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追蹤

　　烏雲低垂的冬日，夕陽西下的薄暮時分，沿著連接大阪市南北兩端的這條Ｓ主幹道，夾雜在如湖水一般的出租車流中，兩輛汽車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展開了奇異的追逐遊戲。

　　前面的車上坐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穿著和服戴著圍裙，像個小商販的老板娘。孤零零的一個人，把身子埋在靠墊的角落裡。

　　打眼一看，像是個連出租車都坐不起的寒酸的老板娘。但這個女人，乃是喬裝打扮了的曠世女賊「黑蜥蜴」。

　　這個精明的女賊，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另有一輛汽車像尾隨人後伺機傷人的狼一樣，緊咬不放地跟在後面。跟蹤在後面的車裡，仍然坐著一個小商販打扮的異樣的男人，半邊臉纏著繃帶，面目可怕地盯著前面的車子，一邊語氣粗暴地對司機下著命令：

　　「快點！」

　　「稍微慢點！」

　　這個男人究競是甚麼人呢？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前方，身上穿的呢絨寬袖口大衣和帶條紋的衣服，早就脫下丟在一邊。於是下面露出了有些臟的土黃色的上衣、土黃色的褲子。小商販搖身一變又成了工廠的工人。

　　變成了工人樣子後，他像是撕扯一樣，急急忙忙地解開了半個臉上的繃帶，剛才被繃帶包著的半個臉，一點點顯現出來。根本不是耳朵有病或是其它的甚麼病。

　　只不過是假裝有病，巧妙地將臉遮住。

　　―瞬間，炯炯有神的雙眼，兩道濃眉，暴露了這個神奇人物的廬山真面目，是明智，是明智小五郎。

　　他鑽了女賊陰謀的空子，將計就計，成功地扮成了塔頂小賣店的老板，摩拳擦掌嚴陣以待，只待今日一定要偵察到「黑蜥蜴」的秘密，弄淸她的老窩。

　　女賊不知就裡，中了明智的圈套，甚至還請明智幫助她逃跑。如果想抓她的話，隨時都可以抓住她。但是在沒弄淸被綁架的小姐身在何處，沒有偵察到歹徒的老窩之前，是絕對不能備莽動手的。他按捺住自己要動手的衝動，無奈地進行這種需要沉得住氣的跟蹤盯梢。他的計劃是最終一舉將小姐和寶石兩者奪回，同時將女賊「黑蜥蜴」引渡給警方。

　　外面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在不斷地向車後飛去的路燈中，兩輛車在大阪市內轉來轉去，進行著奇異的賽車。

　　女賊車的車內燈滅了，所以只能藉助不斷往車後飛馳而去的路燈的光線，從車後的玻璃窗隱隱約約地看見她的頭部，當然，明智必須在兩車的距離不會出現危險的程度上，讓兩車盡量接近。

　　車子拐過一個街角，這裡流淌著大阪名勝之一的運河的一條支流。一邊是大門緊閉的貨棧街，一邊直接面對著運河。為了裝卸貨物，河岸是傾斜的漫長斜坡。到了夜裡，這裡的街道一片漆黑，讓人不禁生疑：繁華的大城市裡競會有如此荒涼偏僻的地方。

　　前面的車不知為甚麼在黑暗中慢騰騰地行駛，到了稍前的橋畔，在那兒明亮的路燈的照耀下，來了個急剎車。

　　「啊！不好，快停車！」明智命令司機，按剎車閘時，對方的車猛地掉轉方向，緊接著就朝這裡返回來了。

　　一看，擋風玻璃上出現了「空車」的紅色標示燈。不知甚麼時候，後面的座位上空空如也。

　　還沒來得及考慮甚麼，汽車已經到了眼前，一邊悠閒自得地鳴著笛，一邊從身邊駛過。

　　因為近在咫尺，明智可以將對方車裡看得清淸楚楚。的確是空車。直到剛才還能看見的女人，這時無影無蹤。

　　司機顯然是女賊的手下，車子也肯定是女賊的。為了防止警方的懷疑，假裝成空出租車，一副好像上了甚麼當的樣子。

　　是否逮捕這司機？不，那樣只能壞亊。必須找出「黑蜥蜴」，而且最終必須摸到那傢伙的老巢。

　　但是，女賊到底隱藏在甚麼地方呢？那車子在橋畔停車時，沒有任何人從車上下來。那裡是在明亮的路燈下，不可能看漏。而且，直到剛才，車往河岸邊拐彎時，那女人的的確確在車裡。

