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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蘭福德鎮》第2章
  第一章

  我們的社區

  首先要說的是,克蘭福德鎮是女人的天下。鎮上所有租金較高的房屋的屋主都是女人。如果一對夫婦來到鎮上定居,那位丈夫總會因為各種原因消失不見。他要麼是因為自己成了克蘭福德鎮晚間聚會上唯一的男性而嚇得要死,要麼就是忙於自己軍團、船舶的事務;又或者坐火車到二十英里之外的商業重鎮德倫布爾管理生意,而且整個星期都呆在那裡。總之,不管男士們在做什麼,反正都不在克蘭福德鎮。外科醫生要負責方圓三十英里的病人,所以晚上倒是在鎮上過夜,可又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外科醫生的。就算男人們在,他們又能做什麼?讓修剪整齊的花園開滿精心挑選的鮮花,不讓雜草叢生;或是把籬笆外覬覦這些美麗鮮花的頑童嚇跑;把偶爾趁虛而入滿園亂竄的蠢鵝轟出去;又或是避免任何麻煩和紛爭,巧妙解決文學和政治方面的問題;精準利落地打探教區內每個人的風流韻事;把自家靈巧乾淨的女僕管得規規矩矩;對窮人做些善事(儘管有幾分傲慢之氣);在彼此發生不幸時給予真誠溫柔的照顧與慰藉,等等……這些事情,克蘭福德鎮的女士們都足以勝任。她們中的一位曾經對我說:「男人在屋子裡是多麼的礙事啊!」雖然克蘭福德鎮的女士們彼此非常了解對方的一舉一動,但她們卻極度漠視他人的意見。的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甚至是根深蒂固的怪癖,所以反唇相譏、針鋒相對是最平常不過的事了。但不管怎樣,她們的言行很大程度上還是出於善意。

  克蘭福德鎮的女士們偶爾會有小小的爭吵,蹦出幾個尖刻的字眼,生氣地把頭向後一仰。但這些只不過是為了不讓她們平靜的生活顯得過於單調。她們的衣著完全不受時尚潮流左右,因為她們認為:「克蘭福德鎮的每個人都認識我們,如何穿著有什麼關係?」如果出門在外,她們的理由同樣令人信服:「這裡又沒人認識我們,如何穿著又有什麼關係?」通常來說,她們衣服的材料優質樸實,大部分幾乎和記憶中的泰勒小姐一樣嚴謹整潔。但我能擔保,在克蘭福德鎮也能看到英國最新流行的羊腿形袖子和超緊身襯裙——而並沒有人對此發笑。

  圖片1 一把為全家遮風擋雨的華麗紅綢傘

  我曾見過某個大戶人家有一把紅色的絲綢傘,他們家那位文雅獨居的小個子老姑娘——她的很多兄弟姐妹都已去世——就常在雨天撐著它一路滴滴答答地去教堂。你們倫敦有紅色的絲綢傘嗎?聽說當第一把紅色的絲綢傘出現在克蘭福德鎮的時候,小男孩們都跑過去圍觀,稱它為「穿裙子的拐棍」。它應該就是我剛才描述的那把傘,當時由一位強壯的父親撐著,替一群小孩子擋風遮雨。如今那位可憐的小個子女士——就是現在唯一活著的老姑娘——都幾乎撐不動那把傘了。

  上門拜訪也有不少的規矩。每當有年輕人來鎮上逗留的時候,當地人就會向他們一一宣講這些規矩,神態就如每年一度在廷沃爾德山宣讀老馬恩島法律時那般莊嚴。

  「親愛的,我們的朋友們正殷勤詢問,不知您旅途勞頓後(在紳士馬車裡坐了十五英里的路程),今晚一切是否安好?她們請您明天好好休息,不過後天,她們肯定會前來拜訪,所以十二點以後請不要安排其它活動——我們這兒的會客時間是十二點到下午三點。」

