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塔上的黑蜥蜴

　　第二天，快到約定的下午5點時，巖瀨完全按照敵人的條件，除了明智以外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隻身一人來到了T公園入口處，走到高聳天外的鐵塔的下面。

　　提起Ｔ公園，從場地之寬到每天來來往往人數之多，都是大阪首屈一指的大遊樂園。鱗次櫛比的劇院、電影院、飲食店，如織的遊人熙熙攘攘，地攤小販的叫賣聲，電動留聲機的嗓音，小孩的哭聲，成千上萬的鞋子和木屐奏鳴的交響樂，沙塵飛揚。正中央是模仿巴黎埃菲爾鐵塔建造的通天閣，鋼筋鐵骨，直聳雲霄，俯瞰著大都會大阪。

　　啊，這是多麼地膽大包天，這是如此地旁若無人，女賊「黑蜥蜴」選來選去，選定了這位於大樂園正中央的、眾目疾睽之下的塔上為贖金的交接處。這個花招，這個冒險，除了那黑衣女人誰能幹得出來呢？

　　巖瀨是一個財大氣粗的商人，但一想到馬上就要和歹徒面對面，心中就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他身子有些僵硬地踏上了通往塔頂的電梯。

　　隨著電梯的上升，大阪市便迅速地下沉。冬天的太陽已接近地平線，所有的屋頂的一側已是陰影籠罩，像一幅美麗的圍棋盤。

　　終於到達了塔頂，來到了能四面眺望的瞭望臺，在下面沒甚麼感覺的冬天的風，這時呼嘯著猛烈地吹打著臉腮。冬天的通天閣沒有人緣，再加上又是傍晚，瞭望臺上見不著一個遊客。

　　有幾家賣點心、水果或明信片的小店，張著擋風的帆布，看店的夫婦凍得直打哆嗦地坐在那裡，除此之外，連個人影也不見。來到這裡，就像來到了遠離人間煙火、無人的天上世界，有一種蒼涼寂寞的感覺。

　　憑欄俯瞰下面，與這裡的孤單寂寞截然相反，下面是喧鬧的人山人海，穿梭來往的人們像是幾千只螞蚊排成的行列，在塔頂可以眺望得到這些下面的景致。

　　冒著凜冽的寒風，等了一會兒。不久上升的電梯到了，隨著咔啦咔啦的開鐵門的聲音，一個像闊太太打扮的、戴金邊眼鏡，穿和服的夫人出現在瞭望臺上，一邊微笑著，一邊向巖瀨靠近。

