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水上葬禮

　　黑衣女人兩手空空地回到了原來的船艙，精疲力盡地坐在那把長椅子上，長時間地陷入冥思苦想，想解開這難解之謎。

　　和這些事件沒有關係，機器在不停地運轉，在黑暗的夜空下海水裡，船開足馬力，向東行駛。

　　讓整個船身微微抖動的機器的轟鳴，接連不斷地拍打船弦的波濤的咆哮，稍一走神便奔襲過來的滔天巨浪的洶湧澎湃……

　　「黑蜥蜴」胳膊倚靠在長椅子的一方，好像看著甚麼可怕的東西一樣，盯著長椅子表面上挖破的地方。

　　心底湧起的恐怖的疑惑，凝聚心頭，總是揮之不去。除此之外，還能作何考慮呢？每一個角落都搜索過了。唯一剩下一處，似乎成了人們的言點，忘記了搜索，就是這長椅子裡面。

　　沉下心來，感覺有一種和機器的震動不同的顫動，輕輕地、輕輕地沿著她的皮膚，從靠墊下傳上來。

　　這是人的心臟的跳動。聽到了潛藏在椅子中的某個人的心臟的跳動。

　　她臉色刷白，咬緊牙關，努力壓抑住馬上就想逃跑的衝動。

　　伹是，就在這僵持過程中，感覺到從椅子中傳出來的顫抖，振幅越來越大。她已經聽不到浪濤的吼叫和機器的轟鳴，只是感覺到屁股底下，一種莫名的顫動，像鼓聲一樣，響聲在異樣地擴大。

　　已經不能忍受了。但怎麼能逃跑呢？誰要逃跑。即使那傢伙潛藏在這裡，那不成了袋中的耗子了嗎？沒甚麼可怕的，我一點也不害怕。

　　「明智！明智！」她下定決心，一邊大聲呼喊，一邊使勁敲打長椅子的靠墊。

　　這樣一來，果然從椅子裡傳來甕聲甕氣的答應聲。

　　「我就像影子一樣，沒有離開過你的身邊。你作的這個巧妙的機關，真是大有用處。」

　　聲音好像是從地底或是牆壁中傳出來的。那陰森恐怖的聲音，讓黑衣女人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

　　「明智先生，你不害怕嗎？這裡全是我的人。是警察鞭長莫及的海上。你不害怕嗎？」

　　「害怕的難道不是你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是多麼叫人恐怖的笑聲，從容不迫，好像不是從椅子中傳出來的，真是個令人難以捉摸的人。

　　「我並不害怕，但很佩服你。你是怎麼知道船的？」

　　「船，我並不知道。但是貼在你的身邊，自然就來到了這裡。」

　　「貼在我的身邊？搞不明白。」

　　「能夠從通天閣上跟蹤盯梢你的人，不是僅僅只有一人嗎？」

　　「啊，是嗎？真了不起。我要表揚你了。那小賣店的老板原來是明智小五郎呵。我是多麼地糊塗呀！說你包著繃帶是得了中耳炎，我就信以為真，真是傻得可笑。」

　　黑衣女人的心中充滿了一種異樣的感動，有一種奇怪的錯覺，躺在她屁股下的人好像不是敵人，而像戀人。

　　「嗯，是啊。想迷惑人卻被人迷惑的你的樣子，沒有一絲的不愉快嘛。」

　　這非常不可思議的談話進行到這裡時，突然門打開了，事務長模樣的雨宮潤一走了進來。他懷疑屋裡奇怪的說話聲。

　　「黑蜥蜴」不等對方說話，趕緊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暗示他，而且招手示意叫潤一從旁邊桌子上的手提包裡拿出鉛筆和筆記本。口頭上若無其事地和明智說著話，手在筆記本的紙上飛快地寫著。

　　（筆記本上的字）明智偵探在這把椅子裡。

　　「那麼說，在Ｓ撟的河岸，奇怪地叫喊，又弄出水聲，也是你幹的了？」

　　（筆記本上的宇）快去叫人，拿結實的繩子來。

　　「正如你所說的。當時如果你不從油拉窗探出頭來，也許不會有現在這事兒。」

　　「果然是那樣。那麼，事後，你是怎樣地跟蹤盯梢的？」

　　趁著他們談話的空子，潤一躡手躡腳地出去了。

　　「借了輛自行車，一直盯著你的船，沿著河岸，從陸地上跟蹤盯梢的。等到夜深時，求一小船划到了這條船上，在黑夜中，模仿雜技演員，好容易爬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不是有放哨的人嗎？」

　　「是有。所以費了好大的勁才下到了船艙。之後，好不容易才找到監禁早苗小姐的屋子。剛剛發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倒霉，船已經起航了。」

　　「為甚麼不早點逃跑？躲在這種地方，那不是肯定要被發現的嗎？」

　　「冷得全身都發抖的大冷天裡，根本就不敢下水。我的游泳技術也不怎麼樣。與其那樣，在這溫暖的靠墊下睡上一覺，是多麼地舒服呵。」

　　這的確是稀奇古怪的談話。一個人躺在黑暗的椅子裡，一個人隔著靠墊坐在躺著的人的身體上，互相幾乎感覺到了對方的體溫。而這兩個人又是不共戴天的仇敵，是兩匹一有機會就會撲上去掐住對方喉嚨的猛虎。但是說話卻很溫柔，簡直像夫妻說的枕邊悄悄話。

　　「餵，我說你，我從晚飯起就一直躺在這裡，已經厭煩了。再加上我很想見見你的美貌，可以從這裡出來嗎？」

　　真是神機妙算，明智膽子越來越大。

　　「哼！不行。不能從那兒出來。要是被男人們發現了，你的命就沒有了，你再耐著性子待一會兒。」

　　「嘿，你在包庇我嗎？」

　　「是的，我不想失去好對手。」

　　這時，潤一領頭，五個船員拿著長長的繩子，小心翼翼、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

　　（筆記本上的字）把明智關在椅子裡，再在外面綁上繩子，然後連椅子一起從甲板上丟到海裡去。

　　幾個男人遵照這無言的命令，從長椅子的一頭開始悄悄地綁起了繩子，黑衣女人微笑著，為了不妨礙男人們幹事，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餵，怎麼回事？是甚麼人進來了？」

　　不知底細的明智，被椅子外面的奇怪的響聲驚動，理所當然地起了疑心。

　　「哎，現在正在綁繩子。」

　　不一會兒功夫，整個椅子差不多全被繩子綁起來了。

　　「甚麼繩子？」

　　「哎，是的。正在把名偵探用葦席捲起來。哈哈哈！」

　　「黑蜥蜴」這時露出了惡魔的本性。她像個黑色的魔鬼，面目掙狩，用不像是女性的激烈語氣下達指令：

　　「來，大家抬起椅子，上甲板……」

　　六個男人輕鬆地抬起了被繩子捆得嚴嚴實實的長椅子，呱嗒呱嗒地急忙由走廊上了樓梯。能夠感到，在椅子裡，可憐的偵探，像落入網裡的魚，亂蹦亂跳地掙扎。

　　甲板上，伸手不見五指，天上沒有一顆星星。夜空和海水漆黑一片，螺旋槳捲起泡沫，夜光蟲的粼光形成一條帶子，奇異地拖著白白的長尾巴。

　　六條黑影，抬著像棺材一樣的長椅子，站在船舷邊。

　　「一！二！三！……」

　　椅子隨著吆喝聲一起滑下船舷，撲咚地一聲激起粼光的水霧。呵，大名鼎鼎的偵探明智小五郎就這麼簡單地沉人太平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