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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蘭福德鎮》第12章
  第十一章

  塞繆爾·布朗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格倫邁爾夫人和珀爾小姐出門去找一位老太太,那位老太太羊毛襪織得極好,在鄰里都是有名的。「我剛才還和格倫邁爾夫人講我們那位怕鬼的可憐朋友福里斯特夫人呢,」珀爾小姐對我說著,臉上半帶微笑半帶鄙夷的神氣,「她膽小啊,主要是因為一個人生活太久了,還老聽詹妮講那些妖魔鬼怪的故事。」珀爾小姐說這些時看起來十分心安理得,好像自己從來不會迷信而害怕鬼神。我實在不好意思提昨夜在赫丁利堤上她的表現,只好把話題轉向別處。

  午後,珀爾小姐來拜訪瑪蒂小姐,告訴她早上散步時的一件奇遇。她們在尋找那位織羊毛襪的老太太時迷路了,於是走進一家小酒館。小酒館坐落在一條通往倫敦的路旁,距離克蘭福德大約三英里。酒館老闆娘很熱情地請她們落座休息,然後去叫老闆來,說老闆可能比她更清楚路線。酒館大堂的地面都是沙地,珀爾小姐她們就在這裡坐下,這時,一個小女孩走進來,看起來像是老闆娘家的女兒,於是她們就逗小女孩玩兒。不過當老闆娘羅伯茨太太回來,卻告訴她們說,這小女孩是目前住在酒館裡一對夫婦的獨生女。接下來老闆娘講了一連串的故事,不過格倫邁爾夫人和珀爾小姐只聽懂了其中一兩點——大約一個半月之前,一輛輕便運貨馬車在酒館門前出了車禍,車上有兩個男人、一個女人,還有這個孩子。其中一個男人傷得很重,雖然骨頭沒有斷,但是受到的震動不輕,可能是有些遺留的內傷,因為從那之後,他就一直臥床不起,由他妻子——也就是這個小女孩的媽媽一直照料著。

  「他是什麼人?長什麼樣?」珀爾小姐很好奇地打聽。羅伯茨太太說,看起來不像是上等人,不過也不像是普通人。如果不是他們舉止得體,老闆娘甚至懷疑會不會是江湖騙子——因為他們的馬車上有個超大的箱子,老闆娘曾經幫他們取了一些亞麻布和衣物出來,但裡面滿滿的其他東西都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很神秘。這家人在這裡住下,而另一個男人騎著馬駕車走了,他看起來像受傷男人的孿生兄弟。

  珀爾小姐開始覺得這事有些蹊蹺,她說這箱子、馬車和馬全都不見了是很可疑的。羅伯茨太太顯然對她的態度相當不滿,彷彿珀爾小姐是在認為她撒謊。珀爾小姐說,那老闆娘為了證明確有此事,便請她們去看望那個受傷男人的妻子。那女人看起來老實巴交,面容憔悴,格倫邁爾夫人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她便忍不住掉下淚來,羅伯茨太太勸了她好一陣才止住哭泣。羅伯茨夫婦都是基督徒,一直對這家人很友善,令女人十分感激。珀爾小姐的態度於是大為轉變,開始對這個悲慘的故事深信不疑。並且,更加有力的證明是,受傷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布魯諾尼先生!這個發現讓珀爾小姐精神百倍——克蘭福德這一個半月以來一直把所有罪惡的事情怪罪到布魯諾尼先生身上。而他的妻子說他的名字其實是塞繆爾·布朗——她叫他「塞姆」——不過我們還是寧願稱他為「先生」,這樣聽起來會比較禮貌。

  關於布魯諾尼先生的病情,大家最終認為還是應該進行藥物治療,至於醫療費用,格倫邁爾夫人承諾由她全權負責,並且在當天下午就動身去請霍金斯大夫來「日出酒館」出診,以仔細檢查一下布魯諾尼先生的身體狀況。同時珀爾小姐提議,希望能夠將傷者轉移到鎮上去,以便霍金斯大夫隨時照看,她可以幫忙找住的地方。儘管羅伯茨太太很善良,並且照顧周全,但長期逗留在酒館總也不是辦法。

