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謝宗南覺得自己要滅亡了。
他抓了抓腦袋,把最後一口醃菜吞下去,轉身活動了下眼珠子。
梁錚不知道在笑什麼,笑得他有點臊得慌。
“你洗碗。”
“........哦。”
謝宗南半瞇著眼看過去,梁錚走上樓梯的時候還在笑,但這個笑容跟嘲笑又有點兒明顯的區別。
區別在哪兒,他還沒琢磨出來。
謝宗南將水槽裡裝滿水,把碗放進去,梁錚又從樓上下來了。
“我來吧,你這手得洗到什麼時候。”
“........哦。”
梁錚看了他一會兒,“你哦個什麼勁兒啊哦。”
謝宗南拿了塊毛巾擦了擦手,“我不知道說什麼。”
梁錚擠了點洗潔精進去,“你平常不是挺能跟我槓的麼,對個眼怎麼了,對個眼就不是帥哥了啊。”
擺明了擠兌他,謝宗南喝了口水,不想理他。
“你.......”他啞了啞聲,“我就是覺得......哎,說不上來。”
梁錚看謝宗南挺崩潰的表情,有點想笑,嘴上不自覺的捎上了點淡淡的笑意,沖他一抬眼,“把門帶上,滾去睡覺。”
謝宗南如特赦令般飛快地跑上了樓。
他去洗了個澡。
溫暖的水流辟裡啪啦澆到身上的時候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有點機械的往身上塗了點沐浴露後,他閉著眼睛沖了沖。
我就是覺得.....
覺得什麼。
熱。
體溫一直在攀升。
卻又達不到沸騰的程度。
陡然升出了那麼點憋屈的味道。
還有緊張和興奮。
一方面覺得自己有些腿軟,順著牆就能滑下去,一方面又好像能出門繞著小公園再跑十圈。
這種感覺太奇妙了,他從來都沒有過。
一種矛盾的渴求。
梁錚快睡了的時候,謝宗南忽然推門而入。
“哎操,嚇死我了。”
謝宗南把草莓牛奶放到他桌上,“我敲了門的,你自己沒聽見。”
梁錚從被子裡探出一個腦袋,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著他,“就為了給我送草莓牛奶啊,我刷了牙的。”
謝宗南說,“那就喝完了再刷,我有點事跟你說。”
梁錚的脊背一下繃直了,扒拉了下頭發,磨磨蹭蹭從被子裡鑽出來,捧著杯子喝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在嘴裡蔓延,他舒服的瞇下了眼睛。
“你剛才在想什麼?我叫你都沒聽見。”謝宗南往床邊的凳子上一坐。
梁錚嗆了一口,好半天沒說話。
“嗯?”謝宗南說話時朝他歪了歪頭。
“嗯個屁,”梁錚仰頭咕嚕咕嚕的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你有什麼事?”
謝宗南伸手碰了碰桌子,又在房間裡轉悠了一圈。
“你參觀博物館呢?”梁錚笑道。
最後謝宗南清了清嗓子,轉頭看他,“謝謝。”
這下輪到梁錚愣了。
“謝謝你幫我教訓那個人。”
梁錚半天才想起來那個人是誰,他平靜的笑了笑,不以為然,“這有什麼好謝的。”
“不,很值得謝,”謝宗南說,“你幫我出氣了,還沒告訴我,所以我知道的時候更開心了。”他聲音低低的,卻誠懇認真。
梁錚啞然,嘀咕了一句神經病。
“晚安。”
謝宗南把空杯子拿出去,在門口沖他笑了笑,連眼睛都是彎的。
梁錚扎回到床裡,動作太猛,腰押了一下,他用手揉搓了會兒,腦海裡閃過謝宗南微笑的模樣,又忽然覺得心煩意亂。
撲騰了幾下沒睡著,他從床上爬起來,披了件衣服趴在窗口,吹了會兒夜風。
夜幕下一片漆黑,隔絕了樹影窸窣聲,很安靜。
第二天,梁錚和謝宗南在廁所門口面面相覷,盯著彼此濃重的黑眼圈心裡才稍稍平衡了些。
休養生息的日子過得挺滋潤也挺無聊的。
謝宗南感覺在每天吃了睡睡了玩玩了再吃的日子裡,他胖了整整一圈,於是剛拆完紗布的第二天,他就出去跑步了,遭殃的還有極度睡眠不足的梁錚。
倆人迎著呼呼北風從小區公園跑到了臨近市區,整整十公裡。
最後頂著一頭汗去吃了早飯,回來的時候謝宗南把滿肚子怨氣的梁錚推進了浴室,一句“小心感冒”把他罵罵咧咧的嘴給堵住了。
梁錚一邊洗一邊想,以後再跟他出去跑步他就是傻`逼。
然而第二天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陪我一起去吧。”
謝宗南膽兒肥了,皮厚了,學會撒嬌了。
梁錚刷著牙朝他噴了一臉的牙膏沫子,“我揍你信不信。”
謝宗南偏過頭看著他,“跑完了再揍。”
梁錚唾之以鼻,“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不要臉呢。”
