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蜘蛛與蝴蝶

　　大寶石商巖瀨莊兵衛的宅邸位於大阪的南郊、南海電車沿線的Ｈ鎮。最近，在宅邸四周鋼筋混凝土的圍牆頂上，插遍了玻璃碎片。

　　「這是怎麼搞得？巖漱先生怎麼也學起放高利貸人的做法來了，他不是那種人呀。」周圍的人們感到疑惑不解。

　　但是，巖瀨家的怪變化還不止這些。首先是門側長條房屋裡住的人換了。在此之前是巖獺商會的老店員住著，現在是當地警察局某警官的一家搬了進來。人們盛傳這位警官是劍道的高手。

　　院子裡隨處立著柱子，上面安裝了明晃晃的室外電燈。房屋最要緊的地方窗戶上都裝上了結實的鐵格柵。另外，除了一直在家中寄讀的書童外，為了預防萬一，還請來了兩個身材魁梧的青年，住在宅邸裡。

　　巖瀨宅邸現在變成了一座小城堡。究竟害怕甚麼，要如此地小心謹慎呢？不為別的，是因為預知女賊「黑蜥蜴」會襲來，巖瀨掌上明珠小姐的身邊充滿了非常可怕的危險。

　　在東京的Ｋ飯店，由於受到名偵探明智小五郎的阻撓，女賊的綁架企圖以失敗告終。但女賊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她已經揚言一定要奪取早苗小姐。她肯定已經潛入了大阪，說不定就埋伏在Ｈ鎮巖瀨宅邸的附近。

　　像魔術師一樣的女賊，其手腕的厲害，由於Ｋ飯店事件讓巖瀨刻骨銘心。巖瀨莊兵衛肯定要倍加小心。

　　可憐的是早苗小姐本人，住在最裡面的一間，照例是鐵格柵封窗，簡直像是住進了監獄一樣。下一個房間裡住著早苗小姐喜歡的老婆婆，前面的另一房間裡住著由東京出差到此的明智小五郎。正門兩側除了三個書生，還有幾個男女傭人，將早苗小姐的房間緊緊地包圍起來。人人都想，一且有事，我將第一個衝上去。個個摩拳擦掌、嚴陣以待。

　　早苗小姐關在屋子裡，一步也不外出。偶爾有時要到院子裡來散步，肯定是明智或書生跟著，寸步不離左右。

　　不管魔術師「黑蜥蜴」多麼地厲害，這種狀況下肯定是束手無策。或許是這個緣故，早苗小姐他們回到自家之後，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絲毫沒有感覺到女賊的動靜。

　　「我是不是太膽小了。把那傢伙恐嚇的話當真，也許是太老實了。或許是那傢伙，知道我這裡早有防備，感到無法下手而死了那條心的吧？」巖獺心中漸漸開始這樣考慮。

　　對賊的擔心一放鬆，女兒的事又上了心。

　　「我的防備也許太過於嚴厲了。簡直是把女兒關進了班房裡，這樣不行。即使這樣也把提心吊膽的女兒弄得更加畏畏縮縮。這陣子她好像變了一個人，鐵青著臉，整天悶悶不樂。我跟她說話，好像也不願意回答，總是把頭扭向一邊。我真想聽聽她的心事。」

　　在想這事的時候，巖瀨突然想起了今天做好的、會客廳裡的洋家具。

　　所謂的洋家具，是一套奢侈的椅子。一個月前訂做時，蒙在椅子上的布，是由早苗小姐選定的。

　　這念頭使巖瀨打起了精神，立即去了裡面的早苗小姐的房間。

　　「早苗，按著你的喜好訂做的椅子，今天做好送來了，已經安在會客室裡了。你來看一看，比預想做得還漂亮。」

　　巖瀨莊兵衛打開隔扇拉門，一邊瞅著屋裡一邊這樣打著招呼。靠著書桌的早苗小姐好像吃了一驚，回過頭看了一下，立刻又垂頭喪氣，說：

　　「是嗎？可是，我現在……」又是老樣子的不感興趣的回答。

　　「別那麼愛理不理地答話。行了行了，快來看看吧。老奶奶，我要借早苗去一下。」

　　巖瀨莊兵衛這樣跟鄰居的老婆婆打招呼，又好家是牽著原地不動的早苗的手一樣，把她領了出來。

　　挨著老婆婆屋子的明智的房間，門大開著，空蕩蕩的。他有必須辦的事情，上午出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當然，他在出門時，確認巖瀨莊兵衛在家，又反反覆覆叮囑傭人們，眼睛不要離開早苗小姐。