  珀爾小姐講的故事讓我和瑪蒂小姐充滿了好奇,就像早上她們遇見這件奇事時一樣。我們整晚都在討論這個話題,猜想了各種可能性,入睡時也都焦急地盼望早晨快點到來,那樣我們就能盡早聽到霍金斯大夫的診斷結果和治療建議。正如瑪蒂小姐所說,儘管霍金斯大夫打牌時愛說「我要出J了」,「不要跟牌」,並且總是將牌局「Preference」稱作「Pref」,瑪蒂小姐知道,他終究還是一個值得信賴的高明醫生——的確,克蘭福德鎮能夠有這樣一位好醫生,我們都感到自豪。每當聽到阿德萊德王后或威靈頓公爵身體有所不適,我們都期待著他們能請霍金斯大夫前去出診。不過,仔細想來,我們也很慶幸他沒有被召去,否則一旦霍金斯大夫被欽點為御用醫師,當我們需要他時該怎麼辦呢?作為一名醫生,我們都為他驕傲,不過作為一個男人——或者我應該說,作為一名紳士——對於他的行為舉止我們就不得不搖頭了。如果他在早年還充滿上進的熱情時,能多讀讀切斯特菲爾德勛爵的書就好了。不過無論怎樣,我們還是相信他對布魯諾尼先生的診斷是絕對可靠的——他說,只要悉心照料調養一段時間,病人就會好起來。於是我們便不再擔心。

  不過,儘管如此,大家還是為這件事忙前忙後,付出很多,彷彿擔心會發生什麼意外。因為在霍金斯大夫接手之前,病人的傷情確實很嚴重。珀爾小姐為他租了房,並打理得乾淨舒適;瑪蒂小姐為他準備了轎椅;瑪莎和我在轎椅中置備了燒得紅通通的火盆,並在出發之前將裡面烘烤得又乾又暖,爐子和轎椅都封閉著,直到從「日出酒館」接到病人上轎;格倫邁爾夫人在霍金斯大夫的指導下負責醫務室,她把賈米森夫人的藥箱、湯匙和床頭桌都翻出來,慷慨地給病人使用。這讓瑪蒂小姐有些擔心,不知道賈米森夫人和馬林納先生是否會對此有意見;福里斯特夫人做了些最拿手的麵包果凍帶去,好讓病人一入住就有點心可吃,這可是親愛的福里斯特夫人能夠貢獻出的最隆重的禮物了——要知道珀爾小姐曾經問她要過食譜,可是被她斷然拒絕了,而且福里斯特夫人還說只要她在世,就不會把這手絕活兒教給任何人,待她離世前,她的遺囑執行人將會把秘方交待給瑪蒂小姐。到那時,瑪蒂小姐——或者按照福里斯特夫人的叫法(根據遺囑中嚴肅的條款),瑪蒂爾達·詹金斯小姐——可以選擇如何處理這個秘方,無論是公之於眾,還是繼續作為家傳秘方,福里斯特夫人都將不再知道也不再關心。不過如今,她居然親手為我們受傷的可憐魔術師送上一爐美味可口又有助於消化的麵包果凍,誰能說貴族都是傲氣十足的呢?福里斯特夫人出身於泰瑞爾世家,是槍殺威廉二世的沃爾特爵士的後人,她的祖先也曾殺害過倫敦塔中的小王子。而有著這樣家世的福里斯特夫人,如今卻每天為一個可能是江湖騙子的塞繆爾·布朗先生準備餐點。不過,話說回來,看到這位可憐人喚起大家的善意還是十分令人欣喜的。更棒的是,這位先生第一次身著土耳其服飾出現在克蘭福德所引起的一系列驚慌和誤解,已經隨著他的第二次到來全然冰釋。如今的他,臉色蒼白,身體虛弱,目光沉重,只有在看到忠誠的妻子和同樣孱弱的女兒時,眼中才會放出一點點光芒。

