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怪談

　　第二天天未亮，有一艘不足兩百噸的小汽艇駛離大阪河口。

　　很幸運，這是一個風平浪靜適合航海的好日子。小汽艇以外觀看不出來的加快速度，駛過一望無際像綠色大地毯一樣的大海，於下午抵達紀伊半島的南端。沒靠任何港口，也不朝伊勢灣等處開，而是一直朝著遠州灘，快速奔馳在太平洋洋面上。這麼一條小汽艇竟膽大得敢行駛在和遠洋大貨輪―樣的航線上。

　　這小艇是一條漆黑的貨物船，從外表上看沒有甚麼特別之處，但船裡面卻沒有貨艙。下了艙口，和外表的破爛樣形成鮮明的對比，是一排富麗堂皇的船艙，令人驚羨不已。這是條假裝成貨船的客輪，與其說是客輪，不如說是座豪華的住宅。

　　在這些船艙中，靠近船尾的一間，不論是寬敞，還是器具，都裝飾得格外氣派，大概是這條船的主人居室。

　　鋪著昂責的波斯地毯，天花板刷得粉白，天花上垂掛的考究的枝形吊燈，讓人覺得這裡不像是船艙。還有裝飾衣櫥，蒙著花織布的圓桌、沙發和幾把安樂椅。

　　這當中，只有一把模樣不同的長椅子，閑放在一個角落裡，破壞了整個房間的和諧。

　　哎呀，這長椅子好像在哪兒見過……啊，是的。還有被挖破的痕跡。的確是那把，三天前，把早苗小姐塞進去，從巖瀨家抬出去的那把長椅子。這把長椅子現在怎麼放在這種船裡呢？

　　哎呀！這裡放著這把長椅子，所以莫非是……不不，不是莫非是。我們的目光只盯著那把長椅子，而沒有去觀察坐在上面的人。正是這個人物……穿著晶瑩發亮的黑絹西服，耳垂、胸前、手指都是熠熠生輝的寶石裝飾品。帶有一種異樣淒涼感覺的美貌，透過黑絹衣裳淸晰可見的豐滿的肉體，這能忘記嗎？是「黑蜥蜴」！就在一晝夜前，不知被明智盯梢，隱藏在老式木船油拉窗裡的那個女賊「黑蜥蜴」。

　　窩藏著女賊的那條老式木船，趁夜由支流划入大河，將「黑蜥蜴」轉移到停泊在河口的這條小汽艇上。

　　那麼，這小汽艇究競是一條甚麼船呢？如果是普通的商船，女小偷們就不可能將最上等的船艙宛如當作自己的東西一樣，隨心所欲地支配使用。說不定這是「黑蜥蜴」私人擁有的船。

　　如果是這樣，那把「人椅子」放在這裡的緣由就昭然若揭了，而且因為有了那把「人椅子」，那被塞進椅子裡的早苗小姐現在也許就被監禁在這條船裡的某個地方。

　　這暫且不提，我們的目光必須移向下一個房間，看看那房間的門口。在那裡站著另外一個人物。

　　戴著有金絲緞徽章的船員帽，穿鑲黑邊的豎領服，如果是普通的商船，這男人的打扮就是事務長的樣子。可這個男的怎麼看都像是個假裝的船員。那塌鼻子、強健的骨骼，好像是個拳擊選手……啊，明白了，是那個傢伙。在東京的Ｋ飯店化裝成山川博士綁架了早苗小姐，打架斗毆的流氓阿飛，把生命都獻給了「黑蜥蜴」的走卒的雨宮潤一。這男船員便是小潤喬裝打扮的。

　　「哎呀，連你也在乎那事兒呵。好討厭喲。一個大男人還怕甚麼妖怪！」「黑蜥蜴」悠閒地倚靠在長掎子上，美麗的臉龐透出嘲笑。

　　「心裡不踏實嘛，總覺得有點奇怪。再加上船上這些傢伙們個個都是迷信得不得了。就是換上你，聽到那些傢伙在背後悄悄地說三道四，肯定會心裡不痛快的。」

　　隨著船的晃動而搖搖擺擺的「事務長」小潤，臉色陰森森的。

　　艙內，枝形吊燈雖然明晃晃地照耀著，但只隔著一層鐵板的外面，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極目所望是漆黑的海水、漆黑的夜空，雖然很安靜，像山一樣洶湧起伏的海浪，一陣陣地打過來，每當這時，可憐的小船宛如一片漂浮在無艱黑暗中的落葉，孤零零地搖擺著。

