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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第8章
第7章 各懷心思

  佛朗西斯科•阿利多西剛到達梵蒂岡,就因為教皇陵墓修繕案的財務結餘問題開了一上午的會議。尤利烏斯本來想大修皇陵,為自己的身後事早作打算,然而布拉曼特說服他應當先把聖彼得大教堂修好。這樣一來,就沒有錢能挪出來給皇陵了。阿利多西很不高興,他已經批下了大筆費用購買修繕皇陵的大理石,皇陵案擱置後,這些石頭如今像廢物一樣堆在廣場上,又不能退回去,白白浪費了鉅款。

  僕人來提醒午餐時間到了,阿利多西所幸先扔下焦爛的帳目用餐。對這位忙碌的樞機主教來說午餐時間十分珍貴,由於他時常奔波於帕維亞(註1)和梵蒂岡之間,許久都不能好好睡午覺,吃飯就意味著休息。他伸了一個懶腰,挪動到小餐桌前,這時,放在托盤邊的手帕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條女士手帕,上面繡著茶花的圖樣。

  「蓓多爾(妓女)這個可愛的甜心,可真是讓人牽腸掛肚。」阿利多西將手帕放到鼻尖輕嗅,露出得意的笑容,吩咐僕人:「告訴她,這段時間實在是太忙了,但今晚我會去找她。再挑點禮物準備著,茶點緞帶之類的。噢!告訴她,我想念她,她最癡心、最痛苦、最孤單的小佛朗西斯科因為她流乾了眼淚,恨不得馬上就飛奔到她身邊去。去吧去吧,照原話說。」

  僕人應諾,將午餐盤端到面前:「大人,午餐是鷹嘴豆燒豬肉。」

  豬肉取用的是肥瘦相當的部分,肥膏雪白清透,入口消融,瘦肉紋理均勻細膩、顏色深沉穩重。經過長時間的爛燉,鷹嘴豆汁完全滲透進肉質裡,散發著濃郁的香味。這是極好的豬肉,是精心餵養出來的豬。

  但在阿利多西的眼裡,豬肉彷彿變成了女巫的糖果,是美麗但致命的毒藥。琥珀色的眼瞳一轉,流露出厭惡和憎恨,他將餐盤掃在地上,昂貴的瓷盤摔得粉碎,他氣衝衝地叱駡:「不是說了我不吃豬肉嗎!誰做的菜單?把這些噁心的東西拿走!都給我滾出去!」

  說著他連同桌布也掀起來摔在僕人腦袋上:「豬肉豬肉豬肉,就知道豬肉!一群蠢貨!你們不知道這是從哪裡來的豬嗎?我會吃這麼骯髒的東西嗎?」

  僕人嚇得痛哭流涕,阿利多西怒氣未消,拿起書桌上的尺子就打。他的貼身侍從這時從外面進來,見了這一幕趕緊制止他:「大人,大人這裡是梵蒂岡啊,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好。」

  「梵蒂岡又怎麼了!難道我還不能教訓這些蠢東西嗎?」

  「大人,要是驚動了教皇陛下,問起緣由來,您又要怎麼回答呢?不過是豬肉罷了,讓他們拿去倒掉就好,何必動怒呢?如今那個低賤的豬官絕不能拿您怎麼樣了。」

  不知道是哪個詞說到了阿利多西的心坎裡,他的面色緩了緩:「哼,那個婊子生養的下賤貨,他還想拿我怎麼樣?我沒有讓陛下賜死他已經是對他仁慈了。」

  侍從諂笑道:「是這個道理,您如今已獲得了陛下的絕對寵愛,他的命運當然隨您玩弄。」

  阿利多西的眼神變得惡毒狠辣,像是恨不能吞肉喝血:「我不會讓他死的,我要讓他生不如死,要讓他知道他和豬沒有區別,一樣低下,一樣噁心,一樣只能任人宰割!」

  侍從十分好奇,這位權傾朝野的樞機主教到底為什麼如此憎恨一個低等的豬官?但他識相地沒有多問,恭維道:「正如您要求的,陛下已經加重了他的勞役,而且不允許他白天出來見人,只有太陽落山了之後才能進城。如今他不能再興風作浪了。您瞧陛下多麼信任您啊!」

  「噢?真是這樣嗎?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不久前,是教皇親口下令的。」

  狡詐邪惡的笑容出現在阿利多西的嘴角邊:「真是個好消息。來,你聽我的,派些人給他點苦頭吃,迫使他白天下山,注意別下手太重,只要他下山就是不尊敬陛下旨意的罪證,到時候給他一個不敬上位的罪名,最好能夠打斷他一條腿!」

