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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聖母院》第22章
第五章

  一、聖瑪律丹修道院院長(原文為拉丁文。)

  堂·克洛德聲名遠揚,因而有人前來拜訪,大約是在他不肯見德·博熱夫人那個時期,此事他久久難忘。

  那是一天晚上,他做完晚課,剛回到聖母院修院他那間禪房。房中有幾個小玻璃瓶丟在角落裡,裝滿了相當可疑的粉末,酷似炸藥,除此之外,恐怕再也沒有什麼怪異神秘的地方。當然,牆壁上還有一些文字,但那純粹是科學或宗教的警句,全部引自正經的作家。主教代理剛坐到堆滿手稿的書案前,借著有三隻嘴的銅燭臺的燈光,手臂支著攤開的洪諾留·德·歐坦所著的《論宿命和自由決定》,這是他不久前拿進房中惟一對開的印刷品,一邊翻閱,一邊陷入沉思。恰好這時候,有人敲門。「誰呀?」這位學者高聲問道,聲調就像餓狗啃骨頭時被打擾一樣。來人在門外回答:「您的朋友,雅克·庫瓦提埃。」

  主教代理過去開門。

  來客果然是御醫,此人五旬左右,冷峭的面孔僅從狡獪的目光略得補益。還有一個人陪伴他前來。二人都穿著灰鼠皮裡的青石色長袍,紮著腰帶,各戴一頂同樣質地和顏色的帽子,全身裹得嚴嚴實實,手縮進袖子裡,腳由袍子下擺蓋住,眼睛則掩藏在帽子下面。

  「上帝保佑,先生們!」主教代理說著,讓進客人。「真沒想到,這般時分,還會有大駕光臨。」他說話很客氣,但是不安而審視的目光,卻看看御醫,又看看他的同伴。

  「拜訪堂·克洛德·弗羅洛、德·蒂爾夏普這樣的大學者,什麼時候也不算太晚。」庫瓦提埃博士答道,他那弗朗什孔泰地方口音,每句話都拖得很長,聽來極為莊嚴,猶如貴婦拖曳的長裙。

  就這樣,御醫和主教代理寒暄起來。這也是當年的習俗,學者相見交談,彼此總要先恭維一番,以極大的熱情表示學者相輕。而且,這種習俗延續至今:任何學者恭維另一位學者,嘴巴甜如蜂蜜,其實卻賽過裝滿苦汁的罎子。

  克洛德·弗羅洛向雅克·庫瓦提埃道賀,主要說他醫道高明,職位令人豔羨,每回為國王治病,都能得到許多實惠,這是更高超的煉金術,比尋找什麼點金石更為可靠。

  「確實如此!庫瓦提埃博士先生,聽說令侄當上了主教,我萬分高興,那位尊貴的彼爾·韋爾賽大人,不是榮任亞眠的主教嗎?」

  「是的,主教代理先生,這是大慈大悲的上帝的恩典。」

  「要知道,耶誕節那天,您率領審計院全體官員,真是派頭十足,對吧,院長先生?」

  「噯!是副院長,堂·克洛德。唉!僅僅是副的。」

  「您建在拱門聖安德列街的那座豪華宅第,現在怎麼樣啦?那真賽似盧浮宮。我非常喜歡雕刻在大門上的那棵杏樹,以及俏皮的雙關語:『幸樹菩提安(原文將杏樹分讀,冠以「A」,諧音有「庫瓦提安居」之意。此處譯者變通。)。』」

  「唉!克洛德先生,造價太高啦。房子漸漸造起來,我也快要破產了。」

  「哪裡!您不是還拿典獄和司法宮典吏的俸祿嗎?不是還有領地上那些房舍、貨攤、客棧、店鋪,每年都收租金嗎?您的收益,就像擠一個漲滿奶的乳頭。」

  「今年,我那普瓦西領地就沒有什麼進項。」

  「可是,您在特裡埃勒、聖雅各、拉伊河畔聖日爾曼各地徵收的通行稅,一向是很可觀的。」

  「不過一百二十利弗爾,還不是巴黎幣。」

  「您在御前任參事之職,領取固定的俸祿。」

  「這倒是事實,克洛德教友,不過,波利尼那塊該死的領地,傳聞倒不少,其實不管豐年歉年,我也得不到六十金埃居。」

  堂·克洛德對雅克·庫瓦提埃講這些奉承話,語氣卻隱含著奚落、尖刻和冷嘲熱諷的意味,而面帶的笑容既憂傷又殘酷,表明這個出類拔萃而又不幸的人,一時尋尋開心,戲弄一下一個庸俗傢伙的厚實家當。可是,對方卻毫無覺察。

