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仲夏之死》第15章
  下

  戰爭結束,不久治英結婚了。

  這個消息震動了我們,誰也沒有想到治英會愛上女人的肉體。

  其後,有一段時間我沒見到治英。聽說他出版了一本關於宗達的小書,用那座廣大的宅第賣掉的錢繳納了財產稅,全家搬進一所小房子去了。不久又聽說夫妻倆生了個女兒,當時雖然偶爾在街上碰面,他也從不邀請到自己家裡去。

  戰後的混亂使我們的來往稀少了,戰時的交遊已經變得十分遙遠。雖然在戰爭期間我們可以隨時赴死,但是今後仍然必須繼續活下去。

  治英是怎麼生活的呢?

  女兒出生第二年夏季,剛剛入夏治英就有些身體不適,易於疲勞。他去醫院,醫生只說是過勞。那時他連續有微熱和盜汗,經透視證明決不是肺結核,診斷不過是神經的原因。這次診斷雖然使治英感到放心,但他依然覺得異常疲倦,微熱和盜汗一直沒有消失。

  由此,他把這些癥狀看成是易變的初夏氣候不調所引起的,這種看法同他過去的習慣明顯地背道而馳。他老老實實承認自然的影響,這是違反他的主義的……

  戰時,他當然受到了巨大財富的庇護,他可以蔑視自然,超然物外,不受外界的影響。外界無法觸動他身上的一根指頭。究竟什麼樣的草木,什麼顏色的果實感染了他那端麗而白皙的肌膚呢?

  他認為自己的微熱和盜汗產生的原因來自自然,他凝視著周圍的自然。五月裡接連是時晴時雨的不正常天氣,大雨裹著嫩葉強烈的香氣淋在殘留於各地的廢墟上……治英一邊眺望一邊思忖,自己一直排拒的自然界裡果真隱藏著和自己的肉體相關聯的東西嗎?如今,自然不正在企圖對他復仇嗎?以往的治英是不許將自己的肉體當成是自然的一部分的,這是最可怕的冒瀆的思考。

  陣雨暫時過去了,雲隙間露出一線陽光,照射著廢墟上暖爐的磚瓦以及經雨洗滌的白閃閃的石板路。看到這些,治英舒了口氣,他感到一種未曾相知的類似恩寵的東西。他覺得這澄明的日光可以一直照射下去,這樣一來一切都會變好,不幸就會被埋葬。這時,他確實感覺身體的不快減弱了,自己向著健康跨出了不可動搖的一步。

  然而,在這個過程中,對於治英來說,他在自然無常的變化和自身病狀的頑固不變之間,很難找到某些因果關係。他改變了看法,認為這種癥狀就像他所磨練的官能一樣頑固,本來就和自然毫無關係。他想,「我不應該覺得自己是個病人」,這種確信不會比醫生的診斷更加不可靠。

  於是,治英做了自我診斷,他自己創造了一個任何醫學書都沒有的病名。他想:「大概是長期接觸的緣故,就像無線電學者為其毒素所侵犯,我也一定是中了藝術之毒。」是的,他不參與任何創造,一味憑藉純粹的官能享受藝術,於是,藝術之美的毒素作用於他,引起這種微熱和盜汗。在夫人親切的規勸下,治英叫來戰前就在顯貴之中頗有名望的指壓按摩師,本來說經過數次治療就會痊愈,可是一直不見任何效果。

  他的思考方法已經開始動搖。這時他才想到,那些無害的、自己曾經親手拔掉牙齒的幸福的藝術品,即使全憑想象,也會發散無形的毒素,變成忌諱之物、危險之物。佩特那種閑雅、宗達那種色彩與形態無與倫比的禮節,即使在這類作品中,治英不知何時也嗅出一種毒素,甚至從美術作品的色彩本身也能找出這種要素來。就像從自然中抽取某種毒草藥物一樣,雜生於自然之中的時候不會產生多少毒害,一旦變成藥物就當做殺戮之藥使用。

  藝術上的秩序只是自然秩序的部分誇張,是自然界裡與其他要素保持亦敵亦友關係的某種強烈的要素失去均衡的表現……這種想法過去決不會出現在治英的頭腦裡。他曾經喜歡把優秀的繪畫當做小型的宇宙,而今他卻把這些看成是宇宙秩序的碎片、隕石、脫離秩序之物以及暗示秩序的崩潰。他在這裡發現較之陶醉更壞的東西。

