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分身有術

　　不久，女的一組站了起來，把談興正濃的男人們留在後邊，肩并著肩，好像散步似地從大廳的椅子間穿行而過。除了漆黑的晚禮服和橙色的和服外褂對比鮮明外，兩個人不論是背影，還是發型，甚至連年紀看上去都幾乎一個樣。人說美人沒年齡，綠川夫人雖說過了三十，可有時看上去還是像少女一樣天真無邪、充滿春靑氣息。

　　兩個人信步走出大廳，穿過走廊，向樓梯方向走去。

　　「小姐，到我的房間來一下好嗎？我想給你看看昨天跟你說過的那個偶人。」

　　「哇，您帶到這裡來了嗎？我真想看看。」

　　「我從未讓它離開我身邊，是我可愛的奴隸。」

　　啊，綠川夫人所謂的偶人，究竟是甚麼東西呢？

　　早苗小姐絲毫也沒有察覺，可是「可愛的奴隸」這難進不是十分稀奇古怪的形容嗎？說到「奴隸」，讀者是不是會立刻想起小潤裝扮的山川鍵作才是夫人的奴隸？

　　綠川夫人的房間在樓下，早苗小姐他們的房聞在二樓。兩個人在樓梯口稍稍停頓了一下，終於決定要去夫人的房間，就這樣走過了走廊。

　　「來，快請進。」一到房間，夫人就打開門，催促早苗小姐。

　　「哎呀，這兒不對吧？你的房間不是23號嗎？」

　　的確不錯。門上的號碼是24號。那裡是夫人隔壁的山川健作的房間。

　　那個殺人犯的拳擊家，肯定是早早吃完晚飯，逃跑一樣奔回房間，藏起身子，等待著這一時刻的到來。在那裡肯定早已備好了飽蘸麻醉劑的紗布和像棺材一樣的皮箱，等待著獵物的來到。

　　早苗小姐的猶豫不是沒有道理，她有所察覺。潛在意識告訴了她馬上就要發生的地獄光景。

　　但是，綠川夫人一副渾然不知的樣子：「不，沒錯兒。這裡就是我的房間，來，快進去吧。」―邊說著，一邊抱住了早苗小姐的肩膀，將她拖進了門裡。

　　兩個人的身影一消失，門立刻就啪嗒一聲關上了。門剛關上，奇怪地響起了咔嚓咔嚓的上鎖聲。

　　同時，在門的另一側傳來了像是被甚麼東西捂住了的、很輕的痛苦的呻呤聲。

　　一瞬間，房間裡好像空蕩蕩一樣地鴉雀無聲。不久，人的竊竊低語聲、慌亂的腳步聲、不知碰上何物的撞擊聲等，持續了大約有五分鐘，這些聲音一靜下來，好像又在擰鎖，門打開了一條細縫，一張戴著眼鏡的白臉，朝走廊望了一眼。

　　看準沒有任何人後，不久整個人就出現在門外。一看，那人意外地不是綠川夫人，而是早苗小姐，是我們以為早已被塞進皮箱裡的早苗小姐。

　　不，不是那樣的，儘管和早苗小姐發型一樣、眼鏡一樣、和服外褂也都一樣，但仔細看上去，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地方。胸脯過於飽滿，個兒也稍高一點，比起這些，那張臉……應該說化妝得很巧妙，而且發型和眼鏡使化妝更像那回事。但是無論怎樣精心裝飾，人的臉是不會改變的。那不過是打扮得和早苗小姐一模一樣的綠川夫人罷了。即便是這樣，僅僅用了五分鐘就完成了這樣的化裝，其速度之快，真不愧是自稱的魔術師。

　　那麼，可憐的早苗小姐怎麼樣了呢？這已經沒有懷疑的餘地了。女賊的綁架計劃進展得很順利，早苗小姐被塞進了皮箱裡。看看綠川夫人一身的打扮，全是「借」的早苗小姐的，早苗小姐肯定就像早晨夫人演示的那樣，被剝光了衣服，堵住了嘴，綁住了手腳，慘兮兮地在皮箱裡彎成一團。

　　「那麼，就拜託了。」搖身一變成了早苗小姐的綠川夫人一邊關門，一邊低聲說道。

　　裡邊一個粗嗓門的男人回答說：「哎，沒關係。」

　　這個人是小潤裝扮的山川健作。夫人腋下夾著一個體積稍大的用包袱皮包著的小包。她夾著小包避開人們，上了樓梯，來到了巖瀨的房間，往裡一瞅，天遂人愿巖瀨還沒有回來，他還在樓下的大廳裡和明智小五郎談得正起勁兒。

　　這是起居室、臥室和浴室三間相連的房間。起居室裡放著沙發、太師椅和寫字用的書桌。夫人一進起居室，就打開了書桌的抽屜，取出了巖瀨常用的放安眠藥的小盒子，拿走其中的藥片，換上早已準備好的別的藥片，再把抽屜照原樣關上。

　　然後，進入第二間的臥室，關掉了牆壁上明亮的電燈，只開一盞小小的臺燈，按響了通往侍應生房間的鈴。

　　不一會兒傳來了敲門的聲音，一個侍應生走進了起居室。

　　「是您叫人嗎？」

　　「哎。是這樣的，我爸爸在下面的大廳裡，請你去喊他一下，說是否該休息了。」夫人將門打開一條細縫，臉隱在陰影裡，只讓房間裡的電燈照到衣服上，巧妙地模仿早苗小姐的聲音請求道。

　　侍應生應諾離去。不久就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巖瀨走了進來，好像訓斥似地說：「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嗎？你不是和綠川夫人在一起的嗎？」

