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遊症

　　雨宮潤一究競用甚麼話騙過了鐵籠中的青年的呢？那之後過了不一會兒，他把好像昏迷一樣精疲力盡的裸體女孩夾在腋下，來到了那個鑲著玻璃的大水槽前。水槽的旁邊豎著一把垂直的梯子，他抱著早苗小姐登上了梯子，到了上面的立足處，他打開了用鐵板做成的水槽的蓋子，把女孩的身體扔進了水中。然後像原來那樣蓋上蓋子，下了梯子，把「黑蜥蜴」個人房間的門打開一條細縫，從縫隙往裡打招呼。

　　「夫人，已遵照你的命令做好了。早苗小姐現在正在水槽中游泳。請您快點來看。」

　　然後他從工作服的口袋裡掏出一張疊得小小的報紙，再把報紙打開，輕輕地放在水槽旁的椅子上。然後不知何故快步朝走廊對面走去。

　　他走後一會兒，門開了，黑衣女人出來了，旁若無人地走近水槽。

　　藍得有些發黑的水槽的水，在玻璃板的對面，劇烈地晃動。水槽底有大小各種各樣的海藻，像無數條蛇揚起鐮刀脖子，急速地擺動著。

　　而且，在這中間游泳掙扎的裸女的身姿……前夜早苗小姐幻想的情景，分毫不差地變成了現實。

　　黑衣女人兩眼露出殘忍的兇光，蒼白的臉因過度興奮而顫抖，捏緊兩隻拳頭，咬緊牙關，一邊入神地看著水槽。她突然發現，裸女的樣子不像平時那樣活潑，豈止是不活潑，實際上連掙扎都停了，一動不動。她終於明白，之所以剛才看上去像是在動，那是水晃動的緣故。姑娘白色的胴體只不過是隨著水波晃動而已。

　　弱不禁風的早苗小姐，早在進人水槽之前，就已經昏迷了，所以她可以避免遭受水中的痛苦了吧。但似乎不僅僅是那樣。看著看著，水中姑娘的身體慢慢旋轉，剛才一直朝向對面的臉，現在轉向正面的玻璃板。哎呀，這是早苗小姐的臉嗎？不不，就算是在水中，面貌也不會出現這麼大的變化。啊，明白了，明白了。這不是早苗小姐，而是原先放在偶人陳列所的剝制的日本少女。究竟為甚麼會發生這樣的錯誤呢？

　　「有人嗎？快來人呵！小潤到明兒去了？」黑衣女人不顧一切地大聲叫起來。

　　於是，部下的男人們從剝制偶人陳列所的方向，亂哄哄地跑過來。他們那裡好像也發生了甚麼異常的變化，一伙人的臉色全變了。

　　「夫人，又出了一樁怪事兒，偶人少了一個。剛才給偶人脫衣服、收拾寶石時，明明還在的。剛才一看，哎呀，就是那躺著的女孩，她一個人不知哪兒去了。」一個男的慌慌張張地報告。伹那是黑衣女人先知道的事。

　　「你們看過鐵籠了嗎？早苗小姐還在鐵籠中嗎？」

　　「不，只有一個男人。早苗小姐，不是被小潤扔進水槽裡了嗎？」

　　「哎呀，扔是扔進去了。但那不是早苗小姐，好好看，是你們在找的那個剝制偶人！」

　　被這樣一說，男人們都往水槽裡瞅，水中漂浮著的正是丟失了的剝制偶人。

　　「哎呀呀，這事真奇怪啊。這究競是誰幹的呀？」

　　「是小潤喲。你們看見小潤了嗎？剛才還在這裡的。」

　　「沒看見。這傢伙今天不知怎麼的了，火氣大得很。好像我們都是些礙手礙腳的人，一會兒叫去那邊，一會兒又叫去這邊，攆得我們團團轉。」

　　「嗯，那是奇怪。可是他究競到哪兒去了呢？不會到外面去的。你們好好找找看。如果在，讓他立即到我這裡來。」

　　男人們退下後，黑衣女人好像有些不安，眼睛一直盯著上面，想著心思。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呵？汽艇的火伕下落不明。之後，剝制偶人又發生了異常的變化。剛才本應該是早苗小姐的女孩，轉眼間變成了剝制偶人。這一連串奇怪的事件中，是否有著某種聯繫呢？不是已經看出來有的地方叫人難以相信這是偶然的巧合的嗎？