  我們彷彿突然都忘記了害怕。我敢說,這是因為大家發現,一個能夠帶來驚人藝術的人,一個能夠讓我們為那些魔術激動萬分的人,卻同時也是一個弱不禁風的人,在日常生活中,他甚至可能都沒有力量去控制一匹受驚的馬。原來我們同為常人,這或許使我們更加放心。珀爾小姐總是在晚上提著她的小籃子過來,彷彿她那座孤零零的房子和那條人跡罕至的小路上從來沒有發生過搶劫的事情。福里斯特夫人說,她和詹妮都不會介意傳說中在黑暗小路邊哭泣和哀嘆的無頭女郎,因為她們相信對於做善事的人,這種鬼怪是無力下手的。詹妮戰戰兢兢地附和,不過女主人的理論並未對她的行動起到實際性的效果,她還是用法蘭絨縫了兩個紅十字在內衣上,才覺得安心。

  瑪蒂小姐則把之前用來滾床底的那個小球用七彩毛絨線纏繞起來。

  「親愛的,」她說,「我想起那個無人照看的孩子就會很難過。儘管她的父親是魔術師,但她的生活看起來並沒有什麼有趣的遊戲可玩。我小時候用這種方法做了許多非常漂亮的小球。我看能不能再做個更漂亮的,下午給菲比帶去。我想那些強盜應該已經離開了,最近都沒有人再提起暴力搶劫事件了。」

  我們都是如此,一時間,魔術師先生的傷情成為大家念念不忘的事情,沒有人再顧及強盜和鬼魂的事情了。格倫邁爾夫人甚至說她從來沒有聽說過任何正兒八經的搶劫案件,除了兩個小男孩從農民本森的果園裡偷了幾個蘋果,或是集市上寡婦海沃德的攤位丟了幾個雞蛋之類的事情。不過,我們可不敢苟同。我們怎麼能夠相信僅僅是這樣的事情就讓我們驚慌失措了那麼久?珀爾小姐立刻反駁,說她倒是希望能夠認同格倫邁爾夫人的說法,希望我們真的是小題大做了,不過那個男扮女裝潛入她家房子、還帶著同夥候在窗外的人該怎麼解釋呢?就格倫邁爾夫人自己來說,賈米森夫人家花壇上的男人腳印又該怎麼解釋呢?在霍金斯大夫家門明目張膽的打劫又算怎麼回事呢……說到這裡,格倫邁爾夫人打斷了她,說大夫家的事情不過是貓咪鬧出的意外,之後被人捏造了事實罷了。她說這話的時候臉漲得通紅,語氣強烈,珀爾小姐對此大為動怒,不過也就嘟囔了一句:「喔,是麼?」就過去了。我敢說,如果格倫邁爾夫人沒有尊貴人家的出身,珀爾小姐根本不會就此作罷。等格倫邁爾夫人一走,珀爾小姐便開始向瑪蒂小姐唸叨,說沒有結過婚真是萬幸,她發現結過婚的人智商都降為零了,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當然,如果一個女人意志薄弱到必須靠結婚來解救,那麼她容易輕信他人也是可以理解的。就像格倫邁爾夫人說起霍金斯大夫的事情,人家隨便編了個貓咪偷走羊脖子的事情她也會相信,顯然是沒有一點判斷力了。大夫也是想這樣騙過珀爾小姐呢,但是她才不會輕易相信男人說的話。

  珀爾小姐說,我們應該感恩都沒有嫁人。不過我認為,相比之下,我們更應該感恩那些強盜離開了克蘭福德鎮。至少那晚,我從瑪蒂小姐在爐火旁所說的話中聽出來,她還是期望家裡能夠有一個丈夫,當出現強盜、竊賊或鬼魂的時候可以保護大家;她說,她認為像珀爾小姐那樣常常警告年輕人不要結婚並不合適。當然,在她看來,結婚的確是一次冒險,她怎麼說也是過來人了;不過到如今她依然記得,那時她和其他女孩一樣,是多麼盼望著嫁人。