  接下來,等她們拜訪結束之後——

  「這是第三天了,親愛的,我想您母親肯定教導過您,千萬不要超過三天才去回訪;還有,拜訪的時間千萬不要超過一刻鐘。」

  「那我是不是得看手錶?我怎麼知道有沒有超過一刻鐘呢?」

  「您得一直記掛著時間,親愛的,別一味沉浸在聊天裡。」

  由於每個人都牢記著這條規矩,所以無論是被拜訪還是回訪,當然就說不出什麼有趣的話題了。我們盡量簡短地寒暄幾句,準時結束。

  我猜想克蘭福德鎮有幾戶貴族其實很窮,幾乎入不敷出。但是他們就像斯巴達人一樣,用微笑掩飾著自己的痛苦。我們從不談論金錢,因為這個話題散髮著商業和生意的味道。有些人也許貧窮,但骨子裡都還是貴族。克蘭福德鎮的居民有一種良好的團隊精神,當一些人試圖掩飾自己的困窘時,她們會配合地選擇視而不見。比如說,福里斯特夫人在她那嬰兒房般大小的屋子裡舉行茶會,當她那小女僕打斷了沙發上女士們的聊天,要從沙發下面取出茶盤時,大家都把此等奇景視為世界上最自然不過的事,繼續討論著家居和禮儀,就好像大家都相信女主人有著專供下人使用的房間和餐桌,管家、僕從們都圍著她打轉。而實際情況是,家裡只有一個僕人,是個從慈善學校出來的小姑娘,她的小短胳膊實在不夠結實,如果沒有女主人私下幫忙,她根本沒法獨自把茶盤搬上樓。而這位女主人現在正端坐一旁,假裝不知道接下來要上什麼糕點。其實她是知道的,而我們也明白,她整個上午都在忙著做茶點麵包和海綿蛋糕。我們對此心知肚明,而她心裡也曉如明鏡,只是大家都不願點破而已。

  窮困普遍存在,大家卻避而不談,而高貴的出身則被大肆宣揚,這樣產生做非但沒什麼壞影響,反而被介紹到各個社交圈,大大改善了當地的不良風氣。比如說,克蘭福德鎮的居民保持了早睡的習慣,晚上即使外出,九點鐘必然在提燈人的引領下,穿著木屐踢踢踏踏地回家。到了十點半,全鎮的人都已上床睡覺。還有,在晚間茶會時,用昂貴的吃食和飲料待客會被視為非常「庸俗」(這在克蘭福德鎮是一個可怕的字眼)。尊貴如賈米森夫人,也不過用些黃油麵包薄片和軟松餅招待來賓。她可是已故的格倫邁爾伯爵的弟媳,但仍然堅持這樣「優雅的節儉」。

  「優雅的節儉!」讓人多麼自然地想到了克蘭福德鎮居民的表達方式。在那裡,節儉永遠是「優雅」的,而花錢則永遠是「庸俗和浮誇」的,這種酸葡萄心理使我們非常平靜和滿足。我永遠不會忘記布朗上尉來克蘭福德鎮定居時,給大家帶來的衝擊。他坦率地談到了自己的貧窮——那不是門窗緊閉時對密友的低聲透露,而是在大街上,用軍人的大嗓門公開宣布的!說他因為沒錢,所以租不起好一點的房子。克蘭福德鎮的女士們早就因為自己的領地被一個男人——而且是位紳士——入侵而哀嘆了。更何況,他還是個領半薪的上尉,在鄰近的一條鐵路上謀了個差事,那條鐵路的開發還是本鎮居民請願強烈反對過的。一個大男人,和那條討厭的鐵路有關係,居然還厚顏無恥地在這裡喊窮——實在是應該被發配到考文垂[1]去。死亡和貧窮一樣既真實又普遍,但人們從不在街上大聲談論,那不是有教養的人該提到的字眼。我們都心照不宣地忽略那些和我們身份相同的朋友因為沒錢而做不了的事。如果我們步行去參加或者離開某個聚會,那是因為夜色如此美好,空氣如此清新,而不是因為坐轎子太貴。如果我們穿的是印花布,而不是絲綢,那是因為我們更喜歡耐洗的料子。諸如此類,直到我們對所有的人都財力一般這一普遍的事實視而不見。因此,我們怎麼也不明白,是什麼會使一個大男人當眾喊窮,好像一點都不覺得丟臉。然而,不管起初大家是如何堅決抵制,不知怎的,布朗上尉還是漸漸在克蘭福德鎮贏得了尊重,人們也開始上門拜訪他了。在他定居一年後,有一次我回到克蘭福德鎮作客,驚訝地發現他的意見居然被視作了權威。僅僅一年前,我的朋友們對去拜訪布朗上尉和他女兒的想法還是深惡痛絕的,可現在,他甚至可以在十二點之前去別人家裡拜訪。當然,那是因為主人想在生火前,請他去查看一下煙囪漏煙的原因。反正布朗上尉就這樣大無畏地上了樓,高聲說話,還像個熟門熟路的朋友一樣開起了玩笑。對於別人對他的小小冷落和禮數上的小小欠缺,他從來都視若無睹。儘管克蘭福德鎮的女士們對他有點冷淡,但他還是很友好;他也會真誠地回應所有略帶嘲諷的恭維。而那些認為他不因貧窮而羞恥,對他畏畏縮縮的女士們,也漸漸被他坦率的男子氣概所征服。最終,他卓越不凡的男性常識和足智多謀的應急能力,終於超越了他的家庭窘境,使他在克蘭福德鎮的女士們心中贏得了絕對的權威地位。而他還是一如既往,對自己全然反轉的人氣一無所知。我敢肯定,當他某天發現自己玩笑般的提議會如此深受重視,並被鄭重其事地採納時,一定嚇了一大跳。

