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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樓裡的女孩》第19章
17、媽媽,終於來了

 被外祖母抽鞭子那天發生的事情,我們後來都沒有再提起。我時常發現他盯著我看,但只要我的目光一迎上去,他就會移開視線。而如果是他突然間回頭發現我在看他,我也會趕緊移開目光。

 克里斯和我,我們一天天地長大了。我的胸部日益豐滿,臀部變大了,腰也更細了,額頭被剪短的頭發也逐漸變長,卷得恰到好處。怎麼我以前不知道頭發也可以這樣卷,而不是非得花費大力氣卷成波浪形狀?至於克里斯,他的肩膀更寬闊,胸膛和手臂也更具男性魅力。

 我停下手上清理書桌的動作,定在原地,想到了科裡。我回頭看他和凱莉。真的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兩年多了,我們已經整整被關了兩年零四個月——而雙胞胎竟然還跟他們剛來的那個夜晚沒什麼兩樣。當然他們的腦袋大了些,按道理眼睛應該顯得相對更小,然而他們的眼睛卻顯得格外大。兩個人坐在靠窗放著的又臟又臭的床墊上。這樣看著他們,我的一顆心七上八下。他們的身體就好像兩根虛弱無力的花莖,無法撐起上面花一樣的腦袋。

 等他們在微弱的陽光中睡著,我才小聲對克里斯說:「你看那兩個小傢伙,他們一點都沒長。只有頭大了一些。」

 克里斯重重地嘆了口氣,瞇起眼睛,走到雙胞胎身旁彎腰摸了摸他們幾近透明的皮膚。「要是他們能跟我們一樣上到屋頂,沐浴陽光呼吸新鮮空氣就好了。卡西,不管他們怎麼亂喊亂叫,我們也得把他們弄到外面去。」

 我們有了一個愚蠢的想法,打算趁他們睡著的時候抱著他們爬到屋頂,然後讓他們在陽光中醒來,躺在我們懷裡,自然也會感覺安全。於是,克里斯小心翼翼地抱起科裡,我則抱起輕飄飄的凱莉,我們倆慢慢靠近閣樓的窗戶。那天是星期四,正好是我們到屋頂上享受戶外生活的日子,因為這一天佛沃斯莊園的僕人們都會到城裡去,所以我們待在屋頂靠後的地方很安全。

 克里斯剛爬過窗戶,科裡突然就被暖和的印第安夏日空氣喚醒了。他往四周看了一圈,看到我正抱著凱莉,顯然知道我也打算把凱莉抱到屋頂上去,頓時他大喊一聲!凱莉從睡夢中驚醒。她看到克里斯和科裡站在陡峭的屋頂坡上,然後又看到我正抱著她,頓時也發出鬼哭狼嚎般的叫聲,恐怕一里以外的人都聽得到。

 慌亂之中,克里斯趕緊叫我,「快上來!這是為了他們好,我們必須得這樣做!」

 可科裡和凱莉兩個人不僅大聲叫喊,還亂踢亂蹬,用小拳頭拼命砸著我們兩個人。凱莉一口咬住我的手臂,疼得我也大喊起來。盡管他們兩個看著人小,力氣卻很大。凱莉雨點一般的拳頭落在我的臉上,在我耳邊不停地大喊大叫。我只好轉過身,往教室裡面走。我顫抖著把凱莉放到講臺旁,背靠著課桌,大口喘著粗氣,真是感謝上帝讓我把她安全地抱了進來。克里斯也只好把科裡送進來。看來這一招沒用。想強行把他們兩個帶到屋頂,恐怕會以我們四個人的性命為代價。

 這麼折騰一番之後,科裡和凱莉兩個很生氣。剛上到這個教室的第一天,我和克里斯就給他們兩個人量了身高並在墻上做了標記,於是我倆把他們兩個拉到墻上做標記的地方。克里斯把他們兩個強行安排就位之後,我則負責比對墻上的高度差。

 我盯著墻面看了又看,震驚到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麼久的時間竟然只長了五釐米?我記得克里斯和我六七歲的時候,長了好多。即便他們生出來就不大,科裡只有五斤重,凱莉也只有五斤多一點,可也不至於兩年多的時間就長這麼一點兒呀。

 我只有用手掩住臉,才能不讓他們看到我驚訝和害怕的神情。但還是不行,我只有轉過身,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似的哭也哭不出來。

 「你現在可以放開他們了。」我終於能說出話來。回頭的瞬間,看到他們就跟兩只毛色金黃的小老鼠一樣迅速朝樓梯間竄去。他們只想趕緊坐到電視機前面,那可以讓他們逃離這個無趣的世界。更何況還有一隻真實的小老鼠在那兒等著,那也是他們被囚禁生活中的唯一樂趣。

 克里斯走到我身後,等我緩過來。「那個,」在我難過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他問我,「他們長了多少?」

