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飯店客人

　　都城裡第一流的Ｋ飯店那天晚上也舉辦了有國內外人士參加的大型舞會。黎明前五點左右，通宵跳舞的人們也大都回去了，正門前侍應生們也開始打起了瞌睡。轉門前這時橫著一輛汽車。

　　是綠川夫人回來了。

　　侍應生們都對這位闊綽美貌的客人懷有極大的好感，一發現她回來了，立刻爭先恐後地奔向車門。

　　裹著毛皮外套的綠川夫人一下車，跟著又出現了一位男性的同伴。年紀約有四十歲左右，留著兩頭往上翹的八字鬍鬚，濃密的下巴鬍鬚呈三角形，戴著龜甲邊的大眼鏡，穿著帶毛皮衣領的外套，衣服下面能看見作禮服用的帶條紋的褲子。是一個帶點政治家味道的人。

　　「這位是我的朋友。我隔壁的房間還空著吧？請把那裡收拾整理好。」綠川夫人向等候在大廳裡的飯店負責人打招呼。

　　「是的，還空著。快去收拾。」負責人很客氣地回答。命令侍應生去收拾。

　　長鬍鬚的客人一聲不響地在翻開的帳簿上簽了名，跟在夫人的後面，走進了正面的走廊。簽的名是山川健作。

　　定下了房間，又在各自房間裡的浴室洗了澡，兩個人又聚到了綠川夫人的寢室。

　　脫下了晨禮服的上衣，只穿著褲子的山川健作不停地搓著兩手，用和他威嚴的面孔不相稱的像是小孩一樣的聲音講道：

　　「哈，真是不能忍受。我這手上還有味道。幹出那種殘忍的事，我可是生來第一次。」

　　「嗬嗬嗬，虧你說得出，分明是殺死了兩個大活人。」

　　「噓，小聲點。你把這事抖落出來，走廊那裡不會聽到嗎？」

　　「沒關係。這麼低的聲音怎麼會聽得到呢？」

　　「呵，想起來就怕得很，」山川渾身不停地打著哆嗦，「剛才在我的公寓裡，用鐵棒砸爛那死屍的臉時的心情，可是不曾有過的。然後把那傢伙從電梯桐中丟下，深深的底下傳來咕咚的一聲，哎呀，真是太可怕了。」

　　「真是個膽小鬼。已經過去的事了，就別去想了。你在那時已經死掉了。現在在這裡的，是一位叫山川健作的體面的學者先生。你必須打起精神來！」

　　「可是沒關係嗎？大學的死屍丟了，這亊不會暴露嗎？」

　　「你說甚麼呀。你是覺得我沒注意到這件事嗎？我不是說過那裡的管理員是我的手下了嗎？你又何必擔心我的乾兒子會出現那種紕漏呢？學校現在放假，老師和學生都不在。負責此事的管理員只要在帳簿上稍做點手腳，勘雜工們又不可能記得每具屍體的模樣長相，那麼多的屍體中少了一具，除了管理員，別人是不可能發覺的。」

　　「那麼，必須將今天晚上的事先通知給那管理員了。」

　　「嗯，到了早晨，打個電話就行了。……不過，小潤，有件事我希望你聽著。來，坐在這裡。」

　　綠川夫人當時穿著華麗的灰禪綢的長袖睡衣，坐在床上，指著旁邊的床單，招手讓已經更名為山川的小潤過來。

　　「我，可以拿下這討厭的假胡子和眼鏡嗎？」

　　「可以。門已經上了鎖，沒關係。」

　　於是，兩個人像戀人一樣，併肩坐在床上，開始了交談。

　　「小潤，你已經死了。你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嗎？就是說，現在在這裡的新的你，等於是我所生。所以‘無論我甚麼命令你都不能違背。」

　　「如果違背了呢？」

　　「當然我會殺掉你。我是一個可怕的魔術師，你是再清楚不過的了。而且，山川健作這個人等於是我手中的偶人，是個子虛烏有的人。所以，即便突然消失了，誰也說不出半個不字。即使警察也不能怎麼樣。從今天開始，你這個手腕高強的偶人就落入了我的掌心。所謂偶人的意思就是奴隸，喂，是奴隸喲！」