  侍從應諾:「不用您說,我已經安排妥當了,您放心,他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

  此時,在雅尼庫倫山的深林中,牧豬人躲掉了兩次跟蹤,體力消耗得有點厲害。但他不敢稍作休息,拍馬一路向山頂奔跑。

  不遠處,一隊黑衣騎士悄然地隱沒在樹林的陰影間。豬官咬牙驅馬加快速度,只聽風聲呼嘯,一支羽箭從他左肩擦身而過,攜著淩厲的尾風刮得他的臉上生疼。豬官抽出佩劍,俯身躲過暗射,突然調轉馬頭向著暗殺者們迎擊而上!兩方交兵,嗆嗆的擊劍聲激蕩山林。豬官礙於體力有限也不硬拼,揮劍果斷砍向馬腿,那馬慘叫一聲雙腿跪下,將騎士掀翻在地上。豬官反手將劍刺入騎士的後勁,鮮血嘩地噴射出來,濺了他一臉。他嘗到血液的猩甜,高喝:「來啊!殺了我!你們也不會有機會活著,教皇不會留人作為把柄的。你們可要想好了!」

  黑衣騎士果然行動一頓。豬官見有隙可乘,趁機發動手裡機關,啪啪兩支毒箭正中刺客喉嚨!刺客發出徒然地嘶叫,摔馬倒地。豬官喘了一口氣,又擋掉一支羽箭,但他沒有盾牌,防不住密集的攻擊,從後方飛來一支箭猛地釘入他的肩骨,鈍痛從骨縫裡傳出來,四肢頓時都疼得發麻。豬官低吼著將箭拔出來,吐出一口血沫,揮劍將兩個刺客斬殺在馬上。

  馬蹄濺起的塵土撲鼻而來,裹挾著焦灼濃烈的血腥味,嗆得人喘不過氣。豬官擔心時間再拖延下去他只有命喪荒野的下場,他在危急中想出一個奇巧的主意,以劍劃地,挑起濃密的沙瘴,頓時,塵風裡傳來了受驚無措的馬鳴聲。他用披風遮著口鼻,夾馬衝刺,劍尖寒光挑破塵風直插進刺客的胸膛!此起彼伏的痛叫伴隨著慌亂的馬蹄聲亂成一團。

  豬官趁勢而上,這些黑衣騎士們本來就沒有要殺他,於是趁著慌亂紛紛遁逃散去。豬官追到山腳,不敢再進一步,只能目送他們消失。他稍微鬆了一口氣,緩下步伐查看自己的傷口。箭釘刺入的地方避開了重點部位,不算太嚴重,其餘也只是細小的外傷,但在逐漸轉冷的天氣裡,傷口恐怕不太好癒合。

  回到居住的木屋邊,豬官到井邊打水清洗傷口,只聽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靠近。

  「嘿!約拿先生!是我!」少年揮舞著雙手蹦蹦跳跳走上來:「哎呀你這個地方好難找,那天下山我也沒來得及記清楚路,找了半天才找到。你還好嗎?」

  豬官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將受傷的肩膀轉過去用披風蓋住。

  杜喬顯得很開心,見他打水於是搭了把手:「我來幫你呀。」

  豬官揮開他的手將桶拎起來,卻不經意扯到了傷口,發出輕微的抽氣聲。杜喬這才注意到他動作僵硬奇怪,他繞到豬官身邊,敏銳地捕捉到了血的味道:「你剛剛殺豬了嗎?血味這麼濃,哎呀你肩膀上都是血,披風都破了……你受傷了!我給你看看,這麼多血很危險的。」他強硬地拉住豬官的披風,掀開查看傷口。豬官低吼一聲想將他推開:「離我遠點!」

  杜喬毫不在意:「好啦好啦,你一見到我就說這句話,能不能換一句新的?離我遠點、別碰我,你又不是女孩子……啊!」

  還未說完,豬官猛地揪起他的領子將他憑空拎了起來!兜帽下面散發著警惕的氣息,像野生動物嗅到了闖入者的味道。杜喬本來以為他們算是朋友了,沒想到突然又被當成敵人,心裡未免有點難過,但他克服了畏懼瞪大圓碌碌的眼睛直視那頂兜帽。

  「看什麼看?只有你會瞪別人,不允許別人瞪你是吧?」少年沒好氣地說。

  豬官冷冷地說:「你……也是尤利烏斯派來的?」

  尤利烏斯是指教皇嗎?縱然杜喬懵懂,他也知道這不是個普通名字。為什麼要提到教皇?教皇派了什麼人來這裡嗎?這個人不是養豬的嗎?教皇為什麼和一個養豬的有關係?