  「憑我的靈魂起誓,」克洛德握著對方的手,終於說道,「看見您這麼健朗,我由衷地高興。」

  「謝謝,克洛德先生。」

  「順便問一聲,」堂·克洛德提高聲音,「召您醫病的國王怎麼樣?」

  「他給御醫的賞錢也不豐厚。」博士答道,同時朝旁邊的同伴瞥了一眼。

  「您這樣認為嗎,庫瓦提埃夥計?」他的同伴說道。

  陌生來客以驚訝和責備的口氣講這句話,便又把主教代理的注意力吸引過去,老實說,自從此人跨進禪房的門檻,他一刻也沒有完全移開注意力。顯然他有種種理由,必須照顧路易十一這位炙手可熱的御醫的面子,才容忍雅克·庫瓦提埃大夫帶個生客來。因此,聽到雅克·庫瓦提埃介紹同伴,克洛德的臉上絲毫沒有熱情的表示。

  「對了,堂·克洛德,我給您帶來一位教友,他仰慕大名,定要前來拜訪。」

  「先生也是學術界人士嗎?」主教代理問道,他那銳利的目光凝視庫瓦提埃的同伴,看到陌生人雙眉下的目光也同樣逼人,同樣多疑。

  只能憑藉微弱的燈光判斷這個人,只見他是個老頭,六旬上下,中等身材,體格相當衰弱,一副病態,相貌雖然頗有市民的特點,但是儀態中卻顯露出幾分威嚴氣勢,他的眉眶很高,深邃的目光炯炯有神,猶如從獸穴裡射出的光芒,儘管拉低的帽沿一直遮住鼻子,但仍能感覺出他那天賦聰穎的寬闊額頭在轉動。

  他自己來回答主教代理的問話。

  「尊敬的大師,」他聲調莊重地說,「敝人得聞大名,特意前來請教。我不過是外地的一個鄉紳,總要先脫掉鞋子,才敢踏進學者的門檻。我應該報上姓名。我叫屠狼肉夥計(路易十一愛稱近侍為「夥計」,也自稱「夥計」。)。」

  「一位紳士取這種名字,實在奇特!」主教代理心中暗道。然而,他感到對方的威嚴,大有來頭。他憑著高度的智慧,本能地猜出,屠狼肉夥計的皮帽下面,有一顆智慧不在他之下的腦袋。他端詳著這張嚴肅的面孔,而自己陰沉的臉上,由於雅克·庫瓦提埃來訪而煥發的嘲諷的笑容,也就漸漸消失,就像天邊的暮色隱入夜空。他恢復憂鬱的神色,默默地重新坐到大型扶手椅上,臂肘支在書案的老地方,手托住額頭,沉吟片刻,這才示意客人請坐,對屠狼肉夥計說:「先生不恥下問,但不知關於哪種學科?」

  「長老,」屠狼肉夥計答道,「我患了病,病勢很重。聽說您是埃斯柯拉庇俄斯(羅馬神話傳說中的醫神,即希臘神話中的阿斯克勒庇俄斯。)再世,因此特來請教醫學方面的問題。」

  「醫學!」主教代理搖頭答道,然後若有所思,停了一下才又說道,「屠狼肉夥計,既然您這樣稱呼,請您掉過頭去,您會看見我的答案就寫在牆上。」

  屠狼肉夥計遵命轉身,果然看見腦袋上方的牆壁刻著這樣一句話:醫學乃夢幻之女——揚布利科斯(揚布利科斯(約250-約330):希臘哲學家,新柏拉圖主義哲學學派的重要代表,他用巫術和魔法來取代純精神和靈智的神秘主義。)

  雅克·庫瓦提埃聽到同伴提的問題,本來就有氣,這時聽見克洛德的回答,就更惱火了。他欠身對著屠狼肉夥計的耳朵,以不讓主教代理聽見的低聲說道:「我有言在先,他是個瘋子。可是您執意要來看他。」

  「難說,雅克大夫,很可能這個瘋子有道理。」夥計同樣低聲答道,同時苦笑了一下。

  「悉聽尊便!」庫瓦提埃冷淡地說,隨即扭頭,對主教代理說道:「您學問高深,不大把希波克拉特(希波克拉特(前460-前377):古希臘大醫學家。)放在眼裡,就跟猴子不把榛子放在眼裡一樣。醫學,只是一場夢幻!這麼說,您否認春藥對血液的作用,膏藥對皮肉的作用嘍!您否認經營花草和礦物,商號為世界的這個永恆的藥鋪,是特意為名字叫人的這個永恆患者開設的啦!」