　　年輕的潤一已經被這妖魔迷住了，聽了那種話，他也沒有感到絲毫的不快。豈止是沒有感到不快，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甜美依戀的感覺。

　　「好吧。我心甘情願作女王陛下的奴隸。甚麼下賤的事我都做。即使是你的鞋底我也會去親吻。但是，請您不要拋棄您所生的兒子，求求您了。」

　　他把手放在綠川夫人的友禪花紋的膝蓋上，撒著嬌，聲音漸漸帶哭腔。黑天使溫柔地微笑著，手繞著潤一寬闊的肩膀，像哄小孩子一樣，有節奏地輕輕地拍著。透過衣服能感覺到熱乎乎的水珠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夫人的膝蓋上。

　　「哈哈哈，真滑稽！兩個人都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了。算了算了，有比這更重要的話要跟你講。」

　　夫人放開手，說：「你覺得我是甚麼人？不明白吧？」

　　「甚麼人都無所謂。就算你是女小偷、殺人犯也沒關係，我是你的奴隸。」

　　「嗬嗬嗬，還真讓你說中了。不錯，我是女小偷，也許還殺過人。」

　　「哎，你真的……」

　　「哈哈哈，果然吃驚了吧。不過，不管對你說甚麼，你的小命掌握在我手裡，所以沒關係。你大概不會逃跑吧？還是要逃跑嗎？」

　　「我是你的奴隸！」

　　放在女人膝蓋上的他的手指猛然地加力。

　　「呵，你說的話好可愛。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一個乾兒子。我必須要你做許多事。你知道我為甚麼要住這飯店嗎？我是從四五天前，以綠川夫人的名義借住這房間的。那是因為我想捕獲的鳥兒也住在這家飯店。那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我一個人單槍匹馬，心裡有點沒底，正在這時，剛好你來了，我心裡一塊石頭才落了地。」

　　「是有錢人嗎？」

　　「呵，有錢是有錢，不過我的目的不是錢，將這個世界上所有能稱得上是美麗的東西都收集起來，才是我的願望。譬如寶石啦、美術作品啦、漂亮的人等等……」

　　「哎，連人也收集？」

　　「是呀。漂亮的人可比美術作品強多了。我剛才說的在這個飯店裡的’鳥兒‘，那可是一個絕代佳人，是她的父親從大阪帶來的。」

　　「那你是要偷這小姐的了？」

　　黑天使那完全出乎人意料的話，讓年輕的潤一再次目瞪口呆。

　　「是的。不過這不同於一般的綁架少女。是要以女兒為誘餌，釣取她父親所有的日本第一的鑽石。她的父親是大阪的一個大珠寶商。」

　　「是那個巖懶商會嗎？」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那個巖瀨莊兵衛現在就住在這裡。但是有點麻煩的是，他帶著名叫明智小五郎的私人偵探。」

　　「呵，是明智小五郎嗎？」

　　「是一個不太好對付的對手吧？好在那傢伙對我還毫不了解。不過，明智的確是個讓人討厭的傢伙。」

　　「他為甚麼要雇私人偵探呢？難道是感覺到了甚麼嗎？」

　　「是我讓他感覺到的。小潤，我覺得趁人不備時下手是膽小鬼的作為，我不想那樣幹。所以不管何時，我從不做沒有預告的偷盜。總是先發出預告，讓對方作好充分的提防，再和他平等地比試。不這樣就太乏味了。比起拿東西，這種比試才更有價值。」

　　「那麼，這次也是預告過的了？」

　　「哎，在大阪我就預告好了。啊，我的心好像在撲通撲通地跳。對於對手來說，明智小五郎沒有甚麼不足之處。一想到要和這樣強勁的對手一決高低，我就覺得十分舒暢愉快。喂，小潤，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很棒的事嗎？」

　　她不由得為自己的話而亢奮起來。抓住年輕的潤一的手，隨著她情緒的變化，握得更緊，像瘋了一樣拼命地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