　　感覺好像是一種超乎人力的力量在起作用。那究競是甚麼呢？啊，弄不好是……不不，怎麼會有那種荒唐無稽的事兒呢。絕對，絕對，不會出那種事情。

　　黑衣女人拼命地壓抑著心中湧上來的像是巨大妖怪樣的東西。女賊深深地陷入巨大的不安中，那不安使她渾身直冒冷汗。

　　一會兒，她想坐在放在那裡的椅子上，一下子發現了椅子上的報紙。那是剛才雨宮潤一意味深長地打開并放在那裡的報紙。

　　開始時是若無其事，一會兒表情變得非常嚴肅，黑衣女人的眼睛，被那報紙的報導所吸引。

　　「明智名偵探的勝利——巖瀨早苗小姐平安歸來——寶石大王一家的喜悅……」

　　三段醒目的大標題，帶著難以置信的意味抓住了女賊。她急忙拾起報紙，坐在那椅子上認真地讀起來。報導的內容大略如下：

　　相信是被怪賊‘黑蜥蜴’所綁架的寶石王巖瀨氏的愛女早苗小姐於昨天七日午後回到巖瀨家府上。據了解，作為愛女的贖金，巖瀨氏將曠世珍寶『埃及之星』送與賊，大概是賊守信用，將愛女送回來的。據此考慮，記者訪問了巖瀨莊兵衛氏與早苗小姐，兩人都說這完全是仰賴私人偵探明智小五郎盡心盡力的結果，決非是歹徒守信用。但是詳細情況目前不便披露，請勿深究。

　　此番話出人意料。怪賊‘黑蜥蜴’如今究竟藏身何處呢？關鍵人物明智偵探單身追蹤‘黑蜥蜴’，現今下落不明。名偵探單槍匹馬追擊江洋大盜果然取得勝利了嗎？曠世名鑽『埃及之星』是否重歸巖瀨氏手中？我們將懷著極大的不安期待下次報導。

　　而且還登載了題為「喜慶的父女」的大照片，照片上巖瀨與早苗小姐靠著會客室的椅子，喜笑顏開，這一切印刷得清淸楚楚。

　　讀了這篇難以置信的、簡直像天方夜譚的新聞報導，看了照片，女賊那美麗的臉上也露出了很少有的驚訝的表情。與其說是驚訝，應該說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怖。那是日期為昨天的大阪的一家大報，報導中寫著「昨天七日」，正好是大前天，「黑蜥蜴」的汽艇在大阪灣航行的時候。那天早苗小姐分明是在船上。不止那一天，昨天和今天，就在剛才，她不還是全身赤裸地在鐵籠中發抖嗎？

　　這究競是怎麼一回事？這麼大的大報紙該不會登錯誤的報導吧。不管怎麼說，照片是真實無誤的。應該是被拘禁在船上的早苗小姐，同一天，又微笑著坐在大阪郊外的巖瀨家，怎麼會有如此奇怪的事呢？

　　只是這奇怪的謎，聰明的黑衣女人也無法解開。她如今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被莫名的恐懼擊垮了，臉像死人一樣煞白，額頭上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她的腦海裡突然冒出了「夜遊症」這個奇怪的字眼。有一種不可能的傳說，一個人分身為兩個人，各自行動，互不相干。曾經讀過古代的小說，也看過外國的心靈學雜誌。生來不信心靈現象的有現實家氣質的黑衣女人，如今除了相信那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還能做何考慮呢？

　　正在這時，去找雨宮的男人們亂哄哄地回來了，報告說哪兒都找了，還是不見小潤的影子。

　　「現在，在門口值班的是誰？」黑衣女人有氣無力地問道。

　　「是北村。他說沒有一個人出去過。那個人是絕對不會出錯的。」

　　「那麼，還是在這裡面的嘍。總不會像煙那樣消失的吧。再好好找一遍。然後，再找找早苗小姐。水槽中不是她的話，那個姑娘照理說也是藏在這裡面的甚麼地方。」

　　男人們疑惑不解地眨巴著眼，望著頭兒那蒼白的臉，滿心不願意地又要返回走廊的對面。

　　「啊，稍等一下。你們當中留下兩個人，把這水槽裡的偶人取出來。為了慎重起見，好好檢查一下。」

　　於是，兩個男人留下來，爬上梯子，從大水槽裡把剝制偶人撈上來，在地板上長長地放著。不用說，那個軟塌塌的偶人，怎麼檢查也不是早苗小姐。能夠解開這可怕的謎的線索，絲毫也沒有發現。

　　黑衣女人焦慮不安地在那一帶走來走去。忽地又坐回原來的椅子，重新開始看報紙的報導。讀多少遍都是一樣，早苗小姐變成了兩個人。照片上的臉確定無疑是早苗小姐。

　　這時，突然在她椅子的後面，有叫夫人的聲音。黑衣女人一驚，回頭一看，那裡站著一個男的。她像訓人一樣問：

　　「哎呀，小潤，你到哪兒去了？你看這亂七八糟的，是怎麼搞的？把這樣的偶人代替早苗小姐扔進水槽，惡作劇也該有個分寸才對呀！」

　　但是雨宮默不作聲直挺挺地站在那裡，甚麼也不回答，讓人心焦地蔫不唧地笑著，一邊目不轉睹地盯著黑衣女人的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