  一時間,紛雜的念頭和問題充滿了杜喬的腦袋。他正想張口提問,豬官把他放了下來,也許從他傻瓜一樣的表情裡得到了答案,他收攏披風,拎著水桶逕自往屋裡走。

  杜喬急忙跟了上去:「哎呀你的傷口,我還沒看呢!」

  屋子裡仍然昏暗,只有桌上一支蠟燭點著,發出夭夭的光暈。

  豬官跌坐在草席上,將披風撩開半邊,露出被血浸透的衣裳。他粗暴地將袖口撕開,一個拇指大小的肉洞出現在皮膚上。傷口邊緣已經被血泡得發黑,還源源不斷地往外一股股冒著嫣紅。豬官舀起清水清洗傷口,然後把袖子扯成條塊綁在胳膊上。

  「不行不行,要上藥的。」杜喬拉住了他包紮的手,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胳膊:「讓我來吧,你幫我了一次,我也幫助你一次,好不好?」

  他在房裡摸索了片刻,找到兩棵大蒜,將球莖折下來放在木碗裡擠壓榨出汁液,生蒜汁的味道極其刺激辛辣,杜喬立刻紅了眼睛,他一邊吸鼻子一邊調和稀釋蒜汁,眼淚順著眼眶流出來。他用洗乾淨的紗布沾上蒜汁抹在豬官的傷口上,尖銳的疼痛透過皮肉傳到了豬官的四肢,他悶哼一聲,卻沒有叫痛,也不敢動。

  杜喬被他僵硬緊張的表現逗笑了,他一笑,更多的眼淚流下來:「雖然有點疼,但是對處理傷口是很有效果的(註2)。小的時候我和同伴打架,母親也用大蒜汁給我處理傷口。這個每天要換兩次,儘量不要讓胳膊沾水,雖然天氣冷,但是也不能捂得太厚實了,免得捂壞了。」

  他用紗布打了個漂亮的結,將傷口緊緊繃住,滿意地拍拍那只粗壯的胳膊。豬官至始至終低著頭,既沒有說道謝的話也沒有拒絕。杜喬想問他,是什麼人把你弄傷的?這樣的傷口總不會是自己不小心射了自己一箭吧?但杜喬認為他不會願意回答。

  氣氛變得尷尬,杜喬這才想起來意:「對了,我給你帶了禮物。」他從身上的背包裡掏出一瓶酒放在豬官面前。那是瓶希臘產的葡萄酒,是不錯的佳釀。

  「我看你喜歡喝酒,就把這個帶你了,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修士也喝酒?」

  「我不是修士呀,我只是在修道院工作。」

  豬官因為方才的「運動」身體不免疲累,正想找酒來喝。他打開瓶子,香甜的酒液大口大口地灌進了嘴裡,他滿足地打了個嗝,用舌頭舔掉沾在嘴唇邊的酒漬。這比小酒館自釀的低劣酒味道好上太多了,難怪梵蒂岡如今流行喝希臘酒。

  喝完酒,他從身上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布包扔給杜喬,裡面倒出來杜喬的羽毛扣。杜喬高興地把羽毛扣重新別在腰帶上,他又從自己包裡拿出一隻新的羽毛扣:「這是我自己做的,送給你吧,雖然不是什麼很貴重的寶石,但是我覺得很適合你。」

  羽毛是灰鴿的尾毛,毛質柔軟豐潤,扣子上鑲嵌了一顆小小的黑玻璃。黑玻璃被打磨地圓潤光亮,乍看像枚黑黑的寶石蛋,放在燭光下,玻璃面流淌出如星河般的銀色碎光。這的確不是什麼寶石,但比普通寶石難得多了。據說著名的埃及太后胸像就只有單眼鑲嵌黑玻璃,另外一隻則空白著,因為好的黑玻璃很稀有,即使豪奢富足如埃及皇室也湊不出一對(註3)。

  豬官伸手摸了摸羽毛扣上的石頭,放回杜喬手裡:「有酒就行。」

  意思就是不要了。杜喬卻拉過他的腰帶直接扣了上去:「你看,多好看,不是正合適嗎?」

  豬官也無奈,他無論說什麼做什麼,杜喬沒在意過。他乾脆躺回床上,蓋上兜帽就睡,把杜喬當成不存在。也許是酒的緣故,他腦袋昏昏沉沉的,睏意濃厚,不一會兒真的睡了過去。

  作者的話:

  1*帕維亞:位於義大利米蘭南部,1359年以後由維斯康帝家族統治,阿利多西的本職就是帕維而亞樞機主教。教皇雖然任命阿利多西為財務官,但是財務官是阿利多西的兼職。通過阿利多西,帕維而亞也成為了教皇國的忠實聯盟。

  2*蒜汁:大蒜球莖的汁液對於外傷有抗菌消炎的作用,最早期古埃及人和古羅馬人先將大蒜用於醫療而非食物。

  3*埃及太后胸像:即著名的尼佛提提單眼胸像,胸像只有一隻眼睛鑲嵌了黑玻璃,左眼的空白是歷史學家們爭論的重點,但至今仍未有定論。歷史上尼佛提提胸像1921年才被發現,文中時間1505年離尼佛提提去世約兩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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