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地下寶庫

　　包著明智的長椅子，一瞬間，在船尾激起的泡沫的粼光中，像有生命的東西滴溜溜地旋轉，不一會兒，那黑影就徹底地沉入了水下。

　　「這叫水葬。這樣一來，妨礙我們的傢伙就不存在了。不過，那個生龍活虎的明智先生，轉眼間就消失在海底，想一想，夫人，是不是有點兒挺可憐的？」雨宮潤一深深地注視著「黑蜥蜴」的臉，說著不招人喜歡的話。

　　「行了行了，你們快點下去！」

　　黑衣女人像訓斥一樣，將男人們趕下船艙，她一個人倚著船尾的欄桿，目不轉睛地望著剛才吞沒了長椅子的水面。

　　重複同樣旋律的螺旋槳的聲音，同樣形狀流逝的波峰，不斷湧起的夜光蟲的磷光。是船在走還是水在流？這萬古不變的律動，只是毫無感覺地重複著。

　　黑衣女人立在寒夜的風中，足足有半個多小時，連身子都沒有動一下。之後終於下到船艙時，被艙裡明亮的燈光映照的她的臉，可怕的蒼白，兩頰還淸晰可見淚痕。

　　進了一趟自己的船艙，但她好像連那兒也待不住，又來到走廊，蹯蹯跶跶地朝監禁著早苗小姐的房間走去。

　　―敲門，船員北村打開門，露出頭。

　　「你稍去那邊一會兒。早苗小姐由我來看著。」

　　讓北村退下，她走進了房間。

　　可憐的早苗，兩手被反綁在身後，嘴被堵上，倒在屋子的一角裡。「黑蜥蜴」為她取下塞嘴布，對她說：

　　「早苗小姐，有件事必須通知你，是一件很糟糕的事。你肯定會哭出來。」

　　早苗支起身子，用充滿敵意的眼光盯著女賊，默不作聲。

　　「是甚麼事情，你知道嗎？」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明智小五郎，那位你的守護神的明智小五郎，已經死了。他鑽進了椅子中，我們用繩子在外面綁緊，連人帶椅子一起丟到大海裡去了。就在剛才，就在剛才，甲板上撲咚地一聲響，就被水葬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早苗小姐猛地一驚，盯著歇斯底裡狂笑的黑衣女人。

　　「那是，真的嗎？」

　　「我會為謊話感到如此高興嗎？請看看我的臉，簡直高興得不知怎麼辦好了。不過，你可能很失望。只有一個人的同伙，那是你唯一可以依賴的生命線，被切斷了。在這廣闊的世界裡，沒有任何人能救得了你。你將永遠被關在我的美術館裡，再也不會見到陽光了。」

　　在聽對方講話時，早苗小姐不住地察言觀色。現在她也明白，這腿耗不是假的了。而且她很淸楚，名偵探的死對她意味著甚麼。

　　絕望了。對明智的信賴越強烈，這絕望就越淒慘。她強烈地意識到，如今她是孑然一身，處於可怕的敵群中。

　　她咬住嘴唇，強忍了一陣子，終於忍耐不了，兩隻手還被綁在身後，頭低在膝蓋上，像掩住臉一樣，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算了算了。哭鼻子多難看呀，沒骨氣，沒骨氣。」「黑蜥蜴」見此，奇怪地高聲訓斥。

　　但不知甚麼時候，她癱坐在早苗小姐的旁邊，而且這妖婦的臉上也是淚如雨下。

　　是因為失去了天下無雙的好對手而感到寂寞嗎？還是有別的甚麼理由？女賊非常奇怪地悲癰欲絕。

　　不知不覺中，綁架者和被綁架者，「黑蜥蜴」和她的餌食，不共戴天的兩個人，竟像關係親密的兩姐妹一樣，手挽著手痛哭。悲痛的含義雖各不相同，但悲痛之深之烈，看上去卻毫無二致。

　　黑衣女人像個五六歲的孩子，哇哇地大聲哭。引得早苗小姐也毫無顧忌地放聲大哭。這是多麼意外、不同尋常的情景啊！現在她們就只是兩個可愛的小女孩，或者只是兩個純樸的女人，所有的理智和感情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可憐巴巴地只有悲痛的感情表露出來。

　　這奇異的悲傷的合唱，和著柴油機單調的響聲，持續了很久、很久。哭了又哭，直哭到女賊的心裡又冒出平素的邪惡，直哭到早苗小姐胸中充溢著憤怒。

　　第二天的傍晚，汽艇駛進東京灣，在Ｔ處的填筑地的海岸近處拋了錨。等到天黑後，放下小划艇，幾個人坐上去，划到了無人的填筑地的一角。

　　留三個划艇手在小划艇上，上岸的是黑衣女人、早苗小姐和雨宮潤一。早苗小姐不但兩手被綁緊，嘴被堵上，而且眼睛也被用厚布蒙上。因為越來越接近「黑蜥蜴」的老巢，所以，要提防不能讓她知道了路線。雨宮脫下了船員服，用唇邊胡子和絡腮胡子將臉遮住，穿著土黃色的工作服，那樣子看上去就像機械工廠的工段長。

　　Ｔ填筑地是寬闊的工場區，幾乎沒有住宅。那時工業不景氣，所以沒有一家工廠上夜班。夜晚除了幾盞零零落落昏黃的路燈外，不見燈火。整個一帶像是一片廢墟。

　　三個人橫穿過連接海岸的寬闊草地，在工廠區的道路上轉來轉去，最後進了一家只剩下一點門面的廢工廠。

　　頹垣斷壁，門柱傾斜，門內生長著繁茂的雜草。這裡原來好像是化工廠的廠房，現在廠址成了廢墟。當然沒有一盞燈火。黑衣女人點亮準備好的手電筒，一邊悄悄地照著地上，一邊踩著雜草走在前頭，雨宮好像抱著眼被蒙起來的早苗小姐，跟在後面。

　　進門後，走了約百米，有一座大的木結構建築。手電簡光像輕輕撫摸一樣掃過建築物的側面。有很多的玻璃窗，但玻璃全都破碎了，沒有一塊完整的。黑衣女人喀噠喀噠地打開破門，進到了到處結滿了蜘蛛網的屋內。

　　手電筒順次照著毀壞了的機械、從天花板上爬過的傳動軸、驅動輪、斷裂的傳動帶等，最後停在建築物一角的一間小屋子，看上去好像是工頭的辦公室。

　　三個人打開了那裡的玻玻璃門，上了鋪板子的地面。

　　黑衣女人的鞋跟有節奏地踩著地板，「咚咚，咚咚咚，咚咚……」簡直像無處不在的莫爾斯暗號。但肯定是一種暗號。

　　鞋音剛停，悄無聲息地橫拉開一塊約三尺見方的地扳，在手電筒的光環中，露出了鋼筋混凝土的地面。奇怪的是，地面本身就是一扇箱倉庫大門那樣厚重的門，那門向下一放，地道的黑口就突然張開。

　　「是夫人嗎？」從地底下傳來了甚麼人的低沉的聲音。

　　「啊，今天帶來了一位很重要的客人。」

　　接著在無言無語中，雨宮抱著早苗小姐，沿著地道的樓梯，小心翼翼地一階一階地下去了。接著黑衣女人也消失在地底後，鋼筋混凝土的暗門、地板都像原來一樣關上了，接下來又好像是甚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廢工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