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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聖母院》第56章
  二、白衣美人(原文為義大利文。引自但丁《煉獄篇》第12章,「白衣美人」是屈辱的天使。)

  卡西莫多見小屋空了,埃及姑娘已不在裡面,就在他全力保護的時候被人劫走了;他又驚訝又痛心,雙手揪住頭髮,同時連連跺腳。繼而,他滿教堂奔跑,尋找他的吉普賽姑娘,每到一處牆角就怪聲呼喚,把他那棕紅頭髮揪下來拋得滿地都是。恰好這時,羽林軍也攻進了聖母院,搜捕埃及姑娘。卡西莫多主動幫他們尋找,這個可憐的聾子哪裡知道他們的險惡用心,還以為埃及姑娘的敵人是那些遊民乞丐。他親自給隱修士特裡斯唐當嚮導;察看所有可能藏身的場所,打開每道密門、每處祭壇的夾層和聖器室的里間。如果不幸的姑娘還在教堂裡,那麼出賣她的肯定是卡西莫多了。特裡斯唐輕易不肯罷手,但因一無所獲,也就敗興而歸。卡西莫多獨自一人還繼續尋找,整個教堂跑了有幾十遍,上百遍,上下左右無一遺漏,跑上跑下,奔走呼號,東嗅嗅,西看看,無孔不入,腦袋見洞就鑽,火把伸到所有拱頂下面,絕望瘋狂到了極點。公獸失去母獸,也不過如此咆哮悲號,如此張惶失措。他終於確信,深信她不在教堂了,已經無可挽回,她被人從他手中奪走了。他緩步登上鐘樓的樓梯。他搭救姑娘的那天,那麼欣喜若狂,得意忘形,攀登的正是這條樓梯。還是原來的地點,他這次經過時卻垂頭喪氣,既不出聲,也不流淚,幾乎連氣息都沒有了。教堂重又空蕩蕩的,沉入一片寂靜。羽林軍都已離開,前往老城追捕女巫去了。偌大的聖母院,剛才還遭受猛攻,殺聲震天,現在卻只剩下卡西莫多一個人了,他又走向埃及姑娘由他守衛而住了幾周的小屋。快要臨近時,他忽然想像也許會看見她就在屋裡。他拐過對著側道屋頂的樓廊,看見那小窗小門的斗室,依然蜷縮在巨大扶壁拱架下面,猶如掛在粗樹枝下的小鳥窩。可憐的人,心臟都要停止跳動,靠到柱子上才沒有摔倒。他想像埃及姑娘也許回來了,無疑是善良的天使給送回來的,這間小屋如此寧靜,如此安全,如此可愛,她不會不待在裡面;想到這裡,他再也不敢多走一步,惟恐打破自己的幻夢。「是的,」他心中暗道,「大概她在睡覺,或者在祈禱。不要驚擾著她。」

  他終於鼓起勇氣,踮起腳朝前走去,瞧了瞧,便進去了。空的!小屋始終空無一人。可憐的聾子慢騰騰地在屋裡轉悠,掀起床鋪,看看姑娘是否藏在床墊和石板地之間,隨即搖了搖頭,在原地呆若木雞。突然,他怒不可遏,一腳將火把踩滅,然後一聲不吭,也不歎息,猛衝過去,一頭撞在牆上,昏倒在石板地下。

  等到蘇醒過來,他就撲倒在床鋪上打滾,狂熱地吻起姑娘睡過而尚有餘溫的地方,又一動不動躺了幾分鐘,彷彿咽了氣;繼而,他又翻身起來,只見他大汗淋漓,呼呼喘氣,像發了瘋似的,腦袋一下下撞牆,跟敲鐘一樣有節奏,情形十分嚇人,表明非要撞個頭破血流不可的決心。直到精疲力竭,他再次倒在地上,接著爬出小屋,蜷縮在房門對面,一副驚奇駭怪的神態。他再也沒有動彈,就這樣待了一個多小時,眼睛盯著空了的小屋,憂傷沉思的樣子,勝過一位母親坐在空出的搖籃和入殮的棺木之間。他一言不發,只是間隔許久才因啜泣而全身猛然抖動一下;然而,這是無淚的啜泣,好似夏天無聲的閃電。

