感中。

　　他在這麼美好的氣氛裏，輕輕地打了一個飽嗝：“嗝……”

　　霍總裁呆愣後，抱著小天使低低地笑出聲音。

　　發現自己打嗝之後，安無恙也笑了：“對不起啊。”

　　還好，剛才吃的是玉米瘦肉粥，沒有重口的味道！

　　“沒關係。”霍昀川唇邊帶著笑意，心情舒暢地起來洗碗，為小天使做牛做馬。

　　安無恙起來梳頭發，換衣服。

　　今天要去領結婚證，他打開衣櫃，打算挑一套好看的衣服。

　　之前已經打聽清楚，拍合照都要穿上白襯衫，所以選了白襯衫。

　　安無恙拿出自己為數不多的一件襯衫，手指在這些精良的布料上摸了摸，神情是躊躇的。

　　他靜默了幾秒，把衣服拿去燙一燙。

　　霍昀川平時都穿白襯衫，衣櫃裏全是。

　　他大約在裏面選了十幾秒鐘，選出一件和小天使同系列的襯衫。

　　日常穿的衣服，張阿姨都有燙。

　　現在拿出來過一遍就可以穿。

　　安無恙換好衣服，摸摸自己的頭髮：“霍先生，我想去剪個頭……”

　　他覺得頭髮有點長，看起來不大精神。

　　霍昀川眉頭輕蹙：“我們馬上就要領結婚證，你看你是不是應該改個稱呼？”

　　總是霍先生長霍先生短，顯得多生分。

　　“也是。”之前安無恙也是這麼想的，不過喊習慣了，就一直沒有改口：“不過……”他突然嘀咕著說：“是不是要收改口費？”

　　霍昀川：“咳……”

　　他冷峻的老臉一紅，熱血湧上心頭。

　　“嗯……”年過三十的男人，心顫顫地含糊應道：“會給你的。”

　　安無恙擺擺手說：“我開玩笑的，怎麼可能向你要紅包。”

　　就算霍先生不介意，自己也不好意思收。

　　出門之後的行程就是這樣，先帶安無恙去店裏，剪了一個時尚好看的頭髮。

　　霍昀川發現，不管自己家小天使剪什麼髮型，都帶著一絲乖氣。

　　他勾唇笑了笑，繼續看手裏的報紙。

　　剪好之後，安無恙對著鏡子左右看看，覺得還不錯。

　　就是劉海有些短了，露出眉毛。

　　他之前向髮型老師抗議過，對方卻說他臉型好，這個髮型完全hold得住。

　　髮型老師看見成品效果也很納悶，明明是那麼酷帥狂霸拽的髮型，然後到了這位客人身上，就硬生生成了文藝小清新……

　　搞不懂。

　　安無恙一開始不知道這邊剪個頭要這麼久，剪完之後都十一點了。

　　他催促道：“霍先生，我們快走吧，民政局要下班了。”

　　然後周圍的人就都看著他。

　　只見一個高大的男子從等候區站起來，走到看起來還很小的少年身邊，摟著對方的腰走了出去。

　　安無恙坐在車上看著飛逝的街景，心裏比早上平靜了不少。

　　他覺得很多東西的發生似乎是必然，自己不用太抗拒，只要踏實地去經歷就好。

　　到了最近的民政門口，霍昀川把車停下。

　　他自認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不過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還是負責任地問一句：“你確定真的要跟我登記？”

　　安無恙點點頭。

　　前面的男人可以通過後視鏡看見他的反應。

　　“如果沒有什麼意外，是不會離婚的。”霍昀川說清楚。

　　這跟當初說好的不一樣，已經不再是為了寶寶才結婚了，安無恙心知肚明。

　　他皺著眉一聲不吭地，下巴遲遲點不下去。

　　霍昀川靠著舒適座椅，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然後打開車門出去，把空間留給安無恙自己。

　　不過也沒有走遠，就在車旁邊站著，安無恙一扭頭就可以看見他的背影。

　　霍先生看起來很煩躁的樣子，現在一定很想抽根煙解解悶，不知道為什麼，安無恙就是有這種感覺。

　　仔細想想的話，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霍昀川抽煙。

　　家裏的煙灰缸都扔了……

　　霍先生吩咐張阿姨拿去扔的。

　　“好吧，不離就不離。”安無恙自言自語道，反正以後霍先生膩味了，這婚還是得離。

　　他想著這些，打開車門從車上下來。

　　“霍先生，我們進去吧。”

　　時間馬上就不夠了，等會兒還要拍照。

　　霍昀川回頭，二話不說走過來拉起安無恙的手，直接進大門口。

　　這大概是安無恙跟他在一起之後，走過最快的速度。

　　一路上暢通無阻，他們這一對很快就被工作人員安排提交資料、拍照。

　　“戶口本帶了嗎？”

　　“帶了。”

　　霍昀川拿出兩本，安無恙的戶口本和身份證早上就被他弄到手了。

　　拍照的時候，攝影師對新人們統一要求道：“來，兩個人頭靠近一點，注視著鏡頭笑一笑。”

　　安無恙是個聽話的孩子，聞言就緊挨著霍昀川，笑得很燦爛。

　　哢嚓——

　　他和霍昀川的結婚證件照，定格在攝影師的相機裏面。

　　拍完照片被吩咐坐在旁邊等候，因為結婚證當天就可以拿到。

　　安無恙挺平靜地，除了偶爾會抬抬頭，瞅瞅工作人員的動靜。

　　坐在他身邊的男人比他更平靜，就是坐在那，握著他的手，悶得一個字都沒有。

　　終於，工作人員說弄好了。

　　霍昀川帶著安無恙上前去，把屬於他們的紅本本領到手。

　　“是不是有一本是我的？”安無恙的目光充滿好奇，他伸出手指摸了摸，想拿一本。

　　“我收著。”霍昀川只給安無恙看了一眼，就自己收起來。

　　離婚要用到這個本子，他打算回之後就鎖起來，總之不可以再讓安無恙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