 我趕緊抹掉眼淚,轉過身,看著克里斯的眼睛跟他說:「五釐米。」我說得很平靜,但眼睛裡的悲痛卻無法掩飾,克里斯自然也看得分明。

 他走近一些,用手臂攬住我,讓我的頭靠著他的胸膛。我哭了,真的是大哭。我恨媽媽做的這一切,真的恨她!她知道的,孩子就像植物——如果想要茁壯成長,就必須要有陽光雨露的滋潤。我在哥哥的懷抱裡顫抖,試圖讓自己相信,只要重獲自由,他們就會再次變得美麗。他們會變好的,當然會。他們會趕上來,彌補上這些年落下來的成長,只要能被陽光照到,他們便會如同野草一般迅猛生長——他們會的,對,一定會!只是因為一天天地待在屋子裡,才讓他們的臉色如此蒼白,眼睛如此凹陷。這一切都可以改變,對嗎?

 「嗯,」我哽咽著說,抓住面前唯一一個在乎這一切的人,「到底是金錢讓這個世界運轉,還是愛呢?如果雙胞胎能獲得足夠的愛,我想他們至少也能長十幾釐米,而不僅僅是這區區五釐米。」

 克里斯和我到與世隔絕的「牢房」吃午餐,我跟往常一樣讓雙胞胎到洗手間洗手,因為我可不能讓老鼠的細菌再影響他們的健康。

 我們沉默無語地圍坐在餐桌前,一邊就著溫熱的湯和牛奶吃三明治,一邊看電視裡面的情人親吻擁抱,各自計劃著離開自己的伴侶。就在這時,房間的門突然開了。正看到精彩處,我真不想扭頭去看別的,但還是下意識地往門口望去。

 只見媽媽一臉高興地走進房間,她穿著漂亮的輕薄套裝,手腕和脖子處有柔軟的灰色皮毛裝飾。

 「親愛的孩子們!」她熱情地大喊,但看到我們沒有一個人跳上前迎接,她略微有點躊躇,「我來了!你們看到我不高興嗎?噢,你們是不知道我看到你們有多高興。我真的太想你們了,念念不忘,做夢都夢到你們,我給你們帶來了精心挑選的漂亮禮物。等你們看到就知道了!要知道我這都是偷偷摸摸進行的——不然怎麼跟人解釋我買孩子用的東西呢?離開這麼久,我想要補償你們。我有想過告訴你們離開的原因,真的,但事情太過復雜。而且我也不知道到底會離開多久,盡管你們想念我,但你們應該過得都還不錯,對吧?都沒受苦吧?」

 我們有沒有受苦?我們只是受思念的煎熬?她到底是誰?我看著她,聽她訴說我們這四個被藏起來的小孩如何讓她的生活艱難,腦袋裡冒出一些愚蠢的想法。盡管我想否認她,想阻止她再次親近我們,然而我猶豫了,我的心裡還是充滿希望,想要繼續愛她,再次相信她。

 克里斯首先站起來說話,他的聲音已經從又尖又細的男孩聲音變成了低沉的充滿磁性的男人聲音。「媽媽,看到你回來我們當然高興!是的,我們都很想你。但你離我們而去,而且一去就去那麼久,不管是出於什麼復雜的原因,你這樣都是不對的。」

 「克里斯托弗,」媽媽訝異地瞪大眼睛,「這話可不像你說的。」說著,她的視線從克里斯身上轉到我身上,然後又看向雙胞胎。原本的熱情也減了一大半。「克里斯托弗,出了什麼事嗎?」

 「出事?」克里斯重復她的問題,「媽媽,我們這麼多人擠在這樣一個房間裡,你覺得會有什麼事?你剛才說我不像我了——你說的沒錯。難道你以為我現在還是少不更事的小男孩?你再看看卡西——她還是孩子嗎?再好好看看雙胞胎,你看他們長高了多少。看完他們,你再看我和卡西,你還能說我們都是小孩,還不能理解大人的話題嗎?你在外面逍遙自在,以為我們也在這裡無所事事嗎?卡西和我通過看書體驗了好多人的生活……這也是唯一讓我們感覺還活著的方式。」

 媽媽本想要插嘴,但克里斯的聲音蓋過了她猶豫著的細微聲音。克里斯掃了一眼媽媽帶來的禮物,「所以你現在帶著這些東西回來,每次你知道自己做錯就會用這些東西來哄我們。為什麼你總以為光憑這些破禮物就能彌補我們失去的東西?沒錯,我們也曾為你送來的那些玩具和衣服而感到高興,但光有禮物是不夠的!」