謝宗南勾著他脖子一收,圈著他往前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唄。”
操,有沒有天理,一逗就跑正直乖巧的謝宗南去哪兒了,梁錚被迎面而來的大風刮得心情絕望,隔壁房子的李奶奶王大爺已經認得他了,揣著菜籃子跟他熱情的打招呼。
“小梁自從跟小謝在一塊兒後,每天都出來鍛煉啊。”
王大爺欣慰的笑了笑,“生命在於運動,年輕人就是應該充滿活力。”
梁錚喘了會兒氣,挺不爽的瞪了一眼謝宗南,謝宗南從口袋裡掏出一瓶溫熱的牛奶,插著吸管遞到他嘴邊。
“獎勵你。”
“有病。”梁錚喝了一口,謝宗南垂眸看著蹲在地上喘氣的自己,陽光從他的睫毛縫裡照進來,光影斑駁。
梁錚忽然又覺得什麼脾氣都沒了,拍拍屁股站起來,比他更快的往前跑。
“哎你耍賴吧。”謝宗南笑著從後面追了上去。
年底大家都想著回家過年,醫院趕著在年前把該收的病人都收了,內科和消化外科還有口鼻喉科都挺忙的,心外科還行,謝宗南作為實習生,有七八天的假期。
去美國跟他媽還有梁叔一起過不太現實,前些天他外婆打電話來讓他回鄉下老家跟他們一起過年,謝宗南應了幾聲,沒完全答應。
如果自己回家過年了,梁錚是一個人呆這兒還是飛美國去。
要是一個人待這兒,那他也不回了吧,怎麼著一個人過年都有點可憐。
下午的時候謝宗南接到了周瀟燚的電話。
周瀟燚是他去新東方認識的一個朋友,記得剛進去的時候,周瀟燚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挺瞠目結舌的說了句,“長你這樣的來學做菜,我們還有沒有活路啊。”
謝宗南笑了,“那該是長什麼樣的合適?”
周瀟燚拍了拍他圓滾滾的肚子,“必須我這樣的吧,長得就讓人挺有食欲的,你嘛.....”他來回打量了一番謝宗南,“適合當個正兒八經的醫生,穿一白大褂,多帥多威風。”
謝宗南笑笑沒說話。
周瀟燚性格比較豪爽,比謝宗南大了兩歲,在那兒學習的時候挺照顧他的,後來謝宗南迷茫過一段時間,還是他不厭其煩的開導他。
“怎麼了?”謝宗南走到醫院走廊上接起了電話。
“江湖救急啊哥們。”周瀟燚挺急的喊了一聲,“小謝,你可一定要幫我。”
謝宗南皺了皺眉,“出什麼事了。”
周瀟燚在電話那頭摘了廚師帽抹了把汗,“這麼回事兒,最近我接了個私活,和旭路那邊不是新造了個商城麼,商城老板年會在裡面最大的博朗酒店辦,博朗酒店的經理找我做主廚,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全權負責這次的年會.........”
謝宗南說,“說重點。”
周瀟燚歎了口氣,“重點就是那錢我不小心花了一半,沒錢請其他廚師來幫忙......只夠買材料了。”
“不是......那他們自己酒店的廚師呢?”謝宗南問。
“他們這活是外包的,老板不愛吃他們那兒的菜,但和旭路最大酒店就是博朗啊,公司八百多號人呢,自己新開業的商城搞年會難道還跑別地的酒店啊,所以老板讓他們找外包廚師,就借個場地而已。”
謝宗南明白了,“所以你是想讓我免費過去給你打下手?”
“嘿嘿。”周瀟燚笑得挺諂媚,“還是你了解我。”
“不干。”謝宗南當機立斷掛了電話。
那邊恨不得從電話裡伸出手抱他大腿了,“別介啊,哥哥,我喊你哥哥行麼!你就大發慈悲幫我一次吧,想當年我在學校的時候這麼照顧你不是......哎,順便長長見識,大公司的年會還有抽獎呢,到時候我們說不定能抽個ipad電腦來著。”
謝宗南最討厭欠人情,周瀟燚把那會兒的事搬出來他就沒話可說了。
沉默了一會兒,周瀟燚差點給他跪下了,謝宗南緩緩開口道,“幾號啊,我年二八才放。”
“就年二八晚上,你說巧不巧。”
謝宗南翻了個白眼,“行吧,到時候你給我地址,我過來幫你。”
“哎操謝了我大爺,你丫就是我活菩薩。”
謝宗南想了想說,“你亂花錢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不是你的錢就別動,你這樣你老婆知道麼你女兒知道麼?凡事都得給自己留個後路,老大不小也該好好為以後做打算,別總混日子,只長膘不長腦子。”
“行行行,對對對。”那邊應了一陣後反應過來,挺驚訝的笑道,“不是.....小子,你告訴哥,是不是談戀愛了?怎麼這麼會管人了?講起話來一套一套的,之前問你半天憋不出一個屁來。”
談戀愛三個字猶如一劑猛藥,砸的謝宗南半天腦門發暈。
好像之前那些積壓在心裡的不爽興奮都捋清了,又好像被一團毛線繞得更亂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