　　不一會兒，早苗小姐跟在父親的後面，進了寬敞的會客室。

　　「怎麼樣？是不是有點太豪華了？」巖漱一邊說著，一邊在一把新椅子上坐下來。

　　圍著圓桌，漂亮地擺放著總共7把一套的沙發、安樂椅、女用的沒扶手的椅子和木制的帶扶手的小椅子等。

　　「呵，真漂亮……」寡言少語的早苗小姐終於開口說話了。好像非常喜歡那些椅子，她在長椅子上試著坐了一下，「好像稍硬了一點兒。」覺得和坐普通的長椅子時的感覺不一樣。

　　「那是剛做好的，多少會有些硬，坐一段時間，習憤了，就會柔軟起來。」

　　如果當時，莊兵衛也挨著早苗小姐試著在長椅子上坐一坐的話，他肯定也會心裡犯嘀咕。坐那把長椅子時的感覺就是那般的不一樣。但他只坐在一把安樂椅上不動，不想去試坐別的椅子。

　　正在這時，女傭從門裡露頭，告訴有電話。好像是從大阪的店裡來的。巖瀨莊兵衛急忙要去裡面的房間接桌上的電話。到底還是小心謹鎮，沒忘了跟書生的房間打聲招呼，命令他們好好看著會客室裡的早苗。

　　聽到主人的聲音，兩個書生來到走廊，在那裡守望著。走廊的盡頭便是會客室的門。如果不從書生們的面前走過，誰也別想進入早苗小姐待的房間裡。

　　當然會客室朝著院子的一面開著幾扇窗戶，但全部照例是用鐵格柵封得嚴嚴實實的。無論是從院子還是從走廊，接近早苗小姐身邊的道路全被封鎖了。如果不是這樣，無論是多麼緊急的電話，巖瀨也不會將早苗一個人丟在房聞裡。

　　電話的結果，巖瀨必須緊急趕往大阪的店去。他急忙換好衣服，在夫人和女傭人的目送下，來到正門。

　　「要注意看護早苗，她現在在客廳。我已經吩咐書生們守望著，你也要多注意點。」

　　他讓女傭繫著鞋帶，再三地囑咐妻子。妻子看著丈夫鑽進了汽車，想看看女兒怎樣了，走近了會客室，忽然傳來了鋼琴聲。

　　「呵，早苗在彈鋼琴，她可是好久沒彈了。這是好事兒。我還是不打攪了吧。」

　　她感到心情十分地輕鬆，提醒書生們不要鬆懈，注意守望，然後返回了房間。

　　會客室裡的早苗小姐，在父親走了之後，換個椅子坐，比較著坐時的感覺，或是站起來走到窗邊，眺望著外邊。不―會兒，打開了鋼琴的蓋子，胡亂地敲擊著鍵盤。敲著敲著來了興致，亂敲變成了童謠的曲子，不知甚麼時候又變成了歌劇的一節。

　　早苗小姐專心致志地彈了一陣鋼琴，一會兒又厭煩了，站起來要回房間，無意中回了一下頭，發現了一個實在是意想不到的可怕的東西，一下子嚇呆了。

　　哎呀，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呢？從窗戶也好，從走廊也好，所有能溜進屋子的道路都被封堵死了。鋼琴也好，長椅子也好，還有別的器具的後面空隙都很小，人不可能藏身其中。最近這段時期矮椅子低得人不可能趴在那下面。直到剛才，這屋子裡除了早苗小姐以外，沒有一個活物，連只貓也沒有。

　　儘管如此，如今早苗小姐的眼前，不是有個怪人叉腿站在那裡嗎？亂蓬蓬的頭發、黑乎乎的臉上胡子拉碴的、賊溜溜充滿戒意的可怕的眼睛，深身上下到處是破洞的航臟的西服……是從甚麼地方怎麼進來的？這個像幽靈一樣的傢伙，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女賊「黑蜥蜴」的手下。

　　啊，預料中的傢伙終於來了。魔術師般的怪賊趁著人們稍不留神的空檔兒，輕易而舉地突玻了警戒，像幽靈一樣從門縫裡鑽進來。

　　「噓，不要出聲。我不會粗暴地對你。因為你對我們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小姐。」形跡可疑的人低著聲恐嚇道。

　　不過，用不著嚇唬，可憐的早苗小姐，由於恐懼，深身像麻了一樣，連動身、喊叫都不會了。

　　歹徒抿嘴露出一絲可怕的微笑，迅速轉到早苗小姐的身後，從口袋掏出一團像是手絹樣的東西，猛地撲向早苗，用手絹捂住了她的嘴。

　　早苗小姐從肩膀到胸口，像被蛇纏住了一樣，感到一種可惡的壓力。嘴因為被手絹捂住，一瞬間感到呼吸很困難。不管怎樣，不能這樣束手就範。她使出了柔弱少女的渾身力量，掙扎著要從歹徒手裡逃脫，就像一隻美麗的蝴蝶被蜘蛛網網住，可憐地、拼死地掙扎。

　　不一會兒，她那亂舞的手腳漸漸失去了力量，頃刻便安靜不動了。那是麻醉劑的作用。

　　歹徒見蝴蝶不再扇動翅膀了，就把她的身體放躺在地毯上，一邊替她合上張開的衣下擺，一邊望著睡美人般的早苗小姐的面龐，又嗤嗤地露出了陰森可怕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