 「克里斯托弗,求你了。」她懇求克里斯不要再說,目光轉到雙胞胎身上,但很快就移開了,「求你別再說這樣的話,感覺你已經不愛我了似的,這可讓我無法承受。」

 「我愛你。」克里斯如此回道,「我讓自己一直愛你,無論你做了什麼,我不得不愛你。我們只有愛你,相信你,認為你會從我們的利益出發照顧我們。可你看看我們,媽媽,請你好好地看看我們。卡西感覺到了,我也感覺到了,你對這一切都視而不見。你微笑著翩然而至,給我們承諾,讓我們對未來懷抱希望,然而什麼都沒有兌現。很久以前,你第一次跟我們談起這個宅子談起你的父母的時候,你說我們只需要在這裡住一個晚上,之後又改口變成了住幾天。接著又變成了幾個星期,然後變成了幾個月……到現在已經兩年多了,我們就在這裡等一個老頭子死去,可他有高明的醫生伺候在側,可以一次又一次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這間房子危害著我們的身體,難道你看不出來嗎?」克里斯幾乎是吼著說這些話的,臉憋得通紅,他終歸還是控制不了了。我原本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看到這樣的場景,看到他攻擊我們的媽媽——他最最深愛的媽媽。

 我想他一定是被自己的高聲喊叫驚住了,只見克里斯放低了聲音,語氣也平靜了許多,不過話語的力量卻一點也沒減少,「媽媽,不管你是否能繼承你父親的巨額財富,我們都想離開這個房間!不要等到下周,不要等到明天——就今天!就現在!就這一刻!你把鑰匙給我,我們離開這裡,遠遠離開。如果你有心的話,也可以給我們一點兒錢,或者一分錢都不給也行,如果你覺得沒有那個必要,或者從此也不想再見我們。只要那是你的選擇,並且能夠解決你所有的問題,那我們就從你的生命裡消失,你父親也永遠不會知道我們存在過,你可以擁有他留給你的一切,你一個人獨享。」

 媽媽整個人都愣住了,臉色蒼白。

 我坐在椅子上,午餐才只吃了一半。我有點同情媽媽,但這種同情讓我自己感到厭惡。一想到我們挨餓的那兩個星期,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我重重地摔上門……前面四天只靠著一點奶酪和餅乾碎撐著,後面三天就什麼都沒得吃,只能喝水。後來又被鞭子抽,我的頭發還被倒上焦油,最重要的是,克里斯不得不用刀劃開自己的手腕,用自己的血喂雙胞胎。

 而克里斯說的這些話,包括他語氣中的堅定,都是我想說我想做的。

 我想媽媽大概猜到了這一點,因為她朝我投來一個刀子般銳利的眼神,眼神裡滿是憎惡。

 「克里斯托弗,別再說了——你都不是你自己了。」

 我站起身,走到克里斯身邊。「你看看我們,媽媽!看我們的臉色,是不是跟你一樣紅潤健康。尤其要好好看看那兩個小的。他們看起來一點都不虛弱,對不對?他們臉頰豐潤,一點都不憔悴,對嗎?他們的頭發全都閃閃發亮,對嗎?他們的眼睛,炯炯有神,是嗎?請你看看,好好看看,看他們長高了多少,看他們多麼健康?哪怕你不心疼克里斯和我,至少也心疼心疼他們吧!」

 「閉嘴!」她大叫著從坐著的床上站起來,原本是想跟往常一樣坐在床上,等我們四個溫馨地圍上去。媽媽轉過身,不去看我們。她哽咽著說:「你們沒有權利跟你們的媽媽這麼說話。要是沒有我,你們恐怕都得在大街上忍饑挨餓。」 媽媽說得破音了,她側過身,向克里斯投去一個請求的、悲傷的眼神,「難道我不是在盡力而為嗎?我到底哪裡錯了?你們缺什麼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到你們外祖父過世為止只能這樣。是你們自己同意待在這裡,直到他過世。我也信守了我的諾言。讓你們住在一個暖和安全的屋子裡。我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們——書、玩具、棋、最好的衣服。你們吃的都是好的,還有電視看。」說著,她面朝我們,張開雙手擺出一個懇求的姿勢,好似就要跪下來似的,而她那哀求的眼神隨之轉到了我這裡。「你們聽著——你們外祖父現在病情惡化,整天都只能躺在床上。連輪椅都不能坐。醫生說他撐不了多久了,幾天,最多幾周。只要他一死,我就上來打開這道門,領你們下樓。到時候我就有足夠的錢,可以把你們四個全部送進大學,克里斯上醫學院,卡西,你可以繼續學芭蕾舞。我還會給科裡找最好的音樂老師,而凱莉,她想做什麼都滿足她。你們這兩年承受了那麼多,眼看就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了,難道真要這樣放棄嗎?想想你們之前說的,當你們有了花不完的錢,你們想要做的那些事情。想想我們一起定下的計劃……我們會再擁有一個溫暖的家。不要因為失去耐心而拋棄這一切,拋棄即將到來的勝利!你們剛才說你們在這受苦,而我在外面享樂,沒錯,這一點說得確實沒錯。但出去以後我會十倍百倍地補償你們!」