  事情是這樣的:有位老小姐養著一頭奧爾德尼奶牛,一直把它當親生女兒般對待。即使短短一刻鐘的拜訪,你也能聽到她談起這頭奶牛是如何聰明乖巧,以及它的牛奶又是如何鮮美可口。全鎮的人都認識貝特西·巴克爾小姐的奧爾德尼奶牛,也都很愛護它。所以,當那可憐的奶牛某天一不留意,跌進一個石灰坑裡時,大家都感到非常同情和難過。當時它大聲叫喚,很快就被人聽到並獲救,但這可憐的傢伙大半身的毛都掉了,出來的時候光禿禿的,一副又冷又凄慘的樣子。大家都由衷憐憫這頭奶牛——儘管個別人看到她滑稽的模樣幾乎忍不住想笑。貝特西·巴克爾小姐自然痛悔交加地哭起來,據說她想試著用石油給奶牛洗刷一下。這個補救辦法也許是她咨詢過的某個人提出的,但這建議(如果曾經有過的話)被布朗上尉的處理方法推翻了:「小姐,如果您指望它活下來的話,就給它穿上法蘭絨背心和褲子。但我的建議是,趕緊把這可憐的東西宰了。」

  貝特西·巴克爾小姐擦乾眼淚,對布朗上尉深表謝意,然後就開始著手行動。不久後,全鎮的人都能看到那頭奧爾德尼奶牛穿著深灰色的法蘭絨外套,溫順地踱向它的牧場去吃草。我就親眼看到過好幾次。你們在倫敦看到過穿深灰色法蘭絨外套的奶牛嗎?

  圖片2 溫順地踱向它的牧場

  布朗上尉在鎮郊租了一所小房子,和他的兩個女兒同住。我離開克蘭福德鎮後再度回去作客的那一年,他應該有六十多歲了。但是他的身材柔韌結實,保持得很好,頭部像軍人一般向後挺直,走起路來很有節奏感,這使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很多。布朗上尉的大女兒看上去倒幾乎和他一樣老。這位布朗小姐肯定有四十歲了,面帶病容,憔悴不堪,似乎花樣年華早已一去不返。即使年輕的時候,她一定也是臉色蒼白,姿色平庸。傑西·布朗小姐比她姐姐年輕十歲,更比她漂亮二十倍。她的臉頰圓潤,還帶著酒窩。詹金斯小姐有一次對布朗上尉很生氣(原因我稍後會解釋),說:「我認為傑西小姐不該再顯擺她那對酒窩,老是裝得像個小女孩一樣了。」她的臉上確實有些孩子氣,而且,我想以後還會有,直到她去世(儘管她應該活到一百歲)。她有一雙藍色的充滿疑惑的大眼睛,直率地看著你;鼻子有點扁平,但雙唇紅潤。她留著一頭長長的捲髮,使她更添姿色。我不知道她算不算漂亮,但我喜歡她的那張臉,其他人也是如此。對於她的酒窩,我想她也無能為力。她有著和她父親一樣輕快的步伐和待人接物的方式。任何有洞察力的女性都能發現兩姐妹在衣著上的輕微差別——傑西小姐每年會比布朗小姐多花兩英鎊在服飾上。兩英鎊在布朗上尉每年的支出裡算是一筆大錢了。

  這就是我第一次在克蘭福德鎮的教堂裡看到布朗上尉全家時,他們留給我的印象。上尉我之前就碰到過——就是上次他給人修煙囪的時候。當時他給煙囪管道做了個簡單的改動,就把問題解決了。在教堂做晨禱時,他把雙片鏡舉到眼睛下方,然後抬起頭,高高興興地大聲誦唱,嗓門比教士還響亮。教士是個聲音尖細的老人,我想他聽到上尉深沉洪亮的低音時一定非常苦惱,因此只能不停地拔高嗓子唱著顫音。

  出了教堂,活潑的上尉對兩個女兒呵護備至。他微笑著向熟人們點頭,然後替布朗小姐打開傘,接過她的祈禱書,並耐心地等著她輕顫的雙手提起裙裾走過濕漉漉的小路後,這才開始和大家握手。