　　「究竟出甚麼事了？說淸楚點。誰看到那妖怪了？」

　　「誰也沒看見甚麼樣子。但是北村和合田兩個人，分別在不同的時間，確實聽到那個傢伙的聲音了。一個人還好說，兩個人都聽到同一個聲音，這還不怪嗎？」

　　「在甚麼地方？」

　　「就在那間客人的房間裡。」

　　「噢，是在早苗小姐的房間裡。」

　　「是的。今天中午時，北村從門前走過時，聽到房裡有個傢伙在壓低著聲音悄悄說話。那時你我都在食堂。早苗小姐的嘴是被堵死了的，不可能會說話。他想說不定是船員們搞的惡作劇，就想打開門看看，可是門外大鎖鎖得死死的。北村覺得奇怪，趕緊拿鑰匙打開了門。」

　　「堵嘴的東西被拿掉了嗎？那小姐還在嘟噥著詛咒的話嗎？」

　　「但是，嘴還是被塞得死死的。綁手的繩子也沒鬆動。房子裡除了早苗小姐再沒有別的甚麼人。北村一看，就覺得頭皮發麻。」

　　「問過早苗小姐了嗎？」

　　「哎，據說拿掉塞嘴布，一問她，她反而很吃驚，回答說一點兒也不知道。」

　　「這事怪了。是真的嗎？」

　　「我也這樣想。開始我覺得是不是北村的耳朵有問題，沒怎麼在乎，就放一邊兒去了。可是，大約在一個小時前，又發生了那種事。奇怪的是，這次又是大家都在食堂的時候，合田又聽到了那說話聲。合田也是拿來鑰匙，打開門看。聽說和剛才北村那會一樣，除了早苗小姐連個人影也沒有，塞嘴的布也還是老樣子。兩次出現的怪事，不知怎麼在船員中傳開來了，變成了傢伙們擅長的鬼怪故亊，說些胡言亂語的。」

　　「他們都說了些甚麼？」

　　「說我們是一伙犯下了滔天大罪的人，有兩三個人甚至有過殺人的前科，現在怨魂找上來了。這條船就有冤鬼在作怪。被這些傢伙們這樣一說，我的心裡就有些不痛快。」

　　又一個巨浪打過來，發出轟隆的異樣的轟鳴，把船高高地擎起，轉瞬間又摔下深不見底的谷底。

　　正在這時，好像是發電機出了故障，枝形吊燈的光一下子變成了紅褐色，好像有甚麼信號一樣，開始了令人驚悸的明滅閃爍。

　　「真是個叫人討厭的夜晚。」年輕的潤一目光膽怯地瞪著忽明忽滅的電燈，好像很害怕似地啷噥。

　　「堂堂的大男人，還那麼膽小。哈哈哈。」黑衣婦女的笑聲，遇鐵板又傳回來，異樣地響遍了船艙。

　　這時，好像是她笑聲的余韻未了，一個上下一身白的人小心翼翼地打開門，走了進來。大黑天神式的白頭巾、白色的豎領服、白色的圍裙，像和尚一樣肥嘟嘟的臉，異常地緊張。原來是這船上的廚師。

　　「呵，是你呀。出甚麼事了？讓我們嚇了一跳。」

　　被年輕的潤一一喝斥，廚師便小聲地像報告甚麼大事似地說：「又出怪事了。妖怪好像溜進了廚房，一隻雞整個兒不見了。」

　　「雞怎麼了？」黑衣婦女有些疑惑地問道。

　　「不是甚麼活雞，拔了毛，囫圇個煮一下，有七只掛在壁櫃裡。做中午飯時，的的確確有七只，剛才一看，有一隻不見了，只剩了六只。」

　　「晚飯好像沒上雞吧？」

　　「哎，所以才奇怪。這船上沒有人吃東西像餓鬼般狼吞虎咽的。除了妖怪，誰會去偷雞呢？」

　　「別是你想錯了吧？」

　　「不會有那種事兒。我記事情是從來不會出錯的。」

　　「好奇怪呵。小潤，大家分頭搜一下船怎麼樣？也許有甚麼東西。」女賊也開始對種種怪事感到異常的不安。

　　「哎，我也正想要那樣做，不管是死鬼也好，還是活鬼也好，又說話，又偷吃的東西，看樣子定是個有形狀的傢伙。嚴密地捜查一下，也許會發現妖怪的真正面目。」

　　於是，潤一亊務長為了命令搜索船內，匆匆忙忙離開了那間屋子。

　　「呵，還有，漂亮的客人給您口信兒。」廚師想起來，報告女首領。

　　「哎，是早苗小姐嗎？」

　　「是的，剛才我去給她送飯，解開繩子取下塞嘴布，那姑娘今天不知怎麼回事兒，好像飯菜格外香，吃了個盤底朝天。而且既不鬧也不叫，所以就說不要再綁她了。」

　　「你是說她變老實了。」黑衣婦女有些意外，反問道。

　　「哎，是那樣。完全想通了，非常地開朗，現在變得已經看不出昨天以前的樣子。」

　　「好奇怪呀，你去跟北村說，叫他把那人帶到這裡來。」

　　廚師領旨退出去。不一會兒，已經鬆了綁的早苗小姐，被一個叫北村的船員牽著手領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