  他苦思苦索,推想究竟是什麼人猝然劫走了埃及姑娘,大概就在這時候,他想到了主教代理,想起只有堂·克洛德掌握一把鑰匙,能進入通這小屋的樓梯,還想起堂·克洛德有兩回黑夜襲擊姑娘:頭一回卡西莫多當了幫兇,第二回他挺身阻止了。於是,許多詳情細節又在腦海中浮現,很快他就排除疑慮,確認是主教代理劫走了埃及姑娘。然而,他對教士這個人感恩戴德,無比忠誠,又無比熱愛,這些感情在他心中深深紮根,即使到了這種時刻,也還是抵制嫉妒和失望情緒的進襲。

  卡西莫多想到這是主教代理幹的;換了別人,他會食肉寢皮,方解心頭之恨,而偏偏是克洛德·弗羅洛,可憐的聾子的憤恨只好轉化為更大的痛苦。

  他的思緒就這樣集中到教士身上,不覺曙光照亮了扶壁拱架,他望見聖母院頂層半圓殿週邊欄杆的拐角處,有個人影在走動。那人朝他這邊走來。他認出正是主教代理。克洛德莊重地緩步走來,但是並不朝前看,目光移向北鐘樓,臉也扭向那邊,朝向塞納河右岸,還高高地揚起頭,彷彿極力越過屋頂張望什麼。貓頭鷹總好擺出這種姿態,側目而視:它飛向一點,眼睛卻盯著另一點。教士就是這樣從卡西莫多上面走過而沒有看見他。

  這一顯形突如其來,聾子驚得目瞪口呆,看著他鑽進北鐘樓的樓梯門裡。讀者知道,登上北鐘樓,能望見府尹衙門。卡西莫多站起來,要跟蹤主教代理。

  卡西莫多隨後登上鐘樓,只是要弄清楚教士上去幹什麼。再說,可憐的敲鐘人自己要幹什麼,要說什麼,有什麼打算,也一概不知道,他只是滿腔怒火,也滿腹疑懼。主教代理和埃及姑娘在他心中相撞擊。

  到了鐘樓頂,他先不走上平臺,而是停在黝暗的樓梯口,仔細觀察教士在哪裡。教士背對著他。樓頂平臺四周圍著一道鏤空的雕欄。教士胸脯貼在朝聖母橋一面的欄杆上,俯視新城的街區。

  卡西莫多躡手躡腳,走到他的身後,瞧瞧他在望什麼。教士馳心旁騖,根本沒有聽見聾子走到身邊。

  巴黎的景觀,尤其是在夏日清朗的晨曦中,從聖母院鐘樓頂上眺望,更是美不勝收。這天大約是七月份。天空晴朗澄淨,寥寥幾顆殘星漸漸消隱,但有一顆格外明亮,恰巧在最亮堂的東天閃耀。太陽就要出來了。巴黎開始蠢動。東邊成千上萬的房舍,沐浴在特別潔白純淨的晨光中,形狀各異的輪廓分外醒目。聖母院鐘樓的巨大陰影,逐個踏著房頂,從這大都市的一端延展到另一端。一些街區有了人聲和響動。這裡一聲鐘鳴,那裡一聲錘擊,還有一處傳來軋軋車行的錯雜聲。在這片屋頂上,已經嫋嫋升起幾縷炊煙,猶如大片硫磺礦層的縫隙中冒出來的硫氣。塞納河水流經多少橋拱、多少沙洲岬角,水面皺起銀紋細浪,波光粼粼。極目眺望周圍城牆以遠,只見薄薄的霧氣環繞,透過霧氣隱約看見一望無際的平原,以及起伏優美的丘巒。睡意惺忪的城市上空,飄散著各種各樣的響聲。晨風從丘巒的霧靄撕下一團團白絮,拋上天空,一直朝東方驅趕。

  幾位老婦人拿著奶罐,來到前庭廣場,都非常驚訝,相互指點聖母院中央大門殘破的奇異景象,以及凝固在砂石縫裡的兩道鉛流。這是夜晚這場騷亂留下的全部痕跡。卡西莫多在兩座鐘樓之間點燃的柴堆早已熄滅。特裡斯唐已經帶人把廣場打掃乾淨,將屍體拋進塞納河中。像路易十一這樣的國王,每場屠殺之後,總不忘立即將馬路衝洗乾淨。