  我很好奇克蘭福德鎮的女士們和布朗上尉在聚會時會做些什麼。在以前的牌會上,我們經常玩得很開心,因為沒有男人蔘與,也不用費心尋找話題和他們聊天。我們非常慶幸能度過這樣溫暖舒適的夜晚,喜歡這樣因循舊習,討厭與男性為伴,我們幾乎相信男人都是很「庸俗」的。所以,當我發現我的朋友和女東道主詹金斯小姐將為我舉辦一個聚會,而布朗上尉父女三人都得到邀請的時候,我非常好奇這會是個什麼樣的夜晚。和往常一樣,鋪著綠色粗呢布的牌桌白天就已經擺好了。這是十一月的第三個星期,所以差不多下午四點天色就暗了。每張桌子上都擺放好了蠟燭和乾淨的紙牌,火已經生起來了,靈巧的女僕也最後一次被囑咐完畢。我們站在那兒,穿著最精緻的衣服,每個人手裡拿著點火的工具,準備等第一記敲門聲響起的時候就衝過去點燃蠟燭。克蘭福德鎮的聚會是一個隆重的節日,當女士們穿著最好的衣服圍坐在一起時,她們會感到異常興高采烈。前三個人一到,大家就坐下來要打牌,而不巧三缺一,我只好給她們湊數。接下來的四位來客也立刻圍坐到另一桌。不久,茶盤也被擺放在了每個桌子的中央,我早上經過儲藏室的時候就看到它們已經被準備妥當。瓷器是精緻的薄胎瓷,老式銀器擦得鋥亮,但點心就不值一提了。當茶盤還未撤下時,布朗上尉一家就來了。我能看出來,不知怎的,在座的女士們對布朗上尉的出現感到特別高興。當他走近的時候,她們緊皺的眉頭鬆開了,尖銳的嗓音也壓低了。布朗小姐看上去一臉病容,情緒低落到幾乎抑鬱。傑西小姐則如常微笑著,看起來和她父親一樣受歡迎。上尉很快不動聲色地承擔起了房間裡唯一男性的職責,對每個人有求必應,還幫著漂亮的女僕為女士們添加茶水和黃油麵包。這一切他做得從容不迫,舉止端莊,就好像強者照顧弱者是理所當然的事,而他自始至終都是一位真正的男子漢。他玩三便士大小的牌就像玩三英鎊那麼鄭重其事;而且,即便注意力都在陌生人身上,他仍然留意著忍受病痛的女兒——我敢肯定她在忍受病痛,儘管在大多數人眼裡,她可能只是表現得有些急躁易怒。傑西小姐不會玩牌,就和其他輪不到打牌的人聊天。那些人在她到來前,還差點因為打不到牌要生起氣來。後來她還彈著一架有裂縫的舊鋼琴唱起了歌,那鋼琴以前應該是架小型撥弦古鋼琴。她唱了《哈澤德內的喬克》,稍微有點走調,但我們誰都不精通音樂,只有詹金斯小姐裝模作樣地打著拍子,不過看起來根本不合拍。

  詹金斯小姐打拍子也是出於好心。因為我看到,之前她被傑西小姐無意中透露的事弄得很惱火(對了,當時正說起捨得蘭羊毛)。傑西小姐說她有個舅舅——她母親的弟弟——是愛丁堡的一個店主。詹金斯小姐試圖用劇烈的咳嗽來掩蓋這些話——因為尊貴的賈米森夫人就坐在離傑西小姐最近的牌桌上,如果她發現自己曾經和一個店主的外甥女待在同一個房間裡,她會怎麼說,或者怎麼想?但傑西·布朗小姐(她真不懂察言觀色,我們第二天上午聊天的時候都一致同意這個觀點)又重複了這個信息,還向珀爾小姐擔保,能輕易替她弄到跟她想要的一模一樣的捨得蘭羊毛,「可以通過我舅舅,他有愛丁堡所有最好的捨得蘭貨品。」為了讓我們聽到的這些話趕緊煙消雲散,詹金斯小姐這才提議來點音樂。所以正如我剛才所說,她跟著歌曲打拍子,用意是很好的。