 我必須承認我被媽媽的這番話打動了,多麼想相信她說的這一切。我朝她走近,再次選擇相信她,但心裡又害怕她再次對我們說謊。她不是一開始就說外祖父快死了,只剩最後一口氣了嗎……然而這最後一口氣竟然撐了幾年時間?我是否應該喊出來,媽媽,我們真的不相信你說的話了?我想讓她受傷,想讓她跟我們一樣經歷眼淚和孤獨的痛苦——且不說那些懲罰。

 但克里斯卻面色嚴峻地看著我,看得我不好意思。我能像他一樣講義氣嗎?我是否能不顧克里斯,大喊出外祖母曾無緣無故地懲罰我們。不知為什麼,我竟保持了沉默。或許是因為不想讓雙胞胎知道太多,或許是我在等克里斯先開口告訴她。

 克里斯站在那裡看著媽媽,臉色和緩了許多,他忘了曾淋在我頭發上的焦油,忘了那沒東西吃的十來天,忘了他曾試著用鹽和辣椒拌著生吃的老鼠,也忘了那抽得我們皮開肉綻的鞭子。克里斯站在我身旁,手臂挨著我的手。我能感覺到他的猶豫,看到媽媽哭泣,他的心同時受到希望和絕望的煎熬。

 雙胞胎爬過來抓住我的裙子,媽媽則癱坐在離她最近的床上抽泣,一邊哭一邊跟小孩一樣用拳頭砸著枕頭。

 「你們這些孩子真是沒良心。」她號啕大哭,「竟然這樣對我,對你們的親生媽媽,我可是世界上唯一愛你們的人!唯一一個關心你們的人!我這樣高興地來看你們,想到能跟你們在一起就激動不已,我想跟你們分享我的好消息,讓你們一塊兒高興。可你們都做了什麼?你們竟然這樣攻擊我,說這些沒良心的話!你們讓我感到羞愧,感到歉疚,但一直以來我一直都在盡我所能,可你們卻不相信!」

 媽媽變得跟我們一樣孩子氣了,她臉埋在床上,哭著,而這是我幾年前才做的事,當然凱莉到現在還是這樣。

 見媽媽這樣,克里斯和我心中不自覺地涌出憐憫之情。她說的確實是真的。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愛我們、關心我們的人,是我們唯一的救贖,是我們的生命,我們的未來,我們的夢想。我們倆,克里斯和我,張開雙臂抱住她,請求她的原諒。雙胞胎沒有說話,只是在一旁看著。

 「媽媽,求你別哭了!我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感情。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們會留下來,我們相信你。外祖父就快死了——反正他總歸有死的那一天,對嗎?」

 媽媽哭個不停,怎麼安慰都不行。

 「媽媽,你說句話,求你了!把你的好消息告訴我們。我們想要知道,想跟你一塊兒高興歡呼。我們剛才說的那些話,只是氣你拋下我們那麼久,也不告訴我們原因。媽媽,求你,別哭了,媽媽。」

 我們的乞求,我們的眼淚,我們表達的痛苦,總算讓她有所觸動。她坐直了身體,用一塊蕾絲鑲邊的精緻亞麻手帕抹掉眼淚,我看到手帕上有一個大大的雙C圖案。

 她推開我和克里斯,推開我們的手,好似會被燙到一樣,然後站起身。她不願再看我們乞求的、懇求的、討好的眼睛。

 「打開看看我給你們精心挑選的禮物吧。」她用冷冷的聲音哽咽著說,「然後再跟我說,你們是否覺得自己沒有人愛。再跟我說,我不考慮你們的需求,不考慮你們的利益,不照顧你們。再說我自私自利,不顧你們的死活。」

 這麼一哭,媽媽臉上的妝也花了,黑色的睫毛膏被淚水沾濕順著臉頰流下。亮紅色的脣膏顏色也黯淡了下去。向來梳理得一絲不亂的頭發,這會兒也亂掉了。她剛進屋的時候看上去是那樣完美,現在看著卻像是被打碎的服裝模特兒。

 為什麼我總是要把她想成女演員,認為她一切都是在演戲?

 媽媽只是看著克里斯,無視我的存在。至於雙胞胎——她更是早就不關心他們的感受或過得好與不好了。

 「克里斯托弗,你快過生日了,我特意為你訂了一套百科全書。」媽媽哽咽著說,仍然用手抹著眼睛,試圖把花掉的睫毛膏痕抹去。「就是你一直都想要的那一套——最好的一套書,紅色皮革裝訂,四周二十四克拉鑲金,書脊為凹凸設計,往外延伸多達兩釐米。我是直接找到出版社,特意為你訂的這一套書。上面會印上你的名字,還有日期,不過書不會直接寄到這裡來,以免被人看見。」說著,她用力吞了吞口水,並收起那塊漂亮的手帕。「我絞盡腦汁,想給你一個最能讓你高興的禮物,就像我一直都給你最好的東西讓你自學。」

