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魔術師的怪招兒

　　平息了醉鬼胡鬧之後，大約過了兩個小時，接到急報後從大阪趕回來的巖瀨和明智小五郎，在主人的房間裡，就這起令人費解的事件進行了緊張的會談磋商。巖瀨夫人和老婆婆待在旁邊，負赍的兩個書生也被叫來，畢恭畢敬地站在那裡。

　　「失策失策。我又一次太大意了。」明智偵探好像十分愧疚的樣子。

　　「不不，不是你的失策，完全都怪我不好。看著女兒過於消沉，不覺可憐起來，就把她帶到會客室來，壞就壞在這裡。要說大意，我才真正是馬虎大意了。」

　　「我們也太大意了。不該交給書生就撒手不管了。」巖瀨夫人也說同樣的話。

　　「但是，現在再說那些也沒用了。現在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弄淸兩點，小姐是甚麼時候來到會客室的，然後又被帶到甚麼地方去了。」

　　明智阻止住了人們重複同樣的話。

　　「啊，這事怪了，我怎麼也弄不明白。喂，倉田，你們不是在旁邊看著的嗎？沒發現小姐從那房間走出來嗎？」

　　巖瀨一問，被稱作倉田的一個書生，面色多少有點慍怒地說：

　　「絕對沒有那種事！我們一直緊盯著門的方向。再說，小姐要想從會客室到別的房間去，就必須得通過我們所站著的走廊。不管怎麼說，小姐要是從我們面前通過的話，我們不會看不見的。」

　　「哼，你們還這麼嘴硬。那麼，小姐怎麼不見了？難道小姐是打碎了那牢固的鐵格柵飛出去的嗎？哎，怎麼樣啊？鐵格柵是不是被打爛了啊？」

　　巖瀨情緒一激動，又犯老毛病，說些招人討厭的話。

　　書生登時被嚇得畏縮起來，一邊撓著頭，一邊老實地回答再明白不過的事情，「不，豈止是鐵格柵，連玻璃窗掛鉤都是好好的，沒被動過。」

　　「看這個。那麼，總之是你們放跑的了？」

　　「請稍候。總覺得不像是這些人放跑的。如果說是看漏了，那就不僅是小姐，那個醉鬼進了會客室也會看漏。再怎麼粗心大意，兩個人又進又出而未能發現，好像不太可能有這種事。」明智思來想去地說道。