  當盛著餅乾和紅酒的茶盤再次被端上來時,正好是九點差一刻,大家在忙著聊天、比牌,討論技巧,但不久之後,布朗上尉開始賣弄起了文學。

  「你們看過《匹克威克外傳》[2]嗎?」他問(該書當時已經發表了一部分),「好看極了!」

  詹金斯小姐是已故的克蘭福德鎮教區長的女兒,擁有大量的布道手稿和一間精美的神學圖書室,因此她自認非常精通文學,任何關於書本的討論都被她視為一種挑戰。於是她回答說:「是的,我看到過,事實上應該說,我都讀過了。」

  「那您覺得怎麼樣?」布朗上尉大聲說,「是不是精彩絕倫?」

  如此急切的詢問,讓詹金斯小姐不得不開腔。

  「我必須得說,它們無論如何都比不上約翰遜博士[3]的作品。當然,可能是因為作者比較年輕。如果他能把博士視為榜樣,不斷進取,誰知道他以後會有什麼樣的成就呢?」很明顯,這個回答實在很難讓布朗上尉保持冷靜,詹金斯小姐話還沒說完,我看到上尉已經忍不住要一吐為快了。

  「這完全是兩回事,我親愛的小姐。」他開始反駁。

  「我確信如此,」詹金斯小姐回答,「並且不予計較,布朗上尉。」

  「請允許我給您唸一段這個月的章節,」他繼續辯護,「我今天早上剛拿到,相信各位都還沒讀過。」

  「隨您的意。」她順從地說。於是布朗上尉唸起了山姆在巴斯參加「宴會」的那一段。有幾個客人聽得縱聲大笑起來,但我不敢,因為我就住在詹金斯小姐家裡。詹金斯小姐耐心而莊重地坐著。等上尉唸完後,她轉向我,用略顯尊貴的語氣說:

  「把《拉塞勒斯》[4]拿給我,親愛的,在書房裡。」

  我把書拿來給了她,然後她轉向布朗上尉——

  「現在,請允許我來唸一段,然後請在場的各位評判一下,看你們更喜歡哪一篇,是博茲先生[5]的,還是約翰遜博士的。」

  她用莊嚴洪亮的嗓音唸了一段拉塞勒斯和因列之間的對話。唸完以後,她說:「我想我已經充分證明了,我偏愛的約翰遜博士是一位真正的小說家。」布朗上尉撇著雙唇,手指敲打著桌面,但沒有說話。於是她認為應該給予他最後一擊。

  圖片3 努力讓她參與對話

  「我認為逐章出版的方式非常庸俗,也辱沒了文學的價值。」

  「那《漫步者》[6]是怎麼出版的,小姐?」布朗上尉問得很小聲,我想詹金斯小姐應該沒有聽見。

  「約翰遜博士的風格是年輕初學者的榜樣。當我開始寫信的時候,我父親把他的作品推薦給了我——在此基礎上,我現在也形成了自己的風格。我建議您喜愛的作者也學一學他。」

  「把自己的風格改得這麼華而不實,我會替他感到非常難過的。」

  布朗上尉做夢都想不到,詹金斯小姐認為這句話是對她個人的公開侮辱。她和她的朋友們都公認寫信是她的強項。我在畫石板上看到過很多寫寫改改的書信草稿,然後才「抓緊郵差收取郵件前的半個小時」被她謄到紙上,對她的朋友們這樣那樣「曉之以理」。據她說,這方面約翰遜博士也是她的榜樣。詹金斯小姐高傲地挺直身子,僅針對布朗上尉最後的言論,一字一句地回答:「比起博茲先生,我更喜歡約翰遜博士。」

  據說——但我不敢保證事實如此——有人聽到布朗上尉低聲地說了句「該死的約翰遜博士」。如果他真這麼說了,那他之後也後悔了,因為他刻意走過去站在詹金斯小姐的扶手椅旁邊,費盡心思地用一些更愉快的話題想讓她高興起來。但她不為所動。第二天,就有了我提到過的她關於傑西小姐那對酒窩的評論。

  [1] 表示被冷落。

  [2] 《匹克威克外傳》是十九世紀英國最重要的作家狄更斯的成名作,1836年出版。它是一部流浪漢小說體裁的作品,全書通過匹克威克及其三位朋友外出旅行途中的一系列遭遇,描寫了當時英國城鄉的社會生活和風土人情。該書是狄更斯最為重要、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自出版以來,一直受到各國讀者的歡迎,無可爭辯地成為世界文學的經典名作。

  [3] 塞繆爾·約翰遜,常被稱為約翰遜博士,英國文學史上重要的詩人、散文家、傳記家和健談家,編纂的《詞典》對英語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

  [4] 塞繆爾·約翰遜的哲理小說。

  [5] 博茲是狄更斯的筆名。

  [6] 塞繆爾·約翰遜的雙週刊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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