  「這並不是針對哪個具體的人,親愛的,」她慌忙地辯解道,彷彿擔心不小心說漏什麼秘密,「只是你知道,女孩們總是愛說‘等我結婚時’怎麼怎麼樣,男人們會說‘如果我結婚了’怎麼怎麼樣。」瑪蒂小姐說這些時帶著一種玩笑的口氣,聽不出絲毫的悲傷,但我相信對此我們誰都不會笑得出來。只是火光在閃爍,我看不清瑪蒂小姐的臉。停了一下,她繼續說——

  「不過,我還沒有給你講過我真實的故事。那是很久以前了,那時,沒有人知道我的心事,除了我的母親可能有所猜測;不過有那麼一段時間我想,我才不要當一輩子的老小姐。那時的確有人追我,想和我結婚(即使現在也可能如此,珀爾小姐不是說任何時候都有可能的麼),但我誰都不接受——我希望我沒有傷害到他們,但我不能接受——因為我心裡只認準一個人,我覺得他才是我要結婚的對象。這個人現在已經去世了,他永遠不知道我當初為什麼拒絕了他,這個問題我也想了許多次。不過,我怎麼想現在都已經不重要了。這是上天註定的吧。不過親愛的,我很幸福,因為我擁有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她拉過我的手,握在她的手心裡。如果我沒有聽說過霍爾布洛克先生的故事,可能我還能應和兩句,但我聽說過他們的那段往事,因此現在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於是我倆就手牽著手,沉默了好一陣子。

  「我的父親曾經讓我們寫日記。」她又開始說,「日記分兩欄,一欄是早上寫下即將開始的一天想要做些什麼,另一欄是在夜裡寫下即將結束的這一天都發生了什麼。對於有些人來說,用這樣的方式講述生活是很傷心的。」她說著,一滴淚落在我的手上。「我不是說我的故事很悲傷,只是說事情往往不會按照我所期待的去發生。我記得一個冬天的夜裡,我和黛博拉坐在臥室的爐火旁——我印象深刻,就像昨天剛發生的事情一樣——我們興衝衝地規劃著我們的未來,我們倆都在規劃,雖然只有她一個人在講。她說想要嫁給一個教會的會吏長,替他撰寫教會事務的指示。不過親愛的,你知道她一生未嫁,並且據我所知,她也從不與單身的會吏長說話。我沒有她這樣的野心,也不會做事務記錄,我就希望做好一個家庭主婦(我的母親就說我是她的好幫手),而且我一直很喜歡小孩子,哪怕是最認生的嬰兒都會伸出雙手向我跑來。當我還是小女孩的時候,我有一半的空閒時間都會去隔壁農舍帶孩子玩,不過不知怎的,之後的一兩年,我變得容易傷感和嚴肅,孩子們見到我就會躲開。雖然我還是一如既往地愛孩子,但恐怕我再也沒有辦法和孩子親近了。後來,每當我看到抱孩子的母親,心裡就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不但如此,親愛的——」這時一些煤塊掉了下來,劃出一道亮光,我看到她淚眼朦朧地緊盯著那些幻象——那些本來有可能成為現實的夢想。「你知道,我有時候會夢到我有一個小孩子,我夢到的小孩子總是長得一個模樣,那是一個兩歲的小女孩,有很多年我都夢見她,但她從來都長不大。好像從來沒有聽她說過什麼話甚至發出什麼聲音。她十分安靜乖巧,不過當她非常難過或非常開心的時候,都會向我跑來,雙臂摟著我的脖子,總是到這裡我就醒來了。只有昨晚——或許是因為睡覺的時候我還惦記著給菲比的球——我親愛的孩子又來到我的夢中,噘著小嘴讓我親吻她,就像白日裡我看到的母親和孩子一樣。不過親愛的,這些都是幻想。我只是想說,不要聽珀爾小姐說結婚有多麼恐怖。在我的想像中,那是一種十分美好的生活,有時候,一點點的天真會使你的生活更加容易,總比天天生活在懷疑中,滿眼看到的都是困難與醜惡要好得多。」

