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罪魁
殺的便是昆吾無辜之輩……
王卻不過是四百餘年前入門,那時曲正風已是名滿十九洲的人物了,他與此人的接觸雖然不多,卻曾與旁人一般見識過他非凡有禮的談吐,無論從什麼方面看,都稱得上是崖山當之無愧的“大師兄”。
可如今這樣的一句話,也從對方口中出。
在這一個刹那,王卻心中是生出了殺意的,畢竟這昆吾上上下下那麼多昔日朝夕相處的人,都殞命於他不問青紅皂白的劍下!
可憤怒之後,卻是悲哀。
今日果,昨日因,該還的總是要還。
漫山遍野都是濃郁的血腥味兒,令人聞之作嘔。
自極域一路趕回的昆吾精銳修士,乍見得這人間地獄一般的慘狀,無一不胸膛起伏,心生悲惶,更不用說聽曲正風這囂張的一句話了。
真真是一股怒火壓不住,紛紛拔劍而起!
唯獨橫虛真人,落在大殿前面後,轉身換顧周遭,但見周遭十座峰巒上再無半個活人,殿閣樓台盡被摧毀一空,參天古木橫倒於地,連山間瀑流裏都淌著血水,一具具屍首陳在水中,為水沖刷,動也不動一下。
誰能相信,這是昔日昆吾?!
他只看了這麼一圈,都還未張口說些什麼,在先前八方城一戰中損耗的身體,便沒壓住那一股攻心的急火,“噗”地一聲,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師尊!”
“師尊——”
“真人……”
……
眾長老弟子都知橫虛真人情況不好,可回來的一路上已服了許多靈丹妙藥壓制,怎料回了昆吾竟見這般情狀?
修行之人,最忌的便是心緒浮動。
何況還是這樣令人難以平靜的大仇大恨?
縱使先前傷勢壓下,為此刻翻湧的情緒一激,只怕是會十倍百倍地反噬!
橫虛真人只覺得腦袋裏嗡嗡作響,五雷轟頂一般,眼前更為一片血色浸染,連那一張又一張關切而擔心的面容都看不清楚了。
不該如此……
不該如此!
他分明已借周天星辰大陣算得昆吾百年內將逢大劫,又收了謝不臣這化劫之人為徒,更得九頭鳥指明了“至妖至邪”之所在,冒天下之大不韙拔劍除之!
可為什麼,大劫依舊如期而至?
只是長劍染血,立在他昆吾峰頭的,既不是極域的鬼修,也不是那來歷神秘的傅朝生,而是昔日出身崖山的曲正風!
而他,終究沒能阻止!
滿目的慘像,令他心頭震顫,嘴唇顫抖,一雙積澱著滄桑的目內怒火與悲哀交替閃過。
末了竟成一種巨大的茫然。
鬥得過人,卻終究鬥不過這天嗎?
這一刻,橫虛竟陡然大笑了起來,身旁的人都想要伸手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卻都被他一掌揮開!
在這極度虛弱的情況下,他硬生生站住了。
一雙赤紅的眼,轉來注視曲正風。
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是從八十年前叛出崖山,就已經開始了謀算!
盜取崖山劍,屠戮剪燭派;
執掌明日星海,位臨星海劍皇。
如此,便控住了這十九洲上最龐雜之地。在後來的陰陽界戰中,誰也不會懷疑他明日星海一方派出的修士數量有異或者過少,畢竟明日星海裏多是亡命之徒,從來都是活了今日不奢求明日的,對這事關輪回的陰陽界戰不關注實是常事。
所以到了此刻,他才能乘虛摧毀昆吾!
對面那數百修士,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好手,是明日星海的亡命之徒,自然也少不了與昆吾有舊仇的妖魔道修士。
昆吾與妖魔道也是宿仇了。
早在八極道尊還未飛升時,雙方便因《九曲河圖》有過幾次往來,只是彼時道尊強橫,打得妖魔道龜縮不敢出罷了。
如今雙方勾結,捲土重來,門中僅剩下的這些孱弱修士,如何能擋?
可那些都是昆吾真正的中堅啊!
他們的修為或許還不算頂尖,但卻是一個宗門中最常見的修為,假以時日,這些天資聰穎的弟子都將成長起來,代替不斷老去、衰弱的高階修士,撐起整個昆吾!
但曲正風殺的恰恰就是這一部分人!