  說著說著夏天來了,炎熱的氣候完全剝奪了治英的活力。他透過窗戶眺望焚燒過的城市上空那一團團亂積雲,眼睛已經無法承受雲彩過於強烈的光芒。仰望炎天一陣目眩,面對陽光輝耀的陡坡,一開始攀登心頭就怦怦直跳,喘不過氣來。此外,治英害怕車站周圍自由市場上刺耳的喊叫和可厭的喧囂,每當從前面急步走過,他就懷疑自己的疾病是這種無法適應的新的野蠻時代帶給他的。一天,他的手足尖端很疼痛,出現了紅腫。他害怕擴散,久久地盯著患部,沉浸於憂鬱的思慮之中。但是,過了兩三日紅腫就消失了。雖說是夏天,這個時候治英的臉色比大理石還白。那些被陽光曬黑了的青年們,都以輕蔑的目光回頭盯著他那死人般蒼白而端麗的面龐。

  治英住院是在八月過半以後,這年殘暑十分酷烈。

  他得了敗血症,一種長久而緩慢的敗血症,血液檢查發現綠色鏈球桿菌。這種細菌從咽喉進入體內,附著於患瓣膜症的心臟而引發敗血症。這種病有個很長的名字,稱作亞急性細菌心臟內膜炎,這種罕見的疾病在青黴素出現前很少能獲得轉機,所以令人談虎色變。醫生明顯看來是害怕耽擱,住院當日就做了化驗,連續三週注射青黴素。

  醫生叫他靜養,他於是轉移到另一座大樓古舊的病房裡,整天躺在病床上。天氣酷熱,豎立在病房裡的冰柱很快融化了。

  這裡位於連接醫院本部的一條古老長廊的盡頭。這條走廊比起他們過去舊宅中的走廊還長。人穿著草鞋走在上面,不論多麼小心翼翼,那些老朽的木板依然毫不客氣地發出好大的尖叫聲。病房面對雜草叢生的中庭,院子裡污穢的八角金盤展開碩大的葉子,微微顯露出長滿黃色細毛的枝幹。還有兩三棵細小的綠葉簇簇的雜木。比其他植物更加繁茂的雜草覆蓋著地面,開著粉白而野卑的小花,有的穿過板縫長到走廊的角落上了。對面大樓歪斜的窗戶下邊,有塊地方終日不見太陽,上面滿布著令人生厭的苔蘚。

  治英時時從枕頭上抬起頭來,瞧瞧這座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的庭院。從早到晚,蟬躲在稀疏的樹葉裡叫個不停,這是一種無間歇的啼鳴,似乎連同溽熱的雜草一起,甚至整個庭院整日都在高聲喊叫。幸好,早晨時而有小鳥的鳴叫,到了午後,不知打何處飛來幾隻鴿子,散落在草地上覓食。雜草叢裡印著鮮明的日影,升起的陽光彷彿壓抑著庭院的空間。這時,他想到妻子不在身邊,突然感到不安起來,他呼叫護士,心情十分煩躁,一直不停地按鈴,直到她迅速跑來為止。

  儘管如此,他還是相信不久就會痊愈。他立志向著既定的目標,暫時生活在真正的人的感情之中。優雅、冷寂、優柔的心靈,他相信這就是自己原本的一顆心,儘管有時候焦躁不安,但對於妻子,對於抱在妻子懷裡的女兒,對於護士,一概都是一副親切、寧靜的面容。他有時也開開玩笑,一邊轉動著那雙大眼睛,一邊含笑說著不帶任何惡意的風涼話。目前,他是一位傑出的病人,不急不躁,也不叫苦,實際上是以淡泊的心情過著療養的生活。

  疾病不過是源於細菌,他想象中的疾病一旦證明是這種細菌造成的,就權當是一樁可笑的幻想故事忘卻了。這是一種同藝術沒有任何關係的疾病,這種疾病和作為美術素材的可視的自然也毫不相涉。