  「我既不否認藥鋪,也不否認患者,」堂·克洛德冷冷地回答,「我否定的是醫生。」

  「這麼說,」庫瓦提埃口氣激烈起來,「痛風是體內的一種皰疹,敷上一隻烤老鼠能治槍傷,適量輸些年輕血液能給老邁血管注入青春,這些都不是真的啦!二加二等於四,角弓反張之後則前弓反張(常見於腦膜炎、破傷風等症狀:頭頸僵硬後仰,胸部前挺,下肢彎曲。),這些都不是真的啦!」

  主教代理仍不動聲色,回答說:「有些事情,我自有看法。」

  庫瓦提埃氣得滿臉漲紅。

  「好啦,好啦,庫瓦提埃老兄,」屠狼肉夥計說道,「咱們別發火嘛。主教代理是咱們的朋友呀。」

  庫瓦提埃這才息怒,嘴裡咕噥道:「不管怎麼說,他是個瘋子!」

  「上帝戲人(路易十一的口頭禪。),」屠狼肉夥計沉吟片刻,又說道,「克洛德先生,您真讓我為難。本來,我有兩件事要向您討教:一是關於我的健康,二是關於我的本命星。」

  「先生,」主教代理又說道,「您若是抱著這個念頭,那就大可不必辛苦一趟,氣喘吁吁地登上我這樓梯。我不信醫學。我也不信星相學。」

  「當真!」老夥計吃驚地說。

  庫瓦提埃嘿嘿擠出幾聲笑,壓低嗓門兒對屠狼肉夥計說:「您瞧了吧,他是個瘋子。他居然不信星相學!」

  「怎麼能夠想像,」堂·克洛德接著說道,「每道星光都是一根線,連在一個人的頭上呢!」

  「您到底相信什麼?」屠狼肉夥計高聲問道。

  主教代理遲疑片刻,繼而陰沉的臉上微微一笑,似乎又否定自己的回答:「我信上帝(原文為拉丁文。)。」

  「信我們的主。」屠狼肉夥計畫個十字,補充說道。

  「阿門。」庫瓦提埃也念了一聲。

  「尊敬的大師,」屠狼肉夥計接著說道,「您如此篤誠地信教,我感到由衷地高興。不過,您學問如此淵博,竟然達到不再相信科學的程度嗎?」

  「不是,」主教代理說著,抓住屠狼肉夥計的胳臂,暗淡的眸子裡重又燃起熱情的光芒,「不是,我並不否認科學。我匍匐在地上,指甲摳進土裡,穿越地穴的無數道岔,爬行不算太久就看見,遠遠的在我前方,在昏黑長廊的盡頭,有一點光亮,有一點火光,總之有一點什麼東西,毫無疑問,那是眩目的中心實驗場的反光,即是有毅力的人和智者撞見上帝的場所。」

  「痛快說吧,」屠狼肉打斷他的話,「您到底認為什麼是真實而可靠的?」

  「煉金術。」

  庫瓦提埃叫了起來:「天哪,堂·克洛德,煉金術固然有其道理,但是您又何必詛咒醫學和星相學呢?」

  「你們的人文學,虛無!你們的天文學,虛無!」主教代理誇張地說道。

  「好大口氣,埃皮紮夫羅斯(埃皮紮夫羅斯:古希臘城市名,曾有過燦爛的文化,有醫神阿斯克勒庇俄斯,西元前6世紀開始,各國患者就來朝香。)、迦勒底(迦勒底:歷史名稱,位於西亞,今伊拉克南部,曾是文明古國,出現不少天文學家。),您就這樣一筆勾銷了。」大夫冷笑著反駁道。

  「請聽我說,雅克閣下。這是我的由衷之言。我不是御醫,陛下也沒有賞賜給我代達羅斯建造的花園,讓我在裡面觀測星座。您不要惱火,請聽我說。您得出什麼真理?我指的不是醫學,而是星相學,醫學太荒唐了。請您向我列舉,如果豎寫,耕牛式書寫法(古代東方和希臘文的書寫方法,一行從左向右,下一行從右向左。兩種數字書寫法不得其詳。)有什麼長處,茲魯夫數字和澤菲羅德數字,又算什麼新創造呢?」