縱然參與極域一戰的昆吾精銳還留存下六七成,可如今不是精疲力竭,就是身負有傷,要恢復尚且不知多久,更何談在被人屠了老巢、滅盡下一代的情況下撐住昆吾?
只這一殺,昆吾門內,青黃不接!
完全是以最小的代價,換得了最大的成效!
對昆吾而言,眼下是一場浩劫,未必能安然度過;但即便是僥倖度過了,接下來的幾百年,才是昆吾真正需要面對的難關……
偌大的宗門,空虛的實力。
徒有前輩修士支撐,而後輩弟子還未長成,在這弱肉強食的十九洲,便如同嬰孩兒與老人,在殘酷的夾縫中求生!
“真是好一番算計,好一場毒計!”
橫虛真人千算萬算未曾算到,最終這昆吾大劫竟是應在了曲正風的身上,咬牙說出這句話時,喉嚨裏都似在冒血!
曲正風卻只是平平地鬆開了自己的手掌,好像方才后土一印殺滅數名昆吾門下的並非是他一般,目光只落在橫虛真人和他身後終於趕了回來的昆吾眾多修士身上,平和地笑了起來:“真人謬贊了,我這一番算計,不過是從真人身上學來了些許皮毛罷了,班門弄斧,實不敢當。更毒的,還在後頭呢……”
話音落下那瞬間,他身後妖魔道中已有修士出手!
是妖魔道中傀派修士!
善於煉製的唯有一物,名曰魂傀,只以人軀殼為傀儡,卻能讓其聽從號令,發揮出其生前半數的實力!
但聽得山野間咒語吟誦之聲起,那許許多多已然倒伏在地、沒了生氣的昆吾修士,竟然都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
這十九洲的人傀,與極域的魂傀,實在沒什麼區別。
乍一見之下,只讓人毛骨悚然,又憤怒無比!
曲正風這邊竟然是利用這些已死之人的軀殼,再次向昆吾發動了進攻,大部分的攻擊都落在了這一群趕回來的援兵身上。
昆吾眾修才從極域回來,對上明日星海與妖魔道這一幫人,著實艱難。他們是有所損耗,而曲正風這邊先前一場屠戮卻沒耗費多少心力,幾乎是以完全的實力與他們對抗。
才停歇下片刻的鮮血,頓時又開始飛灑。
比起昆吾眾修趕回來之前的單方面屠殺,眼下自然也算得上是勢均力敵,雙方你來我往,刀劍相向,互有傷亡。但不管是明日星海的修士,還是妖魔道的修士,皆是悍不畏死,動起手來,沒有絲毫顧忌。大半都是手段狠辣的亡命之徒,縱昆吾一頭修為比他們更高,可在這兇狠猛烈的攻勢下,竟也是節節敗退!
一鶴殿周遭地面,頓時鋪滿鮮血。
半空中不斷有禦劍的修士失去了生機,從高處墜下,更有飄灑的血雨掉下來,落在殿後那數百修為不足的弟子身上,有年紀小不更事的,已在這一刻哭了出來。
橫虛真人的面色,變了幾變,只令幾名真傳弟子先拖住同時掌握后土印與崖山劍的曲正風,自己卻是雙手結印,同時舌尖一咬,向手印上噴出口血來,竟是強行使出了挪移之法!
所有一鶴殿前修士,瞬間消失!
曲正風同時被好幾人圍攻,幾乎同時察覺到了那一股強大的空間波動,但已脫不開身前去阻止,一劍逼退趙卓之後,再抬首一看,一鶴殿上已空蕩蕩一片,大部分昆吾修士,已被橫虛真人強行轉移到了諸天大殿前那一片龐大的雲海之上!
原本含笑的面容,瞬間就陰沉了下來。
曲正風輕而易舉就明白了橫虛的算計,諸天大殿去天三百尺,建在雲海之上,以白雲為廣場,能俯瞰整片大地,是他后土印所操控不到的地方,若在此處開戰,則他手中后土印,有也近乎於無。
不愧是橫虛,到了這境地上,頭腦也還如此清醒。
只是這二輪屠戮結束,昆吾一方趕回來的修士,已再次折損近半,只剩下那麼可憐巴巴的四五百人罷了。
一個個面露惶然與仇恨,卻又不能奈何得了他。
便是連昔日叱吒風雲的橫虛真人,都是一副搖搖欲墜的虛弱模樣,想來在八方城決戰之際,沒少吃苦頭。
曲正風並指如刀,在岳河江流劍意向自己穿刺而來的瞬間,閃身一避,同時竟生生夾住了他本該虛無的劍意,冷冷笑了一聲:“憑你也有資格,在我面前拔劍嗎?”