  何謂可視的自然?眼下,那隻不過是鑲嵌於粗劣的窗欞裡、於枕上抬頭一見的空無一物的庭院。這,就是一切。即使在不加凝視的時候,庭院空虛的幻影也鮮明地印在頭腦裡。為了擺脫這種幻影,他想把這座庭院描畫下來。雖然病情不允許他拿起畫筆,但久久遺忘的繪畫的意欲又在心中升起。他多次在心中反覆打著腹稿,該排除的加以排除,使那過於對稱的建築物外形略顯歪斜,仔細斟酌殘留下來的空間的大小……治英相隔很久又想當畫家了。然而,越是苦苦思索越是不得要領,庭院擠占了他的日常生活,決不肯將其存在轉讓給藝術品。他從未碰到過如此粗野的素材,同時作為一種素材,也從未像現在這樣陰森森滲入他的日常起居,於尚未被描繪之前,搶先以自身生鮮的顏料塗抹著他的生活。

  這座充塞著雜草熱氣的空無一物的荒寂的庭院,已經使得任何畫筆都無法轉動了。它的實際存在蔑視治英,早已打敗了治英。他心情頹唐地回想著已經變賣的宅第,想起三樓那間美麗的小屋的窗戶。那扇切割一角藍天的小窗就是畫框,透過窗戶望到的晚霞原本就是一幅繪畫。本來僅僅喜愛蔑視自然的藝術品的他,如今終於承認回憶中的夕照的天空就是「原本的繪畫」,本身就是一件美術品。

  ……不一會兒,治英聽到長廊裡遠遠響起清脆的腳步聲,那是查房醫生為他施行每日一次的注射來了。

  「我的一顆人性的心,埋葬了對於藝術的熱愛。」有時,他這樣想。然而,這並非難於忍耐的思考。他期待著早日康復。他暫時關閉洗煉的官能,以一副毫無防禦的病弱的肉體直接接觸外界,所以才發生了這種事情。

  ……夏季一天天過去了,這是有生以來最難熬的一個夏天。

  三週注射終了時,夜裡已經增加了涼氣,窗下可以聽到蟲鳴。治英的身體逐漸好轉,大約再繼續靜養一兩個星期就能復原了。事實上,微熱和盜汗消失了,食慾增加,沒有任何胸悶的感覺,也可以在床上坐起來。他掐指計算著出院的日子。

  但是,好轉只是表面現象,一天夜半,他從無名的憋悶中醒來,背上汗流津津,一睜開眼睛,汗就像晚潮湧來,晾乾後涼濕濕的好難受。第二天整日覺得胸悶,午後的體溫已經超過微熱,癥狀和注射前一樣,不,也許是心理作用吧,病症又回到了原來危篤的狀態。

  醫生告訴治英,可能是藥量偏少的緣故,決定觀察一週之後,再度施行第二次增量連續注射。治英毫無表情地傾聽醫生的說明,他那挺秀而白皙的鼻梁,因為長期病臥而較原來更加突出了。

  ……其實,我的這幅肖像畫正是從這裡起筆的。

  稍稍瘦削的面頰,尖尖的略顯蒼白的鼻梁……治英打從聽到第二次注射說明的翌日,就將自己如此精練的個性捨棄了。還有那精妙的官能,冷寂的心靈,沉靜的微笑,高蹈的幽默,以及輕聲哼著鼻子的習慣,也都一股腦兒捨棄了。

  然而,真正的肖像畫是從這裡開始的。今天,潔白枕頭上的這副俊美的容顏,簡直就像古代悲劇演員的面具,僅僅成為他留下來的一個個性的遺品、個性的隱藏所。真正證明他的存在的,只有閃著疲憊眼神的寧靜的大理石般的面孔。肖像畫的職能正是從這裡開始。