  在鐘樓頂欄杆外面,就在教士駐足之處的下方,探出一個哥德式建築物上常有的造型奇異的石頭雨槽,石槽的一道裂縫中長出兩棵桂竹香,在曉風中搖著盛開的鮮花,就像人一樣,相對鞠躬以為嬉戲。從鐘樓上面的高空裡,傳來鳥雀的鳴囀。

  然而這一切,教士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他這種人不知何為清晨,不知何為鳥雀和鮮花。周圍天地遼闊,景物繁多,而他的目光只凝注在一點上。

  卡西莫多心中焦急,想詢問他把埃及姑娘弄到哪兒去了。然而此刻,主教代理似乎離開了塵世,顯然他正經歷生命激烈衝蕩的時刻,即使天崩地坼,他也毫無感覺。他兩眼死死盯住一個地方,斂聲屏息,身子一動不動;而這種沉默靜止的狀態,卻有某種可怖的成分,就連桀驁不馴的敲鐘人見了也心驚膽戰,不敢貿然打擾,只能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這也不失為一種詢問的方式;於是,不幸的聾子的目光便落到河灘廣場上。

  他就是這樣看到了教士凝望的目標。在常年豎立的絞刑架旁邊,已經支起了梯子;廣場上聚了一些人,但是軍卒的數量還要多。一個漢子在石路面上拖著一個白色物體,後面還連著一個黑色物體,走到絞刑架下便站住了。

  那裡發生的情況,卡西莫多一時看不清楚,倒不是他那隻獨眼看不到那麼遠,而是有一幫士兵擋住,看不到整個場面。況且,太陽這時剛好升起來,天空霞光萬道,巴黎城的所有高矗的建築,諸如尖頂、煙囪、山牆尖角,彷彿同時燃燒起來了。

  這工夫,那漢子開始登梯子。卡西莫多這才看清楚,他肩上扛著一個女子,是個穿白衣裙的姑娘,脖子上套著一根繩索。卡西莫多認出來:那正是她。

  那漢子登到梯子頂端,調整一下繩結。這時,教士雙膝跪到欄杆上,以便看得清楚些。

  突然,那漢子一腳踹開梯子;卡西莫多已有半晌屏住呼吸,這時他看見那不幸的姑娘吊在絞索上,在離地面四米的高度搖擺,而那漢子則踏著她的肩膀蹲在上面。絞索轉了幾轉,卡西莫多看見劇烈的痙攣傳遍埃及姑娘的周身。至於教士,他則伸長脖子觀賞,眼珠子都要冒出來,望著那可怕的一對:那漢子和姑娘,蜘蛛和蒼蠅。

  就在這慘不忍睹的一刹那,教士灰白的臉上爆發一陣魔鬼的狂笑:只有人不再是人時,才可能發出這種笑聲。卡西莫多雖然聽不見,但是看到了。敲鐘人在主教代理身後倒退幾步,突然又猛撲上去,兩隻大手掌狠命一推他的後背,就將他推下他所俯瞰的深淵。

  堂·克洛德叫了一聲:「該死!」隨即掉了下去。

  他墜落時,剛巧被下面的石頭水槽托了一下,雙手趕緊拼命抓住,張口正要喊第二聲,忽見卡西莫多復仇的可怕面孔,從他頭上的欄杆邊沿探出來。於是他噤聲了。

  腳下是深淵。墜落下去兩百多尺,就是鋪石路面。處境兇險,但是主教代理一言不發,連一聲也不呻吟,只是使出渾身解數,扭動著軀體,想搭著石槽上去。然而這花崗石槽沒有抓處,兩腳在黝黑的牆壁上亂蹬卻踏不住。爬過聖母院鐘樓頂上的人都知道,頂台欄杆下面的石壁是向內凹進去的。可憐的主教代理,就是在這凹壁上耗盡了力氣。他要攀登的不是陡壁,而是向裡傾斜的牆壁。