嶽河聽見這聲音之時,已覺不妙。
但素日來隨心而動的江流劍意竟如實劍一般被曲正風壓在指間,抽也抽不回,還未等他對此做出任何反應,一股隱隱透出幾分涼意的溫潤,便已從他腦後透來,貫穿了他整個頭顱!
一截暗藍的劍尖染血,從他眉心刺出。
澄藍的光芒猶如湧動的潮水,一層一層滌蕩開去,只一刹便已驅散了他的魂魄,讓他所有的神情都凝聚在那駭然與不解的一刹。
江流劍意,轟然消解!
曲正風只輕輕一推,嶽河整個人便從高高的山峰上墜落下去,周遭響起無數沉痛的慘呼——
“岳河師弟!”
“岳師兄!!!”
但又能如何呢?也不過只是眼睜睜看著他墜進那雲層中,又看那一柄暗藍的長劍飛入曲正風手中,是那柄伴隨他最久的海光劍。
諸天大殿前那一片雲海,實在寬闊極了。
昔日昆吾修士站在上面,是滿滿當當的一片,如今卻是稀稀拉拉聚成一團,顯出一種窮途末路的衰落。
曲正風根本不需往上攻,只以后土印操縱著這一座昆吾主峰,直直從地面往上拔高!
“轟隆隆!”
山峰搖晃,山石墜落,站在上面的人,卻是巋然不動。
拔起的山風,瞬間穿破了雲海,與天齊高!
明日星海與妖魔道眾修士立刻就要抓住機會動手,但就在這時候,遠處浩浩蕩蕩無數法器毫光呼嘯而來!
竟將一整片天幕都映成華彩之色!
望江樓,望海樓,白月谷,西南世家,五夷宗,龍門,封魔劍派,通靈閣,甚至是西海禪宗,北域陰陽二宗,盡數趕到!
昆吾那頭事出突然,一開始只聽橫虛真人問了一句曲正風,接著便見昆吾所有修士不知為何皆迅速撤離。各大門派一開始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直到東極鬼門那邊傳送陣被毀又修復後,才有確切的消息傳了進來。
他們出發比昆吾要晚,到得當然比昆吾更遲。
一路回來的路上便覺膽戰心驚,到了昆吾放眼一看時,簡直被這慘絕人寰的場面與屠戮之人冷酷狠辣的手段震得頭皮發麻,落在雲海上之時,全都說不出話來。
脾氣火爆的封魔劍派掌門章遠岱只與眾人一道站在了橫虛真人旁側,一見曲正風這看似正常的模樣,便已清晰地判斷出他怕已是徹底入魔!
劍為殺戮生。
修劍之人入魔,便稱之為“劍魔”,其殺戮狠厲之性,只會十倍百倍地增長!
他手指緊扣住自己腰間劍,只向周遭所有修士道:“大家當心,此人以劍入魔,已成劍魔,其修為絕不僅是看上去那麼簡單。如今昆吾危急,是我正道之危急,若容這豎子於昆吾逞兇,他日我眾多宗門必也遭其毒手!今日先畢了極域一戰,如今當再齊心協力,斬去邪魔外道!我封魔劍派,絕不饒過這世間妖魔!”
其餘修士焉能不知唇亡齒寒之理?
曲正風當年入魔,就為奪取《九曲河圖》屠戮半個剪燭派,如今更向昆吾舉劍,分明是陷入魔道不能自拔了!
眾修的神情,都是沉冷而凝重,紛紛壓住了手中法器。
場中局勢,頓時變化。
先前是援兵未至,曲正風一方與昆吾勢均力敵,互相殺去了對方半數修士。
如今卻是整個十九洲數千修士都在!
曲正風不過區區數百人,在這數千修士的包圍中,已陷入完全的劣勢。
可他面上神情,未見半分慌亂。
嘲諷的目光,從章遠岱身上劃過,曲正風玩味著那“妖魔”兩字,只垂了手中崖山劍,笑了一聲:“你封魔劍派不饒這世間妖魔?若真如此,怎麼竟還與昆吾為伍?那麼大一妖魔,就在你姓章的身旁,卻視而不見,章掌門,你瞎了多久了?”