  第二天清晨,長期住在會客室的夫人注意到及早醒來一直望著天棚的治英。昨天,他嫌棄聚集在天棚上的累累蛾卵,夫人迅速掃除掉了,她以為治英又發現了新的蛾卵。

  「您醒啦?」夫人問道。

  治英沒有回答。不久,他說:「現在,我正想A君、S君和K君呢。」

  他們都是親密的朋友。

  「A君四五天前來看望過您。」

  「他就是那種人哪!」

  「什麼?」夫人反問他,因為她從未聽到過治英這副腔調。

  「他是個偽善家,我討厭那個傢伙,不希望那種人來看我。」

  「可他看到您有好轉,說感到很高興。」

  「那傢伙好出風頭,他巴望我生病從此踏步不前。」

  「唔,會有這種事?」

  年輕的夫人同樣出身於顯貴,很不習慣於這種思考,但是她長著一副和他十分相像的白皙的五官端麗的面龐,時常被人誤認為治英的妹妹。不過,她要習慣也不需要花很長時間。為什麼呢?因為自那之後,治英就不斷地對人表示詆毀、憎惡、嫉妒、艷羡,甚至詛咒,對妻子說話也很刻毒。

  一個瀕死的病人無意識地被死亡的預感所驅使,為了使熱愛自己的人易於訣別,一個勁兒促使對方厭惡自己,這一說法確實有著某種真實性。不只是因為病苦和焦躁,病人一味的為所欲為裡,隱含著生之執著以外的別一種動機。

  治英突然捨棄自己短暫生涯中的美麗、淡白的性格,變成一個具有「人情味兒」的人。他對於富於人性的東西那種優雅的冷寂不見了。而且,一天的生活之中,無數次重複著強烈的愛和強烈的恨,這成了他的新習慣。

  前來探病的人們圍繞在初秋時節罕見的靜寂的病床四周,驀地麇集著一團人性的幻影。對於那位同班舊友、同樣從事美術評論、戰後名聲鵲起的A,治英是如何以嫉妒的目光看待他啊!儘管如此,他在朋友中依然最喜歡A,關於這一點,即便未曾經歷過感情問題的年輕夫人也十分清楚。治英將妻子置於一旁,滔滔不絕地談論著A為了出賣自己玩弄種種策略,巧妙利用恩師的手法,弄虛作假以博取世間喝彩,還談到他學問淺陋,特彆強調他對美術的感覺平淡無奇。不過,他的每句話都帶有空前的熱情,彷彿對於世人難以理解的野心,從心理上激起一種貪婪的探求慾望。治英對於生命的關懷變得昂揚起來。人們儘管有巧拙之別,但都能越過眾多障礙生活下去,他對這種生之技術很感興趣。經濟條件也成為治英考慮的對象,而且本來貧窮的人,較之富裕的人,至少在積極出世、博取功名方面更加富有旺盛的精力。

  另一方面,本來和眼淚無緣的治英,最近只要看到時而前來探望他的小女兒、這個尚不懂事的獨生女就要流淚,有時忿忿然留下妻子同宿,深夜又把妻子叫醒,將頭靠在她那少女般的胸脯上,又哭又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然而,那眼淚實在不適合於治英那張端麗而冷艷的臉龐。

  秋漸深,治英越來越衰弱了。然而,他的眼睛仍然炯炯有神,不斷尋找著憎惡和怨嗟的題材。他讓妻子講述了自己早已不能時時從枕頭上看到的那座荒寂的庭院的景象,當聽說那些在夏季散放著有毒熱氣的雜草漸漸發黃而枯萎的時候,他感到非常高興。

  他的憎惡也針對那些隨心所欲進行醫療試驗的醫生們,他當然不會出於頑固的癖好隨便謾罵,但當他聽到走廊上遠遠傳來他們的腳步聲時就大加非難,對妻子說某某醫生喘氣很臭什麼的。治英或許出於某種禁忌,對治療的巧拙從來不置一詞,只是醫生們的無禮言行,那種一見便有一種不潔之感的長相,還有護士長那種可厭的妄自尊大的態度,都一一遭到他的批評。

  他對秋月的盈虧極富感情,當發現月光照耀自己窗戶的日子變少了,就責怪妻子。放在床頭櫃上的黃色藥水瓶的位置,在他神經質的命令下,不許動一分一毫。他計算過,滿月之夜,月光照到枕畔,穿過淡黃的藥液,玻璃瓶上凹凸的小格子就變得更加鮮明。但是那天晚上,月亮剛照到窗邊就從他的視野裡退出去了。

  終於,治英開始憎惡那些他過去所摯愛、自以為受到它們庇護的藝術品了。還是在對於疾病的康復滿懷希望的時候,他的病床旁邊輪番送來了各種畫集,這些東西使病人既能娛目,又能養神。可是現在,畫集全都遠離了枕畔。