  卡西莫多只要一伸手,就能把教士拉出深淵,可是,他連看也不看一眼。他注視著河灘廣場,注視著絞刑架,注視著埃及姑娘。聾子倚著的欄杆,正是剛才主教代理俯瞰的地方,他目不轉睛,死死盯住他此刻在世上的惟一目標,一動不動,啞然無聲,那姿態就像遭了雷擊的人。有生以來,他那隻獨眼只流過一滴淚,現在成串的淚珠默默地流淌。

  這工夫,主教代理氣喘吁吁,禿頭上大汗淋漓,指甲在石頭上摳出了血,膝蓋在牆上也蹭得皮開肉綻。他每掙扎一下,都聽見掛在水槽上的教袍撕裂開線的聲響。更糟糕的是,這個石槽末梢接的一根鉛管,禁不住他身體的重量而彎下來。主教代理也感到這根鉛管慢慢彎曲,這個倒楣的傢伙心想,一旦雙手力竭鬆開,一旦教袍撕裂,一旦鉛管摧折,他就勢必掉下去,於是驚恐萬分,肝膽俱裂。下面十來尺有個小台,是排列的石雕構成的。有幾回絕望之餘,他昏頭昏腦看著窄窄的小台,心裡祈求上蒼,但願能在這兩尺見方的小臺上了此一生,哪怕在上面還要活一百年。還有一回,他望望下面的廣場,望望那深淵,趕緊閉上雙眼,又抬起頭來,嚇得毛髮倒豎。

  兩個人都沉默不語,這場面相當可駭。主教代理在下面幾尺的地方垂死掙扎,而卡西莫多則涕淚漣漣,凝望著河灘廣場。

  主教代理每掙扎一下,只會搖撼脆弱的惟一支撐點,他見此情景,就決定不再動彈,抱著水槽懸在半空,幾乎屏住氣息,全身紋絲不動,只有腹部不時地痙攣一下,就像睡夢中感到自己跌落時所產生的反應。他兩眼睜大,目光怔忡,一副病態詫異的神色。然而,即使穩住不動,體力還是漸漸不支,手指從水槽往下滑,他感到雙臂越來越乏力,軀體越來越沉重,支撐他的鉛管也越來越折向深淵。下面的景象觸目驚心,他看見圓殿聖約翰教堂的屋頂,小得像對折的一張紙牌。他又逐個審視鐘樓上冷漠的石雕,全都跟他一樣懸在深淵的半空,但無一為自身驚懼,也無一為他憐憫。周圍全是石頭:眼前是張開血盆大口的石頭怪物;下面的淵底,則是鋪石的廣場;頭上又是啜泣的卡西莫多。

  前庭廣場上聚集了幾堆老實的閒人,他們不慌不忙地猜想,是什麼人發瘋了,這樣別出心裁來尋樂子。他們說話的聲音傳上來,細弱但很清晰,教士聽見他們說:「哎呀,他會摔得粉身碎骨!」

  卡西莫多還在哭泣。

  主教代理又氣惱又恐懼,終於明白大勢已去。不過,他還竭盡餘力,最後拼一下,扳住水槽向上挺身,雙膝同時用力頂牆壁,兩手便摳進一道石縫,總算攀上去約有一尺。然而這樣一震動,支撐他的鉛管猛然彎下去,同時教袍也撕開了,他立時感到身子完全失去依託,惟獨僵硬而無力的雙手還抓住點什麼,這倒楣的傢伙閉上雙眼,放開水槽,掉了下去。

  卡西莫多看著他摔下去。

  從這樣的高度很難垂直墜落。主教代理先是頭朝下,兩手伸直,接著在半空轉了幾個圈,被風吹向一座樓房的屋頂,摔在上面,不幸的人摔斷了幾根骨頭,不過還沒有死。敲鐘人看見他還要用指甲抓住山牆脊;然而頂蓋太陡,他也精疲力竭,又從房頂急速滑下去,好似脫落的一片瓦,摔到鋪石路面上彈跳幾下,隨即不動了。

  於是,卡西莫多又舉目看那埃及姑娘,遠遠望去,只見她的身子吊在絞架上,隔著白色衣裙還顯出臨終的震顛;接著,他又低頭看那主教代理,只見他屍橫鐘樓腳下,已經血肉模糊。這時,他從心底發出一聲哀號:「噢!我所愛過的一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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