　　「是好像不太可能有這種事。但是，一且有了呢？」巖獺仍然嘴不饒人。

　　明智不在乎這些，繼續說道：「鐵格柵沒壞，書生們也沒有看漏，這樣的話，結論只有一個，沒人進那會客室，也沒有人從那會客室出來。」

　　「哼，那你是說早苗變成了那醉漢的了？別開玩笑了，我的女兒又不是戲子。」

　　「老板，您讓您女兒看了新作的椅子是吧？那椅子是今天送來的嗎？」

　　「是的。是在你出門後不久送來的。」

　　「奇怪呀。您不覺得在椅子送到與小姐被綁架之間，有著並非偶然的聯繫嗎？我總覺得……」

　　明智說了半截話停下來，瞇著眼睛，沉思了一會九。突然又揚起頭，脫口說出意思不明的話。

　　「人椅子……那種小說家的假想，真的能實行嗎？」

　　接著，他猛地站起來，樣子好像非常興奮，也不跟大家打聲招呼，大步流星走出了房間。

　　大家都被名偵探的突然的舉動弄呆了，好一陣子誰也不說話，茫然地互相對視著。過了一會兒，響起了明智小五郎返回的腳步聲，走廊傳來了他的喝問。

　　「長椅子搬哪兒去了？怎麼客廳裡不見了？」

　　「呀，明智先生，請別急。椅子甚麼的無所謂，我們現在擔心的是女兒。」

　　巖瀨一答話，明智終於進了屋子裡，但依然叉腿站著，重複同樣的事，「不，我要知道長椅子的下落。弄到哪兒去了？」

　　於是一個書生回答道：「那把椅子，就在剛才，家具店的工人來拿，就給他了。因為太太吩咐讓重新包裝一下。」

　　「太太，那是真的嗎？」

　　「是的。那個醉鬼把它搞破了，又弄臟了，臟得讓人惡心。所以我就趕緊讓他們來拿走。」巖瀨夫人仍沒覺出有甚麼事，一本正經地回答。

　　「是嗎？你做了一件不該做的事。巳經要不回來了……不，也許，是的，也許是我考慮錯了。請借我電話用一下。」

　　明智自言自語地嘟噥著有些瘋瘋癲癲的話，說著猛地抓住桌上的電話，拿起聽筒：

　　「你，快告訴我那家具店的電話號碼！」

　　書生回答著，明智口述一遍，吼給總機。

　　「啊，是Ｎ家具店嗎？這裡是巖瀨家。剛才你們店來人搬走了長椅子，現在已經到你們店了嗎？」

　　聽筒那邊傳來了吼叫般的回答。

　　「蟣，蟣，長椅子，知道了。拿晚了，對不起。這會兒正想讓店裡的人去看一看。」

　　明智不耐煩地喊道：「哎，你說甚麼？過一會兒來拿？喂，你說甚麼？剛才我們不是交給你們了嗎？」

　　「哎，怎麼會有那種事兒？我們店裡誰也沒有去過府上啊！」

　　「你是老板嗎？好好給我調査調査。也許在你不知道時，有誰來過這裡。」

　　「不，不會有那種事。我還沒有告訴店裡任何人要去府上，所以絕不會有人登門。」

　　聽到這裡，明智啪嗒一下放下聽筒，又站起來，好像要去哪兒。想了想，改變了主意。這回給當地的警察打電話，找到了搜查主任。明智剛來巖瀨家作客的那些日子，首先結交了這位搜査主任。這種情況下，他會起很大的作用。

　　「我是巖瀨家的明智。剛才被醉漢弄臟了的那把長椅子，被一個冒名頂替家具店的傢伙從家裡搬出，裝進汽車逃跑了。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能不能請您緊急布置，抓住那傢伙……是的，那長椅子……是人椅子。哎，人椅子。不，不是開玩笑……哎，是吧。只有這種想法了。那麼拜託了。我想我的預料決不會錯。詳細情況待會兒再說。」

　　正要掛上電話，聽筒裡聽到對方有人進屋報告。

　　「甚麼？跑掉了。那傢伙好狡猾，你們以為他是醉漢就大意了？那也難免。不過被那傢伙騙慘了。肯定是『黑蜥蜴』的手下，太可惜了，還沒抓住嗎？請務必竭盡全力，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兩個都要。一是長椅子，一是醉漢……再會。」

　　接著是啪嗒一聲放下聽簡的聲音。明智好像大失所望，蹲在那裡。一屋子的人都異常緊張地聽著電話的聲音，而且，每聽一句，都漸漸理解了這位名偵探奇怪舉動的理由。

　　「明智先生，看你說話的樣子，我也大體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很欽佩你的明察秋毫。還有，歹徒這心狠手辣的高超魔術，也讓我目瞪口呆。就是說，那個裝作醉漢的傢伙，事先隱藏在裝了機關的長椅子裡，在某個地方換下家具店作的真椅子。這樣安在會客室裡的就是藏有人的長椅子。這時早苗進來……那傢伙悄悄地從椅子中鑽出來把女兒……明智先生，那傢伙會不會殺了我女兒……」說到這裡，巖瀨一下子停住了話頭。

　　「不會的，決不會殺害令嬡。就像在Ｋ飯店我們所看到的，那傢伙想要的是活著的小姐。」明智安慰巖漱，讓他放心。

　　「嗯，我也那樣尋思……然後，把神智不清的女兒塞進剛才自己藏身的椅子裡，蓋上蓋子，那傢伙就假裝醉漢睡在那長椅子上。可惡的東西。」

　　「啊，分析得太漂亮了。老板的假想不遜色那『黑蜥蜴』嘛。我的想法也是這樣的……那傢伙的可怕之處在於有膽量，依據這種超乎尋常的想法，公然將荒唐無稽的奸計付諸實施。這次的設想完全是一個神話故事。某小說家有一篇作品就叫《人椅》，講的也是壞人藏在椅子裡幹壞事的故事。那小說家編造的荒唐無稽的故事，『黑蜥蜴』將它巧妙地實現了。剛才提到的臟東西也是這樣，預先準備好了那樣的液體，不是從嘴裡，而是從瓶子裡灑在那長椅子上的。是的，是瓶子。看，那威士忌大酒瓶，看看那還殘留的液體，肯定是嘔吐物的味道。那實際上是古代西方的一個神話故事。不過那神話故事裡不是嘔吐物，而是更骯髒的東西。」

　　「那麼，那醉漢從警察的拘留所逃跑又是怎麼回事？」

　　「哎，聽說逃掉了。醉漢和長椅子都像神話一樣，不知消失到哪裡去了。」明智不禁苦笑了一下，馬上又神色嚴肅地補充道，「老板，在Ｋ飯店說好的事情，我沒有忘記，請放心。豁上性命，我也會保護小姐。決不會發生無可彌補的事情，請相信我……請看我的臉色，發白嗎？能看到擔心的樣子嗎？沒有吧？我很鎮定，就像這樣地鎮定。」

　　明智說著，朗朗地笑了起來。不像是故作姿態，他真的是在微笑。人們好像依賴似地仰臉看著名偵探那開朗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