  美已經過於沉重,美,該怎麼說呢,它好似厚重的被子,沉沉壓在病人的胸脯上。

  他從前不可謂不幸福,關於過去,他作了種種懷想,他感到隨處都排列著完美的美術品,完美的屏風,妨礙著回想的直接流露。別人創作的藝術品規範了他的人生。啊,即使自己力不能及,也要從別人創造的色彩和形態中尋出至上的東西,由於比其他千篇一律的色彩和形態更美,因而可以寄託自己的人生——治英深切地體會到,這是錯誤的。更好的色彩、更好的形態,預先選擇好這些東西,以此網羅自己的人生,這是要不得的。更好的東西總是包裹於薄明之中,包裹於氤氳的未知的迷霧之中,它不能不躲藏起來。

  他如今非常憎恨過去那些過於率直的朋友,他們在學校雜誌評比會上肆無忌憚批評他的作品,將其一手扼殺。而且,自己不該那樣麻木地接受下來,現在想想實在追悔莫及。他本來可以毫無顧忌地進行創作。他應該委身於創造的喜悅之上,哪怕是不確定的粗雜的喜悅……

  十二月上旬一個寒冷的早晨,我聽到了治英的死訊。我邀約向我報告這個消息的朋友一道,首次造訪了治英的新居。那裡位於一條陌生而彎曲的小路盡頭,沒有鋪設柏油的路面化霜了。

  好容易找到那裡,周圍靜悄悄的,只是一座僅有兩三間住房的宅第。推開小小的正門,緊挨著的就是客廳兼起居室。一隻火缽團團圍繞著十多個神色嚴肅的人。

  身穿喪服的年輕夫人領我們走進裡屋。她的眼睛哭得紅腫,我們不敢正視她的面孔。

  屋子裡的人們膝頭挨著膝頭,無言地並肩而坐。六鋪席的房間中央,停放著治英的遺骸。

  夫人揭開臉上的白布,我們被美麗的面容驚呆了。脫去人的膚色的白皙包裹著希臘風的容顏,端正的鼻梁無與倫比,嘴角收攏,儼然一座雕像。然而,浮現於遺容上的無可形容的晴朗使我放心了。實際上,這種晴朗並非心靈的展現,而是嚴整的臉形本身所顯露的晴朗,一直持續到死後的緣故。

  枕畔坐著一位披著外褂、上了年紀的人。這人的面色似乎比死者更加黯淡,缺乏晴朗。他瘦骨嶙峋,須發皓白,眼睛睏倦得幾乎閉在一起了,鼻子松弛地下垂著。而且,頑固緊閉的嘴角,時不時微微地顫抖著。

  我看到他那搭在外褂上的手。人們很難看到如此細白、清潔、衰弱無力的手臂。然而,這雙手形狀優美,一根根纖細的手指從顯露出青色靜脈的手背上伸展開來。每一根指頭都在細細顫動。

  年輕的夫人為我們作了介紹。

  他是治英的父親柿川侯爵。

  昭和三十二年八月《中央公論》

  * * *

  [18] Welter Horation Pater(1839-1894),英國作家、評論家,主要著作有《文藝復興》和《伊壁鳩魯信徒馬裡烏斯》等。

  [19] 俵屋宗達,江戶初期的畫家。

  [20] Thomas Gainsborough(1727-1788),英國畫家,代表作有《羅伯特·安德魯斯和他的妻子》等。

  [21] 牧溪(1225-1270),南宋畫家,作品有《遠浦歸帆圖》和《松猿圖》等。

  [22] Paul Cézanne(1839-1906),法國畫家,後期印象派巨匠,作品有《果盤》、《玩紙牌者》和《女浴者》等。

  [23] Antoine Watteau(1684-1721),法國畫家,洛可可美術創始人之一,作品還有《畫店》和《吉爾》等。

  [24] 黑田清輝(1866-1924),畫家,代表作有《湖畔》、《晨牧》和《舞妓》等。

  [25] 岡田三郎助(1869-1939),畫家。

  [26] Salon de Paris,每年秋季在巴黎舉辦的美術展覽。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