  圖片16 會伸著雙臂跑過來

  如果說,我的確對婚姻有些懷疑,也並不是因為珀爾小姐,而是因為看到布魯諾尼先生和他的妻子過得那麼艱難。不過,從另一方面來看,他們相互扶持,同甘共苦,從來都是為對方考慮比自己多,這種夫妻之情還是充滿了溫暖。如果他們能夠渡過這次劫難,這一家三口其實是多麼幸福啊!

  一天,布魯諾尼先生的太太跟我講了許多,關於他們的生活,關於出事的這段日子。其實話題是我引起的。我問她,布魯諾尼先生是否真的像珀爾小姐講的那樣有一個雙胞胎兄弟。珀爾小姐說他們倆長得簡直一模一樣,如果不是珀爾小姐沒有結過婚,我真的要懷疑她說的話。不過那位布朗太太(我們發現她更喜歡被這樣稱呼)說是真的,外人經常會把她的丈夫和小叔弄混,不過對於他們這一行來說,這點倒是能幫上大忙的。「不過,」她繼續說,「我是不太明白為什麼別人總會把托馬斯認作布魯諾尼,但是據他說外人確實分不出他倆,我想這種事他應該不會騙我的。我的小叔人很好的,要不是他寄錢來,我們還不知道怎樣支付‘日出酒館’的費用呢。不過把他認作我丈夫的人,一定不太懂戲法。小姐,你知道,在表演球類的魔術時,我丈夫總會把手掌張開得很大,用他的小指輕輕一彈,十分輕鬆優雅。而托馬斯只是握著球,像是握著拳頭,裡面彷彿能藏下很多球。除了這點,他也沒有去過印度,連頭巾應該怎麼戴都不知道。」