 克里斯顯得有些發懵。臉上情緒復雜,眼神看著有些困惑,呆怔,還有點無助。天哪,他真的是好愛好愛她,即便她做了那麼多傷害我們的事情。

 我的情緒向來直接,說爆發就爆發了。我的心裡燃起熊熊怒火。她竟然帶來了皮革包邊、凹凸書脊、二十四克拉鑲金的百科全書!那樣的一本書至少得花上千美元——說不定得兩三千美元!為什麼她不用這些錢幫我們逃離?我想跟凱莉一樣大聲喊叫以作反抗,但我看到克里斯藍色眼睛裡有什麼東西碎了,這讓我無法開口。他一直都想要一套紅色皮革包邊的百科全書,而她替他訂了,現在錢對她來說不算什麼,也許,只是也許,外祖父可能真的今天或者明天就死了,而她也不再需要租個公寓或買棟房子。

 媽媽感覺到了我的疑慮。

 她高高地揚起頭,轉身朝門口走去。我們還沒拆開禮物,而她並不打算留下來看我們的反應。為什麼我在恨她的同時,心也在哭泣?我不愛她了……不愛了。

 她走到門口拉開門,說:「等你們意識到今天給我的傷害有多大,等到能再次報我以愛和尊敬,我再回來。在此之前我不會來了。」

 她就這樣來了。

 然後又這樣走了。

 她來了又走,始終沒有碰一下凱莉和科裡,沒有親吻,沒有跟他們說話,甚至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我知道原因。因為她為了得到財富,情願犧牲雙胞胎。

 雙胞胎從桌子上跳下,跑到我身旁,拉著我的裙子,盯著我的臉。他們的小臉上寫滿焦慮和恐懼,兩個小傢伙端詳著我的表情,想看我是否高興,只有我高興他們才能高興。我蹲下身親吻他們愛撫他們,而這些是媽媽忽略的——或者是因為她無法面對他們。

 「我們看起來很滑稽嗎?」凱莉一臉擔憂地問,她的小手緊拉著我的手。

 「沒有,當然沒有,只是你和科裡看起來都有些蒼白,這是因為你們在室內待太久了。」

 「我們長高長大了吧?」

 「當然,你們當然長了。」我微笑著對他們說,盡管這是謊話。我假裝高興,臉上的假笑儼然成了一個面具,我跟雙胞胎還有克里斯一塊坐到地上,四個人開始跟聖誕節那天一樣各自拆起禮物來。所有的禮物都是用昂貴的包裝紙包裝起來的,要麼金箔紙要麼銀箔紙,每一個禮物上面都用不同顏色的絲帶打著蝴蝶結。

 撕開包裝紙,拆掉蝴蝶結,掀開禮物盒的蓋,再把裡面的紙拿出來……裡面是給我們四個的漂亮衣服。還有新書,太好了!還有新的玩具,新的棋具,新的拼圖,很好!哦,還有一大箱楓葉形狀的楓糖!

 媽媽的關心全都擺在了我們眼前。我必須承認,她很了解我們,了解我們的口味,我們的習慣——除了我們的尺寸。她把我們丟在閣樓裡幾個月,把我們丟給巴不得我們都死掉的外祖母老巫婆,而這些禮物,就是我們的所得。

 她心裡清楚自己是怎樣的媽媽——她知道!

 她想用這些游戲器具、玩具和拼圖收買我們的心,以求得我們原諒她做的那些事情,而她自己心裡也知道對不起我們。

 她打算用這甘甜的楓糖抹掉我們嘴裡、心裡和思想裡的苦澀。以她的角度,很明顯她就是把我們當小孩子,盡管克里斯已經到了要刮鬍子我到了要穿內衣的年紀……然而我們仍然是小孩……就跟她拿來的書的名字一樣——《小人兒》,要知道這本書我好多年以前就讀過了。格林兄弟和安徒生的童話,真的是再熟悉不過的了。或者又是《呼嘯山莊》和《簡愛》,難道她就不能記一下我們已經看過哪些書,已經擁有哪些東西嗎?

 我給凱莉套進一條新的紅裙子,頭上再扎一條紫色絲帶,盡管心裡苦澀,但我還是強顏歡笑著。凱莉終於可以打扮成自己喜歡的樣子了,穿她最愛的顏色。我幫她穿上紫色的襪子和白色的新鞋子。「凱莉,你真漂亮。」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倒不是假話,這明艷高貴的顏色的確很襯她。

 接著我又幫科裡穿上亮紅色的短褲和帶紅色口袋的白色襯衫,克里斯幫他系上小領帶,按照爸爸很久以前教他的方式。

 「克里斯托弗,我現在得給你打扮了吧?」我不無挖苦地問。

 「如果你想的話,」克里斯托弗壞笑著說,「你可以幫我從裡到外都打扮一次。」

 「別這麼下流!」

 科裡還有了新的樂器——一臺閃亮的班卓琴!是的,他一直都想要一個班卓琴!媽媽記得的。看到這個禮物,科裡的眼睛都亮了。噢,蘇珊娜,別為我哭泣,因為我要帶著班卓琴去路易斯安那……