  「鎖骨有感應力,能通鬼神,這您要否認嗎?」庫瓦提埃又說道。

  「謬誤,雅克閣下!您開的處方,沒有一樣產生實際的功效。反之,煉金術卻有其發現。像這類成果,您還有異議嗎?地下的冰埋藏上千年,就變成了水晶。鉛是所有金屬的始祖。(因為黃金是光,不是金屬。)只要經歷四個時期,每一時期二百年,鉛就依次由鉛態化為雄黃態,由雄黃態化為錫態,再由錫化為白銀,這難道不是事實嗎?然而,相信什麼鎖骨,相信什麼命星和宿命線,其可笑的程度,不亞於大可汗的臣民相信黃鶯能變成鼴鼠,麥粒能變成鯉魚!」

  「我研究過煉金術,」庫瓦提埃提高嗓門,「可是我認為……」

  主教代理卻更加激烈,不容他說下去:「而我,也研究過醫學、星相和煉金術。只有這裡才有真理,」說著,他從桌案上拿起前面說過的裝滿粉末的小瓶子,「這裡才有光明!希波克拉特,是夢幻;烏拉尼亞(烏拉尼亞:繆斯之一,主管天文。),是夢幻;赫耳墨斯(赫耳墨斯:希臘神話中神的使者,掌管商業、交通、畜牧、競技、辯術,他多才多藝,首創字母、數位、天文學,被稱為巫術、煉金術之祖。),是一種思想。黃金,就是太陽;造出黃金,就是上帝。這才是惟一的科學。我也潛心研究過醫學和星象學,告訴您吧,那是虛無、虛無!人體,一片黑暗;星宿,一片黑暗!」

  說罷,他又倒身坐到椅子上,神態凜然,就像通了神靈一樣。屠狼肉夥計一言不發,始終觀察他。庫瓦提埃則微微聳肩,擠出兩聲冷笑,反覆咕噥著:「瘋子!」

  「請問,」屠狼肉猛然問道,「那美妙的目標,您達到了嗎?您造出金子了嗎?」

  「我若是造出來,」主教代理彷彿邊說邊思考,一板一眼地答道,「那麼,法蘭西國王就不叫路易,而叫克洛德了。」

  屠狼肉夥計皺起眉頭。

  「我這是說什麼呀?」堂·克洛德輕蔑地微微一笑,又說道,「如果我能重建東羅馬帝國,那麼法蘭西王位,對我又算什麼呢?」

  「就算這樣吧!」屠狼肉夥計說道。

  「噢!可憐的瘋子!」庫瓦提埃則咕噥道。

  主教代理接著說下去,現在似乎只順著自己的思路:「沒辦法,我還在爬行,在地道的石子上磨破了臉和雙膝。我只是隱約望見,並未盡情觀賞!我一字一字辨識,還不能流暢地閱讀!」

  「一旦您能閱讀了,」屠狼肉夥計說道,「就會造出金子來嗎?」

  「誰還能懷疑呢?」主教代理說了一句。

  「果能如此,聖母知道我太缺錢了,也真想看看您的書。請問,尊敬的大師,您這種科學,該不會敵視或者討厭聖母吧?」

  針對這個問題,堂·克洛德只是平靜而傲慢地答了一句:「我究竟是誰的代理呢?」

  「這話不錯,大師。好吧!那肯教我嗎?讓我隨您一字一字辨識吧。」

  克洛德擺出一副莊嚴而聖潔的神態,儼若一位撒母耳(撒母耳(約西元前11世紀):古代以色列的士師、先知和軍事領袖,又是能見異象的神人,事蹟見《舊約·撒母耳記》。),說道:「老人家,要做這樣的旅行,曆閱種種神秘的事情,所需的歲月,會遠遠超過您的有生之年。現在,您的頭髮已經花白啦!從洞穴出來,必定白髮蒼蒼,可是進去的時候,必須滿頭青絲。單單這門科學,就足以使我們的臉龐凹陷,憔悴,形容枯槁;科學不需要老年人奉上的滿布皺紋的面孔。不過,您的欲望如果真的無法遏制,到了這種年紀還非要學習,破譯先哲可畏的文字不可,那麼就找我來吧,我會竭盡綿薄之力。當然,您是位可憐的老人,我不會讓您去探訪先賢希羅多德斯(希羅多德斯(約西元前484-約前430/前420):希臘歷史學家。)說的金字塔墓室,或者登上巴比倫的磚塔,更不會讓您去印度,參觀埃格靈吉白色大理石聖殿。我同您一樣,既沒有見到迦勒底人仿照希克拉神聖式樣的建築、已經拆毀的所羅門廟宇,也沒有見到以色列王陵破碎了的石門。我們只限於看看手頭上的赫耳墨斯著述的殘篇。我來向您解釋聖克裡斯托夫雕像、播種者的象徵,以及聖小教堂門上那兩個天使的寓意:其中一個天使把手伸進水罐裡,另一個把手舉到雲端……」