身旁?
章遠岱一番義正辭嚴,卻忽遭他這般反駁,一時微怔,下意識向自己身旁看了一眼。
站在他身旁的不是旁人,正是橫虛真人!
這一瞬間,章遠岱只覺一股火氣湧上來,當自己是被曲正風給耍了,冷著一張臉道:“原以為你叛出崖山,可好歹曾是崖山門下,該有幾分崖山的氣節。未料今日入魔,信口雌黃至此!非但對昆吾造下這般深重的殺孽,卻還要如此顛倒黑白,含混正邪,該殺該死!”
“哈哈哈哈……”
曲正風這一次大笑,但眼底已無半分笑意,那淩厲的目光穿透了中間這一片虛空,毫無阻礙地落在了橫虛真人的身上。
“真人可仔細聽聽,顛倒黑白,含混正邪,該殺該死!你昆吾,不冤哪!”
什、什麼意思?
章遠岱只聽得一片茫然。
他明明字字句句都是對曲正風說的,怎麼曲正風不回答他,反倒字字句句都對著橫虛真人說?
眾多修士之中,一時也起了不少的竊竊私語。
北域陰宗的玄月仙姬已皺起了眉頭。
平心而論,她當年也甚是欣賞曲正風,但這一次的事情,著實做得過了:“劍皇陛下本已執掌明日星海,雖然入魔,卻也該與昆吾、與我正道秋毫無犯。如今昆吾這眾多修士,與你既無仇怨,亦無過節,更不曾得於你,你殺之,便也是為自己造下了殺孽。如今我各方修士皆至,不可能再容你在此放肆。一身修為,得來不易,劍皇陛下,若不及時收手……”
“收手?要曲某收手,實在簡單。”
曲正風眉梢一挑,只看了玄月仙姬一眼,那隱隱藏著幾分凶邪的目光,便已落回了橫虛真人的身上。
聲音已在這一刻冰寒!
“只要昆吾能交出申九寒,與曲某對質,曲某非但罷手,還願聽憑你昆吾處置!”
“嘩……”
雲海之上,眾人皆驚,種種議論聲再也壓不住,向四周蔓延開去。
所有人都覺得曲正風怕是瘋了!
一番算計,大費周章,竟然只是為了向昆吾逼要一個人,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只怕有詐!”
“這申九寒是誰啊?”
“是同他有什麼過節嗎?”
“聽說是橫虛真人的師弟……”
……
橫虛真人的面色原本也不好看,這議論聲聲聲入耳,但誰也無法看出他面上的神情,究竟是變得好了,還是變得壞了。
章遠岱一琢磨,只覺得曲正風胡說八道:“真是狗屁不通!若只要這麼個人,昆吾從來通情達理,縱是有什麼仇怨,擺上來說也就是了。給個人多大的事兒?如今你都殺上昆吾了,再來說你竟只是為了一個人而來,當我正道眾修好騙不成?!諸位聽我一言,豎子滿口胡言,我等不必與他廢話,直接動手!”
“誰敢動手?!”
“且慢!”
誰也沒料到,在那“動手”二字剛落地之時,兩聲喝止竟同時從修士陣中響起!
眾人轉頭一看,一個是崖山扶道山人,一個陰宗玄月仙姬!
扶道山人手持九節竹,一張臉上半點見不著舊日總能讓人輕鬆的神情,看上去竟比橫虛真人還要陰沉幾分。
在他話出口時,崖山諸修盡拔劍而出!
一時劍意沖天,令人心驚!
眾人只覺意外,又十分不解扶道山人這是什麼意思,只紛紛質問:“扶道長老這是什麼意思?這曲正風雖曾出崖山門下,可今日畢竟已經入魔!難道我等今日誅魔,長老竟要偏袒維護於他?!”