　　那麼，女賊可能是利用了從拐角處到橋畔這約有五六十米距離的黑暗，讓車慢開，自己跳下車，不知在甚麼地方隱藏起來。

　　藏在甚麼堆方呢？一邊是大門緊閉的鱗次櫛比的商店，鴉雀無聲，一邊是黑水翻滾的運河。明智下了車，在這可疑的五六十米間走了一個來回，仔細入微地檢査了一番。任何一個角落，豈止是人，連個狗嵬子都不見。

　　「好奇怪呵。莫非是跳進這河裡去了？」一回到原處，司機摸不著頭腦地說道。

　　「嗯，往河裡跳。也許是吧。」

　　明智一邊說著，一邊望著一艘巨大的老式木船，那船正繫在那邊卸貨場下的黑暗中。

　　船上不見一個人影。但舵樓一側船舷的油拉窗上透出紅色的燈影。那裡應該住著船老大一家。望過去，踏板還橫在那裡未動。莫非，莫非，在紅色的油拉窗的後面，那個女人，女賊「黑蜥蜴」正屏住呼吸，藏身在那裡。

　　實在是沒影兒的想像。但除此之外，女賊沒有任何逃路。而且對於「黑蜥蜴」是不能用常識來看的，盡量想一些離奇古怪有悖常理的事，反而可能正好猜中。

　　「喂，我能求你點事嗎？」明智一邊塞給司機一張紙幣，一邊在司機的耳邊悄悄說，「那船上有帶燈的拉窗，你呢先滅掉前燈，再按開關時，把車頭掉過來，讓車燈正好照在那拉窗一帶。然後，這要求可能有點難辦，想請你大聲呼救，喊救命呀。盡量大聲地喊。而且希望猛地打亮前燈。能做到嗎？」

　　「哎，這是要演一出怪戲呵……啊，是這樣，我懂了。沒問題，幹吧！」

　　還是錢管用，司機馬上就答應了。前燈滅了。車子靜悄悄地改變了方向。

　　工人打扮的明智，兩手撿起落在那一帶的大石塊，通過卸貨場的漫長斜坡，下到河岸。

　　「救命呵！媽呀，救命呵！」突然傳來了司機的尖叫聲，是一種好像馬上就要被殺的逼真的叫喊。

　　同時，傳來撲咚的一聲水聲，那是明智把石塊丟進了水中。光聽聲音，只能認為是甚麼人跳進了河裡。

　　跟預想的一樣，吵鬧聲使船上的油拉窗打開了，而且從那裡探出一張往外張望的臉。緊接著車前燈直射過來，那張臉一驚又縮了回去。這一切都沒能逃脫明智的眼睹，是「黑蜥蜴」。是喬裝成了老板娘的「黑蜥蜴」。

　　當然對方看不見明智。剛才的確沒有發覺背後有人盯梢。如果知道了，那女的不會從窗戶探出臉來。

　　被吵鬧聲驚動了的商家的雇員們嘩啦啦地打開了大門，跑到大街上。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是不是打架呵？好像誰被打了。」

　　「水聲好奇怪呀。」

　　這時，動作敏捷的司機掉轉車頭，已經跑出五六十米遠了。

　　不愧是明智，他順著黑暗的河邊跑到橋畔的公用電話處。

　　敵人正企圖利用水，追蹤要追到何處不得而知。必須將後面的事預先指令給己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