 科裡馬上彈奏起旋律,凱莉則跟著唱起歌。那是科裡最喜歡的一首曲子,他還可以用吉他彈奏出來,盡管聽上去總感覺有點兒怪。換成班卓琴彈奏,感覺就好多了,恰到好處的樣子。上帝真是給了科裡一雙神奇的手。

 但我卻還是擺脫不了陰暗的想法,這想法一說出來定然會破壞這快樂,願上帝保佑。沒有人欣賞,穿再漂亮的衣服又有何用?我要的並不是這些包裝精美、打著絲帶蝴蝶結、用貴重盒子裝著的東西。我要的是錢買不到的東西。她是否有注意到我最上面的頭發短了許多?是否想過我們怎麼會變得如此瘦弱?是否認為臉色蒼白、瘦骨嶙峋的我們看著仍然很健康?

 懷著這些陰郁的想法,我把一塊楓葉形狀的楓糖放進凱莉迫不及待張開的嘴裡,然後又往科裡的嘴裡塞了一塊,接著再自己吃一塊。我生氣地看著那為我準備的漂亮衣服:一條藍色天鵝絨裙,適合參加派對穿;還有一條粉藍色的睡裙和睡衣套裝,還有配套的拖鞋。我坐在那裡,楓糖慢慢在口中融化,我只感覺喉嚨處有鐵塊一般的辛辣味道。百科全書!難道我們要在這裡待一輩子嗎?

 然而,楓糖是我的最愛,一直都是。她這一盒糖果是為我帶的,專門送給我的。我卻只吃得下一顆,這一顆還咽得格外艱難。

 他們三個坐在地上,糖果盒就擺在中間。他們一顆又一顆地往嘴巴裡塞糖,高興地大笑。「這得是最後一顆了,」我酸酸地說,「說不定很長時間你們都不能再見到。」

 克里斯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他閃亮的藍色眼睛裡寫滿快樂。顯然,媽媽的短暫來訪,便讓他重新找回了信仰和信任。為什麼他看不出,媽媽送這些禮物其實只是為了掩飾她已經不再關心我們的事實呢?為什麼他不能跟我一樣,明白現在的我們對她而言已經沒有以前那般重要?我們就是人們不願提及的話題,就跟閣樓上的老鼠一樣。

 「坐下來,別那麼認真。」克里斯說著,他全身都散發著快樂氣息,「你不吃糖,我們三個可顧不得這麼多了,要趁老鼠還沒下來吃掉我們的糖之前好好享受一番。科裡,凱莉,我等會兒幫你們把牙刷乾凈,卡西你就自己一個人哭去吧,自怨自艾,假裝可以通過自我犧牲來改變當前處境。你繼續,卡西,哭吧,扮演一個殉道者。受盡磨難,用你的頭去撞墻,大聲尖叫,我們就繼續在這裡,等著外祖父死,而這些糖果會全部被我們吃完。」

 我討厭他這樣取笑我!我氣得跳起身,跑到屋子的另一邊,背過身試我的新衣服。我一件接一件地把三件漂亮裙子從頭上套下去。很容易就把拉鏈拉到上腰處,但裙子還是松的。可接下來不管我怎麼使勁,就是沒辦法再往背上拉了,尤其是拉到與胸部平行的地方。沒辦法!她還是給我買的小女孩的裙子。真是傻,那可愛的小女生裙都在嘶吼,可她聽不見!我把三條裙子丟到地上,使勁踩了上去,把藍色的天鵝絨踩壞,這樣它就沒辦法再退回商場了。

 克里斯和雙胞胎還是坐在地板上,情趣盎然的樣子,他們大笑著,笑聲很有感染力——要不是我極力克制,可能我也會跟著他們一塊兒笑。「趕緊列一張購物單,」克里斯打趣我說,「你得開始穿胸罩了,可別再那樣跳上跳下了呢。列清單的時候,記得還要把束腰帶寫上去。」

 我真想一巴掌呼到克里斯那張笑嘻嘻的臉上去!我的腹部像是一個空心洞穴。如果說我的臀部渾圓緊實,那也是因為運動較多——而不是因為胖。「閉嘴!」我大喊,「為什麼我要列清單,為什麼要告訴媽媽這些?她難道不應該知道我應該穿什麼衣服了嗎?只要好好看一下就知道了。我怎麼知道我該穿什麼尺寸的內衣?而且我也不需要束腰帶!你倒是需要男士內褲呢——別凈是什麼東西都照搬書上的!」我怒視他,看到他一臉驚訝的神情,心裡暗爽不已。

 「克里斯托弗,」我大聲喊道,無法控制自己,「有時我會恨媽媽!不僅是媽媽,有時我也恨你!甚至有時候我恨所有人——當然大部分是恨我自己!有時真希望自己死了算了,因為一想到要在這裡當活死人,感覺還不如死了算了!在這裡就像是腐爛的行屍走肉一般!」