　　夫人依然藏身於黑暗的臥室裡，只讓人看到衣服，更加維妙維肖地模仿早苗小姐的腔調，小聲回答說：「是的。我覺得不舒服嘛，在樓梯那裡和那位夫人道別後，就一個人回來了。我已經躺下了，爸爸還不休息嗎？」

　　爸爸完全相信了臥室裡的聲音是女兒在說話，坐在起居室的安樂椅上，小聲抱怨說：「真拿你沒辦法。我那樣跟你說，千萬不要一個人孤零零地呆著，如果這件事真的發生了，可怎麼得了呵。」

　　從臥室裡傳來天真可愛的回答聲：「所以我才叫爸爸回來的喲。」

　　這時，明智偵探尾隨巖瀨走進來。

　　「小姐已經休息了嗎？」

　　「哎，好像現在在換衣服，說是身子不太舒服。」

　　「那麼我也回房間去了。」

　　明智一離開，巖瀨立即鎖上門，寫了一會兒信。不久就和平常一樣取出抽屜裡的安眠藥，和著桌上水瓶裡的水一起喝下去。然後走進臥室，問道：「早苗，怎麼樣了？還不舒服嗎？」

　　―邊說著，一邊好像繞到了角落裡的床邊。所以化身為早苗的夫人用毛毯一直蓋到下巴，把臉朝向電燈的陰影裡，背對者，好像很不耐煩地回答說：「哎呀，行了，行了，我好困呀。」

　　「哈哈哈，你這孩子，今天好怪呀，生氣了嗎？」

　　但是，巖瀨仍是深信不疑，怕觸怒不高興的女兒，一邊小聲哼著小曲兒，一邊換上了睡衣上了床。

　　夫人預先換好的強烈的催眠藥馬上就會顯現藥效。他剛一挨枕頭，睡魔立即附身，來不及思索任何亊情，呼呼大睡起來。

　　那以後過了一個多小時，晚上10點多，正在自己房間看書的明智小五郎被好像是隔壁房間傳來的急促的敲門聲驚動，出來一看，侍應生手裡拿著一封電報，正在使勁地敲巖瀨房間的門。

　　「這樣敲門，一點反應也沒有，不大對勁兒呀。」

　　明智突然有一種不祥的感覺，也不管給別的房間甚麼影響，和侍應生一起猛烈地敲門。

　　不停地敲了一會兒，強烈催眠劑作用下的睡眠也受到了影響，屋子裡傳來了巖瀨輕微的迷迷糊糊的聲音：「幹甚麼，幹甚麼，吵死了。」

　　明智叫道：「請開下門，有電報來了。」

　　終於響起了喀哧喀哧的開鎖聲，門被打開了。穿著睡衣的巖瀨好像困得不行似地，揉著惺忪的睡眼，打開電報，瞅了一眼，維起眉頭咂著嘴說：

　　「畜生，又是惡作劇。為了這麼點事，鬧得人覺都睡不安生。」

　　說著把電報遞給了明智。

　　「當心今晚12點。」

　　電報字句很簡單，但意思很明確。

　　「今晚12時將實施對早苗小姐的綁架。」是這種慣用的恐嚇辭句。

　　「令嬡沒甚麼情況吧？」明智詢問的語氣有些認真起來。

　　巖瀨搖搖晃晃靠近臥室的門，從那兒看了一下角落裡的床，放心地說：

　　「沒關係，沒關係，早苗好好地就睡在我的旁邊。」

　　明智也從後面往裡瞅了一眼，早苗小姐面朝裡面，香甜地睡著。

　　「早苗最近和我一樣，每晚要吃安眠藥，所以睡得很好。加上今晚又說身子不舒服，怪可憐的，就別喊醒她了吧。」

　　「窗關好了嗎？」

　　「那也沒問題。從白天起就一直插著插銷。」巖漱說著就爬上了床。

　　「明智先生，不好意思，請把這門關上，鑰匙就放在你那兒好嗎？」

　　他已經困得不行，連鎖門都覺得麻煩。

　　「不，那樣的話，我還是在這屋子裡呆一會兒吧。請把臥室的門就那樣開著別關。這樣的話，您即使休息了，從這兒能看見窗戶，所以如果有誰破窗而人，立即就能明白。只要提防著窗戶，就沒有了別的出入口。」

　　明智對接受下來的工作始終很忠實。他就那樣在起居室的椅子上坐下來，點上一枝煙，監視著臥室。

　　過了大約30分鐘，甚麼事情也沒有發生。明智不時地站起來走過去望一望臥室，早苗小姐睡覺的姿勢一直不變，巖獺則鼾聲如雷。

　　「哎呀，您還沒睡啊。侍應生說來了封古怪的電報，我放心不下就上來了。」

　　說話的聲音使明智吃了一驚，回頭一看，半開著的門的外邊，站著綠川夫人。

　　「呵呵，是太太您哪，是有電報來，但我這樣做就萬無一失。我是個傻乎乎的站崗人。」

　　「那麼，真的有恐嚇的電報送到了這飯店來的嘍？」黑衣婦人一邊說著，一邊打開門走進了屋子裡。

　　寫到這裡，諸位讀者也許會抗議道：「作者簡直是在信筆亂寫。綠川夫人不是扮作了早苗，睡在巖瀨旁邊的床上嗎？同一個綠川夫人怎麼又會從走廊走進來的呢？完全是有悖常識的胡編亂造！」

　　但作者絕對沒有寫錯。兩個方面都是真實的，而且這世界上只有一個綠川夫人。那是甚麼意思呢？隨著故事的進展，漸漸就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