雲海之上,一時劍拔弩張,群情激憤。
然而玄月仙姬注視了曲正風良久,耳聞眾人爭論,眉心再一次擰緊,卻是冷靜地勸道:“還請眾位稍安勿躁。”
她乃是北域首屈一指的大能,聲音一出,便傳遍雲海。
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曲正風也看向了她。
玄月仙姬便道:“我十九洲雖是弱肉強食,可殺戮之事,終究有傷各家和氣,能免則免,況陰陽界戰方止,誰也不願再見戰端再起。劍皇陛下既然說要與昆吾申九寒道友對質,我等雖不知真假,也不知原委,但何妨請申道友出面一見?他閉關六百餘年了,逢此大劫,合該為昆吾出一份力才是,想來他也不會推拒。若劍皇陛下言而有信,今日之事便該有個終了;若劍皇陛下言而無信,我等再行誅滅,才是名正言順,無愧道心。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這……”
幾位大能修士相互望了一眼,除章遠岱這直腦袋,實則都是個頂個的人精,哪里想不通玄月仙姬說的這道理?
誰也不想再殺戮了,陰陽界戰已讓各大宗門元氣大傷。
只是他們不似玄月仙姬,來自北域,想說什麼便說什麼,他們都是有所顧忌的。
沒有誰先行表態。
曲正風見狀便嗤笑了一聲。
場中便起一聲悠長的歎息:“阿彌陀佛!十一甲子前那一場界戰,我禪宗也有不察之過,而崖山千修隕落,亦令人有頗多不解之處。當年佛門分裂北遷,無暇過問,如今諸事已了,念及當年,愧疚萬分,終不能釋懷。只問崖山昆吾因此生出齟齬,這一位申九寒申道友更是自此閉關不見影蹤。劍皇陛下雖殺昆吾千修,但一塵斗膽,敢請橫虛真人,請申道友出來,還當年之事一個公道……”
眾人轉頭看去,無不震驚。
說話的不是旁人,竟然是鮮少插手俗事的西海禪宗!
一塵和尚、無垢方丈、雪浪禪師三位列在佛門諸修前方,面上皆有幾分沉重之色,言語中已是清晰地表達出禪宗的立場了。
這一下,場中的氣氛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誰也不懂這到底什麼情況。
明明曲正風已經叛出崖山,扶道山人與崖山卻還要出言相互,這般不辨黑白;玄月仙姬一口一個“劍皇陛下”,話說得也是實在客氣;西海禪宗就更離奇了,這一回的事情怎麼就跟你們一群禿驢扯上了關係?
只是再細細議論一番,又都覺出幾分離奇。
光從場上這些個大能修士的態度上,似乎都能窺見些許難以言說的幽微隱秘。
頓時有些細碎的懷疑內中有隱情的言語,便在各處響起。
昆吾諸修聽後面色都難看起來。
更有長老抬手指著曲正風的鼻子,厲聲喝問:“誰不知道申師弟閉的是死關,已六百多年不曾出關,豈是你一介邪魔外道想見就見?!”
“是嗎?”
曲正風真沒將這長老放在眼中,反正昆吾上上下下都被他屠得差不多了,這一刻隻彎起了自己的唇角,望著橫虛真人,一字一句地質問。
“六百多年的死關,真人,當真是如此嗎?”
橫虛真人修為損耗嚴重,但身為這昆吾首座的敏銳與智謀卻還在,只需看曲正風這沉靜震驚的神情,再聽這隱隱藏著幾分深意的話,心底便已是一沉,知道下面會發生什麼了。
他雙目冷然,沒有答話。
曲正風卻冷笑,聲音陡然拔高:“昆吾生死存亡之際,不見他出,真人往日通情達理,如今卻不肯交出!到底是因為不肯交,還是根本交不出來呢?”
“砰!”
話音落時,他抬手向虛空裏一伸,竟然抓出了一物擲在雲海之上!
雲氣被打得飛開。
那物滾了一圈停下。
眾人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具乾屍!
早不知死了多少年了,內裏肌肉已然幹朽,也不大能看出面貌,只能見是名男修,身上一件昆吾道袍,一柄落滿灰塵的深紫長劍插在其胸膛之上!
大多數人都不識得,但昆吾有幾位長老卻是立時驚呼出聲:“軒轅劍!”
橫虛慢慢地閉上了眼。
曲正風俯視著他,負手而立,只帶著幾分嘲諷地歎惋:“可憐申九寒天賦卓絕、修為雖高,也得師尊喜愛,可智不如人,到底是個蠢貨,被真人玩弄股掌之間,不僅沒得著這昆吾首座之位,連小命都丟了!真人這十一甲子來,高坐諸天大殿之上,尊為昆吾領袖、正道巨擘,竟未感到有半分的心虛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