 我說出了自己的秘密小心思,一股腦兒地倒出這些話,說得克里斯和科裡兩個人面面相覷,臉色更蒼白了。而小凱莉因為顫抖更加瑟縮起來。見他們這樣,我只想把剛才這番惡毒的話收回來。我羞愧難當,卻無法開口道歉,也不能收回。我只好轉過身,朝衣櫥奔去,穿過那道高而窄的門,再上幾級樓梯我就可以上到閣樓了。每當感覺受傷,盡管這是經常的事,我就會投入音樂和表演的世界。我穿上芭蕾舞鞋,換上舞服,不停地旋轉,旋轉,在舞動中慢慢忘卻煩惱。我踮著腳尖旋轉,瘋狂地旋轉,只想讓自己累到無力,累到麻木。我看到了那個男人的身影,遙遠的模糊的身影,半躲在白色的柱子後面,高大的梁柱直通紫色的天空。他伴我跳芭蕾雙人舞,但總是隔得遠遠的,不管我如何靠近如何想跳入他懷中,好感受他保護著我支持著我……找到他,我才算找到一個可以安全地去生活去愛的港灣。

 突然,音樂戛然而止。我又回到了空氣乾燥灰塵漫天的閣樓,右腿交疊著坐在地上。原來是我摔倒了!當我掙扎著站起身,感覺已經沒辦法走路。膝蓋痛得不行,眼睛裡噙著淚水。我一瘸一拐地穿過閣樓進到教室,也不管膝蓋是否從此就廢了。我將窗戶推得更開一些,然後跨上窗臺上到黑乎乎的屋頂。我強忍疼痛順著屋頂的斜坡往下走,一直走到被樹葉堵住的排水溝。離地很高。自憐混雜著疼痛的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閉上眼睛,任由自己的身體失去平衡。很快一切就將結束了。我會倒在那一片玫瑰荊棘叢中。

 外祖母和媽媽會聲稱,不過是某個不認識的笨蛋跑到他們的屋頂,結果意外摔落。等媽媽看到我血肉模糊地躺在棺材中,身著藍色連衣褲和薄紗芭蕾舞裙,她會落淚。然後她會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她會想讓我活過來,然後會打開那道門,讓克里斯和雙胞胎自由,讓他們重新獲得真正的生活。

 我如果自殺,應該會有這個好處。

 但我同時得看到事情的另一面,黑暗的另一面。萬一我沒摔死呢?假如我只是掉了下去,被玫瑰花叢接住,最後只是摔殘或摔傷,帶著疤痕度過餘生呢?

 再如,我真的死了,而媽媽並沒有哭,也不感到遺憾,或者悔恨,相反還慶幸擺脫了我這樣一個害蟲。那沒有了我的照顧,克里斯和雙胞胎該怎樣活下去?誰來當雙胞胎的媽媽,克里斯畢竟是男的,有時候做一些比較親密的事情時會比較尷尬。至於克里斯——也許他認為並不是真的需要我吧,那本紅色包皮、金子鑲邊、書脊高聳的全新百科全書應該就足以取代我的位置了吧。等拿到碩士學位,他這一生應該也就能滿足了。但如果他只是成為醫生,我知道這還是不夠的,如果我不在了,無論如何也是不夠的。我仔細考慮了事情的兩面性,也正是因此而救了自己一命。

 我跌跌撞撞地從屋頂邊緣往回走,感覺自己好傻、好幼稚,但還是會忍不住哭。我的膝蓋傷得很重,所以只能爬到靠近後煙囪的地方,慢慢往回挪。我仰面躺著,注視著那夜色茫茫的天空。我不知道上帝是否真的住在那上面,也不知道那裡是不是就是天堂。

 上帝和天堂都在地上,在花園裡,在森林中,在公園,在海岸,在湖邊,在公路上,自由自在!

 而地獄就在這裡,在我所在的這個地方,無時無刻不向我投下深重的陰影,想把我拉進去,讓我成為外祖母以為的那個樣子——惡魔之子。

 我躺在堅硬、寒冷的石板屋頂,直到黑夜籠罩,月亮出來,星星沖我憤怒地眨眼睛,好似知道我的底細一樣。我身上還穿著芭蕾舞服、緊身衣褲,還有那傻兮兮的褶邊芭蕾舞裙。

 我感覺雙臂開始起雞皮疙瘩,但我仍不放棄我的復仇計劃,我一定要報復那些逼得我從好變壞的人,從今以後我要變成另一個模樣。我對自己說,總有一天媽媽和外祖母會被我踩在腳下……到時候拿鞭子的會是我,倒焦油的也會是我,由我來控制要不要給她們飯吃。

 我開始計劃,到時候具體要對她們做些什麼。怎樣的懲罰才合適呢?難道也把她們兩個鎖起來,然後扔掉鑰匙?不給她們飯吃,就像我們曾被餓肚子一樣?