　　這種時候，如此端莊嫻溆的婦女，孤身一人登上了這蒼涼孤寂的塔頂，總給人一種不相適宜的感覺。

　　「也有這種好奇的夫人啊。」

　　愣愣地望了一會兒，令他吃驚的是，那婦人突然跟他打招呼：

　　「嗬嗬嗬，巖瀨先生，您不記得了嗎？我是在東京的飯店跟你結識的綠川啊。」

　　啊，這個女的便是綠川夫人，即「黑蜥蜴」了。真是個妖怪。穿著和服、戴著眼鏡、梳著橢畫形髮髻，簡直換了一副容貌。這端莊賢淑的闊太太競是江洋大盜「黑蜥蜴」！

　　巖瀨對對方戲弄人的嬉皮笑臉的樣子，感到強烈的憎惡，一聲不吭地仇視著那張漂亮的臉。

　　「這次真是太打攪了。」她說著，像個貴婦人一樣，優雅地鞠著躬。

　　「甚麼都不必說了。你所提的條件，我沒有絲毫地違背，全部履行。女兒該還給我了吧？不會有錯吧？」巖瀨並不理睬對手的花招，態度冷淡地只談要辦的事情。

　　「哎，那是不會有錯的……小姐現在身體好得很，請放心……那個，我們說好了的東西帶來了嗎？」

　　「嗯，帶來了。喏，是這個。你檢查一下。」

　　巖瀨從懷裡掏出一個銀制的小盒子，好像一下狠心似地，將盒子伸到夫人面前。

　　「啊，謝謝。那麼，看一下……」「黑蜥蜴」從容地拿過小盒，在袖口裡打開蓋子，盯盯地瞅著嵌放在白天鵝絨臺座上的巨大寶石。

　　「啊，這是多麼的漂亮呀……」

　　眼看著歡喜的血潮湧上了她的臉。稀世珍寶有著神秘的魅力，讓厚臉皮的女賊臉上也泛起了紅暈。

　　「五色的火焰，真的像是五色的火焰在燃燒啊。啊，我真是朝思暮想啊！和這’埃及之星‘比起來，我多年來收集的近千顆鑽石，簡直就和石頭一樣。真是謝謝您了。」

　　而且，她還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

　　對方越是高興，巖瀨越是難受。在自己看來和生命差不多重要的寶物，輕易地就被這個女人掠為己有，雖然對此有所精神準備，但一想到這裡，心中就冒起一股無名之火。對眼前這個裝模作樣的女人就更加仇視。於是，莊兵衛老頭又犯了老毛病，在這種時候還能說一些挖苦人的刻薄話。

　　「好了，款巳經付淸了。現在就只等著你交貨了。我不知道該不該這樣地信任你。因為對方原本就是一個小偷。和小偷桉預付貨款辦法進行交易，真是要冒天大的風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不會錯的……好吧，請你先回去，我隨後晚一步再走。」

　　女人不理睬對方的刻薄話，想結束這奇怪的見面。

　　「哼，你是說收了貨就完事大吉了嗎……你跟我一起回去不好嗎？你討厭和我一起乘電梯嗎？」

　　「哎，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回去。但不管怎麼說，我是一個在逃犯人，如果不親眼看著你平安回家，恐怕……」

　　「恐怕有危險是吧？你認為我會盯梢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太可笑了。你害伯我呀。因此你選擇這種荒涼的地方，只有你我兩人見面。我是個男子漢。如果，如果讓我犧牲女兒的性命，去抓禍害天下的女賊，那是沒有任何道理的。」

　　巖瀨看著這令人僧惡的女人，甚至想說出譏誚的話來。

　　「哎，所以，我是做了充分的準備的。」

　　巖瀨以為她會掏出手槍甚麼的，但沒有。她大大咧咧地走到小賣店，拿來擺放在那裡的供租借的望遠鏡。

　　「那裡有澡堂的煙囪。請看那煙囪後面的房脊上。」她手指著那裡，將望遠鏡遞給了巖瀨。

　　「噢，房頂上會有甚麼嗎？」巖瀨一下子被好奇心吸引，將雙眼對上望遠鏡。

　　那是離塔大約有三四百米遠的狹長房屋的大厘頂。澡堂煙囪的後面好像是曬臺，可以淸楚地看到，一個像是工人樣的男人蹲在那曬臺上。

　　「曬臺上有個穿西裝的人吧？」

　　「嗯，有有。那是怎麼回事呵？」

　　「請仔細看看，那人在幹甚麼？」

　　「呀，好奇怪！對方也拿著望遠鏡，在望著我們這邊。」

　　「然後，另一隻手是不是拿著甚麼東西？」

　　「嗯嗯，拿著。好像是紅布。那男的好像在看著我們。」

　　「哎，是的。那是我的部下，他那樣是在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如果我有甚麼危險，他就會揮動紅布，通知從別處望著這大屋頂的另一個部下。於是，那部下就會給您女兒所在的遠方的家打電話。這樣那電話就將和早苗小姐的性命一起消失。哈哈哈，能稱作賊的人，即使是幹這麼點事，也必須做好如此的準備才能下手。」

　　這真是一個漂亮的點子。女賊選擇不方便的塔頂為見面的地點，其用意之一正在於此。因為要在安全的遠處安排警戒，這在平地是不可能的。

　　「哼，真是煞費苦心哪。」巖瀨雖然嘴硬，但內心裡對女賊滴水不漏的準備卻不得不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