  「你去過印度嗎?」我十分驚奇地問。

  「噢,當然!我在那裡生活了很多年呢,小姐。塞姆是31軍團的軍士,奉命發派到印度,於是我也隨軍了。我說不出對此我有多麼感激,真的難以想像如果我和他兩地分居,那就只能慢慢等著老死了。不過說實在的,小姐,如果我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我真不確定我是願意在等待中老去還是寧願經受後來的這一切。當然,我能夠陪伴在塞姆身邊,給他一些安慰。但是小姐,我失去了6個孩子。」她說著,抬頭看看我,那是一種只有失去過孩子的母親眼中才有的奇怪眼神——空洞、迷茫,彷彿在尋找一些永遠找不回的東西。「是的,6個孩子都死去了,像是剛萌芽的種子就被扼殺,這都是在殘酷的印度發生的。每個孩子都不能活下來,這種折磨讓我不能——再也不能——去愛一個孩子了。而當又一個孩子出生時,我對她的愛,不僅僅是屬於她自己的愛,而更深的愛來自於對她死去的哥哥姐姐的思念。當我懷著菲比時,我對我丈夫說,‘塞姆,如果這個孩子順利出生,如果那時我身體還夠強壯,我要離開你。當然與你分居會讓我心如刀割,但若這個孩子再死去,我會瘋了的;我現在已經快要發瘋了。不過,如果你答應讓我帶著孩子去加爾各答,哪怕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挪去,或許我還能好起來。我會節省,我會攢錢,哪怕是乞討——我死也要回英國去,我們的孩子在那裡才能活下來。行嗎?’感謝上天,他答應了我的要求,他省下了他的軍餉,我也存起我給人洗衣服或做活攢下的每一分錢。當菲比出生,我的身體恢復得強壯一些,我就上路了。旅途是十分孤單的,要穿過茂密的森林,樹木枝葉濃密,讓我行進的路更加陰暗。我沿著河走(不過幸好我從小在華威郡的埃文河旁長大,那淙淙的流水聲聽起來像家鄉的一樣親切)。我帶著孩子走過了一個又一個駐地,穿過了一個又一個印度村莊,一直走著。我遇到過一個軍官夫人,帶著一幅畫,那是一個外國天主教徒畫的聖母和小救世主的畫,小姐。聖母把孩子抱在懷裡,溫柔地摟著他,親吻著他。我們聊了很多,我還幫這位夫人洗了衣服,在我們告別時,她哭得很傷心,她說她也失去了好幾個孩子,卻沒有像我一樣還有一個孩子留下來。我鼓起勇氣向她討要那幅畫,她愈發傷心了。她說,她的孩子們與那位小救世主同在。不過她還是將畫送給了我,告訴我說這幅畫本來是畫在桶底的,所以圖案為圓形。當我身體疲憊時,當我感到心累時(有時我真的懷疑我還能不能回到家鄉,有時我十分想念丈夫,還有一次我覺得孩子快要死了),我就拿出那幅畫,看著它,就覺得聖母在對我說話,給我安慰。當地的居民非常善良,我們語言不通,但是他們看到我抱著孩子,就來幫助我,給我送來米飯和牛奶,有時還會送我一些花——有些花已經乾了。第二天,我十分疲憊,他們希望我能夠和他們呆在一起——我確信是這樣的——於是他們就嚇唬我,不讓我走到更深的林子裡去,那些樹林看起來的確非常幽暗詭異;不過對於我來說,好像死神一直跟隨著我,要把我的孩子從我身邊帶走,所以我必須一直往前走,往前走。我想,上天一定會眷顧我,就像世界之初他眷顧所有母親一樣。因此我告別了那些原住居民,重新上路了。有一次孩子病了,我們倆都需要休息,上帝就指引我到一個地方,那裡的居民中有一位善良的英國人,給予我幫助。」

  「你最終安全到達加爾各答了嗎?」

  「是的,安全到達。噢!當我知道眼前就只有兩天的路途了,我真的是萬分激動——或許是迷信,我也說不清——但是我當時離一個當地的神廟很近,我帶著孩子進去,感謝神的恩澤;因為我看到其他人,無論開心或是痛苦,他們都會去上帝面前祈禱和感恩,這讓我覺得,這種地方是那麼神聖。後來,在回家的船上,我為一位殘疾的太太幫傭,她十分喜歡我的孩子。兩年後,塞姆退役,回到了我們身邊。他需要找一份工作,不過他沒有什麼拿手的本事;偶然的一次,他跟著一位印度雜耍人學了些把戲,於是就開始了魔術師的生涯。事業進展得很順利,於是他帶上托馬斯給他做幫手——只是他的幫手,你知道,並不是另一位魔術師,儘管托馬斯現在自己也可以另起爐灶了。不過,對我們來說,兩兄弟長得相像實在是幫了大忙,他們的搭檔讓魔術表演更加精彩。托馬斯是個好弟弟,但是他的舉止儀態不如我丈夫,所以我不明白為什麼別人會像他說的那樣,把他倆當做同一個人。」

  「可憐的小菲比!」我說道,腦海中始終浮現著這個女人帶著孩子千里獨行的情景。

  「啊,是的!我從沒想過我可以把孩子養這麼大。她在錢德拉巴達德曾得過一次病,不過有一位善良好心的阿加·詹金斯先生收留了我們,那一次真是救了孩子的命。」

  「詹金斯!」我驚叫道。

  「是的,詹金斯。我想所有叫詹金斯的人都很善良,這裡有一位慈祥的詹金斯老太太每天都會來帶菲比散步。」

  一個念頭從我腦海中閃過;那位阿加·詹金斯會不會是失蹤的彼得呢?儘管很多人稱他已經不在人世,但也有人說他去西藏做了喇嘛。瑪蒂小姐一直相信他還活著。我要進一步打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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