 這時,一陣輕微的響動驚擾了我這黑暗的意識流。借著黃昏夜色的微光,克里斯試探著喊我的名字。只是喊名字而已。我沒有回答。我不需要他了——我不需要任何人。他不理解我的心,讓我失望,所以我也不需要他了,至少現在不需要。

 然而,他還是走過來在我旁邊躺下。他拿上來一條暖和的羊毛夾克,默默地給我蓋上。我直直地盯著他,一如我盯著那寒冷的、高不可攀的天空。我們倆彼此沉默了好久好久,可怕的沉默。克里斯並沒有什麼真的讓我憎恨,甚至連討厭都談不上,我想轉過身對他這樣說,想謝謝他給我拿來溫暖的外套,但我就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我想讓他知道,對於脫口而出的那些話,我感到抱歉,上帝知道我們誰都不想再多一個敵人。盡管有暖和的外套蓋著,但我的雙臂仍在顫抖,我想伸過去摟住他,想要跟他平時在我噩夢驚醒的時候安慰我一樣去安慰他。然而我能做的就只是躺在那裡,希望他能明白我的糾結而已。

 每次總是他先舉白旗投降,對此我永遠心存感激。他用陌生人一樣粗啞、緊繃的聲音對我說話,好似隔著遙遠的距離,他告訴我他和雙胞胎都已經吃過飯,但我的那份還留著。

 「我們只是假裝吃完了所有的糖,卡西。但其實還留了很多給你。」

 糖,他說的是糖。難道他還以為我們生活在孩子的世界中嗎?糖就代表著最好的東西,可以讓眼淚收回?我已經長大了,對小孩喜歡的那一套已經失去熱情。我想要的是青春期的東西——成為一個女人的自由,掌控自己生活的自由!盡管我想告訴他這些,但我的聲音仍舊是乾巴巴的,眼淚也已經乾了。

 「卡西……你之前說的那些……可別再說那種醜惡的、絕望的事情了。」

 「為什麼不說?」我哽咽道,「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我不過是表達心中的情緒而已——不過是釋放你深埋在心底的東西罷了。沒關系,你繼續隱藏你自己,總有一天你會發現那些真相會腐蝕掉你的內心,把你整個人吞下!」

 「我從沒一次這樣希望自己死了算了!」克里斯粗啞著聲音喊道,聲音裡仍然帶著冷酷,「別再說這些了——或者想死那些!沒錯,我心裡確實隱藏著許多疑問,但我依舊笑著,讓我自己相信這一切,是因為我想活下去。如果你自殺,那我也會隨你而去,雙胞胎自然也活不長久,因為你死了誰還會來照顧他們呢?」

 聽著克里斯的這些話,我真的想笑。大聲地、凌厲地、邪惡地笑——模仿我媽媽痛苦時大笑的樣子。「為什麼呢,克里斯托弗·多洛?難道你忘了,我們還有一個親愛的、溫柔的、慈愛的媽媽呢,她可是事事以我們為先,她會照顧雙胞胎的呀!」

 克里斯轉過頭看著我,伸手抓住我的肩膀。「我討厭你這樣說話,她有時候說話就是這樣。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比她更像是凱莉和科裡的媽媽嗎?你以為我看不出雙胞胎都是愣愣地盯著她,就像看陌生人一樣嗎?卡西,我不瞎,我也不傻。我知道媽媽首先都是考慮自己,然後才是想到我們。」月亮出來了,映出他閃爍的淚花。他的這些話聽在我耳中,感覺粗啞、肅靜而又深沉。

 他說的所有這些話,沒有痛苦,只有遺憾——就像醫生告訴病人患了重病那樣平靜,沒有情緒。

 「看著我,卡西,請你看著我。」

 「我不是故意要說那些的,克里斯,真的不是故意。你知道我向來就很誇張——我想過跟別人一樣的生活,但我真的好擔心我們可能會有可怕的遭遇,剝奪掉我們所有的時光。所以我才說了那些話,就是想把你拽起來,逼你看到這些。克里斯,我想跟人群在一起。我想看到新的面龐,新的房間。我真的好擔心雙胞胎。我想要去購物,去騎馬,做所有一切在這兒沒辦法做的事情。」

 在黑暗中,在屋頂上,在寒風中,我倆本能地靠近彼此。我們緊緊相擁,心抵著心。沒有哭,也沒有笑。難道我們掉的眼淚還不夠多嗎?但那又有什麼用!難道我們祈禱得還不夠多嗎?但又有誰來拯救我們!既然眼淚不管用,祈禱也不管用,我們該怎樣告訴上帝該怎樣求得他的幫助呢?

 「克里斯,我之前說過的,我現在再說一遍。我們得把握主動權。爸爸不是總說,自助者天助嗎?」

 克里斯的臉頰緊緊貼著我的臉,沉思良久。「可我還得再想想,就像媽媽說的,我們隨時都可能獲得那筆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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