  剛才,雅克·庫瓦提埃被克洛德的激烈反駁弄得啞口無言,他聽到這裡,又抖起精神,打斷主教代理的話,那得意的口氣,就像一個學者糾正另一個學者:「差矣,吾友克洛德(原文為拉丁文。)!象徵不是數目。您把俄耳甫斯(俄耳甫斯:希臘神話人物,他的琴聲可使猛獸俯首,頑石點頭(主要見《金羊毛的故事》)。這裡實指希臘一種秘傳宗教,為俄耳甫斯教,強調因果報應和靈魂轉世。)錯當了赫耳墨斯。」

  「是您錯了,」主教代理鄭重反駁,「代達羅斯是地基,俄耳甫斯是牆壁,而赫耳墨斯則是建築,是整體。」他又轉身對屠狼肉說:「隨時恭候您的光臨,我要給您看居古拉·弗拉麥勒坩堝底殘留的金屑,並拿紀堯姆·德·巴黎的黃金給您比比看。我會告訴您『庇裡斯特拉』(原文為希臘文,意為「鴿子」,聖靈之象。)這個希臘詞的神秘涵義。不過首先,我要逐個教您認讀大理石的全部字母,閱讀花崗岩的全部書頁。我們要從紀堯姆主教增設的大門廊、圓形聖約翰教堂的大門,走到聖小教堂,再走到馬里沃街,去尼古拉·弗拉麥勒的住宅,到無辜嬰兒公墓裡去認他的墳墓,到蒙莫朗西去看他的兩所濟貧院。我還要帶您去鐵匠街聖熱維醫院,教您認讀那大門廊四個大鐵架上鑄滿的象形文字。我們還要一起研讀聖科姆、阿爾當的聖日內維埃芙、聖瑪律丹、屠宰場聖雅各等等教堂的正面建築……」

  不管屠狼肉夥計的眼神多麼聰穎,他早就聽不懂堂·克洛德講些什麼了,於是打斷對方的話:「上帝戲人!您講的是些什麼書啊?」

  「這裡就有一部。」主教代理說道。

  他推開密室的窗戶,用手一指宏偉的聖母院教堂,只見兩座鐘樓、石頭外牆和龐大後殿的黑色側影,映在佈滿繁星的夜空中,猶如雙首斯芬克斯巨怪蹲在城市中心。

  主教代理沉默無語,凝望高大的建造物,過了片刻,他歎息一聲,右手指著桌案上攤開的那部書,左手指著聖母院,憂鬱的目光從書本移向教堂,說道:「不幸啊!這個要扼殺那個。」

  庫瓦提埃急忙走到那本書跟前,不禁高聲說道:「噯!這上面有什麼,就那麼可怕?這不就是《聖保羅書信集注》(原文為拉丁文。)嘛,是安東尼·科桓格1474年在紐倫堡印行的,不算新書,只是格言大師彼埃爾·隆巴爾的舊作。就因為這是印刷品嗎?」

  「您說對了,」克洛德答道,他似乎陷入沉思,佇立在原地,屈起的食指頂在紐倫堡著名印刷機印出的對開本上。繼而,他補充說了這句神秘莫解的話:「不幸啊!小東西往往能戰勝龐然大物,一顆牙齒能啃掉大個頭兒。尼羅河中的小老鼠能咬死鱷魚,劍魚能戳死鯨魚,書能扼殺建築物。」

  雅克大夫低聲向同伴重複他那不變的老話:「他是個瘋子。」這回,他的同伴則答道:「我想是這樣。」

  恰巧這時,修院熄燈鐘敲響了。到了這一時辰,任何外人不得在修院逗留。兩位客人就此告辭。屠狼肉夥計道別時,對主教代理說道:「大師,我喜愛學者和俊才高人,我尤其敬重閣下。明天請到小塔宮來,您問圖爾聖瑪律丹修道院院長就行了。」

  主教代理回到房中,不勝驚愕,他憶起圖爾的聖瑪律丹修道院文件彙編中的一段話,終於明白屠狼肉夥計是什麼人了:「聖瑪律丹修道院院長,即法蘭西國王,按照教會通例,為議事司鐸,享有與聖維南提烏斯同等小俸祿,並掌管教堂金庫(原文為拉丁文。)。」

  據說,從這個時期開始,路易十一每次回到巴黎,經常召見主教代理談話,從而,堂·克洛德所受的恩寵超過了奧利維公鹿和雅克·庫瓦提埃,但是御醫也自有對付國王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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